第60章
沒被關過小黑屋,所以不知道在這種地方住十幾天到底意味着什麽,初初來到之時,他覺得松柏好歹提供了水和食物,因此也不會很痛苦,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就不這麽想了。
一開始沒事做,就整天整天倒在床上睡覺,可是到了後頭,睡覺也睡夠了,閉上眼睛躺在床上腦子也是一片清醒。醒了之後就在房間裏面一圈一圈地轉悠,看看是否可以出去,再觀察一下這鐵鏈是否有打開的方法,轉累了就繼續倒在床上。
度過了無聊的前一段時間,歲寒才明白過來被關在小黑屋裏的恐怖之處了,房間裏面只有他一個人,而他什麽都沒有,成天無所事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房間裏的針孔攝像頭的數量被數了不知道多少遍,天花板的燈泡散發出的光線被觀察了一遍又一遍,赤着腳踏過房間的每一寸土地,指尖觸摸過鐵鏈的每一寸冰冷。
真正可怕的不是挨凍,挨打,挨餓,而是孤獨,無聊,與外界隔絕。漸漸地,他沒了吃東西的胃口,成天想着怎麽找點事做,怎麽從這個房子裏出去,他碰不到門板,他就敲擊牆壁,聽着拳頭與水泥牆碰撞發出的砰砰聲。他知道這個房子是有很多監控的,他就對着那些監控喊道:“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這樣自然是沒有回應的,可他還是在不斷地嘗試着,直到敲得手上流出了絲絲鮮血,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在這種地方是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的,因為沒有床,整個房間都是與外界隔絕的。睡得多了,沒有胃口,就無法從睡眠和飲食上推斷出時間的流逝。可是他卻覺得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這樣的日子太難熬了,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一星期?兩星期?一個月?兩個月?完全沒有概念,他連前一段時間念念不忘的關于年國華的事情此刻都忘記了。
很多時候人一個人住會覺得害怕,或許是看了什麽恐怖的東西,總覺得到了夜裏會有不幹淨的東西出來。那東西或許是鬼魂,或許是偷偷藏匿起來的罪犯,又或許是不知道什麽的生物。可是他這會兒居然在想,哪怕出來一個鬼也好啊,至少知道這裏不是只有他,他也終于有點事做。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眼睛布滿了紅血絲,手上的傷口好了又被弄壞好了又被弄壞,至今都沒完全結痂,一按便會出血。他坐在床上,眼珠忽地一輪,瞥見了床底下落着的一張紙條。他就好像是餓了許久的人突然看到一頓美食一樣,突然打起了精神,從床底下摸出了那張紙條。
此刻他有些神志不清,都忘了這張紙就是剛剛來的時候被他扔下去的了,他展開了紙條,看到了上面的字。他錯愕了幾秒,随後又發出了有些可怖的笑聲,只是這笑聲很快地又消匿了。
他仿佛聽見兩個人在對話。
“去求他吧,求他就可以出去了。”
“憑什麽要求他,怎麽可以求他?”
“你難道還想過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嗎?”
“我不會去求他的,我的尊嚴不允許。”
“你的尊嚴值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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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擡起了頭,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某一個點,然後沖了出來,用他那依舊手上的手死命地敲打着堅硬的牆壁。
他感覺不到疼痛,可是不知為何他的眼裏卻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淚,那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眼淚。
“你放我出去!”
“你放我出去!”
“你放我出去!”
從一開始的用拳頭敲打牆壁到後面的用腦袋撞牆,從一開始的聲嘶力竭到後面的嘶啞無聲,可是外面沒有絲毫的動靜。他望向那片漆黑的天花板,慢慢地,眼前的景色逐漸與天花板融為一體,成了無瑕的暗黑。
歲寒睜開了眼,才發現入目之處終于不是那令人絕望的漆黑了,而是換成了一片純淨的白色,只是這白色太純了,以至于讓人覺得他有些刺眼。他眨了眨眼睛,又想擡起手臂揉一下眼睛,看看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可令他奇怪的是,自己的手臂居然動不了了,倒也不是因為他沒了力氣,而是他明顯地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什麽東西勒住了。這讓他心中警鐘大起,他試着動了一下自己的雙手雙腳,果不其然,四肢全部被束縛了。
方才的動作牽動了頭部,這時他才感到自己的頭又疼又暈,也是,那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好好進食,再加上猛烈的碰撞,會有這種感覺也不奇怪。他努力伸了伸脖子,廢了好大的勁兒才微微擡起頭,轉了過去。
床邊坐着一個人,那張臉他再熟悉不過了,此刻那個人依舊保持着慣有的笑容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一件心愛的事物一樣。
剛看到這張臉的時候,歲寒的眼眸中閃動着一道光芒,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終于見到人了,而不是在想眼前這人是誰。過了十幾秒,他眼眸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因為他想到了,就是這個人把他關進了那個房間。
歲寒咽了口吐沫,才發現自己的嗓子疼的要命,他開了口,吐出了一個字:“你……”
只是說了一個字,他便閉了口,這聲音實在不像是他的,那聲音嘔啞嘲哳,給人一種聲帶被切斷了一半的感覺。
松柏沒有在意歲寒的聲音如何,也知道他想說什麽,他看着歲寒,開口道:“我把你救出來了。”
他把我救出來了!
他把我救出來了?
等等,不是他把我關進去的嗎?為什麽又說他把我救出來了?
歲寒冷冷地看着松柏,用他那嘶啞的嗓子開口說道:“你把我關進去,現在還說什麽救我。”
“你看你,為什麽一定要這麽想呢?”松柏笑得如此溫柔,就好像他什麽都沒做過一樣,他和從前一樣揉了揉歲寒的頭發,憐愛地看着他,“你在裏面住了十幾天,是不是很難受?你嗓子也啞了,手也受傷了,真是太不知道愛惜自己了,你這樣我會心疼的。”
歲寒實在是不想理會松柏這副假惺惺的樣子,他只是冷哼了一聲,不予回應。
松柏倒也不在乎他的那個态度,接着說道:“你暈倒的時候,我已經讓醫生給你檢查過嗓子和手上的傷了,他們說,沒有什麽大礙,吃過藥就好了。”接着,他從床頭拿起了水杯和一疊藥片,他将藥片取出,放到歲寒嘴邊,說道,“張嘴。”
歲寒緊蹙着眉頭,斜眼看着那片藥片,死咬着牙不張嘴。
松柏看着他的那個樣子,嘆了口氣,繼而将那杯水放到了床頭櫃上,然後捏住了歲寒的臉頰兩側,強行讓他張開了嘴,将藥片投了進去。又趁着歲寒嘴巴還未關上的時候,把水給他灌了下去。
藥片随着水被他咽進了嗓子,松柏這才松開了手。方才灌水的時候動作太大,很多水都灑了出來,濕漉漉的有些不舒服。
“你不是恨我嗎?還管我幹什麽?”歲寒恨恨地看着他,問道。
“我不舍得。”松柏說道。
“呸!”他已經不再打算相信松柏了。
松柏見狀,嘆了口氣:“看來,你還是沒有一點變化啊。”他笑了笑,又開口道,“得再關一陣子才行。”
此話一出,歲寒的面孔剎那間便變作煞白,那個地方他真的再也不想進去了,那太痛苦了。他聽見一個來自自己的聲音在他大腦發出指令之前從口中冒出:“不要……”
松柏微微挑眉,饒有興致地看着他:“真的不要嗎?”
“不……”歲寒搖了搖頭,“不要。”
“還記得我留下的字吧,我要你自己求我留下來。”
“我……”歲寒說出了一個字,便不打算再往下說了,意識清醒之後,他那些可悲的自尊心也随意識而恢複,此刻他腦中只有一個想法:不能向他妥協,更不能求他。于是,他緊閉了口,搖了搖頭。
“看來,你是不準備向我妥協了?”
“嗯。”
“好吧,那就祝你好夢了。”
歲寒剛想問一下他這句話的含義,随即便感到頭腦一片昏沉,而自己的眼皮也越來越重……
再次睜眼,又看見了那片令人絕望的漆黑。
他猛地坐了起來,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上面纏了紗布,而雙腳上則又套上了那兩個鐵環。
又回來了……
方才在松柏面前的那種氣勢全部被打消得一幹二淨,他的心裏只剩下了驚慌。他的腦袋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為什麽剛才沒有求他?
自尊真的這麽重要麽?
求他了是不是就可以從這裏出去了呢?
不用再呆在這個破地方,他可以出去了。
哪怕出去之後留在松柏的身邊也好啊。
當他發現自己的想法的時候還扇了自己一耳光,想的這都是什麽玩意兒,特麽的這是被洗腦了吧。當然,此時此刻的他還沒有察覺到,松柏真正的目的,就是要給他洗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