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剛開始那幾天,他還能保持清醒,還能用自己的理智提醒自己。可是越到後面,他便越來越難受,越來越焦躁,終于有一天,他再度奔潰。并且他沒有注意到,這一次他的奔潰時間比之前的短了一半。
“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聲嘶力竭地吼叫着,好不容易痊愈的傷口又被打出了血液,他依然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死命敲打着堅硬的牆壁,可是沒有任何回應。
他坐在床上,抱着膝蓋,将下巴擱在膝蓋上,腦子裏不斷地轉過一句話。
去求他吧。
去求他吧。
去求他吧。
“對啊,”歲寒張開了口,自言自語,他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去求他吧,這樣就可以出去了。”
他再次沖向了牆壁,對着那個監控掃到的地方大聲喊叫:“你放我出去吧,我求求你了!”
溫熱的液體再度順着臉頰滑落,又從臉頰劃過下巴,順着下颚線流進脖子。他不要命地喊叫,連嗓子的疼痛也絲毫沒有察覺,只顧着一味地嘶吼。
“你放我出去吧,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喊到最後,他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他緊張地看着門板的位置,可是那個方向沒有絲毫動靜。
來人啊!有沒有人來救救我!
我向你道歉,我想你忏悔我所有的過錯,我留在你身邊,你帶我出去好不好?
他腳下一軟,跪坐到了地上,他抱住了自己的腦袋,任由淚珠一顆顆地滑下,濺落到地上。他望向那片無盡的黑色,眼神空洞,嘴上只是反複地念叨着一句話:“你放我出去,求求你了。”
時間過了多久?一小時?兩小時?半天?一天?還是他所不知道,無法猜測的時間?他不記得了,或者說他根本無法預測。總之,他再一次昏迷了過去,不過這次不是被牆砸的,而是餓暈了過去。精神上的奔潰使他忘卻了饑餓,不知不覺間,他有好幾頓沒吃了,若不是被餓暈了,他還根本沒有要吃飯的打算。
令他感到驚喜的是,再次醒來,他看到的不是那片令人絕望的漆黑,而是聖潔而刺眼的白。一看到這片白色,他就知道,自己出來了,此時,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驚喜。他再度試着動了動自己的四肢,依然動不了,不過沒關系,至少,自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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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過了頭,看到了坐在床邊的松柏,他的眼中再度出現一道光芒,他用他那嘶啞的聲音喃喃自語:“我出來了。”
“對,你出來了。”松柏嘴角微微勾起,問道,“你又睡了好久,還累不累?”
“不累。”歲寒搖了搖頭,他是真的不累,他已經在那個小黑屋子裏睡了太久了,睡到他真的無法睡過去。
“你又折騰自己,”松柏憐愛地看着他,用手指蹭了蹭他略微凹陷的臉頰,“這才十天不到,你的嗓子又啞了,手又受傷了,而且,你為什麽不吃東西?”
“不餓。”這也是真話,本來是因為精神問題感覺不到饑餓,後面則是因為餓過了頭,不但不餓,還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會擔心?”
歲寒動了動嘴唇,卻什麽話也沒說,他看着松柏,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好像,是腦子裏缺了什麽,可是那是什麽呢?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只知道是自己之前一直無法抛棄的東西。
“醫生說你營養不良,因此在你昏睡的時候,已經給你配了好幾瓶葡萄糖了。”松柏說着這話的時候,還微微擡頭,看了一眼吊在鐵架上的那袋葡萄糖,繼而說道,“你睡了一天一夜,在這段時間裏,我都不舍得離開你。”
“你一直沒走?”歲寒很疑惑。
“是啊,不過能看着你,我覺得已經很滿足了。”
眼前這個人笑起來如此的溫柔,可歲寒卻總覺得有一股涼意直逼上心頭,他有些弄不清這股涼意從何而來。并且,腦海中那被他遺忘的重要事物越來越令他在意,也越來越明顯,他卻依然想不起來。這種感覺就好像在河邊撈魚,每次都離那條看上的魚很近,而那條魚也時不時會觸碰漁網,可不知為何,他就是抓不到它。
松柏見歲寒還在發呆,問道:“你還想進去那個小黑屋嗎?”
去小黑屋?怎麽可能?他這輩子都不想住進去了,他甚至連類似的房子都不想看到!
他的臉色再次變作煞白,若不是手腳被束縛了,他可能會一下子沖上前抓住松柏的肩膀。不過他此刻做不到,只能奮力地擡起頭,用那種驚慌失措的眼神看着他:“不,不要,別把我放進去!”
松柏嘆了口氣,說道:“我也不想關你進去,可是你上次的表現,實在讓我心寒。”
上次的表現?
歲寒回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上次自己做了什麽,他心裏則是在疑惑,為何自己上次會白白放走了那個可以逃走的機會呢?他想到了自己上次對松柏說的那番話,好像明白了自己腦海中缺失的那部分到底是什麽,不過他此刻已經不在乎那些了。
“我錯了,我不應該那麽說的,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歲寒哀求道。
“我真高興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松柏說道,歲寒在聽到這話的時候,還以為他終于可以被放出去了,然而松柏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他覺得置身冰窟。
“可是你有沒有注意到,這次我根本沒有留下紙條。”
歲寒一下子就明白了這話的意思,也就是說,即使他向松柏低頭,哀求他,也沒有用了。
絕望莫過于此。
這是他第五次被關進來了,他低頭看着腳上的那個鐵環,一言不發。
逃也逃不出去,要松柏把他放出去也很困難,他應該怎麽辦呢?
歲寒在這個房子裏的所有的時間,都在思考這些問題。
要不就住在這裏吧,反正這裏也有充足的水和食物。可是,這個觀念很快地就被磨滅了,他覺得,與其随遇而安地在這裏住下,倒不如死了算了。
死?那也是不可能的,這裏沒有尖銳的物體,因此他不可能刺死自己。絕食或者撞牆?他之前又不是沒試過,都被救了回來了。
那他應該怎麽辦呢?
或許是幾天之後吧,歲寒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實在不是因為他聽力靈敏,而是這個地方實在太安靜了,再加上他現在精神總是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态,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察覺到。
是不是有人來救他了!這是他的第一反應。因此,歲寒立馬沖到了門口,因為無法敲門,他只能扯開了嗓子大聲呼叫。
“你來救我了是不是!你,你來救我了!”
外面的人并沒有給出任何回應,而歲寒則是聽到了一個清脆的金屬聲,自下方傳來。歲寒低了頭,看見了從門縫裏劃進來的鑰匙。
鑰匙?這……
他又擡起了頭,想要問一下門外的人這鑰匙是做什麽的,也想問問他是誰,可他卻只能聽見越來越輕的腳步聲。
門外,林燼放下那串鑰匙之後便離開了,他想,這是他能為歲寒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他從松柏那裏偷出了鑰匙,又偷偷到了這裏把鑰匙給了歲寒。
林燼不知道歲寒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只希望自己可以多少幫一點忙,同時,林燼不知道的是,那把鑰匙是松柏故意讓他偷走的……
而房間裏的歲寒則是将鑰匙捏在了手指裏,滿臉疑惑。
這個人給他鑰匙幹什麽?開門嗎?這裏有暗門?還是說這把鑰匙可以從裏面把門打開?不對啊,他的手應該是夠不到那兒的。
他又是在屋子裏轉了好幾圈,累了就在床上坐着,他偶然間一低頭,看到了自己腳上的鐵環,才猛地醒悟,這把鑰匙是做什麽的。
他突然覺得,此時此刻的喜悅超過了一切,他将過去那些陰郁的情緒全部抛到了腦後,什麽也沒想,顫抖着将腿擡起。鑰匙進入鎖孔之前,他還有一度擔憂,萬一這把鑰匙打不開鎖孔怎麽辦?這樣自己豈不是空歡喜一場?可是令他欣喜若狂的是,鑰匙輕輕松松地打開了鎖,一直沉沉的挂在他腳上的鐵環終于被取下!
他将鐵環扔了出去,甩了甩雙腳,沒有束縛的感覺太棒了,甚至有一些輕飄飄的不實在感,他激動地在地板上蹬了蹬腳。他望向門框的位置,什麽也沒想,直直地沖了過去。他的手掌貼上了那個門板,門是木制的,塗了漆,摸上去有些涼涼的,凹凸不平。他向着門把手緩緩伸出了手,可卻不敢将手放置在門把手上。
萬一……這門打不開怎麽辦?自己豈不是又空歡喜一場?
都被關進來了,難道束縛自己的只有那個鐵鏈嗎?門肯定是打不開的啊。
自己真的太蠢了,還真的以為打開了鏈子就能逃出去了。
他又坐回了床上,望着那扇自己到底沒下決心打開的門,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