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回家

長顧很快輾轉從姑姑那裏得知,他爸這一年生意上出了問題,公司在大半個月前正式宣布破産。雖然是這麽說,但他爸也不至于淪落街頭,手頭上的一筆錢足夠他拿去做點小生意,讓一家子人衣食無憂。

長顧聽了只想冷笑,難怪這個男人會突然想起他來,原來是因為生意失敗,現在想回過頭來經營自己的小家庭。

可不管怎麽說,那裏早已經不是他家了。人心是肉長的,曾經發生過的事不是沙面上留下的痕跡,随便一抹就能當作從沒存在過。

“我不回去。”長顧挂掉電話,把剛才對姑姑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對旁邊的沈盼說。

沈盼點頭“嗯”了一聲,摟着長顧,輕聲細語地安慰他:“沒事寶貝,你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要是你爸不願意養你了那就咱們家養,你幹脆來咱們家住就行了呗,我爸肯定不介意多一個聰明帥氣的乖兒子。”

“我不回去。”長顧悶聲再次重複,剛才面對姑姑時的沉穩平靜全沒了,眼眶發紅,“那裏不是我的家……那裏沒有你。”

沒有你的地方,怎麽能稱之為家呢?

沈盼聽懂了這句隐晦的情話,心頭一軟,溫柔耐心地哄了長顧許久。其實他倒是不太擔心這件事,如果長顧堅持不走,長顧那個破産老爹還能硬綁走他不成?

長顧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他爹強迫不了他什麽。沈盼心裏清楚,他爹頂多就是斷絕他的經濟來源,讓他姑姑不再收留他,或者強硬地去荷塘中學給長顧辦退學——無論如何,沈盼都有辦法讓長顧安然無恙。

但長顧心裏頭的委屈憤怒他能理解,等長顧發洩夠了,沈盼才慢慢給他講道理。

當天晚上長顧沒有回姑姑家,他爸陸續給他打了幾個電話,長顧一個都沒接。第二天,長顧确認自己的情緒完全穩定下來了,這才在沈盼的監督下不情不願地給他爸打了個電話。

這麽說那也是他爸,如果還有回轉的餘地,那就最好不要撕破臉——長顧認為沈盼說得有道理,所以才勉強願意和他爸來一場“談判”。

大概是他昨天那歇斯底裏的一通發作唬住他爸了,這次他爸居然沒在電話裏沖他發火,還耐着性子跟他說了大半個小時——要是放在以前,他爸願意和他談判才有鬼了,他爸一向是家裏的獨.裁者,女人和小孩的話基本就是耳旁風。

也許是長顧的反抗終于讓他意識到這孩子長大了,也許是事業上的失敗一夜之間磨去了這個男人骨子裏的專橫跋扈,長顧正正經經地和他談完,最後男人勉強同意了讓他繼續留在荷塘鎮。

真正說服男人的當然不是長顧的執拗,而是他那一張張成績單——長顧對男人說的其中一個理由是,他在荷塘中學的學習狀态很好,而且他現在已經高二了,正處于備戰高考的重要階段,如果突然轉校,完全陌生的新環境很有可能影響他的學習狀态。

這些話是他和沈盼商量了許久,一句一句斟酌出來的,從長顧嘴裏流暢地說出來,聽得男人一愣一愣的,心情異常複雜。在他記憶中,長顧還只是個膽小害羞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小男孩,電話那頭那個講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少年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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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被他忽視的這段時間裏,當初那個不讨人喜歡的男孩已經成長得這麽優秀了嗎?

手機裏傳來少年變聲期特有的微微沙啞的聲音,透着些許不耐煩:“那您同意了是吧?沒別的事我挂了。”

“等等。”男人趕緊說,“我在你姑姑家還沒走呢,阿顧,待會兒你回來送送我和你後媽,順便見一見你小妹長樂。”

長顧最讨厭他這種命令式的語調,當下敷衍地說:“沒這個必要了吧?我不送你們自己也能走,我還有很多作業沒做呢……”

男人深吸口氣,知道長顧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任由他搓圓弄扁的小少年,他對現在的長顧還沒摸清路數,不敢再随意發火,只得強壓下被挑起的怒氣,勉強緩和了聲音:“我這次一走,下次再來看你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你好歹過來認識一下自己的親妹妹吧?”

長顧對這個男人下次什麽時候來看他毫無期待,對所謂的親妹妹也沒什麽興趣,脫口而出:“沒事啊,要是您不方便以後就別來了,反正您去年一年沒來看我,我還挺習慣的……”

話音未落,長顧的額頭就被沈盼屈指輕輕彈了一下。長顧不滿地看向他,後者一臉不贊同地和他對視,沖他做口型:“怎麽說話的?”

長顧只好收起對他爸的冷嘲熱諷,在沈盼的注視下,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回姑姑家送他們。

“你也不怕我被他拐走。”挂掉電話後,長顧對沈盼抱怨。

“喲,寶貝,你都長得比電線杆子還高了,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呢?”沈盼笑了,長顧和他爸談判成功了,顯然他心情也很好,“誰有那麽大本事拐走你啊?快別多想了。”

長顧不愛聽他的嘲笑,不由分說地撲上去,啃了口沈盼的嘴巴。

果然如沈盼說的那樣,他爸餘鑫強先生沒有那麽大的本事拐走他,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送別而已。時隔一年多,長顧第二次見他那後媽,那個二十出頭的大姑娘和他爸一樣形容憔悴,身材臃腫,臉蛋也比以前圓了不少,一張瓜子臉幾乎看不出來原本的樣子,帶着産後沒減下來的虛胖。

長顧對他爸沒啥感覺,對這個姐姐倒是挺同情的,好不容易嫁了個有錢的中年大叔,結果老男人居然破産了,成了個普普通通的中年大叔。

以後她就指望着這個混進人堆裏找不着的老男人活了,照顧着一個還不到一歲的小女孩——這樣一眼能望得到頭的無趣人生,長顧真是想想都替她感到悲哀。

出于對小後媽的憐憫,長顧認真看了看她懷裏的小嬰兒,據說這女孩是叫長樂。小長樂有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大大的,閃爍着明亮的光澤,倒是和抱着她的媽媽如出一轍。

“咱們的小樂樂很可愛吧?”後媽笑着和長顧搭話,目光落在少年那張日漸深邃俊朗的臉龐上,有一瞬間的恍惚。

長顧“嗯”了一聲,被她直勾勾的視線看得有點不舒服,沒說什麽就走開了。

送走了他爸一家三口,寒假也快過去了。高二下學期的學業越加繁重,沈盼每天忙得連抱怨的時間都不夠用——雖然詠歌樂隊解散了,但沈盼還是要每天練習樂曲保持手感,為将來的藝考做準備,一刻也不敢松懈。

長顧對自己的成績還是不滿意,和沈盼一樣把自己逼得很緊,比賽學習幾乎成了他們之間的一種樂趣——在繁忙的學業中,要找點樂子可不容易,倆少年只好苦中作樂。

轉眼又到了期末考,長顧毫無懸念地承包了年級總成績排名的第一名,沈盼緊跟在他後面,排第二,總成績只比他低了五分,甩後面第三名一大截。

沈盼拿到成績單那天照例向長顧嘚瑟了一番,回家後被長顧忍無可忍地扒掉衣服渾身上下摸了一遍——這倆熊孩子不知死活,苦中作樂還玩出了新花樣,比賽考試誰發揮得好,輸了的一方要扒光衣服任由另一方亂摸亂折騰,不準反抗。

這其實對沈盼不公平,這兩年來他的成績就沒有比長顧好過,輸的幾率太大。可沈盼絲毫不介意,雖然說了不準反抗,但沒說不許耍賴嘛。

倆孩子都正處于容易産生某種沖動的年紀,這一鬧差點擦槍走火。最後長顧面紅耳赤地跑進沈盼卧室自帶的衛生間,沈盼猶豫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狀态,一聲不吭地跟了進去。

等他們手動解決完問題,又鬧了一會兒,夜已經挺深了。雖然知道爺爺奶奶平時沒事不會上來,但他們還是習慣性地确認了一下門鎖,随後抱在一起倒頭就睡。

第二天長顧起得比較早,抱着沈盼躺了一會兒,見他絲毫沒有要醒來的意思,索性先爬起來洗漱。

爺爺奶奶出去晨運了還沒回來,長顧收拾好自己後,熟門熟路地下樓找到爺爺奶奶留給他和沈盼的早餐。

他先把自己的那份吃掉了,然後習慣性地将沈盼那份帶上樓。由于房間裏開着空調,長顧出入都會下意識地關上門,他推開門剛走了兩步,就覺得鞋底下似乎踩到了什麽硬物,發出“啪嗒”一聲細微的脆響。

長顧順手将早餐放在床頭櫃上,這才回頭去撿那掉在地上的小玩意——看這東西的外形似乎是個藍牙耳機,小巧入耳式的,通體黑色,讓他一腳踩掉了一根天線似的透明小棍子。

長顧皺了皺眉頭,心裏有些疑惑——他好像沒見過沈盼戴這個款式的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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