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本章完結
楚政至晚放歸,他沐着月色回到山中,手裏拎着大包小卷的東西。
柳沅蜷在竹椅上睡得安穩,淺緋的唇邊沾着點點油花,手裏還攥着一個沒啃完的雞爪。
月光皎白,安安靜靜的映去院內,楚政放輕腳步,先将帶回來的東西放去小廚房,而後才走去椅子邊上将柳沅抱起,柳沅睡得迷糊,吚吚嗚嗚的哼了幾聲,很快就循着本能偎去了他懷裏。
廚房裏的兩只熏雞都已經缺零少件,他方才粗略看了一下,柳沅這一下午嘴沒閑着,應該是啃了兩個雞脖,兩個雞腿,外加四個雞翅。
他因此沒急着将柳沅叫醒,孕中本就缺覺,柳沅身子又虧,能吃能睡是好事,他只輕手輕腳的抱着柳沅去了床上,又去外頭打了一盆熱水,想給柳沅擦擦手上臉上的油星。
手帕溫熱,帶着皂粉的清淡香氣,柳沅在睡夢中咂了咂嘴,不情不願的松開了油乎乎的指尖,半根雞爪輕聲落地,咕嚕咕嚕的在床腳滾了一圈,他昏昏沉沉的翻了個身,還未擦拭的嘴角稀裏糊塗的蹭上了雲錦繡面的枕頭。
“楚政……唔,那個雞……不好吃,嗝……一點也不好吃……”
明明撐得打嗝,卻還要委屈之極的過河拆橋,床榻裏的小邋遢鬼困兮兮的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氤氲的水汽染在他淺色的瞳仁裏,水光融融的模樣差點讓人心尖化掉。
“我知道的,他不會買東西,買的都不好吃,咱們不吃了。你安心睡,等睡醒了吃我買的。”
在這種問題上,楚政自然是毫無底線,他神色柔軟得厲害,柳沅一出聲,他便立刻俯身貼去柳沅的眉心。
柳沅嘴邊的油光蹭到了他面上,他毫不在意的貼得更緊了一下,青年溫軟白淨的面頰同他挨去一起,柳沅困時尤為嬌氣,沒貼一會就被他下巴上那點胡茬紮得直哼哼,于是帶着油花的雲錦枕再度與他親密接觸,他捂着被悶疼的鼻梁踉跄一步一屁股坐去地上,再起身時,滾去床裏的柳沅已經抱着揉成一團的毯子打起了小呼嚕。
月上中天,在林子裏玩了一天的小松鼠竄回院裏,鑽進了自己的新窩。
楚政沒什麽睡意,他弄了點幹柴将竈火點上,準備給柳沅做心心念念的糖葫蘆。
他腳邊的桶裏浸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山楂果,現在不到秋日,四處都找不到這種東西,好在宮中存蔬果的窖子裏還有一些,他挑挑選選忙活了半天,把能拿的都拿過來了。
熬糖稀是個需要耐心的活,細白的砂糖混上半透明的冰糖糖塊,待下鍋之後慢慢融開攪拌,再反複添水熬幹,于新手來說,沒幾個時辰是不能成型的,楚政怕自己失手,還特意多備了一些糖。
甜絲絲的味道慢慢浸到空氣中,楚政拿木勺緩緩攪着鍋裏的東西,他其實很喜歡甜味,也很喜歡小孩子家的糖果甜食,但他很少能吃到。
一個合格的皇子,不能有明确的喜好,吃食、穿着、鞍具、兵器、甚至是書房裏的紙張和墨塊,統統都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他必須是個沒有偏倚的人,他要持中,要心定,要無喜無悲,他不能讓人猜出心思,更不能讓人看透喜怒哀樂。
于今日自盡的那個女人而言,他連個一個活生生的孩子都算不上,他只是一顆要承襲大統的棋子,圓潤光滑沒有棱角,放到哪處便是哪處。
他是今日下午到的宮城,沒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沒有母子之間的生死離別,他們隔着一道殿門,誰都沒有近前一步,依舊雍容華貴的女人在自己寝宮裏安靜走完了最後一程,楚牧本不想殺她,是她自己選擇從容赴死,她用得是一種極好的毒藥,了斷得安靜且迅速,連死後的面容也不太猙獰。
鍋裏的糖水鼓出了小小的氣泡,溢開的熱氣開始帶上一種糖稀特有的焦香,楚政皺着鼻尖用力嗅了好幾下,溫暖甘甜的氣味充斥着他的鼻腔,即便裏頭夾着竈火燃燒的煙塵,他還是喜歡得要命。
“.…..楚政?”
軟糯低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柳沅不知何時醒了,自己披着衣服尋了過來,正要往廚房裏進。
楚政驚了一跳,回過神來,慌忙放下的手裏的木勺出去攔他。
“我給你熬糖呢,裏頭煙大,回屋待着。”
“唔……”
鼻尖撞上寬厚的胸口,甜膩膩的味道沁得柳沅手腳發軟,他睡得發懵,剛剛在床上撲騰了一陣沒摸到楚政,這才暈乎乎的出來找。
楚政說得什麽,他都沒聽清,他本是想窩去楚政懷裏,讓楚政跟他回去睡覺,可他是光腳踩得鞋子,只顧上把腳塞進去,靴筒都是裏出外進的皺着,楚政一抱他,他腳上鞋子就往下掉,兩只靴子相繼落了地,不大不小的動靜叩在他心頭,倒讓他清醒了不少。
楚政不可能不陪他睡覺,就算再想讓他早些吃到糖葫蘆,也不應該孤零零的守在這熬一晚上的糖稀。
白日裏一定發生了讓楚政心裏難受的事情,他了解宮裏那位的性子,更了解楚政的性子,他知道楚政有自己消化的能力,可他現在就在這,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楚政這傻子又自己欺負自己,悶呼呼的一個人扛事。
“聽話,你再去睡一會,等天亮了就能吃糖葫蘆。”
山裏靜得讓人心悸,楚政語氣溫和,聽不出任何破綻,柳沅揉着眼睛搖了搖頭,他掙紮着從楚政懷裏下來,赤腳落去地上,又踮起白玉似的腳尖,努力扯低了楚政的領子。
“沅沅,地上——”
未出口的“涼”字被人拆吃入腹,唇齒間的熱意暈開,津液交融,軟舌相勾,快要隐去天際的月光朦朦胧胧的,它透過雲層落去柳沅的身上,寬松的亵衣随着柳沅的動作滑落小半,遮不住凝脂如玉的肩頭。
“我在這,楚政哥哥,我在這,難過就哭,我們都在。”
細白的手指牽着楚政的手,引着楚政撩開衣襟,摸上愈發軟化的小腹,柳沅舔去唇角的津液,驀地彎了彎眸子,少年的稚氣和嬌俏仍存在他的眼角眉梢,但他終歸是長大了。
他擡起另一只手扣上了楚政的後腦,他将比他高出不少的男人生生按進自己的肩窩,笨拙又賣力的抱着他的楚政哥哥。
他沒有見過自己的生母,也理解不了母子之間的疏離和淡漠到底有多澀苦,但他記得沈灏出事的時候,他記得拼命追上兇神惡煞的官差,記得沈灏最後一次将手撫在他的發頂,揉亂了他跑散的發髻,他記得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這個世上再也沒有能保護他的沈叔叔了。
“楚政哥哥,楚政哥哥……”
柳沅癟了癟嘴,再開口時帶了些哭腔,楚政沒哭,他倒先哭了,豆大的眼淚說掉就掉,他至少還有過一個像模像樣的家,可楚政從來就沒有過。
倒頭來,他才是提不得這茬的人,楚政能安穩消化的東西,他一想起來就整顆心擰着疼。
他的楚政哥哥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受傷了會疼,着涼了會生病,難過了會傷心,他一個外人尚且為此肝腸寸斷,而楚政的血親卻置若罔聞。
唇齒再次交疊到一處,比淚珠落地早了一步,手臂托上腰臀,将赤裸的足尖帶離地面。
楚政沒再多言,他忽然就不介意那些梗在心中的事情了,那扇緊閉不開的殿門、至死不曾對他妥協的母親、還有那個冰冷刺骨的深宮,他統統都不介意了。
他有柳沅了,他有一個看着聰明伶俐,卻總是傻到要替他哭的柳沅。
可憐又勾人的水紅色再次攀上眉眼,柳沅抽噎着躺回了榻裏,早已熄滅的燭火堆結成冰涼的燭淚,他擁着楚政的頸子,喉嚨裏的酸澀割得他隐隐痙攣。
他陷在存溫的被褥裏拼命同楚政膩着,呼吸錯亂,衣衫不整,手掌撫上小腹,又順着小腹探去亵褲,指腹蹭上柔軟的肉花,揉開泥濘入口,楚政的胡茬紮疼了他的胸口,可他并不覺得疼。
他咬着自己屈起的指節發出短促又淩亂的嗚咽,他顧不上腹中的孩子,顧不上郎中的囑托,他仰着頸子,艱澀的喘息着帶着糖味的空氣,漸漸西落的月亮隐去光亮,他敞着雙腿抓住了身上人的發頂,嵌去花徑的指節在他混亂不堪的關口離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濕熱柔軟的東西。
“楚政……楚政哥哥……”
是旖旎情事,卻不是情色淫靡的交媾,柳沅受用的踮起足尖,弓起的足背緊如弓弦,楚政騰出手去握住了他溫涼的足踝,粗糙滾燙的掌心像是直接烙在他女穴頂端的蒂珠上,酥得他軟下了腰腿。
柳沅哭得一塌糊塗,他也說不清自己是舒服的眼淚多還是心疼的眼淚多,他就是特別想哭,上頭下頭一起哭,弄得楚政生怕他脫水。
許多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柳沅哭着哭着就變成了一只軟乎乎的小兔子,他癱在床中,袒露着腹上挂着水珠的荷蓮,錦緞似的長發在榻上鋪散開,有幾縷還垂去了床邊。
接二連三的眩光帶走了一切,他顫着發抖的腿根,自己捂住狼藉一片的地方,不肯再讓楚政碰,楚政這才起身将他擁進懷中,他吸着紅透的鼻尖狠狠扯了一把楚政濕透的碎發,正想着再跟楚政寬慰幾句,結果忽然濃郁起來的糊味一股腦的鑽進了他的鼻腔,他猛地回過神來推了楚政一把,還想摟着他膩乎的楚政渾身一凜,慌忙一拍大腿跑了出去。
糖葫蘆是吃不成了,不僅吃不成,而且還搭進去了一口鍋。
楚政把來之不易的山楂放進了小壇子裏帶上馬車,又愧疚不已的給寺裏留了些銀子,讓僧人們重新買鍋搭竈。
小小的銅鎖挂在石棧道的鎖鏈上,被風一吹,便叮叮當當的響着,那上頭刻着一串柳沅吃不到的糖葫蘆,山楂大小不一,竹簽歪歪扭扭,柳沅佯裝嫌棄的冷冷一哼,唇角卻不自覺的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他們要回家了,楚政要帶着他回雁城的山裏,小松鼠輕車熟路的鑽進了馬車,美滋滋的想念着溪谷村周邊的那一片松林。
楚政駕車的技術比來時純屬了不少,他們從城郊到城門口走官道,道路平坦,車行平穩,他倚在軟墊上透過車窗往外瞧,城門素缟,城中皆白,那是國禮一級的喪儀,楚牧即将繼位,老四只是草草下葬,不可能有這樣的排場。
“楚政?”
柳沅有些疑惑,他掀開車簾戳了戳外頭黑衣蒙面的男人,楚政回過身來隔着面巾親了他一口,難得有些狡黠。
“宸王平冤昭雪,雲淵給補了個喪事,這樣死得透點。”
城門上有人遙遙而立,柳沅順着楚政的手仰頭看去,雲淵在城牆上笑眯眯的沖他們揮了揮手,岑小五立在他身側,手裏還撐了柄遮陽的紙傘。
“對了!沅沅,我們得繞路去一趟桐州。”
車馬駛過,沒有停留,楚政顯然不珍惜什麽老友離別的場面,反正天下平定,雲淵日後有的是閑工夫,早晚還得再來煩他。
“……桐州?我們去桐州幹嘛?”
“去買木頭,我們得去弄幾塊好的木料,過幾個月,孩子跟咱們睡一起耽誤事啊,我得給他單獨做個——沅沅,沅沅!別砸墊子,駕着車呢,等會再……等——唔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