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周的時間匆匆而過,初入職場的年輕人的一腔熱血很快被黑白颠倒的生活與做不完的工作打擊成一條鹹魚,雲舒再度把自己埋進高高的文件堆裏,若不是聽見敲擊電腦鍵盤的聲音,很難發現這一堆白紙後面藏着一位蓬頭素顏美人。
“我的天,小雲雲,你是被打劫了麽?”趙汝成抱着一堆文件走過雲舒工位,驚訝道。“還是在表現自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雲舒懶得理人,将自己身後的抱枕循着趙汝成的聲音盲扔了出去,精準砸中趙汝成側過去的後背。
“你砸的不錯,我躲的熟練。”趙汝成穩住懷裏的文件。“這樣默契十足的搭檔,真的不考慮今晚和我一起去宴會?”
“我已有約,這位帥哥請另尋他人吧。”雲舒回過頭笑的燦爛。
“邵銘軒?”趙汝成眼中的落寞一閃而逝。“我記得他一向不近女色,他是沒把你當成女人嗎?”
“把我當成什麽無所謂,重要的是他邀請我了。”提到晚上的酒宴,雲舒心情大好。“不同你計較,快去完成工作任務吧,還有一個小時就該回去收拾收拾準備奔赴晚宴啦。熱心帥哥趙先生。”
趙汝成維持着有些欠揍的微笑,淡淡問道:“你……你真的打算……”
“嗯?”雲舒從文件堆裏再度探出頭來。
“算了,你高興就好。”趙汝成笑的沒心沒肺地走遠。“我的搭檔始亂終棄,我一顆癡心錯付于人啊。”
雲舒剛好接起一通電話,并未注意遠去的趙汝成語氣中夾雜着的掩飾不住的失落。
同孫磊請好假,雲舒急忙前往衛生間換好一件淺粉紫色的小禮服,找到鏡子,認真仔細攏好頭發,簡單化了素雅的淡妝,同趙汝成匆匆道了句“晚上見”便邁着極輕快的步伐離開事務所。一樓大廳,早早便等候于此的邵銘軒看見妝容素淨衣着素雅的雲舒出現在轉角,放下手中的報紙,快步迎了上去。
“又見面了師兄,等很久了嗎?”雲舒笑的天真爛漫。
“不久,你很準時。”邵銘軒淺笑。“一如既往的漂亮。我第一次見到淺粉紫色的裙子被一個年輕女孩兒穿得這麽好看。”
一周未見,邵銘軒依舊春風和煦,雲舒卻多了熱絡大方。
雲舒帶着一點小驕傲問道:“是你見過的女孩兒太少,還是我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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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見過的女孩兒很多,關注的卻很少,你在這兩個群體當中,都可稱得上首屈一指。”邵銘軒道。“這個回答可還滿意,雲舒小姐?”
“滿意。”雲舒笑道。“我不太會化妝,要不要找家專業的店再補一補?”
美而不自知,邵銘軒一邊想着一邊微微擡起右臂,肯定地說道:“不必,足矣。走吧。”
雲舒看了看邵銘軒,微微低下頭,深呼吸以壓制快要跳出胸口的心髒,緩慢地挽住了身邊男人的右臂。
“不要喝太多酒,禮貌回絕別人不會為難你。”邵銘軒補充道。
“嗯。”雲舒低聲回應。“初顏不在S市,秦微今晚有夜班,我不會給你找麻煩,也不會自讨苦吃,放心。”
“我不怕麻煩,只怕你自讨苦吃。”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白日裏忙碌敬業的精英們褪去職業裝換上小禮服,從容熟練地拿起酒杯,微笑着互問安好。
雲舒本就不愛熱鬧,雖能從容應對一切聚宴,卻并不喜歡宴會之中人與人之間的打量試探。況且,這是她正式踏足社會以來的第一次正式宴會,雲舒心裏多多少少有些發怵。
“緊張?”邵銘軒小心翼翼保護着穿着高跟鞋的雲舒,似是發現了身邊女孩兒的局促不安。“我雖知你不愛熱鬧,但我記得你從不怕這種場合。”
“你是天之驕子全場核心,你當然不怕。”雲舒平複心情。“我可不是,我初來乍到庸人一枚,可不敢掉以輕心,搞不好會砸了我的飯碗。”
邵銘軒笑了笑,輕輕拍了拍雲舒挽着他胳膊的左手,側過身子輕聲道:“別怕,天之驕子與你同在。”
“嗯,我感覺到了你頭上的聖光。”雲舒故作玩笑,努力平複自己的局促情緒。“到了。”
邵銘軒點了點頭,适應雲舒的步調,走進宴會廳。
柔和的燈光映襯着一雙雙淺笑的眉眼,不算大的宴會廳裏,邵銘軒很快成為焦點,雲舒也被連帶着直面許多人的審視。
雲舒側過頭低聲道:“看來師兄你的确很搶手,我感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敵視,我虧大了,條件要加碼。”
“随你。”邵銘軒低下頭。“你也不弱,我感受到的不是敵視,而是來自在場男士的……殺意。”
“你們男士真兇殘。”雲舒玩笑道。“不過我突然就充滿了戰鬥意志。”
“巾帼不讓須眉,我可不能放你出去橫沖直撞。”邵銘軒笑道。“可馨師姐過來了。”
“師姐,好久不見。”未等雲舒反應過來,邵銘軒已經拉着雲舒迎上前去,開口問好。
“銘軒,這次總算有時間來,也終于不躲着我了。”周可馨對邵銘軒點了點頭。
“可馨師姐好,在校久聞大名,今日得見便知傳言不虛。”雲舒反應神速。“果然是能力出衆,美麗大方,氣質絕佳,怪不得老師們都對您贊不絕口呢。”
周可馨溫婉一笑,柔和地目光落在雲舒身上,柔聲問道:“這是哪位師妹?”
“我哪敢躲着您啊,我這不是空出時間按照您的吩咐趕緊解決終身大事嘛。”邵銘軒搶在雲舒之前說道。“這位是雲舒,周老師帶出來的碩士,現在在孫磊律師手下做事。”
雲舒大方一笑,腦中卻一直循環着終身大事四個字。
“雲舒呀,周老師和我提起過你,讓我多多照顧些她這位愛徒。名師高徒,明媚漂亮又經綸滿腹,可是讓邵銘軒撿了個大便宜。”周可馨笑道。“雲舒,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我,銘軒這小子欺負你了我替你出頭。”
“既然師姐這麽說了,那我可就不客氣啦。”雲舒笑道。
“本就不必客氣,相比邵銘軒的婉轉迂回,我更喜歡你的落落大方。”周可馨半開玩笑說道。“先借走邵銘軒一會兒,好不容易抓到他,邢律想見見這位青年才俊。”
“邢律?是那位S市律政圈頂尖的破産案件律師?”雲舒驚訝道。“我們的師叔?”
“沒錯,機會難得,可得好好把握。”周可馨對雲舒說道。“那我先把他帶走啦,一會兒還給你。”
雲舒急忙點點頭,準備抽出挽着邵銘軒的那只左手時,卻被邵銘軒死死拉住。
“這麽好的機會,你趕緊過去。”雲舒小聲說道。
“你自己一個人……”
“別廢話,我可以,你快去,別讓邢律久等。”雲舒大力掙脫開邵銘軒的鉗制,将他往前一推。“放心,我自己四處逛逛,等你回來。”
邵銘軒點了點頭,又輕聲囑咐了雲舒幾句,便同周可馨匆匆離開。
邵銘軒剛離開,雲舒便尋了個無人的角落,拿出手機,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開了導師的信息對話框。
手指飛快的敲擊屏幕,眼淚開始不争氣的在眼眶裏打轉。
“老師,我是雲舒,我還是好想再對您說聲謝謝。我在師門惹您發過不少脾氣,您一邊罵我,恨鐵不成鋼,一邊拼命維護我,傾囊相授,催促我一定要長本事,能力方是安身立命之本。老師,離開學校方知生活不易,謝謝您。還有,我好想您。”摁下發送鍵,雲舒拼命藏匿情緒,用紙巾輕輕擦了擦眼睛,沒讓眼淚流下來。
正在雲舒打算給趙汝成發信息問他是否到場了的時候,幾位衣着明麗的女人發現了角落的雲舒,急忙迎了過來,打斷了雲舒發消息找人的計劃。
“這不是邵銘軒帶過來的小師妹嗎?”一位齊肩短發的女人說道。“你好,我叫陳娜,金融系畢業,現在在投行工作。這幾位都是我的好朋友。”
雲舒一開始便從陳娜的表情與盛氣淩人的語氣中知其來者不善,卻也只能選擇息事寧人,笑臉相迎。
“各位師姐,我是雲舒,初來乍到,還望各位多多關照。”雲舒客套地低頭問好。
“哪裏話,同一個大學的校友,又聚集在一座城市,本就是緣分,自然要彼此關照。”陳娜遞過來一杯酒。“師妹酒量如何?過來一起聊聊天?”
“我酒量不太好,但既然師姐相邀,自然是要去的。”雲舒起身随陳娜一衆人離開角落,重新回到宴會廳。
“謙虛,我聽聞法學院的女孩兒酒量都還不錯。”陳娜身邊的一位妝容精致的女人說道。“業務往來,推杯換盞,千杯不醉。”
“這位師姐可能是對法學院有什麽誤解。”雲舒不卑不亢。“我們都是憑專業能力取勝,從不走旁門左道。”
陳娜輕輕推了推身邊的女人,轉為同雲舒客氣的聊了起來。
一衆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勸酒,雲舒寡不敵衆,但依舊強撐着不落下風,談笑風生。周遭有不少人都開始為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姑娘捏一把汗,古道熱腸者紛紛上前勸阻,意圖終結這場鬧劇,在場男士已有憤憤不平者拎着酒杯意圖上前擋酒。
雲舒表面風輕雲淡,內心已經将邵銘軒和趙汝成喚了百八十遍。
“借過,謝謝。”雲舒的呼喚似乎冥冥中起了作用,趙汝成匆匆趕到戰鬥一線,奪過了雲舒的酒杯。“怎麽還喝?”
雲舒無辜地看着趙汝成。
趙汝成會意,舉起酒杯,對陳娜一衆人說道:“師姐,我是雲舒同事,也是本科同學,既然是敬校友,那這杯便我來敬諸位。”
“這位先生,人家可是邵銘軒帶過來的,你來擋酒越俎代庖了吧。”陳娜咄咄逼人。
“陳師姐,您不能只關照着師妹,不在意師弟啊。”趙汝成插科打诨。
“抱歉,師姐。”雲舒放下酒杯。“個人私事,我說幾句話就回來。”
陳娜對趙汝成冷笑了一聲,點了點頭。
雲舒拉着趙汝成離開風暴中心,匆匆說道:“陳娜是誰?邵銘軒幫我避雷的時候沒提過這個人。”
“沒人能想到她能來。邵銘軒也失算了。”趙汝成輕聲道。“陳娜,名副其實的白富美,從來不屑于參加同學會,不過我方才查了一下,貌似最近她父親的公司資金鏈出了問題,這也許能解釋她出現在這類場合的原因。她能力一流,但是驕縱慣了,追求邵銘軒無果,只能拿你發脾氣。”
“哦,那看來躲不掉也惹不起。”雲舒苦笑。“就算我示弱,她也未必會放過我。”
“你放心,今晚過去也就算了,她在職場有極強的專業度,不會恩怨不分給你使絆子。”趙汝成補充道。
“唉,我虧了。”雲舒輕聲道。
“誰叫你拒絕我,投向邵銘軒的懷抱。”趙汝成道。“我幫你,我……”
趙汝成話未說完,身後一名年輕的侍者低聲耳語了幾句,趙汝成的表情突然轉向左右為難。
“去吧,我自己可以。”雲舒說道。“既然她公私分明,那麽我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我……”
“去吧,我總不能一直被你們保護。”雲舒道。“我沒那麽脆弱。去吧。”
雲舒推了推趙汝成,擠出一個沒心沒肺的微笑,轉身回到風暴中心。
“回來了?”陳娜熟練地遞過酒來。“看來你很受歡迎,在場不少男士都蠢蠢欲動為你打抱不平,好像我心如蛇蠍一樣。”
“師姐這麽熱情,怎麽能是心如蛇蠍呢?”雲舒舉起酒杯,環視身邊為她擔憂的衆人。“多謝各位厚愛,不過本來今天就應該賓主盡歡,大家都能交流盡興,雲舒這麽受幾位師姐的喜歡,受寵若驚,自然該多喝幾杯。師姐們,你們說我說的對嗎?”
“對。”陳娜笑道。
“盡歡為上,雲舒敬各位師姐。”
一場兵荒馬亂,最終以兩敗俱傷收場。雲舒酒量不佳,卻爆發出極佳的忍耐力,硬是喝跑了幾位師姐,突圍成功。
走出包圍圈,雲舒開始搖搖晃晃的認不清人,婉拒他人相扶的好意,跌跌撞撞走出宴會廳,努力恢複頭腦清醒,坐在門外的沙發上平複乒乓亂跳的心。
邵銘軒匆匆趕回來,遍尋會議廳後急忙跑出宴會廳,入眼便是雲舒眼神迷離地坐在沙發上,一位男士在一旁噓寒問暖。
邵銘軒皺起眉頭,暗暗自責的同時,又氣于雲舒的不知自我保護,快步迎上前去。
“雲舒?”邵銘軒将手覆在雲舒通紅的臉頰上。“你怎麽回事?”
“邵師兄?”一旁的男士連忙起身。
“你還有事麽?”邵銘軒言語低沉而冰冷。“我要帶我女朋友回家了。”
“啊,沒有了,沒有了,那我先走了。”男士急忙離開。
一牆之隔,這一方與言笑聲聲的宴會廳迥然不同的空間,只剩下邵銘軒與雲舒兩個人四目相對。
“你怎麽才回來?”雲舒拖着長長的尾音。“我和陳娜她們鬥了好幾個回合。嘿嘿,但是我贏了,快誇我。”
“我拒絕誇一個小酒鬼。”邵銘軒輕輕揉了揉雲舒有些亂了的頭發,柔聲道:“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沒料到陳娜會過來,也不該扔你一個人在外面,是我沒能保護好你。我……算了,以後這樣的事,我保證絕無再度發生的可能。”
“你沒錯,我是自由且獨立的,我不能在你的翅膀底下過活,這樣的場合你該放我自己去應付,這一點上我認同你。”雲舒努力清醒起來的意識漸漸渙散。“但你,你要是能快點兒回來,我就不會這麽狼狽。”
雲舒說完,竟然伸出手輕輕錘了邵銘軒一下。
邵銘軒愣了一下,随即連連點頭,将雲舒散落在外的口紅和紙巾塞回她的手提包,輕輕握住雲舒錘過來的手,柔聲說道:“我已經同可馨師姐說過了,來,我送你回家。”
“回家?”雲舒迷迷糊糊問道。
“嗯,你的鑰匙呢?”邵銘軒問道。
“鑰匙?”雲舒拿起手包胡亂一翻。“我鑰匙呢?你看見了嗎?”
邵銘軒嘆了一口氣,拿起手提包小心翼翼地翻了一圈。
“鑰匙被你吃了?”邵銘軒無奈問道。
雲舒似是陷入了未解難題,皺起眉頭,很快便恍然大悟一般,懊惱地拍了拍無辜的沙發,說道:“我想起來了,我把它落在我辦公桌的抽屜裏了。趙汝成!趙汝成你在哪啊!”
“乖,公共場合,不能喧嘩。”邵銘軒柔聲道。
雲舒立刻乖巧地點了點頭,端正坐好,安靜了下來。
“初顏在外地,秦微有夜班,趙汝成我信不過,所以,你現在無家可歸了?”邵銘軒将雲舒的手提包挂在自己胳膊上。“我不能放任一個小醉鬼自己在家,我帶你回我家去,你願意相信我嗎?”
雲舒似是低頭沉思了一小會兒,随後擡起頭嫣然一笑,點了點頭。
“過來。”邵銘軒背過身去,優雅下蹲。
雲舒笑了笑,輕巧又從善如流地湊了過去,任由面前高大的男人溫柔地将她背了起來。
“嗯,你得多吃點。”邵銘軒微微側過頭對雲舒說。
“嗯?”
“都是骨頭。”邵銘軒笑道。“有些硌人。”
“哦……”雲舒稀裏糊塗地應了一聲,随後便安然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