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邵銘軒一路無言,很快便帶雲舒回到了市區。将車子停在公寓樓下,邵銘軒依舊默默地抱起雲舒,冷着一張臉向單元門走去。
“我能走,你這樣冷着臉怪吓人的。”雲舒忍不住說道。“放我下來吧,我自己可以走。”
“別動。”邵銘軒毫無放手的意思。
“哦。”雲舒從長風衣裏伸出雙手環住邵銘軒的脖子,安靜地将頭靠在他的胸口,聽着他有力的心髒跳動聲,她自己心裏似乎陡然間安穩了不少。
一直到到達公寓門口,邵銘軒才輕柔地将雲舒放下來,拿出鑰匙打開房門。
雲舒徑直走了進去,踢掉高跟鞋,光着腳踩在有些冰涼的地板上。
身後關門聲響起,邵銘軒仍舊一言不發地從鞋櫃中拿出拖鞋,輕輕放在雲舒腳邊。
雲舒微微笑了笑,将關節處磨得有些發紅的腳踩進柔軟的拖鞋裏。
“回家真好。”雲舒柔聲說道。“銘軒,我……”
陡然間眼前的光被高大的身影擋住,雲舒被緊緊擁進熟悉的懷抱,比往常偏大的力道锢的雲舒有些疼痛,這樣似乎要将她直接揉進骨血之中的擁抱卻讓她無比心安,絲毫不想掙紮。
她感覺到,面前的邵銘軒身體微微的顫抖。她伸出手拍了拍邵銘軒埋在她肩頭的頭,旋即便感覺到一滴淚滑落在她頸側。
“哇,第一次見你哭。”雲舒笑道。“邵大律師眼淚應該特別值錢。”
“疼不疼。”邵銘軒松開雲舒,手指輕輕拂過雲舒的脖子。白皙修長的脖頸将青紫色的掐痕襯托得尤為刺眼。
“不疼了。”雲舒道。“汝成說是你給他打了電話。”
“嗯,我剛好碰到我師兄,聽說了一些關于明瑤……哦,就是你覺得不靠譜的那位我的師姐,她同孫鵬程之間恩恩怨怨的內情,我猜到一些事情。”邵銘軒道。“你的手機一直無法接通,所幸,萬幸,趙汝成找到了你。”
“我一直在南側休息室同齊董聊天,齊董有事離開,萬沒想到孫鵬程闖了進來,像個腦殘一樣。”雲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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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是說內情的時候,你的傷需要處理一下,過來。”邵銘軒柔聲說道。
雲舒原地拉住邵銘軒的衣袖。
“怎麽了?”邵銘軒問道。
“肩膀能不能借我。”雲舒說道。“我想哭一哭。”
邵銘軒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過來。”
雲舒沉默着一頭紮進邵銘軒懷裏,将方才壓抑住的所有情緒盡情釋放,緊緊環住邵銘軒的脊背,毫不掩藏地将所有不滿、憤懑、屈辱、不安等情緒盡數哭了出來。
窗外已然華燈初上,哭過幾輪後的雲舒洗過澡後換上邵銘軒寬大的睡衣,将自己蜷縮在柔軟的大床上,任由邵銘軒幾乎算是努力尋找縫隙地給她的脖子上藥。
“不要難為我。”邵銘軒笑道。“擡頭。”
雲舒擡起頭來,紅腫的雙眼依舊挂着亮晶晶的淚珠。
“要不要看些電視節目。”上好藥的邵銘軒收起醫藥箱,将小箱子放在了床邊。
雲舒搖了搖頭。
“那我去給你拿點熱牛奶。”邵銘軒起身,卻被身後的雲舒大力一拽,小腿撞在床沿,一個沒站穩便直直摔在了床上。
邵銘軒靈巧地調整了姿勢,才堪堪沒有直接摔在雲舒身上。
“你別走,陪我待一會兒。”雲舒并不常見地在卧室挽留邵銘軒。
“好。”邵銘軒靠在床頭,将雲舒攬進懷裏。
“銘軒,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雲舒将頭埋在邵銘軒頸側,柔聲問道。
“嗯。”邵銘軒揉了揉雲舒還有些濕漉漉的頭發。
“我……我……”雲舒長舒一口氣。“我想把我自己給你,今天,現在。你願不願意?”
“啊?”邵銘軒罕見地沒能接住雲舒的話,身體驀地一僵。
“你只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雲舒追問道。
“雲舒,我當然願……”邵銘軒“意”字尚未出口,雲舒便擡頭輕吻邵銘軒的頸側,直接讓本就有些驚訝的邵銘軒再度身體僵硬,生生忘記了自己想說的後半句話。
雲舒的小手并不安分地環住邵銘軒的脖子,整個人直接貼了過來,邵銘軒的理智瞬間被情感淹沒,他本能地想要更多,想直接将懷中的女孩兒揉入骨血,但殘存的一丁點兒理智抗拒着他的本能,提醒他雲舒将所有不安與恐懼的情緒雜糅在一起而做出的決定并不足夠理智和清醒,他不能盡數順着她的意思。
“雲舒,雲舒。”邵銘軒調整愈發急促的呼吸,輕柔地将像只小樹懶一樣的雲舒從自己身上拽了下來。“停下來。”
恢複半分理智的雲舒愣愣地停了下來,閉上眼睛搖了搖自己的頭。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邵銘軒輕輕拍着雲舒的脊背,柔聲問道。
“我知道,我只是……”雲舒低下頭,眼淚再度直直落在身前的被子上。
“雲舒,我無時無刻不想徹底擁有你,你的心、你的人。我希望你能心懷愉悅與信任,安心地将你自己交給我,讓我去保護你,去珍惜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帶着所有不安、恐懼、甚至厭惡與煩躁的将你自己随意推給我尋求解脫。”邵銘軒說道。“這不是你,這也不該是你。”
雲舒點了點頭。
“過來。”邵銘軒伸出手拭去雲舒的淚珠,趁雲舒閉上眼睛的契機輕輕吻了她紅腫的眼。“不要哭了,我們終歸會變得無比強大,不必要為了讓人惡心的人在此處停留。聽話,安穩休息,一切都會好起來。我會在這裏陪着你。”
四目相對,邵銘軒眼中帶着溫和的安慰,嘴角是足以鎮定人心的淺笑。雲舒呆愣了一會兒,旋即點了點頭。
“嗯。”雲舒未再多說,側過身躺了下來。
邵銘軒靜靜陪在雲舒身邊,直到确認她已然沉沉睡去,才起身輕手輕腳走出卧室,去衛生間認真洗了個澡,又将滴着水的頭發認真吹幹,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銘軒?你小子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是發生什麽事情了麽?”李德勝的聲音從聽筒傳了出來。
“李叔,有件事想要請你幫忙。”邵銘軒說道。
“你說,難得你開口讓我幫忙。”李德勝笑道。
“我想知道有關孫紹夫婦還有孫鵬程的盡可能多的信息。”邵銘軒說道。“我知道這有些為難您,但是這對我和雲舒都很重要。”
“我之前還能知道很多關于齊韻……哦,就是孫紹的夫人的事情。”李德勝皺了皺眉。“這些年孫紹在官場青雲直上,齊韻也逐漸成了商界一個常人不可撼動的人物,孫家的消息是越來越少了,封鎖得很有成效。”
“我知道。”邵銘軒嘆了一口氣。
“我不問你為什麽要孫家的消息,也不問你或者是雲舒究竟出了什麽事。”李德勝道。“我盡可能幫你,但是我懶散多年,也真的只能說盡力去問。”
“謝謝李叔。”邵銘軒連忙說道。“有些事憑借我現在的地位的确無力管控,但是我必須盡可能提前做出一些反應,以防措手不及。”
“這是對的。”李德勝說道。“你做的對。”
“李叔,如果,我是說如果,接下來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希望您能盡可能出手,護着雲舒。”邵銘軒道。
“你呢?”
“我?”邵銘軒挑眉笑了笑。“我無所謂的。”
“你小子……你算準了我不可能不幫你,所以在這給我裝可憐呢吧。”李德勝笑道。“我好像猜到了一些事情。不過你放心吧,你的事,雲舒的事,我和你李嬸會盡可能伸手的。”
“謝謝李叔李嬸。”邵銘軒道。“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雲舒在你那裏呢吧。”李德勝問道。
“嗯。”邵銘軒回答道。“她已經睡下了。”
“好好照顧她。”李德勝說道。
“我明白,李叔。”邵銘軒說道。“拜拜,早點休息。”
“嗯,晚安。”
挂斷電話,邵銘軒轉身走進卧室,昏黃的燈光下雲舒安靜地将自己埋在被子裏,柔美的側臉在燈光的映襯下溫和而帶着幾分天真的神聖。邵銘軒依舊是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輕柔地掀開被子躺在雲舒身後,從背後将雲舒擁入懷中。
熟睡雲舒似乎感覺到背後傳來的令人安心的心髒跳動,吸了吸鼻子,轉過身來紮進了邵銘軒懷裏。兩人就這樣并無過多绮思地靜靜相擁,安穩地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雲舒照例在清晨便緩緩清醒過來,身側被子之下尚有餘溫,但邵銘軒已不見蹤影。
“醒了?”已然洗漱穿戴得差不多的邵銘軒走進卧室找尋領帶,進門便看見雲舒靠在床頭,一雙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趙汝成幫你請好了假,今天在家好好休息。”
“你們想的還真周到。”雲舒笑道。
“不再睡一會兒了?”邵銘軒走到床邊輕輕坐下來。
“不了。”雲舒搖了搖頭。“我待會兒起來收拾收拾你這間房子,床頭櫃上都落灰了,一看就是主人忙的連擦灰的時間都沒有了。”
“嗯,主人也委屈的。”邵銘軒笑道。
“唉,那就我勉為其難地幫你除除塵吧。”雲舒伸出手來。“領帶給我,腦袋伸過來。”
邵銘軒欣然将手中的領帶交到雲舒手中,身體前傾,淺笑着看着雲舒。
“唉,你說你怎麽這麽好看呢?”雲舒笑着輕巧地将領帶纏繞上邵銘軒的脖頸,打好結後又認真地整理了一下白色的襯衫領子。“好了,邵大律師,去上班吧。”
“領帶倒是打的越來越熟練了。”邵銘軒笑道。“我還記得最初幾次你幫我打領帶,差點直接送我去見馬克思。”
“切,人家願不願意接見你還不一定呢。”雲舒道。“我又沒真勒死你。”
“你呀。過來些。”邵銘軒低下頭,認真地看了看雲舒的脖頸。“於痕還是那樣子,還疼麽?”
“這痕跡哪有那麽快就能消的呀。”雲舒笑了笑。“不疼了,快去上班吧,一會兒要遲到了,扣工資可不怪我。”
“知道了。”邵銘軒一邊說着,一邊靠近雲舒,輕柔地攏住她腫了個包的後腦。“還有這裏,疼不疼?”
“不疼啦。”雲舒道。“就是萬一磕傻了,以後就得你養我了。”
“唉,看來我會辛苦,你個小傻瓜。”
邵銘軒溫和地在雲舒額頭上印下一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囑咐了雲舒幾句,将早餐端進了屋子後才安心地離開。
邵銘軒離開後,屋中又恢複了平靜,雲舒簡單吃了些早餐,便又靠在床頭開始發呆。
昨天所發生的所有事恍若經年隔世,劫後餘生的感覺讓雲舒多多少少有了瞬間長大的錯覺,她依舊情願以最真誠善良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可這個世界上的确有人并不配擁有被溫柔以待的機會。學校這個象牙塔教會了每一個有志青年如何用所學所能去獲得賴以生活的飯碗,而社會這個大熔爐卻教會了大多數人如何通曉世情。從純粹而至玲珑心思,變得複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兜兜轉轉經年累月的世故之中突破底線、妥協污濁,逐漸遺忘自我。
雲舒嘆了一口氣,人生最難的是權衡,最累的是選擇,最無情的是成長,最殘酷的是優勝劣汰,如何知世故而不世故,本就是個難題。
想了一會兒,雲舒覺得有些悶悶的,便下了床打開窗簾,溫暖的陽光斜斜照進屋子,瞬間晃眼之後便是令人愉悅的溫和。雲舒笑了笑,認真地伸了個懶腰。
洗漱完畢,雲舒便開始像個小陀螺一樣将邵銘軒的公寓裏裏外外掃了個徹底,甚至将自己能擦到的窗戶玻璃都認認真真擦了一遍,當腸胃開始抗議般的叫嚣,雲舒才抓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竟然已經快兩點了。”雲舒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将抹布洗幹淨晾好,認真洗了手之後才一片愁雲慘霧地走進了廚房。
門鈴聲輕快地響起,雲舒從冰箱門後探出頭來,疑惑不解地走到門口,從門鏡中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
“你們如果不來我可能就真的要餓死了!”雲舒一邊欣喜若狂地開門,一邊認認真真地抱怨道。
初顏和秦微換好鞋子越過雲舒徑直走進屋中,将帶來的食材丢在廚房後,又閃身出來将兩只大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餐桌上。
“雲舒?”初顏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冰箱門開的如此徹底,你是打算用冰箱代替空調制冷麽?”
“哦,我剛才想找吃的來着,忘關了。”雲舒說道。“勞駕,幫我關了呗。”
“已經關上啦。”初顏從廚房走了出來。
“過來吃蛋糕。”秦微将兩只盒子盡數打開,甜香的味道瞬間萦繞,雲舒徑直撲向餐桌。“我的天雲舒,你餓死鬼托生麽。”
“這頓傷號餐我甚是滿意,以後請參照這一标準,謝謝。”雲舒笑道。
“你還想有下次?你心是有多大啊你?”秦微語氣不善,手上卻又向雲舒的盤子裏遞了一塊沾滿巧克力奶油的蛋糕過去。
見雲舒若無其事地大快朵頤,初顏和秦微交換了眼神,輕輕點了點頭。
“我們本來都怕一進門你就抱着我們哭來着。”初顏道。“你……你還好麽?”
“好不好不都得繼續過下去麽?”雲舒笑道。“你們要是想安心,我現在就能抱着你們大哭一場。可是哭過之後呢?孫鵬程那件事依舊還是不能被抹去,我也不會就此沉淪。”
“那你沒有氣不過麽?”秦微問道。
“有啊,氣鼓鼓的。”雲舒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我應該不必等上十年。孫鵬程這筆賬清楚得很,我絕不姑息,但不是現在。”
“我們早上接到邵銘軒的電話知道了消息,劈頭蓋臉給他好一頓罵,說他考慮不周,說他不為你出頭,說他……唉,反正就是能說的都說了,能罵的都罵了。之後我倆又給趙汝成打電話,又罵了一輪。他倆反應差不多,認認真真聽着我們罵,認認真真道歉,一句都沒還口。”秦微說道。“其實我倆都知道,像昨天這種無妄之災,遇到孫鵬程這種腦袋缺弦兒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收斂也不論時間地點滿足私欲的混蛋,你、我們和他們作為正常人,都沒辦法預料一個瘋子的行為,更沒辦法把所有事情想到周全。”
“是啊,我接到請柬的時候,哪能想到我同孫律和趙汝成那麽順理成章地分開,更想不到齊董會想見我,當然更預料不到孫鵬程膽子大到在義賣會這種群賢畢至的場合在他母親的休息室對我動手。”雲舒淡淡道。“不過好在我并無損失,都過去了,向前看吧。我想反客為主、化被動為主動,恐怕還得些日子……不提了,吃蛋糕。”
“你還真是……”初顏笑了笑,旋即又垂眸拍了拍雲舒的肩膀。“都會好起來的,我們都會越來越好。”
傍晚時分,在邵銘軒家中瘋玩了一上午,非常認真地破壞掉了雲舒一個上午除塵成果的女孩兒們終于累的癱在沙發上,開始胡亂看起綜藝節目,盡情吐槽節目中嘉賓的智商和情商。
邵銘軒和趙汝成進入公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雲舒義憤填膺地吐槽節目男嘉賓風度的模樣,兩人相視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默默拎着從超市買來的食材進入了廚房。
“嗯,廚房的幹淨程度讓我相信,雲舒上午應該的确是在幫你除塵。”趙汝成将外套丢在一邊的椅子上,挽起襯衫袖子開始從購物袋中向外拿各色食材。“客廳的狀态……”
“客廳怎麽了?”雲舒的聲音從趙汝成身後傳來。“把你倆衣服遞給我,放在廚房是打算熏油煙味的香薰嗎?”
邵銘軒笑了笑,伸手将衣服遞給雲舒。
“要幫忙嗎?”秦微咬着一只蘋果說道。
趙汝成将油麥菜放進菜籃兒,笑問道:“你們要友情而善解人意地來幫忙麽?”
“聽不出來我們就是客氣客氣麽?”初顏開玩笑道。
“我今天到底為什麽要來當苦力啊!”趙汝成仰天長嘯,将還在動的鮮魚小心翼翼從袋子裏拎出來。“罪過罪過。”
“一邊兒去。”返回廚房的雲舒嫌棄地看了趙汝成一眼。“門在左邊,慢走不送。”
“雲舒。”邵銘軒柔聲喚道。
“嗯?怎麽了?”雲舒語氣一百八十度轉換,變得十分悅耳動聽。
“那邊的豆芽需要摘一下,你們三個姑娘先去客廳裏處理豆芽吧。”邵銘軒指了指地上的一大包豆芽。“還有這個雞翅需要腌制,土豆也需要切絲,等會兒過來搭把手,我們能早些吃上飯。”
“好嘞。”雲舒愉快地抱起地上的一大包豆芽,回身叫上初顏和秦微,開開心心地轉身向客廳走去。
“區別對待,不公平啊!”廚房傳來趙汝成的哀嚎。
“收拾你的魚吧。”邵銘軒的聲音壓過哀嚎聲傳入雲舒的耳朵。
臨近六點,摘完豆芽就進入廚房的女孩兒們迅速加入戰鬥,秦微作為主力廚師迅速接掌了趙汝成的位置,同邵銘軒較量着高下。初顏和雲舒認認真真守住流理臺和烤箱,認真地給雞翅做着SPA服務,而趙汝成則揮舞着鋒利的刀展現着他所謂的好刀工,雲舒回頭看見從他手裏切出來的參差不齊的食材的時候,非常認真地豎起了大拇指贊嘆趙汝成自戀的勇氣。
“狗啃過的都比你切的整齊吧。”初顏拎起一根粗的和炸薯條差不多的土豆絲同雲舒手裏那根細的仿佛随時都可能攔腰斷裂的土豆絲對比。“我說,明明有工具為什麽非要用刀切。”
“狗啃過?狗啃過的土豆還有全屍?”趙汝成反駁道。“你來看這胡蘿蔔絲,多麽規律。”
“嗯,切得這麽有節奏感,嚼起來應該挺帶勁的。”雲舒再次默默伸出大拇指。“精彩。”
“精辟。”趙汝成說道。“看看我同事。”
“律所誇誇群裏我一直很受歡迎。”雲舒笑道。“你知道的,我說這些向來臉不紅心不跳。”
趙汝成撇了撇嘴,默默地接過邵銘軒遞過來的工具開始削黃瓜。
擁擠的廚房裏五人鬥嘴談笑,手上卻井井有條地各司其職,很快餐桌上就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開了戒的幾人起開五瓶啤酒,例行碰杯後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言笑間酒足飯飽,杯盤狼藉,雲舒、秦微和初顏都喝的有些暈暈乎乎,開始各自訴說起事業與研究上的煩悶,邵銘軒和趙汝成則在一邊兒安靜地聽着三位姑娘眉飛色舞地講述、酣暢淋漓地笑罵。
“孫鵬程真不是個東西!”雲舒講述過這些天在孫鵬程身上遭遇過的惡心事之後以這九個字作為總結陳詞。“祝他傾家蕩産,一生孤苦伶仃。”
“傾家蕩産都便宜他了,祝他英年早逝吧哈哈哈。”初顏在一旁補充道。
“不能早逝,我還要報仇呢,我要手刃孫鵬程,去他丫的!”雲舒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祝我早日實現願望。”
方才沒攔住雲舒的邵銘軒不得不直接搶過雲舒的酒杯,遠遠的放在了一邊。
“搶我酒杯,沒風度,沒情調。”雲舒撅起嘴巴對邵銘軒說道。
一旁的趙汝成一口酒噴到了手機屏幕上。
“咳咳咳,哈哈,咳咳,你……你也有今天邵銘軒哈哈哈。”趙汝成笑道。
“別怕,雲舒咱倆用一個杯子。不怕他。”秦微舉起酒杯。“去他丫的博士論文,老娘不幹了!”
“畢業要緊,畢業要緊。”初顏暈暈乎乎地壓住秦微的手。“你放下,我來。”
“啊?”秦微反應有些遲鈍。
“去他丫的無良領導,再搶我們組的功勞我就一口酒我噴死她。”初顏端起酒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趙汝成搶奪酒杯的手伸過來前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自由萬歲!!!”
“自由!!!”雲舒直接舉起了邵銘軒面前的整整一瓶酒。“幹了!”
“你給我放下。”邵銘軒立刻将雲舒的小爪子硬生生拽了下來。
“萬歲!!!”秦微拍桌子站了起來,舉起一瓶酒作勢要幹杯,對面的趙汝成趕緊将秦微摁了下來,奪過了她手裏的酒。
“我的祖宗們呦。”趙汝成嘆道。
“平身平身。”秦微拍了拍尚未直起腰來的趙汝成。“嘿嘿嘿嘿。”
又是好一頓兵荒馬亂,女孩兒們終于鬧得累了,放任瞌睡蟲自由飛翔,愉快地倒在一堆兒夢會周公。邵銘軒和趙汝成小心翼翼地将她們挪動到卧室的床上,輕輕關好門,留一室靜谧給三位在事業學業打拼中遍體鱗傷卻仍滿懷希望的姑娘。
趙汝成被邵銘軒以待客之道為由從廚房請了出來,一個人呆呆坐在地板上,靠着沙發背看窗外燈火,手邊的酒杯見了底,剛想去倒,便見邵銘軒刷完了碗筷,拎着剩下的兩瓶酒走了過來,和他一樣席地而坐,填滿了兩人手邊的兩只酒杯。
“夜色真好。”邵銘軒說道。
趙汝成舉杯喝了一口,亦淡淡說道:“本科的時候,我從未想到能和你有什麽交集,當然更想不到今天這樣的場景,在你家裏同你席地而坐閑聊夜色。”
“為什麽?”邵銘軒問道。
“因為我們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趙汝成笑道。“我可不是什麽天之驕子,更沒有那麽大的事業野心,我曾經只想安安穩穩有個好飯碗,立業成家,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誰不是平平淡淡一輩子,世上哪有那麽多轟轟烈烈的故事呢?”邵銘軒笑道。“其實你錯了,我們從無天差地別。你看我最近被搶案子搶到沒話說,你以為我的處境還是天之驕子的境地麽?”
“嗯?”趙汝成笑道。“邵師兄這是在安慰我?”
“不,我只是在陳述事實。”邵銘軒道。“也許過往的努力決定了不同的人在社會上的起跑線未必相同,但賽程中很多事會改變一個人的速度,每個人的終點也會因此而改變。真論起天分來,你我在伯仲之間,我也知道你本來是個吊兒郎當消耗天賦的人,但雲舒的到來讓你改變,你不僅在努力跟上她的事業強度和節奏,更在不斷提升以全力看護她的橫沖直撞。其實你早就能獨當一面了,我只不過比你領先在早入職了幾年。”
“嗯,這麽說我心裏就舒服多了。”趙汝成笑道。
“雲舒改變了我們很多,把我從程式化的荒蕪冷漠變得有了人情溫度,也把你從随性放任變得滿懷戰鬥意志。”邵銘軒笑道。“她真的活得生動精彩,極富感染力。”
“嗯,這麽好的姑娘到你手裏了,不甘心呀。”趙汝成笑道。“陪我喝一杯。”
“好。”邵銘軒舉杯同趙汝成輕輕碰了一下,旋即一飲而盡。
“對了,你那天剛帶雲舒離開就給我發了信息,讓我回去看一下休息室的有無監控,你發信息過來的時候我正好在前往南側休息室的路上,我和你的擔憂一致。”趙汝成突然想起。
“結果呢?”邵銘軒問道。
“休息室沒有監控,一處都沒有。南側回廊的監控也盡數形同虛設,全無用處。”趙汝成道。“是好事也是壞事。”
“沒錯。”邵銘軒道。“但願能不再起波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