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蕾夢娜
山居清苦，縱使赦生童子有着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但諸如鹽巴、針線布料等物品還是需要定期下山采買的。
駕輕就熟的沿着幾乎被野草埋沒了的山徑上了山。早在他初初接受殺僧取業的封印之時，便練就了根據萬物氣息變化感知路徑的能力，即使沒有雷狼獸的輔助，尋常行走也難不倒他。水含碧本不放心讓他下山，雖然赦生童子真的扮起人類來連她都無法識破，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他雙眼咒封，魔界出世後又狠打了幾次硬仗，早就在各大勢力那裏備了案，目标太過明顯。可是赦生童子不願，他雖招眼，可實力擺在那裏，尋常的麻煩自然不放在眼裏，哪怕是他的師兄吞佛童子親自上陣來抓人，他都可以随時召喚雷狼獸跑路。換成水含碧……不是他存心大男子主義，實在是她的實力弱了一些，別說是随時可能殺來剪除叛逆的魔界高手，單是一個玄宗赤雲染就足以把她打包帶回去了。
尋常相處時赦生童子是很遷就水含碧，但一旦真的犟起來，十個水含碧也別想讓一個赦生童子回心轉意。見他執意如此，又見他行走無礙，水含碧也只得答應，只是可惜雷狼獸體型太大又生得詭異猙獰，為隐蔽起見不能跟着他下山。赦生童子倒是不在意，對他而言，有雷狼獸護着水含碧，他倒還放心些。
将買來的一大袋物品穩穩地放在地上，水含碧已經抛下雷狼獸過來，将手巾浸了清水給他擦臉。汗是沒有的，倒是塗在臉上用來遮掩魔紋的水粉被抹去，露出豔麗勝血的圖騰，趁着玉質的細膩肌膚，煞是秀豔。
抹去起初隐隐的隔膜之後，水含碧對赦生童子的那條站起來比她還高的雷狼獸迅速的喜愛起來。她與雷狼獸算起來頗為有緣，幼時被綁架的地點可巧便是雷狼獸穿越空間的落點，一落地便見一堆人類大呼小叫的撲上來喊打喊殺，雷狼獸立刻從善如流的加了餐，為避免主人被誤傷，百忙之際還沒忘把赦生童子甩到安全的角落去，于是便被沒眼力的水含碧當成被一起綁架來小女孩給撲了個正着。
細細算起來，雷狼獸既是水含碧的救命恩人，又算是她與赦生童子的媒人呢。有這兩樣恩情在先，加上雷狼獸毛茸茸的手感實在太好，水含碧有事沒事就喜歡摸上兩把，再給洗個澡用道術招來暖風晾個毛什麽的。從前跟着赦生童子三月不下火線一身皮毛髒得看不清原色的雷狼獸迅速的雪白了起來，連帶着一人一獸的感情也迅速升溫。
赦生童子老遠便嗅到雷狼獸身上新鮮的水汽，知道水含碧定是剛剛給自家寵物洗了澡，不由微感郁悶。原因無他，實在是有些時候水含碧對雷狼獸要比對他上心得多。
見他面向雷狼獸做沉思狀，水含碧笑吟吟的道：“一直只道你座下這條狼獸骁勇非常，卻不知它到底叫什麽名字啊？”
赦生童子回神：“無，叫‘狼’即可。”
水含碧詫異了：“連名字都不給起，天底下竟有你這麽懶的主人！”
“你起。”赦生童子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幹脆風格。
“真的？你就放心讓我起？”水含碧似笑非笑。
“……”赦生童子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可惜水含碧已經撫摸着雷狼獸的大腦袋，在後者舒服得直哼哼的時候，憋着笑道：“狼啊狼，我給你起一個漂亮名字，你可聽好了，從今以後你就叫‘蕾夢娜’了。”
“嗷嗚！”短暫的呆滞後，天空下久久回蕩着某只悲催的狼獸悲憤的怒吼。水含碧連忙安撫：“蕾夢娜不哭，今天中午讓赦生給你烤全羊吃。”
雷狼獸繼續哀嚎，渾身上下每根毛都充斥着憤世嫉俗的氣息。
水含碧眼眸一轉：“不喜歡烤全羊啊，那就拔幾捆草吃吧？你生得這麽肥壯，剛好清清腸胃減減肥，對身體有好處的。赦生，你覺得呢？”
“……随你。”事實上，盡管赦生童子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但在他的身上确實完美繼承到了生父朱武的懼內基因。
蕾夢娜瞬間啞了，委委屈屈的望了前主人現後爹一眼，趴地不起。水含碧忍着笑，将赦生童子帶回來的東西分門別類的放好，在袋子的最底下發現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她怔了怔，将盒子托在掌心，笑看向赦生童子：“胭脂？”
赦生童子側過頭，出神的“盯”着窗外的樹。水含碧湊到他面前，笑道：“別看了，誰不知道你和蕾夢娜共享視覺，蕾夢娜現在正盯着烤架上的肉流口水呢，你跟着起什麽哄？嗨，這是你第二次送我禮物，想不到竟然是一盒胭脂？”
“不喜歡？”少年終于忍不住問道。他還是在采買時聽到人說新娘子最愛打扮，想到自己與水含碧初初成婚，才動念買了一盒胭脂。至于水含碧究竟喜不喜歡，他心裏卻是沒底。
“當然喜歡了。”水含碧立即道，又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只可惜我已經老了，哪裏還有心境像那些青春水嫩的姑娘家一樣梳洗打扮呢？”大抵女子都愛胭脂水粉，蓋因女為悅己者容，但凡是女兒家，便總想在心愛男子面前展示自己最美麗的一面。然而這條定律在水含碧這裏卻是行不通的——明明知道對方是個瞎子，打扮了也看不見，再精心妝飾又有何意義？尋常女子最愛的胭脂，放在她這裏無疑是明珠暗投了。
水含碧不是沒有動念要走訪江湖名醫為赦生童子治眼睛和嗓子，只是被赦生童子果斷拒絕。他的眼睛與嗓子本身并無問題，而是作為殺僧取業的代價被封印，除非封印功成，否則絕不可能恢複如初。水含碧知道後便再沒念叨過醫治之事，只是到底存了心事，平時說話極力回避“瞎”、“啞”之類的字眼，再也不像少年時那般時常打趣他像個啞巴了，對赦生童子而言，也算是意外之喜。
“老？”赦生童子不解。
水含碧悵然道：“沒聽過嗎？女人過了三十就是開敗了的殘花，我都九百多歲了，連殘花都算不上，頂多算是塊花化石。”
赦生童子生平最恨的就是兩人的年齡問題，聞言整只魔都散發着黑氣：“吾一千七百歲了。”
赦生童子出身的鬼族生長速度比人類足足慢了一百倍，是以人類的一百年在鬼族看來也不過是一年。因着這個緣故，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明明比水含碧“高壽”太多的赦生總會被形形色色的菜市場大媽們誤認為是對方的弟弟、妹妹甚至女兒，以至于每次提起年齡，總是他躲都躲不開的笑點。果然水含碧故作詫異狀：“呀，不是十七歲嗎？”
“又用年齡打趣吾。”赦生童子郁悶道。
種族差異導致的年齡計算方式的不同讓兩人總會呈現出極度詭異的年齡差。以魔界的計算方式看，赦生童子十七，水含碧九歲，兩人的結合簡直是在摧殘兒童；套用人類的計算方式，赦生童子一千七，水含碧九百，堪稱一出絕世的黃昏戀；若是一方按人類一方套魔界的觀念，要麽赦生童子十七，水含碧九百，要麽赦生童子一千七、水含碧九歲，其效果又是怎一個驚悚了得。
水含碧嫣然一笑，收起了胭脂：“當年你要反對我拜入玄宗，一個凡人活上百多歲就頂天了，我早早的死掉，你現在不就沒這個煩惱了？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可煩我了，從小就是，如今朝夕對着我這張老臉，自然只有更煩的。”
“吾沒有！”赦生童子争辯道。從小就煩嗎？或許是有一些的。可以他決斷果敢的個性，要是真的只是煩她，自被螣邪郎從水家接走後，就不會再與這個人類有所聯系，更不會支持她成為玄宗弟子。凡人壽命如魔界天空中的流星一般短暫，除非修得長生術，否則她的生命最長也不過是他生命中稍縱即逝的一年啊。
哪怕是重來一次，他早早便知道了日後的立場相對兵戎相見，他也依舊會救下那個萍水相逢的人類小女孩。
只是他本性寡言，被封印後更是沉默，這些話自然只會存在心裏，永遠不可能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人與魔的年齡差什麽的最萌了。
忽然想說說關于仙凡之戀的問題。為什麽很多故事裏面總有諸多玉帝之類的大反派叫嚷着人神不能相愛，滅絕仙性？錯了，恰恰是為仙人考慮。
這其實也是一個年齡差的問題。什麽樣是仙人？一念之間而萬物生滅，通俗的來講，就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麽天上一年呢？假設某仙人和凡人相愛，回去過個年的功夫地上就過了三十多年，命短一點的凡人都死了，不死也成老人了。當然我們說仙人境界高不在乎皮相，凡人能不在乎？矛盾因此而生。
再說凡人死後仙人該怎麽辦？找轉世？轉世的人和前世的人真的是同一個人？糾結由此而生。
所以對仙人來說，花個最多三個月的時間戀愛，剩下餘生一直痛苦糾結，這快餐戀愛談的也太不劃算太傷筋動骨了。學凡人談戀愛比換衣服還快？仙人是有道德底線的！不能耍流氓！
所以的所以，什麽人仙之戀你還是拜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