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子初長成

光陰從來易逝，似夢幻如浮漚，彈指間便是無數生生滅滅。曾有人幻想射日扶桑，亦有人渴望追日湯谷，最終的結果卻仍是無力的看着那一輪昭然紅日一朝複一朝的離去。

這是一切有情衆生都掙脫不開的桎梏。

距離那場神州浩劫，已過去了足足二百載，苦境似乎又湧現了不少頭疼人物，折騰得正道四處救火而不得一日休息。然而水含碧是不關心這些的，她搞好講經堂的工作就好了。

對鏡端詳了下自己的打扮，依舊是素衣碧裳，只在外面又籠了水藍的流霞紗，配上明碧的裙裳，頓成孔雀藍，泠然生光。眉心一點朱紅，本是再芳潔殊秀不過的面容，被這麽一妝點，生生多出了幾分高華端肅之态。

她在數年前順利的突破了先天境界，也不知道是不是曾被吞佛童子的朱厭劍氣所傷的緣故，眉心的朱紅傷疤一直無法消褪下去。後來晉升先天境界，好容易抹掉了傷疤，誰知修為凝結出象征先天身份的白毫同樣也是這比血還要凝麗的一點朱紅。這晉與不晉之間，模樣竟也無甚變化。

玄宗的變化倒是日新月異。這些年，她在四境陸續重建以及經營了一些宗門産業。昔日的水繡世家的嫡女，做生意的天賦本是生來就有的。得她之力，玄宗荒蔽已久的財力迅速充盈了起來，各地分壇也在蒼的主持下一一得以重建。

最重要的是，她走遍道境，偶爾也去其他三境，不斷尋覓資質根骨合适的孩童收入講經堂，待其小有所成，或分往各地成立分壇，或推薦給已為宗主的蒼進一步打磨。可以說如今玄宗上下稍有些分量的人物，均是她一手培養。而推薦給蒼的弟子受其教導，鍛煉出不凡的修為，更有數人他日有望問鼎先天境界。與此同時，各地分壇亦是香火頗盛，又有源源不斷的弟子拜入門牆，再精挑細選出資質尤其出衆的小道童送入總壇的講經堂，由水含碧教導。她倒也不需要再如起初那般事事親力親為，直接模仿前任講經堂老堂主，從弟子中選擇才明俊義的人選擔任初級班座師，她負責指點更高深的教義。

複興玄宗似乎已不是遙遠的事，可要赤文長大成人卻着實是件遙遠的事。這孩子将他父親血統中那令人發指的緩慢成長基因繼承了一大半，兩百年過去，水含碧最初的一批弟子都過世了一茬，他才長到了四歲大的團子模樣。短手短腳，還皮實得不行，鎮日裏的撒歡趴趴走，大概是随了母親卓越的輕功基因，跑起路來跟風一樣，蕾夢娜都快跟不上他的速度了。

說起蕾夢娜，此狼因芯子是一頭實際年齡奔兩千歲的魔獸，其靈性非凡狼可比，早年跟着水含碧滿江湖的奔波時，竟從她的日常修煉裏無師自通了引氣修煉的方式，已修成了兩百多年道行的狼妖一枚。據蒼判斷，此狼已能化形為人，可惜人的造型并不符合狼的審美，它愣是将自己改造成了從前雷狼獸造型，看似猙獰實則肥碩，仔細看……頗為憨厚。

玄宗上下皆知這位淑機長老頗為特立獨行，豢養威猛卻取名叫蕾夢娜的狼妖不說，甚至還嫁了人——不同于合籍雙修的道侶，而是真正的還俗嫁人，并且數百年如一日的做俗家婦人裝束，還生了一個怎麽也不見長大還多病多災的孩子，竟然還放手讓狼妖去給自己養孩子！好容易挨到那孩子長到了尋常孩子四歲大的形貌，身體也壯實了，卻忽然變異起來，兩頰和額頭上長出了火焰紋，氣息也讓道子們天然的如臨大敵。

那哪裏是個人類小孩，明明是個幼魔！

一時間，玄宗上下議論紛紛。然而對于道子們忐忑的試探，蒼的反應平淡，一副本該如此有什麽大不了的模樣。而水含碧更是自然，仿佛自家孩子是魔而不是人根本算不上問題一般。見兩位頂頭人物如此反應，道子們也就泰然處之了。

反應激烈的，是各地分壇選來初級班的小道童們。因是人魔混血之身，赤文幼時體弱多病，只跟着蕾夢娜玩，好容易挨得自己稍微長大一些身體健康了，看到那麽多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孩子，便一頭火熱的往裏面湊。結果不用問——被排擠了。

“為什麽他們臉上都沒有火焰印記，但是我有？”小小的魔感覺有些委屈，嘟着嘴鑽到了水含碧懷裏。水含碧捏了捏他水嫩嫩的小臉蛋：“因為娘親的赤文是特殊的，天将降大任于斯魔，總該帶個顯眼的記號，不然認錯人可怎麽辦？”

赤文小大人似的長嘆一聲，憂郁道：“可那些道童都覺得我很奇怪，娘，我也想和他們一起玩。”

水含碧想了想，頗含了三分壞笑的點了點他小巧的鼻頭：“那就主動的大聲告訴他們，你雖然是個魔，但是真的想和他們交朋友。娘小時候迷路遇到你爹，就是主動求他帶着我一道走的。扯住袖子多說幾遍，記得抓得牢靠點兒，表情放可愛點兒，聲音放甜點兒。你爹那樣不買賬的魔都敗給這一招了，不過是幾個小道童而已，還能比你爹更犟嗎？”

赤文只覺得眼前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一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甜甜的表示受教，第二天便跑去實踐。小道童們正紮堆像模像樣的練武，一見他來，紛紛嚷道：“你走開，我們是玄宗的道士，降妖除魔的，才不跟魔玩！”

赤文果斷扒住為首小道童的袖子，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讓我和你們一起玩，好嗎？好嗎？好嘛好嘛好嘛~”

衆道童目瞪口呆，為首的小道童漲紅了臉，結結巴巴道：“別、別扯袖子了，會打形意拳嗎？”

頭搖得像撥浪鼓，小臉表情黯然，聲音失落得快要哭出來了：“不會，你們教我……不好嗎？”

小道童立刻滿懷同情：“這都不會，切！我來教你好了。記住，這是你自己要學的，回頭學會了要對練，被打傷了可別向淑機長老告狀怨我們不讓着你。”

“好的好的，放心好啦。”赤文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怎麽看怎麽可愛無害。

兩刻鐘後，被完虐的道童們哭着去找大人了。

赤文則一頭撲進水含碧懷裏，小大人似的索然一嘆：“娘，我不想和他們一起玩了，好沒意思啊。蕾夢娜，還是你最好。”

“嗷嗚！”肥碩的大狼驕傲的昂起腦袋。

衆道童卻趁着水含碧去指點弟子的空檔找上了門：“昨天輸給你是個意外，今天再戰，敢不敢？”

赤文撲在蕾夢娜厚實的皮毛裏打着盹，一臉沒睡醒的迷糊相：“我怕你們輸。”

“你才輸！”憤怒頭上一把刀，衆道童頓時炸毛，“你你你少看不起人，我們剛跟師父學了幾招好厲害的絕招，就不信我們一群人，還贏不了你一個小魔！”

赤文懶洋洋的揉着眼睛，小臉上滿是體貼的擔憂與容讓：“輸了怎麽辦？”

道童們跺腳：“這次你要還能贏……你就是我們的老大，怎麽樣？敢不敢接下我們的挑戰？”

“好！”赤文斬釘截鐵道，精神抖擻的跳下蕾夢娜的背，難為他身手伶俐，從足有六個他那麽高的狼背上跳下來竟然穩穩落地，一點也沒摔着。

半個時辰後，一幫哭爹喊娘的小道童在一臉無奈的初級班座師的帶領下殺上了門來：“淑機長老，恕弟子直言，令郎的拳腳委實有些過重了。”

我當然知道他的手重，因為這熊孩子的力氣随爹！

水含碧做慈愛狀溫柔的将藥膏分給被打成調色盤的小道童們，赤文則躲在她身後，探出一只腦袋，怯生生的瞟了小道童們一眼：“說話不算話，本事不夠就只會找師父告狀，欺負我只有孤零零的獨個兒，我娘還不肯護着我。”眼淚珠子在眼眶裏轉了好幾轉，俨然一副被欺負得狠了的小白菜模樣。

這變臉的本事……又是随了誰？

“誰說話不算話，誰沒本事就只會告狀！”小道童們一點就炸。

赤文沒有說話，但直勾勾的眼神明确無誤的傳達着一個意思：“說的就是你們。”小道童們氣得跺腳，咬了半晌耳朵，慷慨激昂的拍着小胸脯道：“願賭服輸，以後你就是我們的老大了！”

初級班座師們眼睜睜的看着自家的小弟子們就這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拐走，頓時嘆為觀止。

水含碧有些牙疼，和蒼談起這件事時感覺臉都僵了：“宗主，我真沒想過這孩子這麽能打，明明以前一點武功都沒學過的。還有，明明赦生和我都如此正直，赤文那不聲不響就把人帶到溝裏的本事，到底随了誰？”

蒼眼底略有懷念的笑意：“銀鍠朱武曾對吾說過一句話，身具戰神資質之魔，戰鬥乃是天賦的本能。”

水含碧無言。

蒼又道：“璇玑，對于天生具有戰鬥本能，有着赦生童子的力量，你的速度，尤其是疑似還隔代遺傳了銀鍠朱武與九禍的心機的魔物，切不可忽略了教育啊。”

水含碧連連點頭，決心回頭就狠狠收拾自家的小狼崽子，誰知就這錯眼不見的功夫，他竟然就闖了禍。明确來說，是拖着所有小道童一起，闖了禍。

法不責衆，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行了水含碧你就別掙紮了，赤文的怪力既然是随了赦生，那變臉的本事當然是跟了你——其實赤文本來只是個正直純潔的小孩，被你活生生的教歪了……結果成了一個兼具了赦生的暴力+嗜睡屬性、朱武的坑人本事、九禍的情商以及水含碧的善變臉于一體的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