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母

“顧寒,下周我媽來看我。”江可趴到他背上,笑道,“醜媳婦要見公婆了,害不害怕?”

顧寒正在寫代碼,聞言停下了手裏的工作,嚴肅認真地反問:“你和阿姨提起過我?”

“說過啊,”江可挑起顧寒的下巴,低頭用力親了一口,“說你如花似玉、貌若天仙呢。”

“你媽媽知道你是同性戀了?”

江可的手一僵,收了回去:“不知道。”

顧寒簡直要氣笑了,捉住江可的衣領把他拉了回來:“那你是什麽意思,要和我出櫃?”

“不是,”江可的眼神黯淡下去,躲開了顧寒的凝視,“我不可能和我媽出櫃。”

顧寒不說話,他同樣不可能跟家裏出櫃。江可是出于孝道,而他的原因卻更加複雜。江可從來沒問過,他自己更不會提起。

“所以我們小心點,不要讓我媽看出來。”

江可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通知。

“知道了。”顧寒應了一聲,扭過頭繼續碼代碼。但不知道為什麽,變得心浮氣躁起來。

江秀蘭來的那天是星期六,江可獨自開這車去火車站接她。兩人中午在外面吃了頓飯,又去商場買了點東西,晚上回到宿舍的時候顧寒正盤腿坐在客廳裏打游戲。

“媽,這是顧寒。”江可介紹道。

顧寒趕緊暫停游戲,爬了起來:“阿姨好。”

他很少會在別人面前感到無措,更何況是這樣一位身材矮小而瘦弱的女人。但他依舊如往日一般敏銳,江秀蘭的目光像一層霧氣,滑過他手腕上的江詩丹頓,又滑過他脖子上戴着索尼游戲耳機,最後才落在他臉上,客氣而疏遠地笑笑:“你好。”

顧寒壓抑住心中的反感,勾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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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江秀蘭一直在詢問顧寒家裏的情況。從父母的職業到年家庭收入,倒真像是丈母娘盤問女婿,令顧寒不勝其煩。他很厭惡這種沒有分寸沒有禮貌的“關心”,帶着一股濃重的市井氣。

江可察覺到了他的不快,連連為他母親布菜,卻還是阻止不了江秀蘭意味深長的探尋。

“顧寒你家條件這麽好,不會就只有你一個孩子吧?”

顧寒手一頓,湯匙掉回碗裏,桌面上濺了幾滴汁液。

他拿着碗,站了起來:“江可、阿姨,你們慢慢吃。我先回屋了。”

宿舍的隔音并不好。即使顧寒關上了門,江可母子壓低聲音的談話他依舊聽的一清二楚。

“江可,你和顧寒相處的還好嗎?我覺得這孩子性格有點獨,還有點傲,典型大城市裏的孩子,心氣兒高,平日裏不會欺負你吧?”

“媽,你別瞎操心了,我不是和你說過我們在一起做項目嗎?放心吧。”

“就是因為你們關系近,我才怕你吃虧。出門在外要防着點別人……”

“行啦您放心吧。顧寒雖然看着高冷了點,其實人很好的。”

“我總覺得這孩子有點問題……你看我剛剛問他家的情況,他臉色那麽差,別是家底不幹淨。”

“人家不都和你交代了麽,爸爸公司文員,媽媽家庭主婦。”

“可你看他穿的用的,哪裏是尋常人家的孩子……”

顧寒狠狠地把手裏的碗摔在了地上。

“碰!!”一聲巨響,屋外終于清靜了下來。

顧寒打開門,從洗手間拿出簸箕和掃帚,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裏。一路上,看了沒看江可母子一眼,也沒有說一句話。

那天晚上,江可帶母親在外面住。

顧寒一個人躺在床上,凝視着窗簾外朦胧的夜色,在天幕的盡頭有一抹妖冶的紅。

他在想,要不要把顧家的事情告訴江可。如果說了,江可會不會嫌棄他?會不會害怕他家?如果不說,萬一江可問他呢?萬一江可因為他母親的話而從此“防着”他呢?

一夜未眠。

第二天,江可送走了母親。回到宿舍時,看見顧寒在沙發上正襟危坐,欲言又止的模樣。

江可笑他:“你小學生準備背課文呢?”

“江可,”顧寒叫了他一聲,猶豫了很久,打好的腹稿最終沒能說出口。

“嗯?”江可走過來,揉了揉他頭頂柔軟的發絲。又擡起他的頭,居高臨下地吻了吻他的額:“要懲罰你,昨天竟然把碗摔碎了。”

顧寒緊張地抓住他的袖口。

而江可只是繼續安撫地親吻着他的鼻梁和臉頰。

顧寒深深出了口氣,以為過了這一關。至少在江可心裏,江秀蘭在意的事情無足輕重。

但是江可沒有告訴顧寒,就在前一天晚上,他和江秀蘭在酒店裏大吵一架。起因僅僅是江秀蘭說了一句,讓江可從此之後離顧寒遠一點,不要被帶壞了。

江可生氣地質問:媽!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和什麽人交往我會沒點分寸嗎?您了解顧寒嗎,您今天才剛剛見他第一面!您憑什麽這麽侮辱他?

江秀蘭難以置信地望着江可,不敢相信從小聽話懂事的江可竟然會因為她的一句提醒氣紅了眼睛。

顧寒回到家的時候,小保姆張嬸正和江可坐在沙發上相談甚歡。

“……這還是第一次!我在顧總家幹了半年,也沒見他把什麽人帶回來過。”

“您都是下午來,當然見不到了。”

“我又不是只在顧總家幹過,公司老板我見得多了,包二奶三奶的好幾個。還有好幾個老板一見我是個三四十歲的老婆子,當場就把我辭了。哎,我雖然是個保姆,但也知道他們做大生意開公司的有幾個幹淨?顧總在外面我說不好,但家裏從沒有過生人,他每天早出晚歸的,我碰都沒碰見過他幾次……”

張嬸本來說的起興,擡眼看見顧寒回來了,立刻站了起來:“顧總,您回來了!”

顧寒點點頭,目光滑落到江可的身上。後者靠在沙發裏,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純棉襯衫和居家褲。懶洋洋地窩着,嘴角還帶了點笑。

“湯在鍋裏,就快煲好了。”張嬸有一些慌張。她是公司聘來給顧寒家做保潔的,很少會和顧寒碰面。今天家裏來了客人,張嬸便坐下來熱絡地和那人聊了兩句,現在匆匆向廚房走去。

客廳只剩下顧寒和江可兩個人。廚房的推拉門被合上,發出“咚”一聲輕響,緊接着響起抽油煙機輕微的噪音。

顧寒把大衣脫了,扔到江可的身上:“怎麽,被人包養也沒點自覺?”

風衣內側還帶着體溫,暖洋洋的。江可挑着眼睛看他,陰陽怪氣道:“第一次被人包養,不懂規矩。顧總以後多教教我。”

顧寒解領帶的動作一頓,認真打量了江可兩眼:“張嬸和你說什麽了?”

“說你的好話,放心吧。”江可垂下眼,在顧寒看不見的地方拈了拈大衣內側的布料。

顧寒皺起眉,也懶得理他捉摸不定的小性子。江可這種人,不能慣着,一旦把狐貍皮養的毛順條滑了他就要作妖。

以前他就知道,只不過不忍心傷他。現在卻不一樣了,他知道有些動物是養不熟的。

顧寒自顧自地去衛生間洗手,不料江可也跟了過來,卻不說話,只是那兩只眼睛滴溜溜望着他,望的他有些心浮氣躁。

他拉上窗簾換衣服,江可也不出去,眼神落在他小腹上。

顧寒終于忍不住了:“你要來給我更衣?”

江可頭搖得像撥浪鼓,卻固執地靠在門板上一動不動,雙手絞在背後。

忙了一天,顧寒懶得和他拌嘴,轉過身背對着他脫下襯衫,換上深藍色居家服。

江可忽然問:“那時……是不是很疼?”說着,眼神落在他休閑衫上,似乎想要透過那層柔軟的布料看到陳年的傷疤。

那裏被捅了三刀。一刀落在胸膛,兩刀刺穿了小腹。

早就不疼了。

至于當時,他受的傷換不回江可一個回頭,現在問他又有什麽意思呢?

顧寒淡淡道:“疼,疼死了。”然後推開江可,走了出去。

他好像聽見江可說“對不起”,但那對他而言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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