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樓,稅賦是否比往前要多繳?”李允堂問,怕秦主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特地解釋了一下,“生意好了應該繳納的稅賦就多了,他們都按時繳納的嗎?”
秦主薄一愣,沒想到李允堂問這個,遲疑了一下,說:“這得問戶部的人了,不過就卑職所知,至少人頭稅是沒按實際情況交的。”
李允堂也不知道朝廷對青-樓是怎麽征收賦稅的,想了想,幹脆說:“去把戶部尚書給本王叫來。”
“啥?”秦主薄下巴要掉了,戶部尚書正三品,讓他一個從八品的主薄去喊人家過來?
“等等等等,确實不合适。”李允堂擺擺手,不過他的不合适跟秦主薄想的不合适自然不一樣,“這些老爺們指不定都串通一氣的,你去把戶部巡官先給我找來。”
戶部在地方做事時,人員會放在各地的官府裏頭,每個縣以上級別的官府,都有戶部巡官,另設了度支、金部、倉部等部門,掌管疆土、田地、戶籍、賦稅、俸饷等事宜。
順天府在級別上屬于京城的地方官府,自然也有戶部的巡官了。
秦主薄很快把今兒當值的巡官給找了過來。
“王爺,人來了,他叫鐘啓方。”秦主薄喘着氣,指指身後跟着的人。
“見過王爺。”那個喚作鐘啓方的行了個禮,有些緊張,還有惴惴不安。
鐘啓方今年三十八,被秦主薄叫過來的時候,少不了打聽了吳親王讓自己過來幹嘛,秦主薄與他同事了多年,關系說不上好,但也沒什麽怨,這種時候做個順水人情自然無礙,便與他說,吳親王大約會問青-樓納稅的事。
聽了這話,鐘啓方只覺得背上有冷汗順着脊椎骨往下滑,腿都有些發軟。但随後想到自己只不過是個小跑腿的,只要上面的穩如泰山,他這蝦兵小将也不會是對方打擊的目标罷?于是總算好些了。
鐘啓方很胖,想來巡官是個肥差,不說受人錢財,吃拿自然是不少的。
“你就是戶部巡官?”李允堂問話的時候,青禾把從家裏帶來的包袱整理得差不多了,拿出早上王妃讓帶來的一盤栗子糕,放在李允堂書桌上。
“是是是,下官鐘啓方就是戶部巡官。”鐘啓方見李允堂那麽年輕,又想到當年傳聞的那些混賬事,少許鎮定了一些,估摸着這個小霸王王爺也就是弄點水花出來,搞不出什麽大風浪。
“你來給本王說說看青-樓的稅賦是怎麽收的。”李允堂道,随後拿起一個栗子糕咬了下去,吃了一半,忽然想起春蟬說的補腎不補腎的,一下子就沒胃口了,随手丢一邊,但覺得把皇上賞的東西扔了也不合适,瞧見秦主薄,便對他招招手,說,“來來,這個你拿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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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秦主薄有些意外,趕緊上去接拿盤子,說,“謝王爺。”
人家給的東西麽,不拿不禮貌,拿了不好吃可以丢了,無所謂的事。
倒是青禾不明白主子怎麽把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送人了,只當是李允堂要給秦主薄恩賜,便在一邊說了句話使得這個恩賜更重一些,“秦主薄,這是皇上昨晚上拿來賞九爺的。”
秦主薄手一顫,禦賜的東西?!
秦主薄激動了,自己還是第一次拿到禦賜的物件啊!這可怎麽舍得吃,得供起來每天三炷香才是!
李允堂對盯着盤子吞口水的鐘啓方說,“你要愛吃待會兒一起吃,先給本王說說賦稅的事。”
“是是是。”鐘啓方收回視線,認真介紹起來。
稅賦的征收辦法他是不敢隐瞞,也沒必要隐瞞的,本來就不是秘密吳親王要知道總歸是問得到的。
大晉國的青-樓分兩類,一類是官妓,供官員權貴消遣,由朝廷出面組建,好比是福利。還有一類就是私-娼,從前朝開始,就允許私人開設青-樓,這一塊上朝廷每年能收到好多稅賦,所以倒也沒有額外限制,只不過要開青-樓都必須去衙門備案,在戶部那邊有記錄,每年要按規定繳納賦稅。
官妓這頭的賦稅對朝廷來說,是從一個口袋到另一個口袋,便不累述;私人開設青-樓的稅賦則主要由兩塊組成:一是人頭稅,每一個在青-樓裏的姑娘都要由老板為她們交稅,這一筆是固定的,一人一年二十兩;二是收入稅,按青-樓裏姑娘的人頭數和青-樓占地大小來作為收取憑據。道理很簡單,人越多的,肯定收入越高,若是生意不好,老板自然不願意養那麽多姑娘吃幹飯,定是要找伢子賣出去的。
按規定,人口買賣都必須在戶部備案,這是很嚴肅的事,是大晉國戶籍制度順利推行的基礎,要有違反,會遭到很重的責罰。所以對人伢子的管理也十分嚴格,這不只是設計賦稅,還是國本。
朝廷還有規定,官員一律不得去私人的青-樓和賭-場,官員及皇、貴族均不得私自開設青-樓和賭-場。當然規定是一回事,能不能遵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實際情況是大夥兒心照不宣,只要不出什麽大差錯,這事兒其實沒人追究。
私人的青-樓為賺錢花費心思找不同的姑娘,尋新的花樣,不像官妓,越來越沒勁。老爺們都喜歡新鮮的不是?
于是官-娼衰弱,私-娼崛起。
李允堂手指敲了敲桌子,說:“你去把近五年來的賬冊給本王拿過來。”
“啊?”鐘啓方愣了一下,心也跟着狂跳起來,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說:“賬冊在司金那裏。”
“那就去司金處取!”李允堂不由皺了皺眉,說,“不不,還是你帶路,本王現在就跟你一起去。”
鐘啓方哪敢說不啊,只能硬着頭皮帶路,想到今兒個當值的司金便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宋徽榮今年十七歲,是順天府內戶部司金,父親是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剛上任五天,完全搞不清楚裏面的狀況。
鐘啓方帶李允堂前去司金處,卻不敢走在前面,只能跟在後頭。到了地方,才一大步繞到邊上對宋徽榮說:“小宋,快來見過吳親王!”
宋徽榮本在伏案寫着什麽,一聽見這話,趕緊放下毛筆站了起來,給李允堂行禮。
鐘啓方搶在李允堂前頭開口說:“吳親王想看近五年京城青-樓的賦稅賬冊,我記得歷史賬冊都在戶部存檔的,這五年的你這邊沒有吧?”
鐘啓方大着膽子暗示宋徽榮,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宋徽榮見到了傳說中的吳親王有點兒激動,完全沒領悟鐘大人的暗示,還認真想了想,說:“哦,是的,都要提交戶部存檔的,不過近兩年的我這裏有的。”
鐘啓方張了張嘴,礙着李允堂和秦主薄在,到底沒敢再多說阻止的話。
李允堂看了鐘啓方一眼,對宋徽榮笑道:“去拿來給本王。”
“是。”宋徽榮趕緊領命。
宋徽榮進去翻了一下,然後抱了厚厚一打子的賬冊過來,說:“吳親王,這些是您要的!”
秦主薄上去接了,額頭也不由冒出汗來。
要說賬冊裏的東西,自然有人做的天衣無縫,只要不是當下對着青-樓的實際情況來查,過後是查不出什麽纰漏來的。最能隐瞞的,也是必然有隐瞞的,就是人頭數了!不過這個說起來也并沒有那麽容易查清楚的,戶部登記的就那麽幾個人,其餘的那些,等官府的人來查的時候早就藏起來了,去哪兒找?
當然話又說回來,強權之下是沒什麽查不到的,但是這些青-樓背後的勢力又何嘗不是強權?李允堂一個人怎麽擰得過這些根基深厚的老狐貍?
秦主薄想着想着把自己繞進去了,出了一腦門的汗。
李允堂随手翻了翻賬本,問秦主薄:“外頭現在靜坐了多少人?”
秦主薄道:“早上小的去看了一眼,大約十五六個人吧。”
“噢,把人都抓進來。”李允堂道。
“是……要怎麽安置?”秦主薄小心翼翼地問,心想着現在皇上是不管,等皇上要管了,千萬別連自己的飯碗一塊兒丢了才好!可這會兒也不敢不聽李允堂的話啊!做人真難,要不明兒個說生病了告假吧……
“以妨礙官府正常辦差的名義,全都丢大牢裏去。”李允堂笑道,“不過不要弄傷人家,好生招待着,到底拿了人家那麽多銀子呢,做人還是要厚道點的。”
勒索了人家一萬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還談厚道……秦主薄對李允堂簡直不忍直視了。
李允堂又說;“再調三十個衙役出來,下午跟本王去城南。城北去了城南不去,有失公允。”
“啥?去哪兒?”秦主薄懵了。
李允堂失笑:“你這什麽見鬼的表情,當然是去查訪青-樓了,城南才是大窩點嘛。”
秦主薄不敢多說,只道:“是是,小的這就下去辦。”說完一溜煙出門了。
李允堂讓青禾把茶端去院子裏,他順便曬個太陽逗個鳥,早上的陽光剛剛好,明媚又不熱,宋師爺的八條叫得正歡。
他琢磨着,昨日下午順天府門口那麽熱鬧,皇上是不會不知道的,但他非但沒把自己拎過去罵,還賞了栗子糕,意思表達的也算明确了吧!
真是老狐貍,得罪事的人都讓自己幹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昨天說了,滿10個讀者才加更,不過一個兩個都是心意,我都領了。
所以,今天雙更,為 ??、tutu、lucky、gjchlchy、小魚 加更了!
大姨媽今天還來了,作者我也是拼了.......飙淚.........
☆、勒索這種事一次怎麽夠
18.勒索這種事一次怎麽夠
皇上在大殿裏打了個噴嚏,摸摸鼻子,怎麽忽然覺得有點癢。
“剛才你說什麽來着?”皇上問底下站在中間出來說話的禦史大夫桂大人。
桂大人是個比較古板的老臣,禦史本來幹的就是監督和彈劾官員的事情,皇上用人的時候,自然也會找強硬正直的人來當這個差事。
桂大人素來剛正不阿,聽下頭的人上報了順天府的那些事情後,十分憤慨,一上早朝就來彈劾李允堂了。
皇上不吱聲,只是暗暗打量底下群臣的表情。有笑眯眯看好戲的,有低着腦袋暗自竊喜的,也有皺着眉頭擔心的,更有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
暗自竊喜和看好戲的,是有沾染的貴胄,或者平日跟李允堂關系不好的臣工;會擔心的,是有利益關系的衛家人、段家人及與李允堂交好的那些臣工;事不關己的那群,就是沒交情也沒牽連的。
這會兒倒是看得分明。
桂大人義正言辭道:“吳親王小時候胡鬧就不說了,這次從漠北歸來,确實立了戰功,但功是功,過是過,該分清楚才是!倘若吳親王沒有官銜,這便是皇上的家事,老夫只能提醒不好過問,但吳親王如今是順天府扶風,縱然扶風不是大官,可依舊也是朝廷命官,代表的是官家的威嚴,背負的是官家的聲譽!欺壓百姓、勒索商戶本就是當官的大忌,還跟三家青-樓要了一萬五千兩白銀,這簡直就是……胡鬧!”
皇上點頭,給桂大人順毛,道:“是啊是啊,他确實是個混蛋,他從小就是個混蛋。”
桂大人見皇上雖附和,但沒有要給出處理意見,不免有些惱,抱拳道:“請皇上秉公處理。”
底下好幾個臣工也跟着湊熱鬧,站到了桂大人身後,說:“請皇上秉公處理!”
皇上摸摸自己順溜的山羊胡子,笑道:“既然大夥兒說秉公,便秉公吧。不過論到要秉公處理,商戶們敲的是順天府的鼓,這事得順天府尹來接案才是。吳親王不過是個小小的扶風,朕做皇上的,為了個小小的扶風出面說話,多不合适啊,衆卿家覺得可是?”
桂大人愣了愣,道:“皇上說的是,此事是順天府尹的分內職責。”若非這扶風是吳親王,按說這事都不該放到朝上來說!
“嗯。”皇上滿意地點頭,“該怎麽樣就怎麽樣,朕不插手。不過愛卿也不能就為了幾個百姓的言語,給吳親王定罪了,萬事都得拿出證據來。”
“是,倘若真冤枉了吳親王,也是不妥的。”桂大人作揖,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其他人見狀也趕緊站回去。
皇上看起來是沒幫着李允堂說話,但其實是也不讓這些大臣們管這事了,把包袱整個兒丢給了順天府!可說起來也沒錯,扶風是個芝麻小官,他勒索了商戶銀兩自有順天府來管,哪需要放到朝堂上來議論?
隆平郡王原本是低頭暗自竊喜的那一群,這會兒見桂大人不管了,自己也喜不出來了,他悄悄看了一眼皖親王,皖親王到底老狐貍,擺着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
順天府尹蒲大人收到通知,頓時覺得壓力山大。
他再三跟馬玉确認皇上是不是讓自己不要管,要李允堂自己處理,馬玉再三說是。
秦主薄讓衙役把門口坐着的那些人抓進了順天府大牢好生招待着,然後也不急着馬上回扶風堂彙報,而是跑來了蒲大人這裏。
蒲大人得了禦史那邊遞來的公文,說是督促自己好好審下這事,還沒想好要怎麽處理,正頭疼着,就見秦主薄臉色煞白地跑過來,手捂着肚子說:“蒲大人,想來小的胃病又犯了,疼得腰都挺不起來了。”
蒲大人本是個待人圓滑的,這會兒也忍不住把桌上的梨子往秦主薄腦袋上丢過去,罵道:“本官還沒犯病,你倒先犯病了!”
秦主薄苦了張臉,說:“吳親王下午還要去城南啊……”
“什麽?!”蒲大人拍案而起。
秦主薄伸出三根手指頭,道:“還要小的去調三十個衙役!大人你說怎麽辦吧。”
蒲大人走下桌子,來回踱步。
宋師爺被他繞暈了,問秦主薄:“吳親王就沒說點別的嗎?他不擔心那些鬧事的人嗎?皇上沒找他說什麽?”
秦主薄想了想,說:“倒是看不出擔心什麽,哦對了,說是昨天晚上皇上賞了一盤栗子糕。”
宋師爺跟蒲大人對望了一下。
蒲大人很快下了決定,說:“咱們做臣子的,總是要聽皇上的,皇上都沒有評說好壞,咱……就一切聽吳親王的吧。”
“啊?”秦主薄反應慢了一拍。
蒲大人有點不耐煩,解釋道:“就是說,那祖宗想幹嘛就幹嘛,出了問題讓他自己想辦法去!哎,本官今日有點胃疼……哎喲哎喲,不行了不行了,師爺,趕緊叫大夫去!”
秦主薄一頭冷汗地看着蒲大人,這明明是自己方才的借口好不好,哪有這樣現學現用的!
蒲大人吼了一聲:“還不快去吳親王那兒複命!”
“噢。”秦主薄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待秦主薄走遠,宋師爺道:“真的就……随他去了?”
蒲大人一甩袖子,“不然呢?是皇上把吳親王安排在這個位置上的,想來吳親王惹了事,皇上會比咱們更愁,可你瞧皇上都不急,咱們急個屁!”他們本來也不是急吳親王,是急自己。吳親王惹了事沒關系,後頭有皇上撐腰,可他要是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來收拾爛攤子的人可沒什麽好果子吃。
“那……大夫還叫不叫?”宋師爺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叫。”蒲大人眼睛一瞪,“今兒下午本官就要卧床休息!”
吃過中飯,李允堂就帶了三十個衙役,順帶把鐘啓方捎上,浩浩蕩蕩開向南城。
那些青-樓誰沒聽說昨兒個北城被勒索的事,遠遠見着順天府尹的大部隊開過來,就趕緊關上院門,挂出了歇業的牌子。
南城有條青-樓街,算不得長,兩旁都是青-樓,李允堂帶人走了一圈,竟沒一家是開門的,不由笑了,問秦主薄:“南城青-樓最大最有名的是哪家?”
“是迎春塢,不在這條街上,在隔壁的月牙湖邊上。”秦主薄愁苦地說,“可如今都關着門歇業了,扶風的職責只是維持風氣,人家關了門,見不着不好的風氣,咱就不好插手了。”說完還特地強調,“咱沒權力敲門讓人家開門的!”
“是啊是啊。”鐘啓方也在邊上附和,“都關門了,也進不去,就下次再來吧。”
李允堂瞅了他一眼,笑得眼睛都彎了:“鐘大人是戶部巡官,主管稅賦,不是有權随時巡查嗎?”
鐘啓方聽了這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早知道他應該老老實實躲在人後頭的!
“是這樣吧,鐘大人?”李允堂再問。
鐘啓方躬下身子,低聲道:“是。”
“嗯。”李允堂滿意地點點頭,讓秦主薄領着去了迎春塢,然後對青禾說:“去敲門,跟裏頭的人說,戶部巡官來臨查了。”
迎春塢的門房被交待過,吳親王帶人來,就怎麽也不要開門,他一個扶風總不好意思硬闖吧?可誰知,敲門的人說,是戶部巡官來了。門房大爺着實愣了愣,戶部巡官來巡查,倒是不能不開門的。
青禾在外頭悠悠地說:“巡官大人例行公事來巡查,若是不開門,妨礙了賦稅的征收,按規矩要怎麽處置來着?”
歷朝歷代對賦稅這塊的規定都很嚴格,賦稅征收是國家正常運行的根基,想來誰敢不重視?處罰又怎麽會輕?
門房一聽這話,趕緊開了門。上頭只交待了吳親王不放進來,沒說戶部巡官不讓進不是?
李允堂讓鐘啓方走在前頭先進去,自己跟在後頭只當是陪同。
進了迎春塢,穿過一個精致的小庭院,就來到大廳,大廳裏牆壁上挂的花雕都是貼了金箔的,想來晚上燈一點,要亮瞎眼了!
“到底是京城排名第一的老牌青-樓,金碧輝煌,比皇上住的地兒還要奢華。”李允堂不禁感嘆。
老-鸨于媽媽聽門房說戶部巡官來了,還在納悶呢,走進大廳就聽見李允堂說了這麽一句,頓時明白了。
“哎喲,瞧瞧這是誰來了!”于媽媽還不見人,嗓門先亮出來了。
李允堂笑道:“是戶部巡官鐘大人來了。”
鐘大人站在前面十分尴尬,他逢年過節的,可沒少拿迎春塢的銀票啊。
于媽媽看看鐘大人,再看李允堂的氣度和他身上穿的紫色親王服,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鐘大人好,快請進來坐。”于媽媽只當不知李允堂。
但鐘大人不能當不知,硬着頭皮給于媽媽介紹說:“這位是吳親王。”
“哎呀,我就說呢,怎麽這位爺一看就儀表堂堂風姿不凡,原來是吳親王!”于媽媽也是個機靈人,對跟在身後的婆子說,“快去湖中亭備酒。”
李允堂搖頭道:“大下午的不喝酒。”
于媽媽賠笑:“好好好,備茶!”
李允堂背着手走了幾步,說:“能帶着本王先到處看看嗎?”
“當然可以!”于媽媽趕緊說。她心想只要不開口要錢,逛逛打什麽緊?
要說芳錦院的古董名畫是不少,可她們這迎春塢裏的文物珍品更多啊!
李允堂走到一副《樂山夫人春游圖》面前停下,問秦主薄:“這個,誰畫的?”
秦主薄一瞧,道:“呀,是春秋時期的張東良!”
李允堂點頭,笑道:“好東西啊,真是好東西。”
于媽媽心裏一咯噔,趕緊道:“贗品,這是贗品!王爺要是喜歡,要多少有多少呢。”
作者有話要說: 于媽媽在為自己挖坑啊
☆、自己挖坑自己跳
19.
李允堂點頭,“噢,贗品啊。”
“是啊是啊!”于媽媽笑得臉有點疼。
李允堂繼續往前走,指着一個放在櫃子裏的黃玉默面紋蓋瓶說:“這個瞧着不錯。”
于媽媽更是笑得疲憊了,“就是瞧着好看,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
“真不值錢?”李允堂笑問。
于媽媽确定地說:“不值錢!”然後順便說,“哎呀我們都是小本經營,不過就是瞧着客人喜歡,附庸風雅罷了,哪有那麽多錢弄真品在這兒?眼看着下半年的賦稅還有兩個月就要繳了,都瞅着怎麽辦喲!”
于媽媽皺緊了眉頭,弄得好像真有這麽一回事似的,還跟鐘大人搭腔,“鐘大人您是知道的吧,上半年的稅賦我們都繳得很吃力,拖了個把月才繳上的呢,眼下是真的沒錢了哎。”
李允堂笑了笑,也不說話,只道:“走,喝杯茶去。”
月牙湖說是湖,只是就跟大戶人家家中的觀景池差不多。迎春塢圍了半個湖,搭了座九曲橋,又沿湖弄了好多個小亭子,下午時分陽光正好,看起來湖面波光粼粼,亭子連城一排,風景真是不錯,當然也少不了漂亮姑娘泡茶作陪。
李允堂招呼鐘啓方、秦主薄、青禾一起坐下來喝了茶,意興闌珊。李允堂也不多說話,喝着茶,兀自看風景,于媽媽跟姑娘們熱熱鬧鬧地陪聊,只是各懷心事,茶也喝不出什麽興致來。
等茶喝得差不多了,李允堂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本王呢,要跟你迎春塢收點銀子。”
來了來了!于媽媽臉色大變,趕緊道:“吳親王,我們小店真的……”
李允堂擡手阻止了她的話,笑道:“本王知道你們有困難。”
“是啊是啊!”于媽媽點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李允堂又笑,“連花瓶,名畫啥的都挂不起正品,只能用贗品,是吧?”
“是啊是啊!”于媽媽繼續點頭。
“所以呀,本王不跟你們要銀子了。”李允堂一副大度的模樣,還沒等于媽媽喘口氣,又道,“本王瞧着你們外頭那些贗品真是不錯,都賣給本王吧。”
“啊?!”于媽媽頓時臉都白了。
李允堂對青禾道:“你去,把外頭的衙役叫進來搬東西。你素來知道本王的喜好,挑我喜歡的搬。”
“是。”青禾多機靈啊,哪能不明白?他從小在皇宮長大,好東西見得真是不少,外頭那些字畫物件,值不值錢一看就知道。就算是看不出來值不值錢的,統統搬走就是。
“王爺!”于媽媽驚呼。
李允堂攔住青禾道:“讓衙役們小心些,咱不是拆人家的臺,就是客客氣氣跟人家買東西,可別弄壞了人家東西。”
見于媽媽又要說話,李允堂指着一名陪聊天的姑娘,對青禾說:“你帶上這位姑娘一起去吧,免得跟裏頭的姑娘婆子們起沖突,到底咱們的衙役人高馬大,讓她們受驚了可不好。”
“哎——”于媽媽是真慌了,卻被李允堂一把拉住,坐了下來。
“于媽媽不是說,只要本王喜歡,要多少有多少嗎?”李允堂笑如春風。可惜這會兒于媽媽心如冰霜啊!
于媽媽眼睜睜看着青禾走了,自己又被李允堂拉着不能動,汗都下來了。可是眼下自己在亭子裏,婆子們都在岸上,要使眼色都沒法子啊!
鐘啓方悶頭喝茶,對于媽媽視而不見。這事他真幫不上忙了哎!
青禾動作很快,沒多久就跑回來說:“好了。”
“嗯。”李允堂站起來,對快暈倒過去的于媽媽說:“謝謝于媽媽的贗品,就就不多打擾了。”說罷,還從懷裏掏出三百兩銀票遞給她,笑道,“本王白拿你的東西不好,買贗品,這些錢怎麽都夠了,多下來的當是本王賞給你們的喝茶錢。”
于媽媽瞧着這三百兩銀票,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秦主薄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來,那些東西分明是真跡啊!于媽媽這回是打落了牙齒和着血往肚子裏吞,吳親王則又得了好處,又保全了名聲。
秦主薄很想對他豎個大拇指說一聲:“高!”但想到這可是變相搶劫的做法,還是算了吧……
誰想李允堂沒玩夠,瞧了眼日頭,對秦主薄說:“時間還早,再去一家。”
這回輪到秦主薄流汗了,被打劫的青-樓不好找李允堂算賬,會不會找自己啊?但人在強權下不得不低頭,他只好顫巍巍地又點出了一家倒黴蛋來。
李允堂很公允,昨日城北收了三家,今日城南也收了三家,戰利品一車一車讓人往親王府裏送。可不是麽,這是他自己掏腰包買來的贗品啊!李允堂瞧着時間差不多了,讓青禾回家給靜太妃打個招呼不回去用晚膳了,招呼上衙役們,又一次包了狀元樓。
他對秦主薄說:“明天該沒人來門口鬧事了吧?”
秦主薄雖然覺得這事太驚心,但想了想,道:“應該沒說頭了吧。”李允堂這招雖然又陰險又不要臉,但也是對方自己挖坑給自己跳的,怪不得別人。
“話說回來,這些青-樓幹嘛弄得那麽富貴?”李允堂讓人倒了酒,慢悠悠喝起來。晚膳吃點小酒倒是惬意。
秦主薄也喝了兩口酒,緊張的情緒放松下來,“這就是風氣了,一家好了,另一家得更好才行!權貴不差錢啊,一擲千金無所謂,但總要去最好的地方擲才能體現身價,所以各家的裝潢越來越豪華,一家挂了名家真跡,搶了風頭,下家也跟風這樣幹,否則誰還來你處消遣呢?不是最好的還配不上人家權貴的身份。”
李允堂唏噓道:“那也太奢侈了,本王還是親王呢,也沒這麽個花錢法的。”
聽到這裏,秦主薄不禁問:“王爺,您也不差錢啊,這麽做……何必呢?”
李允堂睜大眼睛道:“誰說我不差錢?!”
秦主薄沉默了。有人錢對錢的概念跟他們窮人家是不一樣的……
說到這裏,李允堂忽然想到一件事,“哎,對了,明兒個你幫我找家大點兒的成衣坊。”
“成衣坊?做什麽?”秦主薄不明白。親王的衣服直接有宮裏的繡娘做的,外頭那些新鮮是新鮮,但做工用料跟宮裏自然沒法比。
李允堂笑了笑:“做厚棉衣,要定做個幾萬件,所以得規模大些的成衣坊才行。”
秦主薄驚訝道:“做那麽多棉衣幹嘛?”
李允堂夾了一塊魚,嘗了嘗,說:“其實現在朝廷軍需并不是那麽充足,馬上要過冬了,漠北那裏天寒地凍的,正是缺棉衣的時候。”
秦主薄心裏一顫,不免重新審視起李允堂來。或許這個京城小霸王并非看起來的那麽渾,勒索的錢財,原來也不是為了自己。只這一句話,讓李允堂在秦主薄心目中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
秦主薄道:“王爺放心,卑職明兒個就把成衣坊的老板給您找過來!”
是夜,李允堂沒有回家,而是借口公務繁忙,讓青禾回家搬了被子枕頭過來扶風堂睡了。結婚前三天就不回家睡,只怕太後不高興,如今是時候了。
等青禾把東西拿過來,李允堂又不在了。
青禾急着問門口當值的衙役:“九爺哪?!”
衙役道:“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裏女主戲份不多,讓男主先蹦跶蹦跶,女神後面會變身的!
☆、親兄弟
20.親兄弟
李允堂跟金湛坐在酒館二樓的廂房裏,喝着小酒,聽着小曲兒,透過簾子還能看到樓下唱小曲的姑娘,好不惬意。
“九爺,您這事可是鬧大發了。”金湛笑得可樂了,白胖胖的下巴顫巍巍的,“不鬧得滿城風雨不罷休,果然是九爺的風格啊。”
李允堂挑眉,“那你高興什麽?”
金湛忙道:“不敢不敢,就是好久沒熱鬧看了,無聊得緊。”
李允堂橫了他一眼,這家夥的嘴巴裏就從來吐不出香饽饽!
“對京城裏的這些青-樓,你怎麽看?”李允堂問。
金湛随手丢了幾粒花生到嘴裏,“嘿嘿”一笑,“九爺想來也知道,皇族貴胄和朝廷命官都不得涉及青-樓、賭-坊的,這是□□皇帝留下的規矩!但如今京城裏頭的這些青-樓、賭-坊,哪個背後沒有大靠山?有的甚至就是在幕後坐鎮收錢呢,誰不知道這個來錢最快?可是人家到底是在背後的,你知道了又如何,還能輕易讓你抓到把柄麽?而像你這樣敢去勒索青-樓,卻是把這些人統統得罪了。”
“他們會來報複我麽?”李允堂笑了。
“他們當然不敢跳出來說你勒索他們,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麽!可總會尋着別的事來作文章的。”金湛又剝了顆花生,搖搖頭。他也算在官場上混了有些年了,知道裏頭的水多深。
李允堂也剝花生來吃,說:“別的事麽以後再議,卻是青-樓這件事,我想一不做二不休。”
金湛手上動作頓了頓,擡頭看着他問道:“怎麽個一不做二不休?”
李允堂随手把剝好的花生丢了一顆在九子盤裏,說:“說我勒索他們,其實是沒有證據的,只不過他們這樣一鬧,我的名聲不好聽罷了。可他們敲順天府的鼓也不在這五千兩銀子,而是在試探我。”
金湛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他們在看你會不會退縮?”
“是,我要是讓步,以後就別想再跟他們要錢,也別想管到他們頭上,否則下次還有別的理由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