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王,郡公、郡侯總是妥妥的!到時候葉家少不得能沾上光。

葉桂香自然沒有楊氏想那麽好,冷笑了一聲。也不想想衛王妃後臺有多硬,能随便讓春蟬生下兒子?自己讓女兒去做宮女已是逼不得已,可不想再把女兒往火坑裏推了!

只是葉桂香瞧着女兒臉色已經緩過來,便也不再多說什麽,春蟬雖然私下裏不改小女孩的性子,但到底在宮裏那麽多年,耳聞目染的事太多,心思比自己這個做娘的還要沉穩。

面子上,這件事就被春蟬含糊地打發過去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葉桂香跟春蟬睡一張床,她還是忍不住跟春蟬說:“丫頭,娘就你這個女兒,要不是你爹走得早,也不會把你往宮裏送!吳親王雖待你好,但娘還是希望你找個好人家堂堂正正嫁過去做正妻啊!”

春蟬笑着依偎在母親身旁,柔聲道:“娘,你跟弟弟如今還住在葉家,一切順着他們說的便是。女兒的婚事自然是由娘做主,外祖母跟舅母也不好硬給我安排的。如果她們看上了別人,還能逼着母親給女兒做主,但她們看上的是吳親王……這可不是他們能說得上話的!所以娘且放心就是,女兒自有分寸。”

葉桂香心疼自己這個懂事的女兒,不由抹了把眼淚,說:“苦了你了。”

春蟬拉着葉桂香的手,安慰道:“不苦!舅母有句話說對了,女兒是個有福的,跟着吳親王,真是什麽苦也沒吃過呢!弟弟是個能讀書的,十三歲就考了秀才,再過幾個月去鄉試,若能中舉人,以後的日子就好過許多了。”

蔣歆海今年十五歲,繼承了父親的聰慧,加上讀書用功,連夫子都說,這孩子考到功名是遲早的事!

葉桂香嘆道:“你爹走後,我們就沒什麽強硬的關系了,即便歆海考中舉人,真想得個一官半職,也不知道得等上多少年。”

按大晉的規矩,舉人登科即可授官,只不過什麽時候能有個一官半職的,得看吏部安排了,像他們這樣沒靠山的很不好說,春蟬也不指望着葉家能出力。最硬氣的當然是自己再考進士了,當年春蟬爹就是以舉人的身份考了進士,才直接進了翰林院供職,後來調去并州做州同。進士與舉人不同的就是考上了進士,即可任職,即可領取朝廷俸祿。

春蟬笑道:“女兒今年十八,離二十二歲還有四年,指不定那會兒弟弟早就考中進士了。”

倘若弟弟能授官,他們就可搬離葉家,到時候春蟬的婚事可就真的跟葉家沒有一點兒關系了!而且能有個在官府任職的弟弟的話,春蟬即便年紀大些,婚事也會順利許多的。

蔣歆海本就是個争氣懂事的,過幾年考個進士并非不可能。

葉桂香也是說:“真能這樣,便是再好不過了,我也就算是熬出頭了。”

這晚上春蟬一夜沒睡好,瞧着母親四十不到就有了白頭發,到底是心疼的。便琢磨着如果今年弟弟能中個舉人,能不能跟九爺求個情,安排個什麽職位,哪怕是不入流的小差事都行,這樣便可早點搬離葉家,出去租個小院子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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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春蟬和葉桂香是被外頭的聲音吵醒的,那會兒天色剛亮,兩人昨晚都沒睡好,本來正是好睡的時候。

葉桂香嘆了口氣,對春蟬說:“你再躺會兒,我出去瞧瞧。”

春蟬哪能睡得着啊,跟着一并起床了。

葉桂香和蔣歆海是住在葉府東南角的廂房裏,那裏最偏僻,也最安靜,平日裏沒事也不會有人過來。像今兒個這麽吵,也算稀罕。

葉桂香帶着春蟬穿好衣服一起出去,很意外地見到了楊氏和葉傳一,還有站在他們跟前一聲不吭的蔣歆海。

蔣歆海一聲沒吭是因為楊氏從進來他們院子就開始吊着嗓子罵人,這也是她的個人能力之一,捧個茶水罵起人來能罵上大半天不帶間斷的,想來蔣歆海根本沒機會争辯。而從楊氏喋喋不休的話語中大致能聽出來事情的原委:她丢镯子了,并且懷疑……不,是指責蔣歆海偷了自己的镯子!

葉桂香趕忙跑了過去,急道:“弟妹!這是怎麽回事?!”

楊氏見葉桂香來了,聲音更加尖銳,叫道:“你看看你養的好兒子!他偷我東西啊!”

葉桂香愣了一下,忙道:“這裏面肯定有誤會!”

楊氏冷笑:“怎麽有誤會了,傳一看見你兒子去我房裏了!”

“什麽?!”葉桂香轉頭看向葉傳一,而葉傳一目光虛浮了一下,續而高聲道:“那日蔣歆海到我爹書房說話,不是去過我們的院嗎?那時候我娘上廟裏燒香去了,誰知道他有沒有跑到內堂去呢?”

葉桂香馬上看向蔣歆海,卻見他不急,反笑。

蔣歆海長得白淨秀氣,眉宇間透着讀書人才有的睿智,還有同齡人所沒有的沉穩,雖然身上的書生服已經洗得發白,但幹幹淨淨的,一如他的人一般。

“你笑什麽笑!”葉傳一被他一雙眼睛看得有些心虛,趕忙拉了下楊氏說,“娘,他再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春蟬這會兒也忍不住,上前道:“無憑無據休要冤枉人!”

蔣歆海對春蟬笑了笑,這時才緩緩道:“去報案吧。”

“什麽?”這回輪到楊氏一愣。

蔣歆海說:“既然舅母丢了東西,就去官府報案吧。”

這話一出,葉傳一不淡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姐妹們周末愉快~

☆、葉傳一涉賭

30.

楊氏這個玉镯,是從楊氏的外婆手裏傳到了楊氏的母親手裏,最後再傳到楊氏這裏的。那镯子通體碧綠,油光水潤,而且沒有一點兒瑕疵,算是十分難得的壓箱底的寶貝了。楊氏平時都舍不得戴,只有重要場合才會拿出來,昨兒個葉家老太太做壽,楊氏就讓丫鬟把她的镯子翻出來。這一翻,就翻出事情來了——镯子不見了!

楊氏的丫鬟知道自家主母稀罕那镯子,平時取放都是小心翼翼的,找不到可不是急了麽。楊氏亦是驚疑,這丫鬟跟了自己許多年,素來是個老實的,而且也不至于膽子大到敢偷自己壓箱底的東西。但是內房整整齊齊,并非進賊的樣子,看來還是有家賊!當時壽宴快開始了,賓客接踵而來,這會兒鬧起來未免難看,于是硬是壓下了不發。

楊氏一晚上沒睡好,這不天剛亮她就跑到兒子房裏,把他從被子裏挖出來,問他有沒有動過自己的镯子,葉傳一聽了這話,睡意全無,馬上就說:“是蔣歆海偷的!”

楊氏剛開始還不信,她雖看不慣葉桂香帶兒子住自己家裏,但真沒想過蔣歆海那孩子會偷自己東西,遲疑道:“怎麽會是他呢?”

葉傳一馬上說:“上回我爹不是叫他過來這邊說話了麽?那時候您剛好上廟裏燒香去了,肯定是他動了心思跑過來偷東西的!”

這事如果楊氏仔細想想,便會發現很多破綻,比如蔣歆海怎麽會知道她的東西放在哪裏,比如葉傳一怎麽能把她去廟裏的事都記那麽清楚,可這會兒她又急又怒,也沒多想,就拉着兒子一起過來找蔣歆海對質了。

蔣歆海素來早起,他有晨讀的習慣,楊氏他們氣勢洶洶趕來的時候,他正在看書。楊氏一來就指着鼻子讓他還東西,不怪他提不起好情緒,于是也不吭聲,就這麽讓她罵着,直到自己母親來了,才開口說話了,而且說的還是這麽一句讓去報官的話。

這句話讓葉桂香有些意外,更讓楊氏愣在當場了。

他是料定了官府查不出什麽來嗎?還是确實不是他偷的?

可東西丢了是事實,楊氏也沒有什麽不敢報案的,萬一查出是哪個丫鬟婆子手腳不幹淨做的,被拉去被衙門杖刑六十、八十的也沒什麽可惜的,就是有些丢人罷了。

這時候葉傳一叫道:“報案就報案,誰怕誰!你別以為時間長了就查不出作案的人來!”

蔣歆海不愠不火地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說:“你怎知舅母的镯子是什麽時候偷的?怎麽說時間長了?”

葉傳一愣了一下,目光不禁晃了晃。

楊氏也疑惑地看了兒子一眼。

蔣歆海笑道:“舅母,去官府報了案,官府會幫着到全京城的當鋪裏先查一遍。舅母的镯子獨一無二,想來并不難找到的。”

此話一出,葉傳一忽然眼睛瞪大了,咬牙切齒地盯着蔣歆海。

蔣歆海笑得十分歡喜,道:“表哥覺得不妥?”

葉傳一比蔣歆海先出生三個月,占了個表哥的名頭,雖從小亦是白淨,但被喂食太多,又動得太少,體型就往橫向發展了,長得是一年比一年圓潤。而蔣歆海長得本就清秀,高高瘦瘦的,還知書達理,說話都與旁人不一樣,私下裏葉府的小丫頭們看到他都會臉紅。因葉府就這兩個男孩子,年齡又相近,難免被做比較,葉傳一讀書不如人家也就算了,穿着錦緞華服還不如人家瞧着風流,心裏早就瞧他不爽了!但何耐,這蔣歆海大大的狡猾,就從來沒整到過他!

“當然不妥!不管東西是誰偷的,都是葉府宅內的事,去報了官,弄得人盡皆知,葉府臉面何在?!”這會兒葉傳一情急之下,也冠冕堂皇講出了一番道理來。

春蟬适時地笑出聲:“原來舅母與表哥并不确定是誰偷的呢,倒是一大清早就找上我弟弟了。”

這話說的楊氏面子上過不去了,不由惱道:“去報官!總是手腳不幹淨的人有惡果子吃!”

蔣歆海笑道:“如此甚好。”

楊氏狠狠地瞪他,要說比起葉桂香,這個滴水不進的蔣歆海更讓人讨厭!十三歲就中了秀才,聽學院的夫子說,開春之後的鄉試蔣歆海考個舉人是到手擒來的事!再瞧瞧自家這個吃得珠圓玉潤的兒子,心裏總有點不是滋味。

他們葉桂香母子跑來葉家住着,就是來給自己心裏添堵的!

楊氏拉着葉傳一要走,剛轉身,便聽見蔣歆海說:“表哥,上回看見千金臺的人跟你要錢,這麻煩可有解決了?”

此話一出,就如在平靜的水裏丢入了一塊石頭,“嘩啦”一聲激起千層浪花。

葉傳一扭過頭來,眼裏直噴火,臉都憋得通紅,但愣是沒說出一個字來!倒是楊氏,不可思議地看了眼蔣歆海,然後轉臉對着葉傳一。

楊氏都不用問,一看葉傳一這表情就知道蔣歆海所言非假!

“好你個混小子,竟然學會了賭博?!”楊氏拉高是嗓門尖叫一聲,一把擰住葉傳一的耳朵。這嗓門可比剛才罵蔣歆海還要高出幾個音階。

“哎喲喲喲喲,娘——”葉傳一歪着腦袋求饒,“輕點輕點,耳朵都要被你擰下來了!”

原來,葉傳一涉賭了。

葉傳一跟蔣歆海是截然相反的一類人,再給他三十年也寫不好一篇文章。葉家老太太一直說,平庸不怕,以後捐個官也使得,大孫子開開心心的最重要!可誰想,葉傳一沾上了賭博。

賭博這東西,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一旦沉迷進去,是會讓人傾家蕩産的。每家賭坊都有賒借處,根據個人背景來定賒借的數額,寫下借條,積少成多,一旦還不上,就會去這人家裏讨債。

當然有人會說,借了錢去賭博,不一定會輸啊,萬一贏了呢?确實,也有人會贏,但是賭徒之所以會是賭徒,就是贏了以後還會繼續去賭,直到把家産都輸完了,連帶老婆孩子一并賣了。

葉傳一不是葉家之主,每月的份例也有限,但他是葉家唯一的男丁,這種事情賭坊在賒借之前都會去了解清楚,于是很樂意給他賒欠。

剛開始葉傳一不過賒借個十兩、二十兩的,還能還上,後來發展到三、五十兩,就在他祖母做壽的前陣子,賭坊的人還來跟他要賬,他連本帶利總共欠了人家八百三十兩!

八百三十兩是個什麽概念呢?葉緯敬一年俸祿是六十兩白銀加六十斛祿米,當然另有绫羅十幾匹,綿幾十兩和逢年過節時的茶酒、薪炭錢。也就是說,八百三十兩白銀已是葉傳一讓他家老頭子白給朝廷幹了十四、五年了。

葉家的錢財來源,除了葉緯敬的朝廷俸祿外,還有祖傳的一些田地和店鋪的收入,因為葉緯敬無兄弟來分家,所以上輩傳下來的,都到了他手裏,良田和鋪子收入也不算少,因此日子過得還算富裕,家中祖傳的物什也不少。

在葉傳一剛向賭坊賒借的時候,沒錢還了,會從家裏偷一些東西去當鋪換錢,或者直接賠給賭坊。後來漸漸的,賭坊給葉傳一賒借的錢款就越來越多了。

但是家中的物什總是越拿越少的,前陣子葉傳一被堵着要錢堵怕了,于是把心思動到了母親楊氏的陪嫁物上去了,才有了偷镯子這檔子事。

楊氏大清早被兒子忽悠去了葉桂香那兒吵架,完了兒子被人揭發出賭博,真是說多丢人就有多丢人,氣得回家就摔東西!葉緯敬本來在用早膳,聽說了這事,丢了筷子就跑過來,用鞭子狠狠抽了葉傳一一頓,任他哭天喊地也不心軟,這次連楊氏都不幫他求情了。

楊氏雖然潑辣又護短,但也不是傻的,今天這些事情放在一塊兒,她不難猜出自己的镯子是誰偷的。而葉傳一被老爹抽了一頓鞭子,便老老實實交代了自己偷親娘镯子的事。

葉緯敬不免痛心疾首,疼愛了十六年的兒子竟然是家賊!

葉緯敬讓楊氏去清點家中物什,看還少了什麽,這一清點,他真是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了!幸虧發現早,不然家都要被他敗光了!

葉緯敬一氣之下把葉傳一關在了柴房,就是老太太求情都沒有用!

于是春蟬告假的第二天,葉家氣氛十分低迷。

其實春蟬給外祖母做壽也好,告假三天也好,本來都是為了母親而不是外祖母的。葉家上下如今雞飛狗跳的,葉桂香幹脆帶着兒女一同上街去了,吃個小吃,逛個集市,倒是快樂了一整天。春蟬十分珍惜和母親與弟弟在一起的時光,她當初自願進宮做宮女不就是為了這樣快樂的日子麽?

這天晚上,春蟬□□地睡了一個覺。

不過這一夜,更多人是沒睡着。

要說把葉傳一關了一夜柴房,楊氏是十分心疼的,但在丈夫的堅持下,她也不敢多說什麽。第二天一早她又起了個大早想給兒子去送點吃的,誰知到了柴房,就發現柴房的門還關着,人卻不見了。

這下楊氏急了,趕緊把人都叫了起來,頓時葉家上下又亂成了一鍋粥。

于是春蟬告假的第三天,又起了個大早。

作者有話要說: 賭這東西,從古至今都是一樣的毒瘤,萬萬沾不得。

我有個親戚沾了賭,好好的人生就這麽毀了...

☆、春蟬殺人

31.葉家那些不要臉的

葉家沒其他男丁,要出去找人,葉緯敬還是叫上了蔣歆海。

楊氏一邊抹淚,一邊又在怨蔣歆海,要不是他把這事揭發了,兒子怎麽會離家出走?于是話也說得難聽了。

春蟬本想頂兩句回去,不過見楊氏哭得眼睛都腫了,也就忍了。這事瞞不了老太太,葉桂香怕母親受不了,趕緊去陪着,春蟬也跟着去了。楊氏一個人在房裏坐了會兒,終究呆不住,就也過去老太太院裏了。

很快,老太太打發着跟着葉緯敬去的小厮回來禀報了,說老爺找到少爺了,就在千金臺!但是少爺欠了人家八百多兩銀子,不還錢人家不放人!

“八百多兩?!”楊氏嚎哭起來,“我的老天爺啊!我們哪裏去湊那麽多錢啊!”

葉家田地鋪子是有,但是要折現也需要時間,況且總是舍不得的,可一時半會兒哪裏去弄那麽多錢?

老太太還好身子骨素來硬朗,否則怕是早就要暈倒過去了,這會兒摸着胸口直喘氣,吓得葉桂香趕緊給揉胸她順氣。

楊氏在邊上一個勁兒叫:“怎麽辦啊!母親!怎麽辦!”

老太太好容易把氣順過來,似頭發都更白了,好半晌才對那前來報信的小厮說:“春深送老身的‘猴抱壽桃’能賣多少錢,你去當鋪打聽打聽。”

“娘!”葉桂香不禁叫了出來。

老太太擺擺手,對春蟬說:“我知道你是個好的,是個孝順的,但人終歸比錢重要,是不是?在那種地方呆着,多一刻都是難受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磕着碰着,有沒有飯吃,我就這一個孫子啊……”

“是,春深明白的。”春蟬乖巧地說。這些年來,誰不知道這大孫子是老太太的心頭肉。

到了午飯時間,去當鋪打聽的小厮回來了,說幾家當鋪問下來,“猴抱壽桃”最高的出價是四百兩。

四百兩,其實是超出老太太的預想的,連楊氏都沒想到能換那麽多錢,趕忙說:“我這裏想想辦法還能湊個四百兩的,這樣也夠了,還是先把人換回來要緊!”

老太太點頭,“是啊是啊,趕緊去,人比什麽都重要!”

就在這時,外頭的婆子急急忙忙跑進來說:“太太!老爺和少爺回來了!”

大家趕忙迎出去,果然葉緯敬帶着葉傳一回來了。

“你這個冤家啊!”楊氏對着兒子胸口打了兩下,然後抱住了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老太太喜極而涕,也終于肯吃飯了。

大家都松了口氣,在餐桌前圍坐下來,倒是葉桂香向外張望了兩下,問了句:“歆海呢?”

葉傳一埋頭吃飯,葉緯敬臉色變了變,有些尴尬地說:“姐,那個……傳一從昨兒晚上到現在都沒吃過飯呢,我就先把他換回來吃飯了,你知道人是鐵飯是鋼,餓壞了孩子總是不好……”

“啊?”葉桂香沒反應過來。

葉緯敬這會兒都不敢看姐姐的眼睛,只是低着頭說:“歆海是個好孩子,他也答應的,先把傳一換回來……”

“什麽?!”葉桂香猛地站起來,碰到了桌前的碗筷,“嘭”一聲碎了一地。

春蟬這回是震驚了,睜大了眼睛瞧着舅舅一家。

楊氏就當沒聽見,只顧着給兒子夾菜,噓長問短。

老太太先是一愣,但也沒多說什麽,喝了一口丫鬟送到嘴邊的湯。

“姐,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湊錢把歆海接回來的!”葉緯敬這話說得倒是誠心,賭坊的錢不還他們可是有膽子鬧上門來的。但只說湊錢,也沒有要讓兒子把外甥換回來的意思。

“這怎麽行!”春蟬沉着臉道,“外祖母剛才說了,那種地方多一刻都是難受的!磕着碰着餓着了可怎麽辦!”

葉緯敬趕緊順着春蟬的話說:“所以舅舅說了啊,一定湊錢給你弟弟換回來!只是,這不是需要時間嗎!春深,你能不能先去找一下吳親王,讓他跟人家打個招呼,寬限一些時日?”

“吳親王能跟賭坊打什麽招呼?!”春蟬快被氣哭了,這會兒成了湊錢把自己弟弟換回來,這意思是不讓葉傳一再去換回來了?

“怎麽不能了?別說京城的官員,就是地痞惡霸,誰敢不給他三分面子?”葉緯敬不高興了。

春蟬惱道:“不管怎麽說,這是傳一惹出的事,怎麽能讓歆海替他給賭坊拘着呢?!”

楊氏聽了這話,叫起來:“你舅舅都說了會湊錢給他換回來的,你急什麽!我葉家養了歆海那麽多年,這一時半會兒的他還不肯幫忙了?敢情我們是養大了一只白眼狼?!”

楊氏這話放狠了,讓葉桂香都不知如何頂回去。這些年來說被葉家養,實在是冤枉,他們娘倆可沒拿過葉家的一分錢,平日開銷都是并州老宅子的租金和春蟬拿過來的貼補,就是吃飯都是的分開的。硬要說靠着葉家,也就是住了葉家的一間房。當然住房也是恩,葉桂香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只是這會兒要用這種方式去回報,她心裏是真不好接受。

老太太撫着額頭,做了個要暈倒的姿勢。邊上的丫鬟趕緊道:“老夫人!老夫人!”

老太太虛弱地說:“從一大早到現在,吵得腦子都要裂開了,你先扶我回去休息一下。”而後對葉桂香說:“你也別急,緯敬說了會想辦法,就一定會想辦法的!”

葉桂香也是想暈過去了,到這會兒,事情就從“湊錢贖人”到“想辦法”了!

老太太走了,也不再提把“猴抱壽桃”換錢的事了,想來寶貝還沒捂熱,舍不得送當鋪裏去的,而楊氏也不提能湊四百兩的事了。

春蟬冷眼瞧着,拉着母親重新坐下來。

春蟬道:“舅舅,欠了賭坊的錢是一定要還的,這些您都知道,要時間湊錢我也理解,想來賭坊也能理解的。”

葉緯敬讪讪。

春蟬又道:“八百多兩不是小數目,賭坊都是高息,決計是拖不得的,否則利滾利,只怕損失會更多。”

這話說到了葉緯敬的痛楚,他也知道拖不得,只是一時半會兒去哪兒弄那麽多錢?

春蟬繼續說:“縱然歆海肯替傳一呆在千金臺,人家千金臺的人又哪肯讓他一直這麽替着?傳一是葉家的大孫子,才借得到千金臺那麽多銀子,換了歆海這窮小子,千金臺也是不肯的。”

楊氏自然聽得懂裏面的厲害關系,不由臉色一變,尖叫起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春蟬笑道:“舅母,我只是說一個事實。欠錢的人是傳一,若非有白紙黑字按了紅手印,千金臺也不敢拘着傳一不放的。欠了錢,總是要還的,不是歆海替傳一被人家拘着就沒事的,人家要的又不是人,是錢!就是要寬限時日,也該去找千金臺好好談先還上一部分,否則人家還是會上葉家門來鬧的,弄得鄰裏都知道大不了丢些臉面,可若是鬧到鴻胪寺去,只怕會影響了舅舅的仕途。”

春蟬的話句句都戳着他們的痛楚,楊氏對着葉緯敬哭道:“你聽聽!你聽聽!你這外甥女說的是什麽話!我們好心收留他們母子這麽些年,不說感恩,出了事倒想來逼死我們!”

葉緯敬一語不發,臉色亦是難看。

葉桂香聽了急道:“弟妹可說不得這麽重的話!大家這不都着急麽!”

楊氏這會兒潑辣起來,“我還說錯了不成?這話說來說去,不就是想要傳一去換你兒子麽?!這些年葉家讓你住着,可有跟你要過一分錢?!”

葉桂香深吸一口氣,對楊氏這種颠倒黑白的說法都不知如何去分辨了,只覺得胸口憋着一股子氣,難受得緊。

春蟬在桌底下握了握母親的手,只對葉緯敬說:“舅舅,你方才說找吳親王幫忙,其實倒也是幫的上忙的。”

葉緯敬忙問:“怎麽說?”

春蟬緩緩地說:“吳親王是順天府扶風,欠債還錢雖然天經地義,但是随便扣留人質卻使不得。”

葉緯敬聽了臉更黑了。春蟬這是明着在威脅他,如果不解決這事,便是報了官,官府出面也會把蔣歆海救回來的,到底簽字畫押的人是葉傳一!到那個時候,葉家也算臉面掃地了,他也少不得要被同僚恥笑!

重要的是,錢依舊得還。

葉緯敬看着春蟬認真的眼神,确定她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心裏也明白了,放下筷子說:“吃過飯,我就跟你去千金臺把歆海領回來。”

葉歆海好歹也是個有品級的官,在京城混了這麽多年,找些路子跟千金臺的管事的打個招呼,也不是真找不到。上午是急着要把兒子撈出來,才想到說服蔣歆海留一下的。

八百三十兩銀子,說不肉疼是不可能的,本來是指着能想想別的辦法,可春蟬說的對,就算鬧到順天府,欠債還得還錢,總不能舉家逃跑,官也不做了吧!更不說家中那麽多女眷,哪裏跑得掉啊!

倒是那楊氏聽了自家老爺說這話,氣得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扭頭走了。葉傳一也吃罷飯,跟在他娘親後頭開溜了。

春蟬把上午老太太說要賣“猴抱壽桃”的事及楊氏說能湊四百兩出來的事跟葉緯敬說了,葉緯敬冷眼看着面前這個臉色平靜的外甥女,不由心裏也冷了下來。

葉緯敬先去找了楊氏,做了一番工作,拿到了四百兩銀子。然後再去老太太那裏說叨,老太太先是裝頭暈,後來聽說這事大孫子簽字畫押了,不還錢要去坐牢的,才緊着把“猴抱壽桃”拿出來了。

春蟬這會兒也不顧及自己是個女子了,執意要跟葉緯敬一起去換人,她就是怕舅舅不靠譜又出什麽亂子。

這事從根源來說,不關春蟬什麽事,但整個過程中葉緯敬覺得被外甥女盯着,心裏十分不爽,不由怒火轉移到她頭上了。

葉緯敬帶着春蟬去了千金臺,找到了管事劉大,清算好了本息數額沒錯,一手把錢給了,一手拿回了兒子賒借的一打欠條,往兜裏一揣就走了,一句多的話都沒說,亦是沒有理會春蟬。

葉緯敬的大步離去讓春蟬愣住了,賭坊裏人本來就多,葉緯敬步伐又快,她追了幾步到賭坊門口,已經找不到舅舅人了。

沒法子,她只好折回來,穿過一群臭烘烘的男人,回到櫃臺跟前,跟管事劉大說:“你們還拘着我弟弟呢,錢都還清了,快把他放了!”

劉大瞧了她一眼,方才忙着數錢都沒注意到葉緯敬身邊還跟了個姑娘,不由笑了,說:“喲,哪來的小娘子!”

春蟬一愣,續而臉色漲的通紅。

而劉大這一聲,把邊上的人也引來了。

賭坊本就是地痞混跡之地,烏煙瘴氣,即便千金臺算是京城賭坊裏為數不多的幾家高端場所,也免不了煙酒氣。

“哎喲喲快來看有小娘子!”有人叫道。

“哎好白嫩,快來讓我摸摸!”有人笑得十分放dang。

“哎哎瞪眼睛了,夠味啊!”

“我喜歡!哎你們別跟我搶啊,這是我的!我的!”

春蟬哪裏見識過這樣的場面,一群男人圍上來,她後退了幾步,背靠着牆,已是無處可躲。但賭坊很大,人很多,聲音又十分吵雜,說起來這裏離門口并不遠,可想跑出去也不容易。

春蟬顫抖地叫道:“放肆!光天化日誰敢碰我!”

“哎喲喲,還是個帶刺兒的!”一個油光滿面的胖老頭伸手向春蟬這裏抓過來。

春蟬用力拍掉那只肥爪子,尖聲叫道:“不要碰我!”

但是更多的手伸了過來……

或許當初那些人并非真的要做什麽,或許是想趁亂吃個豆腐,也或許只是吓唬吓唬小姑娘,但結果卻是誰也沒想到的。

李允堂不在的那幾年,春蟬閑來無事跟秋霜學過一些拳腳功夫,只不過學了個三腳貓,只是是比劃比劃,沒有真的使用過。到了關鍵時候,春蟬也沒想起要怎麽克敵制勝,只是稍許比普通姑娘反應快了些,又多了一些手法上的技巧。她折過那個最靠近她的胖老頭的手,用力一甩,腳一踢,就把他撂倒在地。

是真的撂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了,血從胖老頭的後腦勺蔓延看來,衆人大駭!管事劉大亦是臉色大變,把胖老頭翻過身來,赫然看見他腦後紮了半截釘子進去!

近來千金臺後院在裝修,有拆下來的部件運出去,而一塊舊木板好巧不巧就掉落在此,木板上還留了一截細釘子……

作者有話要說:

☆、又被親了.....

32

春蟬殺人了。

千金臺把春蟬送去了順天府的大牢,這些葉家人都不知道。葉緯敬把錢還清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覺得心裏煩悶,跑去了酒樓喝悶酒。一直喝到酩酊大醉,被人送回家,葉桂香才火急火燎地趕去問:“歆海呢?春深呢?!”

葉緯敬這會兒見到姐姐只覺得很煩,推了她一把,吼道:“我怎麽知道!錢都還了!還了!八百兩三十兩啊……”然後悶頭埋進床裏嚎叫起來,嚎了兩嗓門便睡過去了。

楊氏也煩,給葉緯敬脫了鞋子,對葉桂香說:“姐姐就別在這裏杵着了,老爺說錢還了,人肯定是出來了,都這個時辰了,趕緊回去睡覺吧!”葉緯敬被酒樓的人送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葉桂香饒是脾氣再好,楊氏這話也讓她惱了,氣得轉身就走。但她一個女人晚上能去哪裏找?葉家這會兒更是一個求助的人都沒有!她獨自呆在房裏抹眼淚,恨弟弟無情,亦恨自己無用。

就這樣一直熬到天亮,蔣歆海回來了。

蔣歆海只是被千金臺的人關了起來,并沒有被打罵,葉緯敬還了錢後沒提這茬,關押的人也忘了要把蔣歆海放了這回事,直到清晨起來打掃院子才想起來要放人,臨走覺得不好意思還塞了個熱饅頭蔣歆海,倒弄得蔣歆海莫名其妙了。

“你姐姐呢?”葉桂香急着問。

“我沒見着啊!”蔣歆海聽母親這樣問,也急了,“姐姐來找我了?”

葉桂香把昨兒個中午葉緯敬回來後的事跟兒子說了一遍,敘述的過程中只覺得心力憔悴,這一夜過去人都仿佛老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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