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寺院裏的傷者
6.
李睦弘笑了,一副寵溺的模樣說:“舒兒,怎麽離開京城了性子都變了,不過沒關系,這樣子我也喜歡。”
衛望舒低下頭,但笑不語。這些年來她明示、暗示了多少次兩人不可能,但太子就跟沒聽懂似的,我行我素,即便是她跟李允堂成親了,他也沒有放棄。如果換成其他人,她早就一個鞋底子抽過去了,但李睦弘是儲君,而且是睚眦必報、心機極深的那種性子,衛望舒不能不顧慮到衛家和李允堂。
可有時候也真的不知道他為何這般執着,他們一個娶了,一個嫁了,不管說什麽都是錯的。
李睦弘擡頭望着藍天,忽然很爽朗地笑了,道:“你離開了京城也罷,這段時間京城可不太平。”他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說,“舒兒,總有一天,你會是我的!”
衛望舒嘆了口氣,“殿下,你這是執念,執念會生出罪惡。有時候回過頭來再看,你會發現很多事情并非真是你想要的。”
李睦弘還是這麽不明不暗地笑着,“我怎麽會不知道自己要什麽?執念又如何,這天下都會是我的,你也會是。”
李睦弘望向她的雙眼那麽堅定,那麽狂熱,讓衛望舒的心一點一點冷了下去。想用時間和空間來淡化這段感情,怕也是不成了麽?原本想着皇上身體康健,李睦弘要上位還早,到時候這些事情或許他就不想了,可如今見到他眼底的狂熱,衛望舒覺得拖着不會是好辦法,得想別的轍了。
這或許是別人求之不得的桃花,卻是她命裏躲不過的劫數!
李睦弘走了之後,挽朱才走近,在衛望舒耳邊輕聲道:“王妃,這寺院裏來了好些高手。”
衛望舒沉吟了一下,邊往回走,邊問:“是太子帶來的人麽?”
挽朱道:“看樣子是,而且來來回回的,好像在找什麽東西。”
衛望舒皺了下眉,這寺廟裏頭,能有什麽是他要找的?走到禪院門口,衛望舒對挽朱說:“你去查一下,看太子在找什麽東西。”
挽朱道:“是。”
挽朱悄無聲息地走了,衛望舒獨自往靜太妃的禪室走去,推開門,卻未見靜太妃和段嬷嬷,想來是已經起床,去前殿了。
衛望舒覺得有些累,想到方才李睦弘的那些話,心裏頭就像壓了塊石頭一般,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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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他也是瘋了,有了太子妃也有了世子,還對自己不死心,難道還能讓自己給他做側妃不成?這些年來到衛家提親的人不少,但最後都黃了,一次兩次或許別人還不知道,次數多了,只怕是蓋不住的,至少對上頭那幾位是蓋不住的!李睦弘可以任性,但衛望舒不能,萬一傳出什麽謠言,她就是跳黃進河都洗不清!到時候自己會不會被強塞進太子府呢?不好說啊!女子的名聲素來是最重要的。
兩次過後,衛望舒怕了,既然阻止不了李睦弘,她就只好自己擺出一副眼高不嫁的模樣來。
這麽一拖,就拖到了她十八歲。可就算拖到了十八歲,再沒人敢上門求親了,他以為就萬事大吉了麽?就能等到他登基了把自己弄進宮去?
別說皇上現在身體還康健,就是李睦弘自個兒還羽翼未豐,路是一步一步走的,飯是一口一口吃的,急功近利很少能有好下場。
而且作為帝王,就不應該偏愛某個女人,有偏愛就有偏私,就無法公正公允客觀地看清局勢,在這點上,想必太後比誰都清楚,否則就不會李允堂一回來就賜婚了。
當然賜婚是她的主意,是她去向太後求了這個恩典。那會兒李允堂還沒有回來,她聽說他在漠北立了戰功,而且雙方都宣布了停戰,剛好是機會能把他調回來,這才跟太後求了這個情的。
太後一聽就同意了,也沒有問她任何緣由,想必是早就知道了太子的那些事,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這麽一想,自己倒真是個燙手山芋,丢給李允堂應該是皇上和太後都樂意看見的。
太子不敢動李允堂,至少眼下不敢。
可是等他登基以後呢?
衛望舒嘆了口氣,在那之前,必須要斷了他那份心思才行。
可是,如果斷不了呢?為了搶自己,會不會對李允堂下殺手?
想到這個,衛望舒只覺得頭都疼了。
因為想事情太深入,她都沒注意到有人用短刀指着她的喉嚨,直到她嘆氣低頭,才見到脖子口的寒光,不免吓了一跳。
她目光向邊上掃過去,才見到一個穿着青色布衣的蒙面人,正虎視眈眈地盯着她。他沒說話,衛望舒亦沒有說話,但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跟他互相打量。
這人身材十分高大,黑布蒙着臉,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若不仔細看也瞧不出什麽來,但仔細一看就不對了,眉骨要比一般人高些,眼珠子也不似一般大晉人是褐色的,而是灰色裏還帶着一絲隐隐的綠色。
衛望舒暗暗心驚,這江南之地,竟然來了異邦人!想到李睦弘忽然來了此地,難道就是在找他?!
想到這裏,衛望舒平靜下來,勾了下唇角,道:“方才見外頭有一夥人在找什麽東西,可是在找你?”
男人眯了下眼,沒說話。
她目光向下掃了眼,瞧見他握着短刀的手上有褐色的血跡,心下有些明白了,說,“你受傷了。”這話不是疑問,而是确定。見那人眉頭皺得更深了,衛望舒知道自己猜對了。
可還沒等她說話,男人握着短刀的手愈加靠近她的脖子,一滴血珠子順着鋒利的刀口滴了下來。
衛望舒心裏一驚,連忙低聲道:“我能幫你離開這裏!”
那人似有些意外,挑了下眉,還是不說話。
衛望舒雖然心裏緊張,但表面上比他還坦然,一臉誠摯地說:“他們很快就會找到這裏來的,你的時間不多了。”
那人遲疑了一下,問:“你是誰?”
他的聲音十分低沉,但铿锵有力,聽得出來是個狠角色。
衛望舒輕笑:“我是來禮佛的,雖然不知道你是誰,發生了什麽,但我佛慈悲,把你帶到我面前,總是該我來幫你的。”
衛望舒一襲布衣,倒像個平民婦,她一臉虔誠的模樣,也像是個信徒。可是她太漂亮了,這麽一張臉,加上身居高位而散發出來的氣勢,一看就絕不可能是普通民婦。
男人将信将疑,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收起手中的短刀,說:“你別耍花招,記住,我動一個手指頭就能要你的命!”
衛望舒是真沒想耍花招,一來她珍惜自己的小命,二來她也真不願意幫李睦弘,三來,她得弄明白眼前這人是誰。
李睦弘總有一天會登基,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她必須讓自己,或者說讓李允堂,手裏有足夠的籌碼能夠讓他忌憚!
路漫漫其修遠,她的人生從來就沒容易過。
衛望舒雙手合十,道:“佛主五戒之一便是不妄語。我這就去安排馬車,你在這裏等着。”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出去?!”他的力氣好大,她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衛望舒耐着性子說:“不然怎麽把你帶出去?你若不信,我不去便是。”說着換上了一副賴着不走的樣子。
男人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問:“我怎麽信你?”
衛望舒亦大方地與他對視,說:“我要是告訴你,我不待見追你的那個人所以幫你,你信嗎?”
男人太陽穴處的青筋跳了跳,這女人……好任性。
可不知怎麽着,反而信了。
男人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點點頭。
這個禪院是新建的,本就在原來寺院的最後方,這裏有後門直通外頭。
衛望舒跟靜太妃來的時候,有三兩馬車,中間那輛是她們兩個坐的,後面一輛是段嬷嬷、挽朱這些婢女坐的,而頭一輛馬車上坐的則是是皇上賜給靜太妃的貼身護衛。
衛望舒去了車夫那裏,讓婢女坐的那輛馬車車夫備了車,在後門口等着,然後再折回禪院。路上遇到挽朱,她對挽朱簡單說了下緣由,然後道:“你去跟母妃說我身體不适,先回去了,然後馬上跟過來!”
挽朱猶豫了一下,道:“王妃,會不會太冒險?萬一這人……”
衛望舒笑道:“殺我于他沒有好處。”
7.
衛望舒去禪院的路上要路過僧人住的院子,院子裏有僧袍挂在外頭晾曬,衛望舒順便拿了一件尺寸大些的,又撿了頂帽子,然後回到靜太妃的禪室裏。
今日因為有*師來*,信徒來來去去很多人,她穿着素色布衣,臉上又蓋了尋常婦人常帶的緯紗,倒真是一點都不會被人注意。
衛望舒進了禪室,見着裏頭沒人,心下了然,高聲說了句:“換上這些衣服,跟我出去。馬車已經安排好了,就停在後門,離這裏很近。”
男人從後頭窗戶裏跳進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方才當然不會完全信她,躲在後頭瞧着呢,見她進了禪院身後都沒跟了人,才稍稍放心了些。
男人把僧袍穿在外面,再戴了帽子,一眼望去倒是真不引人注意,除了比普通人更高大的身材和臉上的那塊黑布。
衛望舒瞧着他覺得有些好笑,“你這樣出去,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壞人麽?”
男人遲疑了一下,還是取下黑布,說:“我怎麽是壞人了?遮了面就是壞人麽?”
衛望舒看到了他的臉,不禁挑了下眉,長得還真是俊朗,但不同于李允堂那種風流翩然的俊朗,而是有些武士的硬朗。這人看着就應該是軍隊裏出來的,是上過戰場,開過刃的刺刀。衛望舒從小是在軍營裏頭長大的,這種氣質最熟悉不過。
不過這人年紀不大,瞧着也就二十來歲,可難得的是眼底的那份穩重和堅韌。
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候,衛望舒開了門目不斜視走出去,然後男人跟了出來,很順利地走到後門,馬車已經候着了,車夫雖然奇怪但也訓練有素絕不多問一句話,看着兩人上了車。
衛望舒對車夫說:“去柳樹巷,沿河第三家,挂着‘月桂苑’牌子的那戶。”
車夫行了個禮,便驅車走了。
馬車從寒山寺往城裏去,有一段路要走,衛望舒不急着開口,那人倒也是個沉得住氣的,亦不開口。
衛望舒幹脆取下了手腕上帶着的佛珠,閉着眼睛低聲念起經來。
原本衛望舒并不是什麽虔誠的信徒,但進了王府後為拉攏靜太妃,少不得投其所好,看起佛經來。看着看着,也就摸到了門道。
念經确實可以讓人心靜下來。
終于還是男人先開口了,問:“你到底是什麽人?”
說是個普通的禮佛人,騙小孩麽?這女人遇事那麽沉着冷靜,而且只是短短幾句話就說有辦法弄自己出去,并且出去轉了一圈就安排好了馬車,還想到偷僧袍給他做掩飾,這份心機只怕是一般男人都自嘆不如。
衛望舒睜開眼,一副溫婉的模樣,說:“不如你先告訴我,你是誰。”
男人看着她,不吭聲了。
衛望舒早知道他沒那麽容易開口,笑道:“我叫舒兒,你叫什麽?”
男人沉默了一陣,衛望舒以為他不會說話了,繼續閉着眼睛捏她的佛珠,他才說了兩個字:“阿莽。”
衛望舒睜開眼睛,正好對着他望向她的那雙眼睛,灰綠色的,十分明亮。
男人又說了一遍:“我叫阿莽。”
衛望舒問:“阿莽,你知道要抓你的,是什麽人?”
阿莽說:“知道。”
衛望舒挑眉,“真知道?”
這是兩人的互相刺探,一張一張揭牌,看對方知道些什麽,自己又知道些什麽,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怎麽能在一起好好玩耍?
阿莽看着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竟那麽微微地勾了一下唇角,說:“李睦弘。”
果然知道,知道就好辦了。
衛望舒說:“我救你出來,是冒着極大的風險的。”
阿莽沒回話,忽然挪了個身子,坐了坐舒服,背靠着馬車後頭的軟墊,一副大爺的模樣。
衛望舒笑:“怎麽,你就料定了我對你有所圖,所以你不用報答我了麽?”
聰明人跟聰明人交流有一點好,就是一個眼神就明白對方要表達什麽。比如衛望舒說自己冒了風險,就是要跟他要回報,而他既然要付出回報,那就理所當然地接受她的救助。
阿莽笑了,饒有興致地打量起衛望舒來,十分确定地說:“你認識李睦弘。”
這也不是在提問,是在陳述。一個普通人家的婦人聽見太子的名字吓都要吓死了,哪能像她這般還來談價的。那麽姑蘇這地方,有什麽人能符合她的身份?阿莽摸了摸下巴,開始把他知道的人物一個一個核對。
若說男人,還好排除,可對姑蘇城裏頭的高層圈子內的女人,他是真不大熟。
衛望舒莞爾:“說認識,也算認識吧。太子殿下麽,誰不認識他。”
這話說了也是白說。
阿莽點點頭,不願意說就不說了吧。他把話題繞回去,“你救我出來,确實冒了風險,你想我怎麽報答你?”
衛望舒本來是想提條件的,但轉念一想,忽然說:“不用報答,我不過是結一段善緣。”
這倒讓阿莽意外了。
衛望舒摸了摸手中的佛珠,看着他的眼睛說:“希望,是真的善緣。”
兩人一路再無話。
馬車到了月桂苑門口,停下來,車夫問衛望舒:“夫人,可要去敲門?”
衛望舒撩開簾子,說:“你去側門,跟守門的婆子說月夫人回來了。”
“哎!”車夫雖然心驚,但不敢多話,從側門的車馬道進去,敲了門,說了這些話,果然婆子開門了。
進去之後,車夫停了車,放下腳凳。衛望舒先下了車,阿莽跟在他身後下了車。
衛望舒站定後,認真地望着車夫說:“你是誰,家住哪裏,家中還有何人,我都會去查清楚的。今天發生的事,如果有一丁點兒傳出去,後果你知道的。”
衛望舒美則美矣,這會兒眼神跟刀子似的,車夫哪裏還敢多看一眼,忙彎腰恭敬地說:“小的什麽都不知道,今天就是夫人不舒服,先送夫人回家了。”
衛望舒滿意地點點頭,問:“你叫什麽名字?”
車夫應道:“小的叫牛春根。”
衛望舒溫和地笑道:“牛春根,以後你就是我這邊的人,我好了,自然不會虧待你。”
車夫趕忙回答說:“是!”
有時候,福禍相伴,牛春根深知這個道理。
衛望舒道:“你在這邊等我。”
車夫鞠躬:“是。”
阿莽饒有興致地看着這些,然後跟衛望舒往院子裏頭走去。
這個宅子算是小巧的,比李允堂悄悄在外頭置的“棋園”還要小,沒有奢華善良的裝飾,但細節處一樣不缺,又十分舒适。
因為院子不大,裏頭的丫頭婆子也并不多,阿莽跟着衛望舒走到了一間廂房裏,總共才見了三個仆婦。
衛望舒讓一個婦人跟着進了廂房,關上門,就對阿莽說:“你把衣服脫了。”
阿莽把僧袍和帽子都脫下來,放在桌子上。
衛望舒從櫃子裏拿了個箱子過來,皺了下眉說:“我是讓你全脫了。”
阿莽挑眉,唇角揚起,若有深意地望着她。
一個女人讓男人脫衣服……是饑渴呢,還是該說她太大膽?
衛望舒在桌上輕輕放下了箱子,瞅了他一眼,說:“就是看一眼你的傷口,沒別的意思。”怕他多想,又加了一句,“放心吧我對你這樣的沒興趣。”
有時候男人比女人還能瞎想。
不過她說這話并沒有讓阿莽不多想,雖然很坦然地脫了上衣,但是倒是對衛望舒更有興趣了。
他可想問一句:對自己這樣的沒興趣,那對什麽樣的有興趣啊?
阿莽能讓太子親自帶了人從京城跑來找他,定是有着驚人的身份;同樣,她能在太子眼皮底下把人救走,定也是個奇人。別的不說,光這份膽量就不容小觑。
她能想到的事情,阿莽自然也能想到的,兩人誰都不願意先攤牌,就只好心照不宣了。
阿莽身上有兩處傷,一處在前胸,一處在後背。血模糊了一片皮膚,看着很是駭人,不過血早就止住了,瞧他臉色還好,想來傷得不深。
阿莽說:“沒事,皮外傷。”
衛望舒皺了下眉頭,對身邊的婦人說:“阿盈嫂,你去端盆熱水來。”
“是。”阿盈嫂趕忙出去了。
阿盈嫂這一走,廂房就剩下他們兩個了。
衛望舒走近了阿莽,低頭細看他的傷口,胸口那道是斜砍的,有肋骨擋着應該沒大問題。
阿莽見衛望舒對着赤身落體的自己一點羞澀的表情都沒有,挺吃驚的。大晉的女子什麽時候那麽開放了?就是他們草原上的姑娘,也沒有那麽心大吧……難道是計女?
阿莽瞧着衛望舒那張美豔絕倫的臉,發了會兒呆,嗯,如果是能用錢買到的女人,倒是讓人蠢蠢欲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結局這麽寫行嗎:
太子成功的把衛望舒丢去宮裏頭,衛望舒宮鬥一番,把跟她作對的都弄死了... 最後生下李允堂的孩子給太子養,太子還不知道只當是自己的,最後衛望舒給太子下藥,讓他死了,把自己兒子扶上皇位。
這麽寫,會不會看起來更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