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危機感

9.危機感

李允堂又一愣,“不在?”

衛望舒道:“這話說出來是大不敬,但是人總有生老病死。”

李允堂這才貌似認真地想了想,說:“到時候就是太子登基呗,我好好地在姑蘇待着,也不去京城給他添麻煩,井水不犯河水處着吧。”

李允堂是個單純的人,要說他笨吧也不是,有時候還挺機靈的,可要說他睿智吧,那就一點扯不上邊了!他神經比較粗,有點二,而且只關注自己想要關注的人和事,對與自己無關的,連留個心眼兒都不會。

衛望舒耐着性子問:“如果太子要來找你麻煩呢?”

李允堂眨了下眼,“他為什麽要來找我麻煩?”

“……”衛望舒深吸一口氣,她其實喜歡的就是李允堂的純情勁兒,可有時候又會覺得他朽木不可雕。

果然人無完人啊,男人還是得調-教。

李允堂反過來安慰她:“你想多了,我跟太子近日無怨,遠日無仇,我好歹是他皇叔,待在姑蘇又礙不着他的眼,他來找我麻煩幹嘛?”

衛望舒說:“皖親王還是你皇叔呢。”

李允堂皺眉,“那怎麽能一樣!”

衛望舒追問:“怎麽不一樣?他開青樓、賭坊礙着你了麽?你動他幹嘛?”

李允堂默了,想了一會兒說:“皖親王自己做事不地道,才撞到我的刀口上來了。我本也不想去招惹他的,是皇上在裏頭推波助瀾……”

衛望舒循循善誘道:“你覺得你自己做的事就地道了麽?先不說太子看不看得慣你,就說皖親王,他如果要報複你,恰逢皇上去了,太子上位又不幫你,你頂得住嗎?”

李允堂不說話了,衛望舒又道:“衛家是兵戎出生,自然是能用的,但你想,太子上位後,衛家是會選擇幫我這個出嫁的女兒,還是效忠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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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在是一個殘酷的問題。別說是犧牲一個已經出嫁的女兒了,就是一個兒子,放到家族榮耀面前,恐怕也是不能同類而比的。

衛望舒見李允堂呆呆的,給他點了把火:“如果有一天皇上不在了,我們可能什麽依靠都沒有了。”

這話讓李允堂徹底陷入了沉思。

皇上眼□體是很好,可有些事情誰也說不準的,自己跟太子是真的沒有交情,要是真發生了什麽事,太子能顧慮到自己這個叔叔嗎?再說皖親王确實也是個棘手的,要沒有皇上罩着,他連平安離開京城都難!

可太子登基後,還能跟皇上這樣罩着自己嗎?

李允堂沒有信心。

半晌,李允堂才擡起頭問衛望舒:“那按你的意思,該怎麽辦?”

衛望舒等的可不就是他這句話了麽。她正色道:“我們必須要培養自己的勢力!”她說的是“我們”,不管兩人現在有多少隔閡,但利益已經被綁在一起了。

李允堂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不知怎的,聽着就是有點高興。

他點點頭,“嗯,要培養,要培養。”

衛望舒說:“要培養自己的勢力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首先要有自己的人,他們不僅要身居要職,還要各個地方都有耳目才行。蔣歆海是個能用的人,不妨好好想想将他安排去何處。”

“嗯,我知道了。”李允堂認真地應了。

衛望舒覺得話說到這裏就差不多了,得給他時間來消化這些事。李允堂做了二十年的甩手掌櫃,馬上要他正兒八經起來,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

經衛望舒這一提醒,李允堂十分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前路并非想的那麽美好。皇上若不在了,他真的可能連皖親王都對付不了!

他拿了紙筆給自己列了個清單,上頭寫了與自己交好,能培養的人,除了蔣歆海,還有金湛和林崇玉,樸都統家的二兒子,光祿寺卿家的小兒子,內閣學士賈大人家的四兒子,太子少傅餘大人家的幼子……不過這會兒他自己都不确定,要是上主易位,看自己不順眼了,這些家夥們還靠譜不?方才衛望舒說了連衛家都不一定靠得住啊!

真是前途堪憂。

窩在封地裏頭逍遙,好是好,可老祖宗說了,人無遠憂必有近愁,眼下他可不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還有老娘和媳婦兒呢。

嗯,還是趁着皇上健健康康的,早點跟皇上去要個職位吧?想到這裏,李允堂忽然有點明白過來,皇上當初讓他去順天府的時候,初衷并不是要他掰倒皖親王,甚至都不用他大肆整頓青樓和賭坊,後來是自己一步步被閉上梁山的!皇上當時好像是說讓自己先熟悉熟悉,再往上調升來着?

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味的呢?李允堂回想了一下,不就是從衛望舒暗示他去查青樓的帳嘛!

難道在那個時候,她已經想到了這些事了?不被皖親王逼一逼,自己是怎麽都不會嚴肅考慮這個事情的。

李允堂嘆了口氣,不知道衛老爺子有沒有遺憾過,自家這孫女不是男兒身啊!這女人要是男人,真是不知道會如何了。

他又想了想要如何跟太子去培養一下叔侄感情,光想着,頭就大了……自己跟太子那個不茍言笑,完全不懂得生活情趣的傻子,是一點共同語言都木有啊!

又想想皖親王那陰暗的眼神,李允堂連出去遛彎都沒心思了,誰家的極品親戚能有皇家的多?!

後面幾天李允堂都乖乖呆在家裏,思考人生大事,沒出過門。

江南的梅雨季說來就來,極盡纏綿,分明淅淅瀝瀝,卻又格外靜谧,給園林院落罩上了一層朦胧的面紗,卻把花木洗得更加青翠欲滴,青磚黑瓦似都鍍上了一層油潤的光。

這天,李允堂在書房裏吃果子,對春蟬說:“你弟弟的事情我仔細考慮了一下,我覺得還是讓他留在京城的好。”

春蟬忙道:“一切都憑九爺做主!”只要能離開葉家,有什麽是不行的?

李允堂說:“讓他先去做翰林院侍诏,熟悉一下官場,日後再調動。”

春蟬喜道:“是!”

雖然春蟬不知道翰林院侍诏是具體做什麽的,總之九爺能看得上弟弟,還需要怕什麽呢?

李允堂又說:“我會給你們安排個院子,讓你母親和弟弟從葉家搬出來吧。”

春蟬沒想到李允堂會想得這麽周到,一下子眼睛紅紅的,眼看着又要跪下磕頭了,李允堂忙道:“得了別磕了,給我剝幾個荔枝吃。”

“哎!”春蟬抹了把眼淚,趕緊剝荔枝。

江南的雨,下個一天覺得挺有情調,二天還能忍受,三天四天就很煩人了,五天六天就有些忍無可忍了。

阿莽在月桂苑裏住了好多天了,他從北方過來,一時間有點适應不了這潮濕的氣候,只覺得渾身黏噠噠的,連被子裏頭都是陰陰的,可不舒服了。

不過好在他不是個挑剔的,只是坐在阿盈嫂邊上問了句:“這都連下多少天雨了,什麽時候出太陽啊?”

阿盈嫂坐在連廊裏頭端着針線籃子做鞋子,外頭小雨密密的,但廊檐夠長,雨淋不進來,條椅上布了好多軟墊子,瞧着倒是十分惬意舒适。阿盈嫂笑着說:“早着呢,十天半個月都不算長的,去年整整下了一個月的雨。”

“難怪這邊的姑娘皮膚好,都是水養的。”阿莽盤腿坐在連廊上的條椅裏,看着條椅後面池塘裏游來游去的紅鯉魚。這幾日他過得十分舒适安逸,似乎長大以後,他再沒有過過這樣的日子了,每天吃喝看雨,就跟做夢一樣。

阿盈嫂擡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北方人吧?”

阿莽頓了頓,說:“是啊。”

阿盈嫂點點頭,“你們北方人是不是都像你這麽高?”

南方人是比北方人要矮一些的,阿莽又屬于北方人裏頭特別高大威猛的。

阿莽笑道:“也不是啊,北方人也有矮的。”

阿盈嫂好奇地問:“那就是你父母親特別高了?我瞧着你長得真是神氣!”

阿莽從小就是被當成精英來培養的,但被人誇長得神氣,還是頭一遭,所以愣了愣,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阿盈嫂邊做鞋子邊說:“我有個兩個兒子,大的十二歲,小的九歲,雖然沒有你那麽神氣,可都是很好的少年人!他們可都在學堂讀書喲,我大兒子過兩年應童子試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個秀才回來……其實考不上也無妨的,我跟孩子爹就是覺得人得多讀點書!你說是不是?”

這個話題對阿莽來說很陌生,可是不知怎的,心裏生出一些異樣的柔軟來。

他看着阿盈嫂手中的鞋,說:“這鞋子看着很小,是做給你兒子的嗎?”

阿盈嫂笑着說:“是啊。”擡頭看着他問,“你娘也給你做鞋吧?”

阿莽睫毛顫了顫,笑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了。”

阿盈嫂“嗯”了一聲,說:“那我給你做雙鞋吧。”

阿盈嫂不是個漂亮的女人,雙手因為勞作很是粗糙,眼角都起了皺紋,可是她笑起來那麽溫暖,就是一個母親該有的溫暖。

這種溫情對阿莽來說是陌生的,小時候他見到別的孩子跟母親撒嬌,有母親護着,心裏頭不是沒有嫉妒的,可或許正因為沒有母親,他才迫使自己趕快長大,更加強大。

長大以後,阿莽以為自己對“母親”這個概念會漸漸淡忘,但這會兒他忽然發現,有些東西本就一直放在心底,就算蒙了灰,也一直都還在的。

他懂得,也珍惜。

阿莽低聲道:“好啊……謝謝。”

阿盈嫂擡起頭來對他笑,笑得很好看,還拍了拍他的手。

阿莽不習慣別人碰他,可這會兒他沒有躲開。阿盈嫂的手雖然粗糙,但很溫暖。

阿莽忽然覺得這梅雨季節也不是那麽難受了,這次來江南竟然還會有這樣意外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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