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知所措

又是一夜無眠,韓霖雙手抱在胸前,靠在書房外的廊柱上,剛要閉眼,便聽到了房內微弱的呻吟。

“你還知道醒來?”韓霖推門而入,便見知言掙紮着自榻上坐起,兩天兩夜未進食的他臉色蒼白,往日裏紅潤似女子的唇幹裂開來。韓霖冷哼一聲,遞了一杯熱茶給他。

知言渴極了,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卻被熱水燙到了喉嚨,痛得伸出舌頭一個勁叫喚。

韓霖唇角微動,融化了眼底的冰霜。

“我……回來了?”知言環顧左右,仿佛還置身于偌大的玉王府,與先生相對而立,卻不得相認。

奇怪,彼時分明頭痛欲裂,分明全身癱軟,分明說不出一個字來,而此時卻倍感神清氣爽,仿佛那一晚的事情未曾發生過。

先生為何不肯與我相認?知言心中疑惑,面上的表情也變得凝重。

“睡醒了麽?”愉悅的男聲由遠至近,何子非擡步向前,在知言身側坐定,随即伸出兩指探上他的手腕,凝神片刻,道:“脈象無力,還需要好好休養。”

“叫廚房做些清淡的來。”何子非吩咐。

韓霖轉身離去,冷冷說了個“好”字。

何子非笑吟吟地打量着知言,“我着實好奇,三更半夜,你與孔軒摟抱在一處做什麽?”

“我?”知言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我沒有!”

“還說沒有?我去接你之時,你蜷在他懷裏睡得正香!”何子非正色道:“若是我晚到一步,還不知道……三殿下是否會如我這般,替你保守秘密。”

知言心頭一緊,卻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世子說笑了,我哪有什麽秘密?”

何子非墨眸一轉,目光自知言白皙的臉頰上流連而下,手指似游絲撫過他的頸項,停留在領口。

“那日你我坦誠相對,我又怎會不知?”何子非笑容溫和,溫和之中卻帶着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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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言聞此不僅不生氣,反而仰頭低笑,随即伸手撥開他放肆的手指,“縱然如此,還望世子對我以禮相待。畢竟,那日我不惜一切救了世子一命。”

“伶牙俐齒。”何子非嗤笑,“聽說你見到許無言了?”

知言神情複雜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默認。

“可有話要問我?”何子非道。

知言沉默了片刻,“你一定知道,先生為何隐居,又是何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不錯。”何子非點頭稱是,“我可以告訴你……但我卻也不是白白講與你聽的,作為交換,你須幫我打聽一件事。”

“何事?”

“先朝魏皇後之死。”

“魏皇後?”知言頓了頓,“我尚且不知宮門在何處,怎知魏皇後之死?”

“再也沒有人,比你更合适。”何子非笑望着知言,目光篤定。

“可你為何要打聽前朝之事?”知言好奇。

何子非搖搖頭,“你的第二個問題,我不會回答。不過,你可以再用一個條件來交換。”

“堂堂一國世子,竟似市井小民般斤斤計較,罷了,我不問了。”知言一臉嫌惡,幹脆用被子蒙住腦袋睡了。

“真是孩子氣。”何子非的調笑聲清晰可聞。

耳邊仍是何子非有一句沒一句的戲弄,知言卻憶起小時候,先生将《魏史》燒的幹幹淨淨,每每看到與之相關的書籍,盡數損毀。當年授學之時,若有弟子提及前朝之事,先生也必然火冒三丈,似是根本不願意提及前事,更別說話本小說裏的“傾城先生”了。

知言忽然掀開被子,“你将先生帶回京城的條件是什麽?”

何子非望着裹在錦被中的知言,唯獨露出一張白皙的圓臉來,像是一個有眉毛眼睛的湯圓,不禁笑道:“我與玉王有約,若能尋得許無言回京,他便促成我大周與陳國的盟約,五年內不動幹戈。”

知言“哼”了一聲,“倒是個劃算買賣,而先生此去不方便帶我,才将我暫留你府中的吧!”一想到代價是許無言傾其一生的藏書,知言便覺得有些不值。

“他肯用畢生收藏換得你平安,倒是令我驚訝。”何子非笑道。

“我朝已有太子,而你卻與玉王勾結一處,豈不是亂我朝綱!”知言不悅,原來何子非雖為質子,卻不甚本分。

“我不過是異國質子,誰許我更多利益,我便與誰一道。”何子非聳聳肩,振振有詞。

“趨利而來,絲毫不講道義,這便是一國世子的處世之道?”知言坐直了身子,頓覺氣上心頭,猶記得初見何子非之時,他長袍而立,器宇軒昂,誰知竟是逐利小人。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想必傾城先生也教過你。”何子非雲淡風輕,看着知言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竟忍不住要撲上來打他,不禁笑意更濃,“方才你問我了兩個問題,作為交換,須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當真只有十五歲?”何子非伸出手,攬住知言的後腦,迫使他貼近自己。

“十五歲又如何?”何子非的五官驟然在眼前放大,令知言臉上一紅,“你不會自己瞧?”

何子非細看之下,果然是濃眉大眼,唇紅齒白,圓圓的臉蛋像個孩子似的,可不就是個十五歲的孩子麽?

自己究竟還在懷疑什麽?

知言後腦用力,想要掙脫開來,離他遠些,卻不料他忽然松手,知言失了方向,“砰”地一聲撞在身後的雕花床柱之上,痛苦地 “啊”了一聲後,再無半點聲息。

“知言?”何子非左腕扶住他的後腦,右手擡起他的臉頰,卻見他死死咬着唇角,一雙眼睛裏蓄滿了淚水,惡狠狠地盯着何子非,似乎要在他臉上剜出個洞來。

何子非又愧疚又好笑,将指腹輕輕插入他的發絲間緩緩揉捏。因疼痛得到緩解,知言皺成一團的小臉這才舒展開來,而眼角的淚水卻不住地下滑。

知言自覺羞赧,別過臉去,淚水蜿蜒而下直至唇角。多日以來的疑惑和委屈似乎一下子迸發,眼淚再也止不住傾瀉而下,唇瓣随之微微抖動,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真是個孩子。”何子非想要替他拭去淚水,卻不知怎的,将他的臉蛋捧到自己面前,俯身而下,唇瓣與唇瓣相貼,氣息與氣息相對。

柔軟馨香,沁人心脾,知言啊知言,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假扮成男子?

身下那人徹底亂了心神,又是掙紮又是踢打,卻被何子非抱得更緊。他沉溺于唇齒間的溫柔,舍不得,放不開。

知言掙紮不得,竟然緊閉雙目,張開嘴便要撕咬。只一瞬間,何子非忽然從親吻中抽離出來,教她撲了個空。

何子非氣息尋常,神色淡然道:“竟然鬼使神差,教你惑亂了心智,看來我真該娶幾房美妾侍奉左右。”

知言仍是心有餘悸,一張臉漲得通紅。何子非窺探到了——她一直以來隐藏着的、不可為外人道秘密。

書院不允許女子讀書,為了不給先生添麻煩,她女扮男裝,與書院裏的學生們一道讀書習字,自以為可以完完全全地扮作一個男人,而今卻如此輕易地被何子非看破。

“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發現的?”何子非以手指輕觸嘴唇,似乎剛才的吻仍令他回味無窮。

“若是你執意要對別的男人投懷送報,休要怪我沒有提醒!”見知言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何子的手指緩緩指向她的胸口,“這裏,終是不同。”

知言的一張臉由通紅變為青紫,大叫一聲,“混蛋!”順手扔出一個枕頭來。

何子非身形一閃,便躲開了她的暗器,旋即輕輕轉身,優雅地踱步出屋,徒留知言一人,羞得不知所措。

韓霖依舊倚在門外的廊柱上,端着餐盤的雙手不由青筋暴起。方才種種,他盡收眼底,難道,這就是世子不願娶妻的理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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