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4)

,将許雲暧接回府上。雲暧聰慧,了解到父母長姊的為難,自願在黎皇身旁做了了側妃。”

知言神情震驚,握拳的雙手輕輕顫抖,“那許家的小女兒,現在如何?”

“約莫過了六七年,黎皇薨。雲暧嫁給了新皇,冊封為後,去年也已經仙逝了。”無雲道長的聲音中夾雜着淡淡的哀挽。

“原來如此。”知言聽罷,忽然落下淚來。淚水似明玉圓珠,控制不住一般滾滾而落,竟像是要将這十五年來的無助和孤獨盡數傾瀉而下。

無雲道長輕輕撫摸她的長發,“孩子,想哭便哭罷。”

起初只是默默地流淚,哭着哭着,知言便忍不住嗚咽起來,又過了半晌,她索性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知言!”冷修忽然奪門而入,将屋內的情景看了個明明白白,只見知言伏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由狠狠瞪着無雲道長,怒道:“你對她做了什麽!”

“不可對道長無理。”知言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是我自己聽到些傷心事。”

知言也不便再問,起身道:“今日多有打擾,還望道長海涵。”她又看了冷修一眼,勉強地笑笑,“知言改日再來拜會。”

無雲道長點點頭,“也好。”

馬車回城的路上,冷修坐如針氈,只見眼前的女子披散着長發,一張蒼白的笑臉毫無血色。蒼白之上挂着一對空洞且黑亮的眸子,那眸子失了神一般望向某處,教人沒由來的心疼。

冷修伸手欲抱她,“若是你有心事,可以說給我聽。”

知言搖搖頭,躲過他的親昵,“只是聽到些傷心事,聯想到自己的際遇罷了。”

“你不想說,我便不問。”冷修解下自己的外袍為她披上,“你不要總是這般拒絕我的好意,久而久之,我也會覺得冷。”

知言動了動眉梢,似是想笑,終究笑不出來,有氣無力道:“多謝你。”說罷別過臉去,望向窗外的迷離夜色中。

猶記得禦試放榜那日,何子非帶着她迎風策馬,冷得她不由瑟縮在他懷裏。他贈予她一只嫣紅的口脂,隐晦地教她與往日劃清界限,還說這口脂遠可攻,近可守。她每日輾轉反側,始終不能參透其中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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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與冷修飲酒至三更,這厮拉着她的手有一句每一句地傾訴愛慕之情。知言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明白過來。以往她是許無言的小弟子,而今的她是大陳國年輕有為的、女扮男裝的內史大人。若是以女子的身份周旋其間,才是真正地攻守自如。

可是何子非,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點撥于我,就不怕我有朝一日青出于藍,将你算計了麽?知言思前想後,回憶起自己酒後的失态的模樣,便想尋個窟窿鑽進去。她素知何子非不為美色所動,對着霜華那樣的美人也無半點情愫,緣何今日大膽到與他纏綿一處?

果然是喝酒誤事!

知言回過神來,卻見冷修仍是癡癡地望着她,不由輕咳道:“冷大人,太史局可曾有鄰國的史書典籍?”

冷修見她主動搭話,心情大好,“先朝還是本朝?”

“統統都要!”知言興奮道。

“明日一早我來接你,你與我同回太史局。”冷修目光灼灼,似是邀請。

這個冷修,果真有幾分執着勁兒,只是他是她的頂頭上司,知言哪裏好拒絕。她只得點點頭,“有勞冷大人。”

知言本想翻閱前朝黎國史,可先朝對鄰國黎、周二國的記載着墨不多。魏國自诩中土大國,自然未把周邊小國放在眼裏。及至陳帝登基,才重修史書,可鄰國的記錄仍然少得可憐,僅有的幾條記載還是冷修入了太史局之後編纂的。

“怎麽忽然對黎國史感興趣了?”冷修發問。

“聽聞黎國的風土人情與我們十分不同。”知言翻閱着書籍,頭也不擡,“特別是嫁娶之禮。”

“說到嫁娶,倒是有一樁野史極為有趣。”冷修道。

知言狐疑,繼而笑道:“大人也對野史感興趣?”

“說的是黎國當政的皇帝淩桑。”冷修清了清嗓子,“黎國以狼為祖先,自稱破曉之狼,因而國號為黎。其皇族從不立皇嗣,而是在先皇老邁之時,皇子們各自開疆拓土,争奪皇位。”

知言也曾聽先生說起過黎國之事。黎國國民的樣貌與這普天之下的百姓并無二致,可偏偏還保留着部分茹毛飲血的舊習。

“淩桑便是多年前奪位之戰中勝出的強者。”冷修望着知言明亮的眸子,猜想她對此必然是極為感興趣的,更加口若懸河,“淩桑不僅繼承了父親的皇位,還将其年少的繼母一同收入帳中。這便罷了,又立繼母為皇後!”

知言的心中“咯噔”一聲,“那位皇後叫什麽名字?”

冷修搖搖頭,“這我便不知了,黎國極盡男尊女卑,女子生老病死,卻連個姓名牌位都沒有,不抛屍荒野已是萬幸。”

“淩桑雖然是個蠻子,卻在即位後立了長子淩柯為太子,卻又肖似中原的習俗。”冷修自說自話了半天,卻見知言面色沉靜如水,頗有些意興闌珊。便覺得自己再次用熱臉貼了對方的冷腚,但是眼看着知言茶飯不思日漸消瘦,心裏某處總覺得不痛快。

當日下午,太史局傳來了一個天大的消息,皇帝的小女兒孔玉瑤要出嫁了!由太史局起草文書,廣羅天下才俊于西京城,為小公主擇一位驸馬。

次日,公主封地嘉寧,以封地為號,稱嘉寧公主,食封五百戶。嘉寧公主孔玉瑤年芳十七歲,的确已經過了及笄的年齡。孔玉瑤與孔軒一母所出,備受皇帝憐愛,以往皇帝也不曾提起過出閣的事情,不知如今為何忽然連番動作,教人難以捉摸。

太史局拟好了文書,冷修與知言一同進宮面聖。及至龍隐殿,便又聽得裏面隐約有女子的哭聲,只是這一回,似乎不是鸾貴妃娘娘。

按照慣例,頭發花白的張公公仍然面無表情地站在殿外,瞧見徐徐而來的兩人,一貓腰便鑽進了殿內。過了許久,殿內的嘈雜聲逐漸消失,張公公這才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捏着嗓子高聲道:“太史冷修,內史許知言觐見。”

知言跟着冷修入殿跪拜,卻總覺得有人兇神惡煞般的目光猶如刀剜。她回頭一瞧,那不光不是別人,正是愛慕禦周候的小公主孔玉瑤,或許此時該稱呼她為嘉寧公主。

自從內史進殿,孔玉瑤的眼睛便一刻也未從她身上離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何況在此時此刻,自己将要被迫嫁人的時候。孔玉瑤惡狠狠地盯着她,杏眼簡直要滴出血來。

知言想到他們此來的目的,不由心虛。卻聽道冷修那厮已經緩緩開口,卻也不看看此時此刻的情景,什麽話當說,什麽話不當說。

“陛下,太史局已拟好檄文,定能為嘉寧公主尋得一位東床快婿!”冷修跪在地上,雙手奉上文書。

“拿給朕瞧瞧。”陳帝今日氣色頗佳,回頭看了看張公公。

張公公連忙弓着身子前來,卻被嘉寧公主占了先,沖上去搶過文書,兀自打開來瞧。

冷修文筆極佳,将這篇檄文寫得揚揚灑灑,尤其将嘉寧公主寫得天花亂墜,他筆下的公主,是一位天上地下、古往今來不可多得的俏麗佳人。知言讀此,只覺得公主之于自己,實乃雲泥之別,再讀下去,再也無顏茍活于世。

她偷眼瞧去,只見孔玉瑤目光盈盈,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快速起伏的酥胸和不斷顫抖的雙手暴露了她的憤怒。

知言不知她為何憤怒至此,只聽公主嬌笑道:“既然父皇執意要将我許配給毫不相幹的人,便讓那人對着我的屍體拜堂成親罷!”

知言心知不妙,連忙起身。卻見公主雙目緊閉,向殿外的廊柱上猛沖。

“公主!”

“公主萬萬不可!”

“玉瑤!”

來自四面八方的驚呼将知言吵得頭痛欲裂。

就在衆人驚呼之時,知言沖在前面,一把抱住了孔玉瑤,可嘉寧公主一心尋死,哭喊道:“你又何必管我!”手腳并用便将知言踢打到一旁。

知言畢竟比孔玉瑤年少,身形力量不足。知覺得自己被猛地推打出去,而後額頭一痛,眼前一黑。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求包養。

筒子們如果對文章的人物的走向有特別建議,也可以留言給我。

☆、二一章 發蒙解惑

夜幕漸深,知言疲倦地睜開眼,呆呆望着上方的一片明黃,忽然大驚失色。她連忙起身,卻驚動了坐在一旁小憩的冷修。

“這是哪裏?”知言一說話,便牽動了額頭某處,襲來絲絲刺痛。

“禦書房。”冷修答,“陛下特許你在此處歇息,還請了禦醫為你診治。”

“禦醫,該不會……”知言大駭,萬一暴露了自己的女兒身,那便是欺君的死罪。

“我已替你打點妥當。”冷修笑笑,替她掖好被角,“我不便久留,你自己多多小心。”

說罷起身,才發覺官袍一直壓在知言的身下,竟有些褶皺。知言面上一紅,低聲道:“謝謝你……冷大人。”

終是換來一句不冷不熱的冷大人,冷修覺得可笑,“同門師兄弟,不必言謝。”

及至傍晚,知言用了些清淡流食,宮人陸續退下,房中十分清淨。她剛要關門歇息,便見一抹嬌俏的身影在花園中躲躲藏藏,卻走得極快。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鸾貴妃。知言心中微動,偷偷擡步跟上。

沈鸾瞧見四下無人,便又往牆角掩了掩。路遇宮人侍衛,不得已在假山中躲上一會。鸾貴妃乃是宮中最為得寵的妃子,此舉實在怪異得很,知言當下更加好奇。

她要去的那宮殿極遠極偏,周遭大片的殘花落葉無人打掃,也并無太多宮人服侍左右。知言走近一瞧,卻是靜心齋,聽聞這殿中養着一位瘋癫的妃子,而這妃子不是別人,正是玉王殿下與嘉寧公主的生母榮賢妃,賢妃娘娘亦是在七年前那場逼宮篡位的歷史中癫瘋了。

至于榮賢妃為何癫瘋,迄今無人知曉,太醫久治也不見效。于是她便搬來清淨避人處休養,子女每月只能入宮探視一回。皇帝感念榮妃賢惠,對她的一雙子女更是關愛有加。

可是鸾貴妃為何孤身來到此處?

雖說聽牆角之舉實在可恥,但知言亦顧不上許多,輕輕将耳朵貼近牆面,“監聽”裏面的一舉一動。

“玉瑤要擇驸馬?”略帶沙啞的女聲問。

“公主卻傾心于周質子,并無心于旁人。”鸾貴妃道。

“周質子,可是死去的暄妃之子?”

“是他。”鸾貴妃應道。

“齊暄之子……”那人驚呼,“是他!”

“有何不妥?”鸾貴妃問。

“萬萬不能是他!”那女子的聲音驟然提高,“想方設法也要叫玉瑤斷了這門心思。”

萬萬不能是他?為何獨不能是何子非?知言當夜輾轉反側,睡得極不安穩。次日太醫再來瞧病,給她換了藥,在額上又敷了一方紗布才作罷。書上說古有谏臣以死為谏,怒觸廊殿龍柱,血水濺出幾丈高,不想她昨日卻做了一番谏臣,真是可笑。只是嘉寧公主對何子非報了非卿不嫁的心思,實在難以動搖。

馬車尚未停下,知言便瞧見了何子非的身影。他像是風塵仆仆地趕來,看到她自車中探出的腦袋,先是一愣,而後笑了起來。

“滑稽”。知言下車的一瞬間,何子非瞧着她包裹着紗布的額頭道。

“我險些做了那殿上死谏之人,世子竟然還笑我!”知言杏眼圓睜,白了他一眼。

“若如此,你也能載入史冊了。”何子非道。

“公主為了周世子撞死近臣,恐怕書上對世子的描寫,比我要精彩萬分。”知言不滿。

言談間已來到內室,何子非忽然牽住知言的手,掩上房門,将她抵在門後,“你方才叫我什麽?為何今日這樣疏離?”

知言瞧着他墨錠般沉靜隐秘的眸子,想到他背着她打聽自己的身世,不知他還做過哪些龌龊事,氣得臉蛋通紅,氣結道:“何子非。”

何子非捧住她的臉,“上回分明不是這樣。”

知言羞愧不已,“酒後之事哪裏記得!”

“我不介意讓你回憶一番。”

“呀!”知言驚呼一聲,身子便被他扳了過去,不得已趴在門上。他緊緊抵在她的身後,雙手順着她的衣領一帶,直裾的男裝便被輕輕拉開,落在肩頭。上次在馬車上沒有看清楚,圓潤小巧的肩膀,光滑如瓷的玉背,此時此刻明晃晃地誘惑着他,在他眼前泛着琉璃般的華彩。

何子非微微一愣,便低下頭将薄唇覆在她肩上,滑膩的舌尖在知言身後游走,驚得她一陣陣戰栗,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教她羞憤欲死,“子非……子非,求你別鬧。”

何子非将她抱在懷裏,将臉貼在她裸、露的香肩,輕嗅她身上淡淡的藥草味道,“都想起來了?”

“子非。”知言悶聲道。

分明前一日還那樣親密,轉眼間怎會這樣疏離?何子非忽然覺得這小姑娘的性子還真是難以捉摸。

“為何忽然生我的氣?”何子非輕聲問。

“還不是因為你!”知言抱怨。

“我聽說是被公主所傷,怎就因我而起了?”何子非低笑。

“若不是她非你不嫁,要以死明志……”知言說着說着,聲音愈來愈小,此時此刻,她倒像是争風吃醋的女子般喋喋不休,這滿是嫉妒的聲音難道是她的?

何子非笑得渾身顫抖,“過來,讓我看看。”

他将她抱到榻上,輕輕揭開額頭上一層又一層的白紗。

“嘶。”額上的傷口還未完全結痂,方才又新換了藥,與紗布粘連一處,被何子非這一揭開,直痛的知言倒抽冷氣。

何子非的眉目并不舒展,眼神中略帶不忍,他輕輕撫摸她的側臉,“還痛嗎?”

知言的臉火辣辣的,一時忘記了如何回答,呆呆看着他坐在她身側,将額上繁複的紗布層層取下。她也算讀過不少書,見過不少達官貴人,可書上說龍章鳳姿,又有幾人能有那樣的風采。彼時她在書院,癡癡的想何公子便是這樣的人罷。

他那樣高,長得那樣好看,意志力那樣堅定,怎麽忽然就會對她溫柔起來了呢?不對,不對,若不是他在逗弄她,便是她自作多情。亦或是……他又要利用她去換取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何子非不知道身、下之人的花花腸子,兀自道:“太醫院的這些藥色澤太深,必然留疤。”說罷又将她額上的傷口清理了一遍,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輕輕将透明的膏狀物輕輕塗抹在傷處。

知言只覺得額頭清清涼涼的,帶着淡淡的馨香,甚是惬意。她不由對自己的額頭吹起了氣,希望能盡快将膏藥吹幹,額上的碎發飄忽不定,有幾根粘在了膏藥上。

何子非笑着将她的碎發整理到一邊,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不要調皮。”

“哪有?”知言目光狡黠。

“彼時我在書院見到你,便知這個少年雖然聰慧,卻是滿嘴謊話。”何子非看着她笑眯眯的一雙眼,“也算半個讀書人,怎的這般滑頭?”

“都是先生教的。”知言吐了吐舌頭,“那時我也不知道,日後竟會與你相識。”

“可我卻知道,日後定會與你相識。”何子非沒有看她,繼續替她塗抹膏藥。

“為什麽?”知言百思不得其解。

“待今後安定下來,我再細細說與你聽。”何子非道。

“而今天下太平,安平樂土,卻不是你要的安定嗎?”知言試探。

“你曾說過知道越多死得越快,不如糊裏糊塗來得痛快。”何子非的眸子對讓她的,“如今怎麽這般不安分?”

知言移開目光,心虛道:“那時我也不想了解你……”

何子非的聲音瞬間變得低沉沙啞,“現在呢?”

“現在?”他的俊臉近在咫尺,知言忽然覺得有些血氣上湧,她努力吞咽着口水,艱難地在腹中搜刮着接下來的話語。或許是她太過用力,腹中不堪忍受如此兇猛的搜刮,忽然“咕咕”地吟叫起來,那聲音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現在……我餓。”知言嘀咕道。

何子非嗤笑,扶着她的後腦帶她起身。二人都未曾注意到,房門忽然大開,冷修毫無征兆地站在門外,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他的兩只手被滿滿的補品所占據,提着重物的手背微微泛起青筋,一如他烏青着的一張臉。他的眼睛直盯着床上那人,她長發如瀑,衣襟處微微敞開,身側男子的手正撫在她腦後。

“冷大人。”知言驚呼。

何子非忽然笑笑,将知言掩進他懷裏,目光冰冷道:“此處畢竟是內史府邸,不是冷大人自家,還請通傳一聲……再者,也該先敲門。”

平素裏溫和無害的禦周候,目光忽然間冷似冰封,隐隐升騰着殺氣,教見過皇權威儀的冷修也頓覺可怖,他頓了頓,道:“禦周候有所不知,下官與知言相識于微時,彼時同吃同宿,從不計較這些繁文缛節。”

“同窗情誼在所難免。”何子非的面色愈發沉靜,輕輕問懷中的小人兒,“不知在知言心中,同窗之情比起同浴之情,哪個更為親密?”

然後滿意地看到知言臉色煞紅,冷修面目全黑。

知言心道天要塌下來了,也不知冷修是何時離去,只知道面前的男人笑得極為陰森。

“你且說說,他何時對你起了這樣的心思?”何子非皮笑肉不笑,“明知你是男子。”

何子非的語氣表情,分明是被人在頭上種了草的反應。可他先前還不是教她勾搭玉王殿下麽……這個男人怎麽這般小心眼?這般反複無常?

“他一直都知道我不是男子。”知言迅速地瞧了他一眼,卻因他極其不悅的表情心虛地低下頭,“不是你教我什麽遠可攻近可守的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春節長時間外出放風,存稿已清空,現在起開始裸奔……

☆、二二章 發轫之始

“彼時尚不知你的妙處,而今後悔了。”何子非的右手自她肩頸滑進衣襟,輕輕在她的脊背摩挲流連,惹得知言瑟縮着身子連連顫栗。

她在心裏早将他罵成了登徒子,難道這位周世子既不喜女色,也不近男色,偏偏喜愛這女扮男裝雌雄難辨之物?方才他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彼時不知你的妙處?他們相識也不是一兩天了,以前怎未發現他禽獸不如的一面?難道她的妙處就是供他欺辱亵玩?

她雖不解男女之事,卻也多少讀過那坊間話本,知道此時此刻,他們的關系不正常!極其不正常!

見她面無表情的走神,何子非輕笑一聲,轉而向的前胸襲來。小姑娘忽然驚叫一聲,推開他的手,“子非,我、我還年幼!”

彼時怎未發現她的如此妙處?何子非低低笑了起來,“我且問你,大陳女子何時及笄?”

知言沒底氣道:“十五歲……”

何子非“哦”了一聲,“知言不是已經年滿十五歲了麽?”

知言忽然覺得無力反駁,撇了撇嘴道:“反正……就是年幼。”

“你可記好了方才所說的話。”何子非湊近了些,“若再讓我發現你與冷修眉來眼去,決不輕饒。”話未說完,他的目光便游走在她胸前的寬大衣襟上。為了掩飾女子的身形,知言平素都是穿着寬大的官服,可她哪裏知道,衣裳越是寬大,便越顯得她身形纖巧。

知言便又向後挪了挪,露出虛僞的微笑,“再也不敢了。”

何子非滿意的點點頭,目光冷靜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像是城外的農民,正在巡視自家的苞谷地。知言忽然覺得自己陷入了某種不幸,就好像她是他的私有物品,說明白些便是——禁脔。

先是打聽她的身世,而後肆無忌憚地輕薄于她,何子非究竟要做什麽?知言思前想後,不得而知,當下公務繁忙,也沒有更多時間考慮何子非之事,因為嘉寧公主孔玉瑤,就要選驸馬了。

凡有大事發生,必有史官着筆。知言今日一直在翻看前朝舊史,尤其着重公主下降一事。素來男子高貴,女子輕賤,即便是皇家也不例外,許多前朝公主,只有封號而無名字,往往一出嫁,就從史書上銷聲匿跡,知言瞧着瞧着,不由眉頭緊蹙。難怪許雲昭只有皇後封號,卻連個名字都沒有,若不是記載她為大将軍之女,恐怕連姓氏都無人知曉,更別說她那一直養在外面的雙生妹妹許雲暧了。

若是無雲道長所言不假,黎國已逝的皇後許雲暧,似乎便是自己的生母,可她要如何才能了解更多?知言急的抓耳撓腮,卻見一人倚在太史局大紅的廊柱上瞧她,眼神中三分憎恨,七分厭惡,不知她在那裏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知言連忙起身,恭敬道:“微臣不知公主造訪,有失遠迎,望公主恕罪。”

孔玉瑤自鼻孔裏“哼”了一聲,走到她面前坐下,“別來這些虛的,坐!”

“謝公主賜坐。”知言落座,與嘉寧公主隔着一桌的書相互對望。

“若不是三哥叫我來賠禮道歉,我才懶得來。”孔玉瑤一臉嫌惡,卻見許知言一直看着她微笑。

“大膽!”孔玉瑤嬌喝一聲,“下臣焉敢如此直視公主的容顏!”

彼時冷修教她,在宮中不可直視後妃,想必公主也是一樣。知言自知唐突了公主,連忙低下頭,恭敬道:“微臣未曾見過公主這般精美絕倫的容顏,一時忘了禮數。”

孔玉瑤視許知言為“情敵”,得到她的贊許,不知為何忽然心情大好,斜睨了她一眼,“也算你是個會說話有見識的。”

當下細細打量起情敵來,見她依舊低着頭,容姿秀麗,五官精巧,長睫微動,頗有動人之态,這般樣貌,只怕在小倌中也屬上乘。只是她白皙的面容,被額頭尚未褪去的醜陋瘡口搶了風頭,任憑是誰,都會先盯着額頭瞧上一會兒。

孔玉瑤的心中,浮起占了上風的優越感,看得久了,便生出了無趣的滋味,“那日……我實在是無心的。”

她的語氣态度轉變如此之快,教知言始料未及,她笑着搖搖頭,“已經痊愈了,不礙事。”

這個小情敵倒是好相處,孔玉瑤趴在桌子上瞧她,“喂,我且問你,你為何不在禦周候府上好好呆着,偏跑到這裏來受苦?”

果然三句話不離何子非。知言想到她們二人的尴尬關系,口是心非道:“世子不喜歡我,我只得自謀生路。”

“哈!”孔玉瑤驚奇地睜大了眼,“他不喜歡你?那他還帶你回府,聽說連侍妾都冷落了!”

“我常常陪世子讀書、對弈,會做些精巧的玩意。”知言想了想,“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書童。”

“你何不早說!”孔玉瑤笑逐顏開,“害得本公主以為他喜歡男人。”

知言本以為嘉寧公主驕縱無禮,這一來二去才發現,其實她是陳帝孔蕭所有兒女中,最為單純善良的一個。于是在記錄日志之時,她提筆寫道:嘉寧公主諱玉瑤,帝四女,榮賢妃出。主,嬌憨率直,帝愛之傾諸子。

數日之間,國中皆知嘉寧公主嬌憨率直,乃是皇帝最為寵愛的小女兒,宦臣平民,無不思慕。嘉寧公主聞此,不耐煩道:“內史局的那幫人亂寫!”出入宮中之時,多有西京貴胄、皇城才子守候左右,欲一覽公主芳容。

孔玉瑤活了十七載,從未被諸多男子這般愛慕過,雖覺十分尴尬,卻又覺得心中隐隐升起些自豪感來,仿佛公主天生就該被這樣衆星捧月。子非哥哥,你看到了沒有!

知言不知她随手一寫,竟滿足了嘉寧公主極大的虛榮心。孔玉瑤便對執筆之吏來了興趣,遣人往太史局打聽一二,得知對她的那番美譽竟然來自小情敵之手,當下心道,難怪子非哥哥對他愛護有加,果然是個會來事的聰明人。更何況小情敵曾在禦周候府住了半年,何不與此人走得近些?

嘉寧公主來太史局的次數愈發頻繁,同僚們羨慕嫉恨的眼光,每每刺得知言坐如針氈。心

“他究竟喜歡怎樣的女子?”孔玉瑤追問。

“這……”知言瞧見四下無人,低聲道:“我懷疑他喜歡雌雄難辨之人。”

“難道是小黃門!”孔玉瑤驚恐地張大嘴,表情已近乎扭曲。

“不是不是。”知言慌忙解釋,“不是真的雌雄難辨,似乎只是變裝的女子。”

“女子變裝,真的可行?”孔玉瑤狐疑地瞧了知言一眼。

“世子的心思深沉難以琢磨,公主權當一試,或許可行。”知言道。

嘉寧公主走後,知言便發現自己常用的墨錠不見了,一瞬間也疑過公主,卻不知公主要此物有何用,便沒有放在心上。

當日,孔玉瑤便遣人往玉王府上而去,要了幾身好看的男裝。玉王心道難不成妹妹也喜歡上了那些名伶小倌,只是妹妹實在是他心頭所愛,她要什麽,做哥哥的自然給她最好的。

傍晚時分,何子非正在書房讀書,便接到了宮中來信,說是約他至長寧宮一敘。何子非墨眉輕蹙,長寧宮不是嘉寧公主的寝殿麽?再瞧那方随着書信同至之物,居然是一方墨錠。

何子非撚起案前的一方墨錠,其上是知言刻下的“子非”二字,而另外一個大小形狀一模一樣的,一處邊角磨得極為圓滑,卻是知言失手摔碎而致,的确是她的物件無虞。這封信雖不是知言的筆跡,卻也無落款,難道是她在宮中有難,或者……被嘉寧公主脅迫?

韓霖看得出世子的心思動搖,上前道:“世子,此物有詐。”

何子非瞧了一眼窗外,天色漸晚,不能再耽誤了,于是起身便走,“你去她府上,我即刻入宮。”

“世子!”世子韬光養晦這麽多年,最近做事怎麽愈發沖動!韓霖冰冷的眸光掃向屋外某處,卻見霜華對着世子離去的背影失神。

霜華總覺得心神不寧,胸口突突的跳。從前世子每每都在案前讀書,雖不理會她,她只遠遠看着,就覺得無比平靜。可世子最近似乎變了,分明是在案前讀書,臉上的表情也瞬息萬變,他像是有心事……藏着不能對她說的心事。他的心既不在她身上,也不在禦周候府,他的心到底在哪裏?

知言剛用過飯,便來了訪客。她信步出屋,正與來人相迎。四目相對,冷如寒冬,知言緊了緊衣裳,疑惑道:“稀客,稀客!”

韓霖冰冷的眸子多了慌亂,“你在府上?”

難道他此時看到的是空氣?知言偏着腦袋瞧着他,猜想何事能讓韓霖露出如此慌張的情緒——恐怕只有一個原因。

韓霖擡手,隔空擲來一物,知言雙手去接,正是她今日丢失的墨錠!

“他出事了?”知言疾呼。

韓霖搖搖頭,“方才進宮了,現下還不能确定。”

她擡起頭瞧了瞧暗淡的天色,急切道:“我即刻進宮。”

“且慢。”韓霖伸手擋住她,“世子命我在此,你不能走。”

知言知道韓霖只聽命何子非一人,索性放棄掙紮,心中卻仍覺得空落落的,像是被什麽東西扼住了咽喉,就連呼吸也有幾分不順暢。

韓霖瞧着她眸光渙散的模樣,冷哼道:“你此刻的神情,很像他。”

作者有話要說: 發轫之始

ren, 四聲,意為事情的開始。

造句:孔玉瑤的出場,從全文來看不過是發轫之始,接下來便是女配們大展拳腳的好時機!

☆、二三章 發隐擿伏

當夜,宮中出了大事,宮人們卻面面相觑,諱莫如深。昨夜戌時,禦周候直入長寧宮,唐突了公主殿下。及至鸾貴妃至,禦周候與嘉寧公主衣衫半解,滾在一處。任憑誰看到,都道是禦周候大逆不道,犯上作亂。

當夜,禦周候被交至大理寺問審。

太史局得到這個消息之時,冷修正坐在上首,不時擡眼瞟向下面的一衆官員。有人愛慕公主,形容失意;有人熱衷野史,興致大好。知言聞此,正捧着光亮的白瓷茶盞飲茶,長而濃密的睫毛遮住了雙眼,教人看不清她的情緒。

“此乃皇家之事,我等要再三斟酌,才可落筆。”冷修叮囑道。

“是。”下臣無不謹遵太史大人教誨,唯獨許知言意興闌珊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盞。

早會結束,冷修在知言身前站定。她一個未出過遠門的女子,千裏迢迢從許昌到西京,既無門路也無背景,卻能在禦試中脫穎而出。冷修早該想到,她的身後有一只強有力的推手,可那人不是旁人,偏偏是周世子何子非。再聯想到她與何子非暧昧的模樣,他的胸中如被蟲蛇啃咬般刺痛,一個小女子又有何德何能,恐怕只能以自己的清白之軀,換取了禦周候的庇佑。

清晨明亮的光線忽然被人擋住,知言擡起頭,微微一笑,“冷大人,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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