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6)

載,恐怕神醫在世也回天乏力,只能眼睜睜看着公子香消玉殒!”孔玉瑤這一席話說得極為輕佻,他在她眼裏,其實連個男人也算不上。

嬌柔無力?香消玉殒?公子身後那女子面上一陣青一陣紫,看得出來她憤怒異常,若不是苦于公子在前,早就沖上去一劍削了孔玉瑤。

可那公子定力非凡,不但不生氣,嬌柔無力的臉上反而浮起了笑容,他上下打量着孔玉瑤,一看之下倒是個秀美男子,可再一瞧平滑的喉間,原是個女扮男裝的俏佳人,“我生平最為仰慕公子這般快意恩仇的翩翩少年,既然有緣相逢,何不交個朋友?”

公子言畢,輕輕喚了聲“寧兒”。

鵝黃色裙裾的少女便解下了身後的包裹,蹲在他身側打開,從裏面取了一條華貴的疊繡長巾,仔仔細細地将那嬌柔公子一雙玉足上的水滴拭得幹幹淨淨,然後小心地替他穿上鞋襪。

見過纨绔,沒見過這樣擺譜的纨绔!孔玉瑤甚是鄙夷,卻見他那條擦腳布價值不菲,而自己此刻身無分文,何不假裝與這嬌柔纨绔握手言和,伺機報複?

“既然如何,便恭敬不如從命。”孔玉瑤學着男子的模樣抱拳道:“我叫姚钰,敢問公子貴姓?”

那公子唇角一彎,亦抱拳道:“免貴姓岑,單名一個壑字。”

岑姓實乃少見,孔玉瑤心中嘀咕,卻笑了笑道:“姚某昨夜宿于此處,馬匹和盤纏卻被小小所盜,一時間誤會了二位,還請……多多包涵。”孔玉瑤何曾這般低聲下氣的說過話,只覺得五髒六腑全然不痛快。

名喚寧兒的女子聽了孔玉瑤這一席話,原本就憤怒的臉上再次泛起鐵青。這個姚钰,竟然懷疑他們是盜取財物的宵小,這小子瞎了眼嗎?也不看看他們二人周身的绫羅綢緞,公子的氣度修養,方才公子那一張擦腳帕,恐怕也是你沒見過的!

公子是貴人,豈能容你誣陷!

“原來如此。”岑壑依舊笑道:“不知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或許可以與我們同行一程。”

那聲音綿軟溫和,如春風般,聽着真是舒服。孔玉瑤呆呆愣了半晌,道:“你們……接下來要去往何處?”

“聽聞距京城百餘裏有一座水鄉小鎮,岑某此番便是來游玩的,不知姚兄是否肯賞臉同去?”

只要不是進京,她哪裏都肯去!

當日午後,知言在軟榻上休息,忽的一陣陰風襲來,她回頭去瞧,便見廊柱上釘着一枚凜冽寒釘,冰冷似韓霖的那張俊臉。她大喜過望,将那長釘取下,随之有一方疊的整齊的紙片兒落在她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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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開來瞧,上面只有三個字:廊水鎮。知言心中明了,這便是孔玉瑤今日的動态。公主身份不凡,從她出宮到現在,不能張貼告示、封閉城門,大張旗鼓的搜捕,一切動作只得暗地裏進行。知言雖不知道何子非為何誘孔玉瑤出宮,卻知道他一定有十足的把握擺平此事。

而今何子非身在大理寺,知言難得這般惬意,不必擔心他随時從角落裏冒出來,動手動腳将她下個半死。既然如此,她便有機會好好了解一下禦周候大人、周世子殿下的生平。

她一直有個想問和不敢問的問題,何子非分明是大周皇子,為何卻只有世子的封號?

外事不決問冷修,內事不決問冷修。

正史不決問冷修,野史不決問冷修!

冷修前腳踏進太史局,便看到了知言臉上略帶谄媚的笑。她面前的書卷被翻得七零八落,透出些蒼涼來。

“冷大人,下官有一事請教。”

冷修雖有些防備,卻終是拒絕不了她的笑顏,嘆氣道:“何事?”

“公主的婚事,是交給禮部去辦了麽?”知言問。

“不錯。”冷修點頭,“此等喜慶吉禮,自是禮部分內之事。”

“聽聞此次黎、周兩國的皇子貴胄都會齊聚西京?”知言又問。

答案人盡皆知,這算什麽問題,冷修看着她笑嘻嘻的樣子,道:“你究竟要問什麽?”

心事被看穿,知言尴尬地笑笑,“冷大人是否知道,禦周候為何只有世子的封號?”

“我又不是他,何必與我這樣兜兜轉轉?“冷修的眼的神色帶出些許失望,“你想知道的事,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知言臉上的笑容漸漸黯淡,她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變得這般吞吞吐吐,虛與委蛇的?冷修仍是當年木讷正直的冷修,知言卻不是當年心思單純的知言。

“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問起。”冷修第一次大膽的,毫不避諱的握住知言的手,她心驚,當下便要抽出。她越抽,他越用力。

知言索性放棄掙紮,冷修的臉上卻浮起了淡淡的羞澀笑容,“難得你我二人能坐在一處,不被打擾。”

知言輕咳一聲,面上泛紅,“冷大人快些講。”

“世子并不是當今周皇之子。”冷修道:“他是大周鼎王之子,母妃齊暄乃是鼎王妃。”

每當冷修娓娓道來野史之時,別有一番動人之處,知言的心思全被他吸引了去,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鼎王戰功赫赫,年紀輕輕卻命隕邊陲。周皇憐憫兄弟,便将鼎王的孀妻遺子接入宮中。”

“豈有此理!”知言嗤笑一聲,好個憐憫兄弟!便将兄弟的妻子霸占了,卻給了兄弟的兒子世子封號,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他從來不是皇帝之子,将來不過襲王爵而已!

冷修說到此處,亦對何子非有了幾分同情,“暄王妃紅顏薄命,沒有幾年也仙逝了。失去的父母庇佑的鼎王世子,這才被送往西京為質。”

知言愣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道:“原來如此。”原來他也是同她一樣,父母雙亡的可憐蟲,不由心下悵然。

“他自身尚且難保,更加保護不了你。”冷修這句話卻異常急切。

知言好奇地盯着他的眸子,笑道:“我不需要別人保護,冷大人似乎誤會什麽了。”

二人忽然陷入了沉默。太史局外鳥語花香,忽然有個喜悅的男聲道:“難得太史與內史大人都在此處。”

嘎——喜悅的聲音忽然停住,像是被高手掐住了咽喉,不知他後面還要說些什麽,忽然風向一轉,道:“我什麽都沒看見,沒看見。”

二人同時望向門口,見那裏有一人扶牆而立,綠豆般的小眼睛在二人緊握的雙手上逗留了許久,打着哈哈道:“沒……看見。”

此人乃是禮部員外郎,林照。

“林大人請!”冷修慌忙收手,起身。

“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知言亦起身相迎。林照與她本為同科,在鳥不拉屎的平涼縣做個八品縣丞,短短半年間政績卓越,便調任禮部,官升員外郎。

“二位大人客氣,客氣了!”林照大笑,“還不是嘉寧公主殿下擇選帝婿之事。”

禮部與內史局,向來是交情不淺的兄弟部門。上至典章法度,祭祀科舉,下至皇室貴族的兒女婚姻,均由禮部一手包辦。而這文書起草,卻少不了尚書局的一幹才子們。譬如前幾日那番對公主的贊譽就寫得極好嘛!

“公主殿下喜事在即,禮部已準備妥當。下臣此番奉尚書大人之命,将禮單先行交給冷大人過目。”林照說罷,綠豆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自袖中取出一本薄簿,雙手恭敬送上,“還望諸位大人,好生展現我□□之不凡氣度。”

“太史局自當盡心竭力。”冷修接過薄簿,交給知言。

禮部不就想讓是措辭誇張些,落筆驚人些嗎。知言雙手接過,颔首微笑。

林照剛走,知言便翻開那薄簿,公主的嫁妝便占據了足足十幾頁的內容。反而後面幾頁是為數不多的候選人名單。

唔……也就是要以□□陳國的名義,向這些才俊發出請帖之意。知言将那名冊前前後後看了幾遍,沒有何子非、沒有禦周候、沒有周鼎王世子。

不知怎的,忽然間心情不錯。

薄簿上有兩個人的名字用紅筆圈出,像是着重之意。一位是黎國太子,名叫淩柯。

黎國、淩姓皇族……知言掌心灼燙,忽然憶起無雲道長在她掌心寫下的三個字,淩月微。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淩柯”二字之上。絲毫未曾留意另外一個畫着紅圈的人名,周國太子,何岑。

☆、二七章 發蒙啓蔽

知言未曾留意到何岑。孔玉瑤自诩大國公主,卻也未曾想到何岑這小國皇子是何方神聖。只知這位名喚岑壑的公子,當真虛弱地厲害,就連坐馬車颠簸一兩個時辰,也會累得面色蒼白。

寧兒一邊趕車,一邊不由輕聲道:“公子,您可還好?”

岑壑撫着胸口笑道:“不礙事。”

孔玉瑤的眼睛滴溜溜在岑壑身上轉了一圈,輕聲問,“岑公子可是身體抱恙?”

岑壑咳嗽一聲,面皮通紅,“岑某自幼體弱多病,見笑了。”

“哪裏的話!”孔玉瑤笑道:“公子何不學一門武藝傍身,也可強身健體!”瞧岑壑這瘦弱的小身板,若是那寧兒不在,她當真要好好拿捏他一番。

“岑某腰椎有傷,習不得武。”岑壑搖搖頭。

孔玉瑤心頭大快,原來這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竟然還敢如此放肆,在她頭上動水!心中雖是這般想,面上仍是關心的神情,“公子容姿秀美,氣度非凡,倒像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公子,怎會重傷至此?”

岑壑微微一笑,并不理會她話中的諷刺,臉上反而泛起明媚的華彩,似是回想起了心愛的女子,“幼時貪玩,與兄長至林中逐獵,為猛獸所傷。”

孔玉瑤“哦”了一聲,“兄長沒有保護你麽?”

岑壑笑笑,卻一臉滿足,“我保護了兄長。”

孔玉瑤是天朝獨一無二的盛寵小公主,自幼便被兄長們視為掌中寶,不能明白竟有兄長舍棄幼弟之理!她不由憤憤道:“豈有此理,竟有這樣的兄長!他定會悔恨終身!”

岑壑聞此,黯然垂下雙眸。

見他忽然間神情沒落,孔玉瑤連忙收斂了憤怒,試探道:“你這樣傷心……難道是你兄長已經不在?”

岑壑搖頭,“這倒不是,年幼家貧,難以負擔兄長與我二人,兄長便離家遠行了。”

年幼家貧?孔玉瑤怎能相信這般白嫩的少年出自貧寒之家,想來也是滿嘴謊話。她柔聲道:“如此說來,你與兄長已經多年未見?”

“不錯。”岑壑擡頭看她,“我此番而來,便是為了見兄長一面。”

“你兄長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或許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孔玉瑤心道這位嬌柔公子雖不誠實,畢竟是位身殘志堅教她憐憫之人。她托人稍稍去戶部一查,便可教他兄弟早日團聚。

“兄長住在西京。”岑壑剛一開口,便見孔玉瑤神色忽變,正欲詢問,寧兒聒噪的聲音再次響起,“公子,廊水鎮到了。”

說罷駐馬停車,掀開轎簾。寧兒的眼睛在自己公子身上巡了三周,見他衣冠整齊,神色如常,這才放心道:“我扶公子下來。”

“這一路辛苦你了。”嬌柔公子長且纖直的手指緩緩搭在寧兒的手臂上,輕輕一躍,下了馬車。

孔玉瑤瞧着岑壑那不勝涼風的模樣,嗤笑一聲,便也跳下車來。

若是長夏炎熱,父皇便要遠去運天城避暑,廊水鎮乃是必經之地。孔玉瑤也曾坐在馬車上,遠遠瞧着街市永晝,霧霭霓虹,卻從未在此逗留過。此處距離西京很近,因而商賈雲集,繁榮不已,又因其被長河環繞,秀美多姿,景致非凡。

三人乘着一只小舟,順着廊水鎮的河流一路而下,伴着撐船老者吟唱的水鄉小調,在這無邊的景色中徜徉肆恣。

“三位都是外地人罷?”老者笑問。

岑壑點頭,“不錯,不知這廊水鎮還有什麽有趣的地方?”

“有趣?”老者撫須笑道:“廊水鎮不過是臨京小鎮,西京城才叫個氣派!三位倒不妨一去。”

西京城有什麽可看,孔玉瑤心道。卻聽那老者繼續說,“尤其是今年,我大陳公主要選驸馬啦!一定是熱鬧得很。”

“哦?”岑壑微微向前探身,倒是來了興致,“可是傳聞中的嘉寧公主?”

“正是、正是!”老者連忙道:“我們公主可是貌美如花的哩!倒不知誰家的兒郎有這個福分!”

“如此這般,當真是難得一見的好機會!”岑壑點頭道。

身旁的寧兒忽然笑了起來,“姚公子,你的臉都紅了,莫不是也要一搏驸馬人選?”

孔玉瑤才反應過來這位“姚公子”是她本人,搖頭道:“才沒有。”

“沒有就好。”寧兒抱緊了懷裏的長劍,“我聽到的卻不是那麽回事,都說那公主年少驕縱,是個闖禍精!”

“簡直是……無稽之談!”孔玉瑤怒極,一陣急火沖入腦門,臉上便更紅了。

“哎呦呦,還說沒有。”寧兒瞧了岑壑一眼,“公子您瞧瞧,都羞成這般了。”

岑壑不說話,只一個眼神望向寧兒,她便知趣地閉嘴。他目光在孔玉瑤側臉落下,見她遠遠看着水中的波光粼粼,眸中變幻萬千,不知想些什麽。

小船一路穿行,路遇一隊紅色行人浩浩蕩蕩,竟是有人家在嫁娶。孔玉瑤瞧着瞧着,忽然嘆氣道:“普通人家的女兒尚能自由婚配,帝女連這麽一點自由都沒有,當真不公。”

“有何不公?”岑壑偏過頭,潔白的臉浮起笑容。

“連平常人家的女兒都不及?”孔玉瑤抱怨。

“不及平常人家下地勞作?辛苦謀生?”岑壑反問。

孔玉瑤從未考慮過這些,一時語塞。

“譬如神明高高在上,受萬人敬仰,食百家供奉,自然要做庇佑萬民之事,忍孤身一人之寂寞。”岑壑悠悠道:“雖說不能選擇出身是平民還是貴族,卻也應做與身份相稱之事,才不枉你比旁人更為尊貴的高位。”

自幼錦衣玉食,只道是天經地義,孔玉瑤又哪裏有過在其位謀其政的想法。她不甘心道:“你休要教訓我!”

“我哪裏敢教訓你。”岑壑幹咳一聲,轉過臉去。明媚的日光在他臉上劃過,溫軟撩人,“只是與生俱來的責任而已。”

他分明是說,公主就是個蛀蟲!公主可不就是她本人麽,不是教訓她還有誰。

轉念一想,她只顧着出逃,卻從未想過後事如何。她這一走,長寧宮上上下下皆有失職之罪,再說那日日進宮的聽風苑,又豈能脫得了幹系……這本是她與生俱來的責任,如今卻要旁人來背負。

心中的不安漸漸放大,待她看清那岸上新郎的模樣,心中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忽然間崩塌。只見那馬上的新郎官,年齡已經能做她爹,迎親隊伍如此規模宏大,想必是當地來頭不小之人。

岸邊也圍滿了人,都在竊竊私語說些什麽。孔玉瑤問道:“新郎官是何人?”

撐船的老者嘆氣道:“那是本鎮的王善人。”

“姓王名善人?”孔玉瑤笑道:“那王善人今日娶親?”

“不知又糟踐了誰家的姑娘……哎。”撐船人搖頭道:“誰讓王善人的侄子,在京城做着大官。”

大官?孔玉瑤冷笑一聲,難道還有比天大的官,她又問“他的侄子是誰?”

“王史大人。”老者壓低了聲音。

公主雖然不谙朝政,對王史大人卻也不陌生,乃是三品吏部尚書。三品官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擔負着百官考核的重任,禦周候出事之後,王史大人可沒少在父皇面前嚼舌根。

孔玉瑤想到此處,新仇舊恨一起湧上,揚聲道:“船家,靠岸。”

這位姚公子顯然是要管官家的閑事,寧兒看在眼中,急在心上,連忙起身欲攔。岑壑卻輕喚了聲“寧兒”,示意她退下。

船剛一靠岸,迎親的隊伍忽然停下。人群出爆發出一陣陣嘆息聲來。孔玉瑤上前一看,卻見那花轎中骨碌碌滾下一個女子來,正是今日的新娘。

那新娘頭上的鳳冠早摔在了地上,露出巴掌大的一張精致小臉來,白皙的臉上交錯縱橫的是斑駁淚痕,嗚咽的口中還塞着一方帕子。再看那周身,皆被人用手指粗細的麻繩困了,細細密密地纏在大紅的喜服上。這哪裏是成親,分明是上刑!

新娘剛剛落地,便沖上去四五個披紅的壯丁,将她強行塞回了轎子裏。王善人忙道:“小心着點兒,莫要傷了小娘子。”

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說這女子是今日一早賣身葬父的孤女,不想被那王善人看上。可這姑娘披麻戴孝,甚是不吉利,王善人幹脆将她綁了,把喜服往身上一套,便強虜了姑娘回去。可惜那姑娘的老父,屍體還停在城東的殘垣斷壁之下。

此時不過是下午,這位王善人還真是眼疾手快。孔玉瑤冷笑着摸出懷中偷襲岑壑未果的簪子,對着馬上的新郎官便是用力一擲。所以人的目光都被新娘子引了去,只聽新郎官“哎呦”一聲,墜下馬來。

随從上去一瞧,哎呦我去!主子滿是褶子的老臉上,竟被利器紮了個血洞,正在汩汩地冒着血水。孔玉瑤身旁的百姓瞧見這麽個溫和公子竟然出手殺人,大叫着“出人命啦!”四散奔逃。

孔玉瑤還愣在原地,忽然被人牽住了右手,一路奔逃。待看清楚那人嬌弱的模樣,她笑道:“你放開我罷。”

“還等着吃官司不成?”岑壑問。

孔玉瑤環顧四周,“寧兒呢?”

“殿後。”

王善人乃是鎮上首富,手下爪牙瞬時四散追捕。孔玉瑤心知今日之事過于冒險,卻也不枉她這一回出宮。

“岑壑,你站住。”孔玉瑤道。

岑壑停下腳步,連連喘息。

“今日之事,是我拖累了你。看在你救我這一回,我便不記恨你那洗腳之事……”孔玉瑤結結巴巴道,本想趁着寧兒不在好生報複他一回,可面對這般嬌柔的公子,她竟下不了手。

“你走。”孔玉瑤說罷,擋在他身前,迎着騎馬追捕的一行侍衛,倒是束手就擒的模樣。

岑壑站在她身後,雙手輕輕按上她的肩膀:“後會有期。”

孔玉瑤再次回頭,便見岑壑消失的無隐無蹤,不禁暗罵,“好個只顧自己逃命的小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被口口的居然是天-朝二字。

真是的,開個小玩笑都不行……太嚴格了。

☆、二八章 發榮滋長

別看那王善人不過是個鎮上的首富,爪牙卻真心不少,各個孔武高大,策馬而來。孔玉瑤方才既敢出手,此刻便也不會做個縮頭烏龜。她雙手叉腰,立在原地,倒是一副頂天立地的模樣。

來人在她面前列隊駐馬,為首之人翻身下馬,腰間的長劍铿锵有力。孔玉瑤驚奇地“呀”了一聲,卻見這一列騎兵皆随着首領下馬跪地,齊聲高呼道:“屬下護駕來遲,恭迎嘉寧公主殿下回朝!”

孔玉瑤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狐疑道:“竟然是你!”

方才四散奔逃的百姓聚攏在一處,皆欲一覽嘉寧公主的芳容。原來嘉寧公主微服私訪至廊水鎮,看不慣那王善人的惡行,方才正是出手為民除害!

再瞧王善人,臉上的血洞冒着紅通通的血花兒,被騎兵隊揪住摁在地上,整個臉皺成一團,一幹爪牙也已跪地拜服。

“好!”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常年被王善人欺壓的百姓大呼痛快,啪啪地拍着巴掌,對嘉寧公主為民除害之舉連連叫好。

不想身份在此時此刻被識破,時間既微妙又讨巧,教孔玉瑤無可奈何。她焦急地向人群中看了一眼,卻并未發現想要找尋之人。這才嘆氣道:“你們起來罷。”

“謝公主殿下。”為首之人站起身來,修長的身材覆以靛藍的窄袖長袍,倒是有幾分戎裝的味道。

數百米外的茶樓之上,岑壑與寧兒臨窗而坐。寧兒蹙眉道:“我們何不走近去看。”

岑壑搖頭,“此人武功不弱,你我走近,恐被他覺察了氣息。”

寧兒不滿道:“看那模樣倒是個練家子,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岑壑輕輕呷了一口香茗,“兵部侍郎,齊皓。”

說罷卻見寧兒捧着茶盞笑得癡傻,岑壑不由好奇,“你笑什麽?”

“先前聽聞世子與嘉寧公主兩情相悅。”寧兒側過臉,遠遠望着那站得筆直的女扮男裝之人,“而今看來卻是假的。”

“為何?”岑壑問。

“世子不會喜歡她這樣的女孩子。”寧兒小臉一紅,卻是竊喜,“畢竟單純了些。”

“你倒是了解。”岑壑輕輕晃了晃手中的杯盞,“你且說說,兄長喜歡怎樣的女子?”

“聰明,內斂,有見地。”寧兒的瞳孔亮晶晶的,“最好能與他比肩!”

“你可是說你自己?”岑壑打趣道。

寧兒小臉更紅,嘤咛道:“殿下莫要開這樣的玩笑。”

“寧兒覺得那位嘉寧公主如何?”岑壑又問。

“雖有些驕縱,卻也有些擔當。”寧兒伏在桌子上,埋起臉道:“大是大非面前,确有一國公主之儀。”

“若是作為一國主母呢?”岑壑白淨的面容迎上日光,像是望向遙遠的天邊。

寧兒被這慵懶的日光曬得犯困,“殿下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岑壑搖頭,“只是合适。”

“這便是殿下與生俱來的責任?”寧兒心中疑惑,“真的是……好辛苦。”

岑壑輕笑出聲,再看趴在桌子上的姑娘,已經淺淺入睡。遠處的嘉寧公主在一衆侍衛的簇擁下,上了馬車,一雙眼卻仍然不時望向車外。

岑壑的指尖輕輕摩挲着杯沿,果然如寧兒所說,嘉寧公主畢竟單純了些。

孔玉瑤在馬車中坐立不安。兵部侍郎齊皓不是一般人,他曾是父皇手下參軍出身。父皇登基後,他又任禁衛軍統領三年,而後調轉至兵部,領了兵部侍郎一職。若說天家對齊皓的信任,卻比現任的兵部尚書更甚。

他是皇家最信任的得力近臣,卻也是殺人不眨眼的朝中酷吏。

此時秘密派出齊皓,說明事情鬧大了!孔玉瑤索性撩開轎簾,道:“齊皓,你又殺人了?”

“嗯。”齊皓的聲音低沉穩重。

孔玉瑤心上一緊,“你……可是我那長寧宮遭了殃?”

“下官只知奉命行事。”齊皓低聲道。

“你就是父皇的走狗!你做事可曾動過腦子!”孔玉瑤心生怒意。

齊皓幽幽道:“下官的确是大陳的走狗,可公主做事又何曾動過腦子?”

“你!”孔玉瑤氣得緊咬銀牙,普天之下也只有一個齊皓敢對她如此放肆。

齊皓策馬前行,只聽馬車中“咚”地一聲,似是有重物敲擊側壁之聲。齊皓唇角一彎,“公主三思,您若是受了傷,我這一班人馬也要跟着掉腦袋。”

“我不回去!”車中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像是憤怒至極的吶喊,又像無可奈何的發洩。

天色将晚,尚書局的官員已經三三兩兩離開官衙,知言正在收拾書卷,卻冷不丁被人輕輕攬住了腰肢。知言大駭,連忙掙脫那人,面色忽變。

只見木讷的,面色泛紅的太史冷修大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知言下意識退後一步,神色冷清道:“冷大人,您逾矩了。”

冷修輕輕嘆氣,“我所說之事,你可考慮好了?”

趁何子非身陷囹圄之際,擺脫他的左右,這不失為一個好機會。可是她卻從未想過這樣做。知言搖搖頭,“謝冷大人美意,我心中卻另有考慮。”

冷修的嘆氣聲中難掩失望之情,“既然如此,陪我暢飲一番可好。”

一個沾酒便醉之人竟然主動提起要喝酒,可見冷大人的确是心灰意冷,傷得不輕。知言便又點點頭,“好罷。”

臨街的二樓酒肆,仍然是他們二人曾經喝過酒的那一家。彼時冷修心心念念要将她從禦試中除名,誰知陰差陽錯,二人此時卻以同僚的身份再次相聚。

冷修酒量不佳,三杯酒下肚已近眩暈。冷修的酒量差便差,酒品卻也不甚好,上回醉卧內史府,今日便又醉了去。還一直拉着知言的手,有一句沒一句地唠叨,“知言你有所不知,那禦周候當真不是好人,你定要離他遠遠的。”

“我知道。”知言安慰他。

“你不知道。”冷修争辯道:“我看此番之事,便是他的……苦肉計,唔……”

冷修話未說完,知言便端起酒壺,捏着他的下巴一陣猛灌。

“咳咳……”冷修被淩冽的酒氣嗆得說不出話來,咳嗽了一陣,便軟綿綿地倒在知言身上睡去了。

知言招呼小二,“煩請将冷大人送回府。”

這家酒肆在城中安靜一隅,時常有達官貴人至此,小二見得多了,便也明了,當下便扶起冷大人。

知言的眼睛望向樓梯口,有人已經擡步上樓,向她的方向而來。方才她一看到樓下之人,連忙把冷修灌暈了,生怕他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

那人看到她似是一愣,接着便又看到醉得一塌糊塗的冷修正被小二扶着離開。他會意一笑,“許大人。”

知言起身抱拳,回禮道:“岳大人。”

岳南枝,吏部侍郎,與大理寺少卿餘鶴同科,為人正直敢言。若不是知言曾在餘鶴府上見過他,今日也不會這般防着他。

岳南枝比平常男子身材矮小,卻是個相貌英俊的年輕人,每每同餘鶴一起出行,都有女子對他芳心暗許。岳南枝入朝短短幾年,便官拜吏部侍郎,亦是不可小觑的年輕人。

“嘗聞冷大人與許大人私交甚密,果如傳言一般。”岳南枝唇角一揚,潔白的臉上竟然多了兩個酒窩。

知言一愣,上朝之時未曾細看過岳南枝,而今瞧來,真是比一般男子英俊太多。愣了一會,她才反應過來岳南枝的話,又聯想到禮部員外郎林照那日所見,心中暗自梳理着這一層關系。大理寺少卿餘鶴、吏部侍郎岳南枝、禮部員外郎林照,此三人關系不淺。

“下官才疏學淺,若不是得了太史大人的時時提點,又豈能有今日。”知言語氣謙遜。

“林大人過謙了。”岳南枝笑道:“陛下對大人青眼有加,以大人的才學,久居太史局豈不是埋沒。”

果然是大膽敢言的岳南枝,知言暗自吃驚,面上卻任然不動聲色,“岳大人過獎。”

“你的試卷我看過。”岳南枝的話一句比一句直接,“若不是身份特殊,也不會壓在第七名。”

身份特殊?知言暗自思量,岳南枝口中的身份特殊究竟是何含義,是說她與禦周候早有交情,還是直指她的女子身份?

“可是在我吏部就不一樣了”岳南枝端起酒杯,竟是遙遙向她敬來,“不必受那些身份的約束。”

知言覺得岳南枝話中有話,卻拿不準他的态度。此刻他向她敬酒,竟似是真心誠意要從太史局挖牆腳了。若是離開太史局,少了與一根筋的冷修的接觸,這樣似乎也不錯。

她緩緩舉起杯,道:“謝岳大人擡愛。”

“請!”岳南枝仰首微笑。

兩只潔白的瓷杯碰撞在一處,發出“叮咛”地脆響,二人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知言卻覺得渾身不自在,卻見岳南枝亦是一副不悅的神情。四下張望,才見樓梯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知言驚奇道:“齊大人。”

齊皓身着窄袖長袍,淩亂的鬓發出賣了他遠道而來的秘密,瞧着舉杯豪飲的兩人冷哼一聲。知言心知兵部的齊皓大人乃皇帝心腹,前兩日奉密旨出京,此時回城,說明嘉寧公主已經秘密回京。

“我約的人已到,這便不奉陪了。”岳南枝對知言抱拳。

知言尚未來得及回禮,齊皓已經不耐煩地捉住岳南枝的袖子,旁若無人道:“走。”

“齊大人!”岳南枝斥責。

這位齊大人顯然很讨厭她,視她為無物。知言知趣地離開,可一雙耳朵卻将二人進入雅閣前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齊皓,你過分了!”岳南枝怒。

“岳大人即将高升,下官再不過分恐怕來不及了。”齊皓的聲音低沉道。

知言聞此,面上一紅,雖然聽牆角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可是岳南枝與齊皓二人,怎麽聽着都像是……打情罵俏。

☆、二九章 發科打诨

嘉寧公主微服私訪,從廊水鎮王善人強搶民女之舉順藤摸瓜,引出了吏部尚書王史多年來盤根錯節的貪腐之事。王史的親眷或結黨營私,賣官鬻爵;或富甲一方,橫行鄉裏。皇帝震怒,特批大理寺與刑部一同審問王史,一時間朝野震動。

吏部尚書王史乃太子一手提拔,有擅察言觀色者認為陛下此舉實乃削□□羽。陛下身體抱恙,數月來皆由太子監國,此番動作是否表明太子即将還政?再者歷朝歷代以來,縱有女子驚才絕豔也不得參與政事,嘉寧公主可謂此中第一人,此時恰逢公主選驸的風口浪尖,是否意味着嘉寧公主有着不同凡響的特殊地位?

衆臣紛紛猜測,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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