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8)

舊面無表情,果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官場好手。可是在男女之事上,餘大人便顯得太過無趣,“若你真心對她有意,至少不該教她這樣怕你。”

“告辭。”話不投機,餘鶴起身便走。

“葉舒雖不是大戶小姐,卻也希望餘大人您你能夠明媒正娶,憐愛有加,而不是百般戲弄與挑撥。”知言扯着嗓子高聲道,卻見餘鶴毫無留戀地離去,也不知他是否聽了進去。

自身尚且難保,哪管得到餘大人的愛恨情仇。況且明日乃是王孫公主相見,嘉寧擇驸的大喜日子,她還有使命在身。想到這些,知言不由自主地睡了過去。

一夜好夢。

西京街因為諸位王世子的到來顯得格外熱鬧,十裏長街以紅綢鋪路,漫天飛花猶如紛紛雨雪。諸位王子貴胄皆來自于鄰近小國,自然未見過如此陣仗,恐怕是比太子娶親更加聲勢浩蕩,公主擇驸尚且如此排場,不知日後出嫁是何等氣派。

不過是迎賓進城一個環節,便彰顯出嘉寧公主在皇帝心中的不凡地位,想必不論她今後嫁與何人,都将是尊榮無比的皇後。

朝臣皆知陳帝久病,此次擇驸為太子與玉王一手操辦。看來不論日後哪位殿下登基,嘉寧公主定是得罪不起的。知言自然也考慮到了這些,此時她策馬前行,被兩位殿下的馬夾在中間,十分不便。想必兩位殿下也打聽到了許知言與嘉寧公主交情不淺,時常與她相會之事。二位殿下這般靠近她,倒像是在巴結這個小官了。

“嘉寧公主美嗎?”左邊的黎太子淩柯問。

“美,公主美豔不可方物。”知言不假思索。

“若是美?何以多年未嫁?”右邊的周太子何岑又問。

面相溫和如水的何岑,竟然是個善于找茬的,這倒讓知言始料未及,她笑道:“良人未至,何人可嫁?”

言下之意迄今為止無人配得上這位嘉寧公主,而今日擇驸,便是公主的良人已至。這一句看似傲慢、敷衍的回答,倒是聽得何岑胸中舒暢。

他轉過臉仔仔細細打量着知言,唇角卻只吐出一個字“妙!”

道邊看熱鬧的百姓交頭接耳,遙望三位佳公子策馬向前。邊上的那位俊逸出塵,配着他天青色的長袍好似谪仙下凡;中間那位粉面郎君,言笑晏晏勝過女子;還有一位孔武高大的紅袍青年,麥色的肌膚似是蘊含可無窮的男子氣息。

鄰家小妹有心疼病,捂着胸口嬌喘,“哎呦呦,哎呦呦,奴家何時見過這麽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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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談笑風生,教衆女子眼花缭亂,忽然有一人一騎絕塵,策馬奔向紅袍郎君。

何岑身後的寧兒最先注意到來人,手握長劍,蓄勢待發。那人策馬在淩柯身側,淩柯微微側身附耳,聽他在耳邊低語。

知言離他尚近,隐約聽到什麽“不久人世”,“城門已閉”,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今日乃是嘉寧公主擇驸的大好日子,為防京中生變,城中重兵把守,城門也已關閉。這位黎國太子,莫不是想要挑戰大國權威,伺機生亂?

淩柯轉身,對知言抱拳道:“可否借大人身上一物用用?”

知言詫異,“何物?”

淩柯向她伸出手來,似是邀請。知言正摸不到頭腦,他有力長臂便伸向她的腰身,輕輕一撈,便将知言帶到自己馬上。與此同時,知言的馬兒受驚,無端嘶鳴狂躁,一旁周太子何岑的馬便也跟着發起了狂。

方才還美如畫卷的一般的場面瞬間混亂,路邊的癡心少女只見紅袍男子擄了身旁的少年郎,轉身向城門方向而去。

此時此刻,還有誰看不明白,淩柯太子喜歡的是鴻胪寺少卿許知言,他欲與他雙宿雙飛,哪管得了什麽公主殿下。

遠遠的城樓之上,太子一行人看得并不真切,卻見長街之上突然人仰馬翻、亂作一團。太子目光微斂,聲音低沉道:“何人鬧事?”

一旁的吏部尚書齊皓,冷峻的臉露出難色,“微臣該死,黎太子突然挾持了鴻胪寺少卿大人,往城門而去。”

那紅色的身影猶如刺目的正午之光,教太子震怒,“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麽!”

太子的怒氣顯然是沖着吏部尚書齊皓。齊皓雖然身居高位,卻是皇帝的心腹,管轄着京中的禦林軍。公主擇驸當日鬧出這等不吉之事豈是兒戲?

齊皓走得極快,與驚慌失措的來人險些相撞,迎面瞧去正是玉王殿下。玉王也是一驚,便被眼疾手快的禦周侯拉了一把,這才站穩。齊皓忙賠罪道:“微臣魯莽。”

玉王擺擺手,“不礙事。”說罷慌忙向太子而去,禦周侯跟在玉王身後,不急不緩。

“太子可知黎國的淩柯……”平素冷靜的玉王語無倫次。

太子的目光在玉王、禦周侯臉上掃過,前者急的滿面汗水,後者平靜如許。太子朗聲道:“我已經遣人去處理了,玉王還不放心?”

自從擄了鴻胪寺少卿,黎國太子的出城之路可謂十分順暢。聽聞這位許知言大人,乃是皇帝與玉王面前的紅人,嘉寧公主也高看她幾分。一路趕來的禁衛軍看到許大人為質,想到上面的命令是攔下黎太子,又不是說誅殺,萬一刀槍無眼傷了人可如何是好,一行軍士面面相觑,最後全都心照不宣地退避三舍。

知言對于禦林軍的不作為只有幹瞪眼,淩柯的馬一路飛奔,她又被他禁锢在身前,呼呼長風直吹得她鬓發散亂,若是有人亂矢攻擊,她一定是被作為盾牌的那一個。

兩邊的風景漸漸遠去,知言試探道:“太子殿下,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淩柯放肆的笑聲在她耳畔響起,“我也不娶什麽公主了,把你帶回黎國可好?”

知言朗聲道:“若論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姑母!”

疾馳的駿馬忽然一個趔趄,因為它感受到了主人拉着缰繩的手忽然一抖。淩柯笑得更兇,“哈哈哈,姑母!我覺得姑母比公主有趣多了。”

說罷便聽前面不遠處有人高喝,“太子留步!”

那聲音既令她厭惡又教她懷念,禦周侯終于肯救她了!知言心神漸漸安穩。

一人一騎,除了身後的一張弓,再無其他。淩柯将知言往懷裏抱了抱,笑道:“禦周侯要殺我?”

何子非搖頭,“豈敢,我只要盡量拖延殿下的時間,教你的幾位兄弟先趕到上城即位便可。”

淩柯含笑的聲音忽然僵硬,“你怎會知曉?”

“若我不知,你又怎會聽到風聲?”何子非輕描淡寫。

“既然如此,禦周侯定然有能力保我回國。”淩柯倒像是将與他達成某種共識。

何子非點頭,“殿下痛快。”

“我要帶她走。”淩柯提出了附加條件。

何子非又搖頭,“妄想。”

淩柯無奈地皺眉,俯身對知言道:“禍水,若有一天你不喜歡他,想要回黎國,便去找冷修。”

知言詫異,側目瞧他,“誰說我喜歡他?”

淩柯笑道:“自從他來了,你的脊背便挺得筆直,一雙手都要把我的缰繩掐斷,若不是心上人,何以緊張至此?”

知言面上一紅,霎時氣結。

從何子非的角度看來,二人相依一處,你侬我侬,一個微微仰起臉,一個微微俯下身,正在親密地交談。這一對狗男女,一個嬌羞地紅了臉兒,一個愉悅地揚起了唇角,旁若無人地親昵,仿佛天地之間再無其他。

不由握緊了長弓,何子非心中忽然一陣煩躁。

淩柯交代完畢,笑着喚了一聲“姑母”。

知言驚得睜大了眼睛,便見那嬉皮笑臉的男人湊了過來,嘴唇輕輕貼在她的面頰之上。

知言緊張地渾身如弦繃,一動也不敢動。長風猝不及防地向她襲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支冰冷鋒利的長箭。淩柯的身子微微一顫,嘴唇卻仍然貼在她的側臉。

驚恐之間,知言低呼一聲,回頭去看。淩柯俊朗的臉上,有利器劃過的痕跡,滲出了點點血跡。淩柯長睫微動,紅着眼,笑着說了一句“姑母保重”,便将她輕輕放下了馬。

空曠的天地之間只有三個人,淩柯策馬直行,經過何子非的身側,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知言愣在當地,動彈不得。淩柯方才那個吻,又哪裏是吻,他說他想帶她走,卻又無力帶她走。他說母後臨終前拉着他的手,教他一定要帶回她的女兒。

前所未有的孤獨感籠罩着知言,教她心口發慌。她想一個人大哭一場,不管不顧,無休無止。

“怎麽哭了?”何子非的拇指輕輕在她臉上撫過。

知言絕望地閉上眼,又是他?他還能如何,每每此時,他便會對她百般亵玩。

“不想看到我?”何子非的氣息均勻地噴在她側臉,即使她閉着眼睛,也能知道他正盯着淩柯方才親吻過的某處。

“真不公平。”他輕聲道:“我與你認識這樣久,卻不及他與你相識片刻。”

知言抹了兩把淚,睜眼道:“回去罷。”難得他什麽都沒問,也沒逼着她一個勁叫子非。

溫軟香玉重回懷抱,教禦周侯通體舒暢,他将她的小小身體環抱在身前,嗅着少女獨有的體香,不由覺得知足。

“方才你說,黎國的幾位要皇子去上城即位,卻是為何?”知言問。

“黎皇淩桑病危,時日不多了。”何子非稍一用力,她便倚在他懷裏。

若是淩柯即位,便是将來的黎皇了。倘若他此番不走,便丢了皇位,陳國也不會把盛寵的嘉寧公主嫁給一個失了勢的皇子。知言心道,難怪淩柯寧願開罪了陳國,也要不顧一切地挾持她回國。

“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禦周侯咄咄逼人,“你為什麽哭?”

此時他們靠在一處,若她撒謊,難保不被禦周侯這位人精識破。知言低眉順眼,平靜道:“他說,他想帶我走,離開風起雲湧的是非之都,給我一個家。可是……”說着說着心上一酸,便濕了睫毛。

何子非的嘆氣聲長久地停在她耳畔,“若我這樣說,你也會為我哭麽?”

“你也能不顧一切帶着我亡命天涯嗎?”知言反問。

身後是長久的寂靜與沉默。

☆、三三章 天作之合

公主擇驸的大喜之事,轉瞬間便被黎國太子搞成了一出鬧劇,任憑嘉寧公主是怎樣的女子,恐怕都不會善罷甘休,可孔玉瑤聞此,卻平靜地對左右道:“更衣、梳妝,本宮還要面見諸位皇子。”

大國公主,當有臨危不亂容忍之雅量!公主及笄兩年餘,終于迎來這一天,小宮女兒偷偷抹了一把辛酸淚,給公主美美地绾了個流雲髻。

齊皓的動作極快,平定了京中的混亂,并仍按照原計劃将衆皇子迎入宮中赴宴。今日天色極好,淡抹微雲,碧空如鏡。一行人在禦花園就坐。與和風、花香、鳥鳴為伴,宮樂悠揚,宮娥袅娜,一番美好景致。

太子與玉王一同赴宴,席間邀衆位皇子曲水流觞,賦詩飲酒。禦周侯乃是坐上貴賓,于玉王身側點評諸位王子的詩作。

太子打趣道,“衆人皆知禦周侯的皇弟也在這才俊之中,你不會徇私舞弊罷?”

何子非笑曰:“既然如此,不如叫諸位皇子匿名投卷。由宮人編號,以示公平。”

何岑坐在宴席上首,距離陳國兩位皇子尚有一段距離,遠遠望着禦周侯,眼底浮起溫和的笑。

寧兒扮作男兒之态跟在他身後,笑道:“殿下,您失儀了。”

何岑收回神色,輕輕活動着手腕,準備下筆。

這各國王子貴胄,自有風流才俊在其中,卻也有些不學無術的。此番的試題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席上諸位接了題目,漸漸安靜下來,唯有叮咛地宮樂聲敲得人心煩意亂。

有皇子擅吟詩,洋洋灑灑下筆千言。也有皇子抓耳撓腮不得其解。半個時辰過去,小太監将諸位皇子的收集起來,呈與太子觀摩。

只見太子與玉王坐在一處,時而頻頻點頭,時而蹙眉低嘆。有佳作好詩,不由拍案叫絕,有拙劣詩作,二人相視搖頭。

諸位皇子屏氣凝神,悉心觀察上首二位的神色動态。只見有一幅長卷教二人一時犯難,兩位皇子看了又看,難以定奪。

太子似是贊賞有加,玉王卻不甚喜歡。二人正在為難之際,忽然一齊回頭,示意禦周侯上前。何子非起身俯首,對着那副長卷蹙眉道:“何不交給公主定奪?”

這些皇子的家世自然不多說,此舉不過是試探他們的真才實學,學問好固然重要,公主滿意卻更為重要。

太子将幾份不錯的詩作遞給身後的宮娥,小丫頭紅着臉,一陣小跑往長寧宮而去。

嘉寧公主剛剛更衣完畢,便收到了這份大禮。她慢條斯理地倚在貴妃榻上,一份一份翻看這些詩作,“什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前人都寫爛了的老話題。”

孔玉瑤一邊不屑,一邊又對才華卓絕的詩作欣賞不已。

若說這詩作中最為奇怪的,當屬一幅畫作,畫上的女子橫眉冷目,貴氣逼人,且着男裝。右下角偏偏提了一行小字:驚鴻一瞥,此生別無所戀。

你都有意中人了,還來招惹我做什麽?況且他還是個雌雄難辨的。嘉寧公主将畫作扔到一邊,過了一會兒,卻又有些不甘心地拿起來瞧,“我當真比不上此人?”

一旁的宮娥掩嘴笑道:“這少年和公主長得好生像。”

孔玉瑤紅唇微啓,卻不知說些什麽,腦海中不停地閃過一個人嬌柔無力的模樣。她忽然擡起頭,“宣。”

不一會兒,宮娥便将一捧詩作送回了禦花園,輕聲道:“公主唯獨留下了那幅畫作,還說要見識一下,這畫兒究竟出自誰之手。”

太子與玉王皆是滿臉不可置信,以他們對妹妹的了解,她什麽時候喜歡上了作畫?真是怪事一樁。

待宮人将匿名編號交予太子之時,太子難以置信道:“竟然是他!”

與此同時,禦周侯雲淡風輕地抿了一口茶,懶洋洋地躺在長椅上。順利,順利地令他感到無趣。

周太子何岑被帶到長寧宮外,只見蜿蜒地亭臺盡頭,有女子着了大紅的裳,俏生生地立在那裏,盈盈的目光投入湖心,正對着來回游蕩的魚兒發呆。

何岑與她相距不遠,停步,抱拳道:“周太子何岑,見過嘉寧公主殿下。”

嘉寧公主緩緩回頭,婀娜的側影比那畫上的女子還要美好幾分。孔玉瑤也不羞惱也不生氣,問道:“你是何時知道的?”

“王善人被捉之後。”何岑道:“大家都說你是微服私訪的嘉寧公主。”

孔玉瑤瞧着他纖弱的身形,想起他說過,因少時傷了脊椎,習不得武,常年身體虛弱。不由斂眉道:“你的兄長,便是禦周侯?”

“正是。”

孔玉瑤深吸一口氣,想起他曾經輕描淡寫提起之事,幼年之時他為保護兄長受傷,兄長因家中無力撫養而出走,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禦周侯為質子,幼弟才能安然無恙地繼承家主之位。

“你可知我心中愛慕的是禦周侯?”孔玉瑤笑得蒼白,她知道自己很煞風景。

“我……以為你微服私訪是為了考察驸馬人選。”何岑這句話半真半假,卻教孔玉瑤沒由來地心虛。

她的出走,竟給了他一個錯誤的暗示。

“可是你最終選擇的是我,不是麽?”何岑面上一白,勉強笑道。

“你和他一樣,聰明理智地讓人讨厭!”孔玉瑤嘟囔道。

嘉寧公主兀自在亭臺歇息了許久,周太子便這樣一直在日頭下站着,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從日頭當空到晚霞蔽日,周太子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後軟綿綿地倒在了溫熱的青石板上。

嘉寧公主不過是憤恨,恨的是她別無選擇,恨得是所有人都将她蒙在鼓裏。沖天的怒氣無處發洩,唯有撿了何岑這個軟柿子捏,哪知軟柿子經不起折騰,曬着曬着就蔫了。

周太子這一昏死,孔玉瑤帶着哭腔道:“快來人啊。”

第二人,全西京的人都知道,嘉寧公主看上了俊逸出塵的周太子,強行将太子困在長寧宮中,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太子殿下臨幸了……周太子瘦弱的身子不堪嘉寧公主的垂憐與關愛,竟然用力過猛,昏了過去。

周太子連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了嘉寧公主,其他皇子還有什麽勝算?第二日,諸位皇子貴胄紛紛離開西京,雖然不能成為嘉寧公主的驸馬,可此行見識了陳國的富庶與強盛,諸國拜服,不在話下。唯有昨日出逃的黎太子淩柯,成為本次事件的唯一敗筆。

鴻胪寺少卿許知言,在勸阻黎國太子一事上做的極差,被貶回太史局做內史。罰奉降職不說,還要閉門思過半個月,雖然知言覺得她也是受害者,卻不得不假意逢迎太子的決策,老老實實在府上認罪思過。

與此同時一起遭殃的,還有吏部尚書齊皓,因安保不利,被撤去了管理兵部和禦林軍的職權。這份萬人矚目的美差,最後竟落在了餘鶴頭上。

都說齊皓是保皇黨,太子很早便想撤去他的職務,無奈一直以來并無機會。原本嘉寧公主出宮一事理應将齊皓脫下水,誰知他戴罪立功反而高升。這一回便又是個大好的機會,太子怎會心慈手軟。

知言在家思過的這幾日,冷修時常來看望她,順便帶些趣聞轶事。這一日,冷修說起黎國近日的大事,黎皇淩桑駕崩了。

“即位的是哪位皇子?”知言追問。

“你也認識,太子淩柯。”冷修答。

“哦。”知言點頭,“意料之中。”他猶記得淩柯臨走之前囑咐她,若有一日要離開陳國,便來找冷修。如此說來,不參與朝中争鬥的太史局,反而有偷梁換柱的能耐?

半月後,知言上任的第一件工作,便是往禦周侯府上送典籍。禦周侯可了不得,憑借過人的才華,要參與太史局的文書編纂了。

知言跳下馬車,望着久違的禦周侯府邸,緩緩擡步。府上仍是一片安詳的模樣,亭中的碧樹之下,有一男一女在對弈。男的渾身冰冷,唯有一雙眸子透出喜悅的神色,知言忽然想,原來韓霖真的會笑啊。

對面的女子穿着鵝黃色的袍,也是一身冰冷的氣息。若是知言沒有記錯,她便是跟在周太子身側那位冷玉美人,她皺着眉頭痛苦道:“剛才那步不算。”

韓霖笑道:“好。”

斤斤計較的韓霖竟然會允許有人悔棋,真是大開眼界。

“看得癡了?”禦周侯調笑的聲音響起。

知言這才收回目光,向書房走去。原本在書房侍奉左右的霜華,冷冷瞥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好端端一個美人兒,怎的成了怨婦?”知言笑道。

“吃你的醋,如何不怨?”何子非在案前坐定。

知言連忙轉移話題,“那女子是誰?”

“韓霖的妹妹韓寧。”

“連名字都這般相似。”知言笑道:“可他們二人實在不像兄妹。”

何子非笑問,“你可聽說過周國韓家?”

知言點頭,“輔佐數時代君王的謀士家族。”

“你可知韓家為何長盛不衰?”何子非又問。

古往今來,沒有誰能長盛不衰,周國韓家确實個例外,此中緣由,恐怕連傾城先生都不得而知。

“韓家的每一代優秀子孫,都将輔佐一位周國皇子,助其登上皇位。”何子非瞧着知言的眼睛,神情卻變得肅穆,“成王敗寇,不能輔佐主上登基,只有以死謝罪。”

“謀天子策,或以身相殉?”知言問。

“韓霖是韓家最優秀的一個,然而他卻選擇了我。”何子非別過臉,望着遠處微笑着落子的韓霖。

“因為你是更優秀的那個?”知言試探。

“不,太子勝算更高。”何子非雲淡風輕,“因為這一代有兩位皇子,可韓家卻只有一個女兒,于是便有了一位叫韓霖的養子。”

“将輔佐天子之職留給韓家唯一的香火。”知言喃喃道,看韓霖平日裏冷若冰霜的模樣,誰知他有這樣大義凜然的一面。再看他與韓寧那般兩小無猜的互動,又何止是報答養父母之恩這麽簡單。

難怪他那樣喜歡下棋,原來是那名喚寧兒的女子最喜在棋盤上胡鬧,知言輕嘆一口氣,自從她今日踏入禦周侯府,氣氛就不似往日那樣冰冷。因為韓霖眸子中滾動着的,除了歡喜,還有喜歡。

而此時此刻對弈的二人,又是否覺察到了各自的情愫?

作者有話要說: 每一對CP都應該擁有美好的明天!

☆、三四章 天家秘聞

原來周國名動四野的韓氏一族,竟有這樣的故事。然而國君只有一位,那麽跟随其他皇子出生入死的韓氏後人,是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死亡的結局?今後太子何岑登基,又将置韓霖于何地。

知言雖然對韓霖的冷漠有幾分不滿,卻不敢想象他年紀輕輕便會殒命。周國皇帝早于幾年前駕崩,太子何岑雖然已經親政,卻一直沒有即位,難道是在等待大婚的這一天。何岑即位,遠在陳國的禦周侯又将如何處之?

知言的表情落在何子非眼裏,她似要焦急地表達什麽,卻又說不出一句話來。何子非笑着望進她的眼睛,“何事如此焦慮?”

“難道韓氏後人都甘心早已注定的命運?難道沒有人反抗麽?”她說話的時候,明亮的眼睛似是罩着霧氣。

“當然有,有誰會心甘情願地面對死亡?”何子非勾唇一笑。

“那韓霖……”話一出口,知言又覺得不妥,她已經知道韓霖将輔佐太子之職讓給了韓寧,自然不會做那逾矩之事,可是這樣一來,是否意味着何子非的未來已經注定。

“何時變得這樣吞吞吐吐?”禦周侯忽然伸出手,寬厚而溫暖的掌心輕輕撫在她的側臉,“一口一個韓霖,你竟不擔心我前路坎坷?”

本是高而英俊的男子,偏要露出一副吃味的神情。雖然何子非不是第一次觸碰她,可當他的體溫緩緩靠近她,帶着絲絲悸動,教她想要奪路而逃。

“平日裏你總是百般躲我。此時今日,我倒想問問你,為何要引嘉寧出宮?為何要救我?”他的瞳孔黑而沉靜,瞳仁裏映出知言因驚慌而睜大的雙眼。

“我只想還清你的人情,今後不再有瓜葛!”知言不敢看他。

“當真。”他哂笑。

“因為,因為……”她猶豫了半晌,垂下眸子,轉而望向自己腳上嶄新的一雙鞋子,“因為擔心。”

刷地紅了臉,知言又負氣似地說:“擔心你死了,把我也拖下水。”

“還嘴硬!”禦周侯不喜歡聽謊話,微微低頭,将嘴唇覆在她滿是謊話的小嘴上,輾轉輕吻,吮吸着她馨甜如早春花苞般的唇瓣。

知言又羞又惱,別開臉躲避他的親昵。

“這樣柔軟的唇,怎就能說出那麽多謊話?”禦周侯長眉微蹙,索性扳過她的臉來,“本侯比起淩柯如何?”

提起淩柯,知言不由大窘,那些信口胡言,不過是她昨日編造的謊話,竟引得禦周侯如此在意。

“不知道?”何子非笑道:“那就再比較一回。”

他的氣息忽然近在咫尺,知言知覺身子一輕,案上的書籍便被橫掃落地,取而代之的是她——內史大人躺在案上。剛要掙紮着起身,那無恥之徒便欺身而上,一只手便将她的雙手困于頭頂,另一只手輕輕解開她胸前的衣襟。

衣衫不整的朝廷命官氣呼呼地躺在案上,黑亮的發、嫩白的膚、嫣紅的唇,直教人覺得心滿意足。何子非的聲音悶悶的,是難以掩飾的笑,長指微動,自她的唇角一路而下,滑過小巧的下巴,白皙的頸項,仍然不停手。

“子非,別……”為何每每與何子非相處,都會落得如此境地?平素只要她讨好地喚他子非,他便會放過她,可今日似乎不同。知言滿腦子都想着如何擺脫他——若是此時她高聲呼喊,是否會引得院中對弈的那一雙人入內?

可剛一張口,禦周侯的吻也一路跟來,直教她呼吸困難,氣若游絲,更可怕的是,她全身的力氣不由自主地流失,分明是被他強迫,她的體內卻升騰起前所未有的怪異感覺,身體化作一灘春水,任他予取予求。

燥熱的天氣,煩悶的情緒,不知不覺間,知言的身體愈發滾燙,體內有一股攢動的火苗無處宣洩,就在這火苗噴薄欲出之時,她的前胸忽然一涼,裹胸的白布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緩緩墜于她身側。

知言震驚地擡起眼,發覺何子非的眸子不如往日清明,那裏有不可遏止的、濃濃情欲的意味。

何子非低頭看她,除了喉結的滾動與沉悶的喘息,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知言低嘆一聲,緩緩閉上眼,眼角滑落的淚水如晨露般剔透。

身子忽然被帶起,寬大的衣襟墜落在腰間,露出美玉般淨白的肌膚。何子非輕輕攏上她的衣襟,将她裹了個嚴嚴實實。

“你曾問我,能否不顧一切帶你亡命天涯。”

知言心中微動,卻不言語。

“我怎麽可能讓你亡命天涯?”禦周候的聲音中壓抑着笑,仿佛“亡命天涯”于他而言是何等不可思議。

知言尚未明白過來,禦周候便輕輕挑起她的長發,一縷一縷地理順,绾成男子的發髻模樣,用釵固定在頭頂。

“你可願聽聽我的過往?”他忽然問。

知言轉過身來,認認真真望着他的眸子點點頭。

“我出生之時,一道禦賜皇命,賜名子非。”這是知言頭一次聽說他名字的由來,“周皇口谕,鼎王之子定非池中之物,故名子非。”

“因而幼時,我常以自己的名字為榮。待長大一些,能夠記事之時,父王便遠離故土,鎮守邊陲,數月間便染惡疾而亡。”何子非苦笑,“父王尚在頭七,便有一道聖旨傳來,加封鼎王妃為皇貴妃,鼎王之子為世子。”

知言雖然聽冷修說起過何子非的身世,而今聽他自己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出來,心中卻更不是滋味。他不過是個小小少年,父親死于非命,母親忽然變成了叔叔後宮的女人。年少的他沒有能力與母親相認,見面之時,還要恭敬地喚一聲皇貴妃娘娘。

皇貴妃,乃是皇後之下品階最高的妃子,可謂榮耀蓋世。

“羞辱、憤怒、殺意,每日在我腦中不停地翻滾、膨脹,彼時我不過八歲。”禦周候臉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冷漠,甚至連聲音,都帶着沁人骨髓的寒涼,“我不知道,母妃在宮中,竟然忍受那樣的折磨……”

何子非閉上眼,深呼一口氣。整整五年,他不過見過母妃三次而已,強烈的思念促使他趁夜溜入後宮,想要偷偷看一眼母妃,卻不曾料想到,他看到了令他此生再也不願想起的情景。母妃被那個作為他叔叔,一國之君的皇帝肆意□□。

母妃緊緊閉着眼,唯有默默哭泣。

“齊暄,齊暄!你睜開眼,看清我是誰?”那男人吼叫着,扯着母妃的烏黑的長發,惡狠狠道:“你心裏惦記的,到底是我那一世糊塗的兄長?還是坐享齊人之福的楊越?”

母妃不應,兩行淚水肆意橫流。

“你拒絕做我的女人,還要生下何子非這個孽種!”他笑得近乎瘋狂,“事到如今,還不是只能在我身下婉轉承歡!”

“何子非,非我何岚之子,何配為人?”

“我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憤怒得想要殺了他,卻被沖上來的近侍擊暈過去。”冰冷的聲音帶着無限的空洞,轉而輕輕顫抖,“我不知道自己被關進哪裏,沒有人、沒有食物、沒有水。”

“我的平安無事,是以母親在皇後宮外長跪三日,以及父王舊部逼宮換來的。”他的目光越過她,漫無目的地落在某處, “而後母妃病逝,父王舊部盡數被誅殺。我——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說罷,何子非輕輕拉起知言的手,“他雖已死,我卻不能對他的親人下手。”

何子非所說的“親人”,無外乎太子何岑。知言不解道:“可是,你又為何處處幫着太子?”

“周後曾派人伏擊我,太子為我身負重傷,終身不能再習武。”說到太子何岑的時候,何子非臉上的表情才緩和過來。父母的血債與兄弟之情,如何權衡取舍,精明如何子非也無法抉擇。

“我以前只道你只是個會欺辱我的壞人。”知言微微用力,握住他的手,“你設計讓嘉寧嫁與周太子,真的是為了他好麽?”

“他們兩情相悅,與我何幹?”何子非便又恢複了玩世不恭的世子模樣。

“我思前想後,還是被你算計了。”知言撇撇嘴,“嘉寧公主嫁到周國,真的會幸福麽?”

“陳國不出三年必亂,嘉寧心思單純,跟了皇弟未必不幸福。”禦周候語氣篤定。

“咦?”知言來了興致,“你怎知陳國必亂?”

知言的睫毛眨了眨,她聽到那人清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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