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1)
,傾城先生的目光平靜如水,一動不動地停在玉王臉上。玉王的反應與他料想的一樣,憤恨、不甘,甚至是殺氣。孔軒尚且如此,性子更加乖張暴戾的太子孔诏,恐怕已經按捺不住。
傾城先生有些累,輕輕閉上眼。剛一閉眼,腦海中就浮現出許雲昭葬身于火海的情景,驚得他不得已又睜開眼。年少之時,曾有一雲游僧人為他蔔了一卦,說陳傾此人,足智多謀,然而憂慮多思,久必傷神,若不清心寡欲,靜心無為,恐活不過不惑之年。
傾城先生調整了呼吸,努力讓自己的情緒更加平和。哪怕是大限将至,他也要完成生平所謀。
自嘉寧公主昨夜回宮,便侍奉陳帝左右未曾離開。許知言知道這天大的秘密,自然也出不得宮。想到今日便要将陳帝昨夜的口谕拟為诏書,她心中便生出些恐慌來。
陳帝早起用膳,對許知言道:“你即刻趕回禮部,将昨日的文書诏告天下。”
說罷,嘉寧公主目光盈盈,滿是不安。
知言點頭道:“臣遵命。”
事不宜遲,她乘了小轎,自偏殿小門而出,卻在行走不遠後,聽得一聲慘叫。
馬車忽然停下,知言大駭,試探着喚了一聲老羅,卻不見他答應。
山雨欲來。
知言深呼了一口氣,掀開轎簾,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順着那氣味,她看到老羅仰面倒地,驚恐的雙眼像是見到了人間死神,可身體卻還保持着駕車的姿勢,唯有脖子上有一個血洞,在汩汩噴血。
知言一陣作嘔,便見面前有一人策馬戎裝,金铠長槍,卻是盛裝的太子孔诏。
孔诏面上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許大人……昨夜未出宮?”
知言連忙下車跪在孔诏近前,“參見太子殿下。”
“許大人打算去禮部?”太子長槍冰涼,帶血的槍尖挑起知言的下巴,迫使她與他對視。
知言仰起臉,在太子孔诏高高在上的表情中,看到了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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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章節都能被鎖文,深深懷疑JJ是機器審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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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大混戰開始了。
人物都出場了,該開始收尾完結啦。
全文不過十幾萬字,真羨慕那些動辄幾十萬百萬的大人!
☆、四一章 長驅直入
濃烈的血腥味順着冰冷的槍尖而上,熏得知言幾欲昏厥。她微微側過臉,離那鋒利的兵刃遠些。
知言斂眉低頭,看似恭敬,卻不至于被居高臨下人看出破綻,“微臣困于宮中不得脫身,殿下可曾收到張順帶去的口谕?”
太子一愣,收了兵器,笑道:“許愛卿請起。”
知言雖是裝作胸有成竹的模樣,雲淡風輕地站在孔诏面前,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她撒了個彌天大謊。
既然孔诏戎裝在此,有逼宮之勢,自然是得知了陳帝将廢太子的消息。而昨夜龍隐殿中,只有她與嘉寧公主二人和跟随陳帝左右,嘉寧與太子并不是親兄妹,定然不會将走漏消息,致使太子謀反,而一直守在門外的張公公便不一定了。
知言猶記得冷修對她說過,張公公乃魏國遺臣,卻能得到陳帝賞識,若不是有過人的心機和膽識,又怎能輔佐兩代君王?
她只有賭一把,昨夜洩密之人,定是張順無疑。而從太子臉上放松的神情來看,她賭對了。
既然如此,張順一定早就與太子暗通關節,而今太子得了消息,自是要逼迫陳帝退位,自己取而代之。恐怕昨夜之事,張公公也已一五一十地禀報給了太子。與其裝作不知情的樣子,盲目地向太子表忠心,還不如坦坦蕩蕩,令太子不知虛實。
如果張順已經投靠太子,那麽太子被廢,将來新皇登基,哪裏還有張順的一席之地,可是太子若能在此時先發制人,局勢便瞬間變化。如此看來,年邁體衰,看似身子佝偻的張順,絕非泛泛之輩。
退一步講,陳帝若真想廢除太子,又怎會命她這個無權無實的禮部侍郎來執行?分明昨日已傳口谕,為何今日才拟诏?
知言仰面,望着太子雖然放松警惕,卻仍是陰晴不定的一張臉,自懷中取出一本薄簿道:“陛下的口谕,下官盡數記錄在此,請太子過目。”
太子展顏一笑,“本宮果然沒有看錯你。”說罷槍尖一轉,帶血的鋒芒将那簿子挑起,臨空翻滾了一圈,落在他手中。
方才她已經賭過一回,此刻她卻要再賭這第二回。她推斷陳帝早已将消息送出了宮,此時她手中的,不過是拖延太子的障眼法。
而她今日,若是為了忠君愛國,難保不命喪在此,若是投誠太子,尚且有一線生機。而不論她反抗與否,懷裏這本記事簿都會落入太子手中。知言微微攥緊袖袍,危難關頭,她竟成了陳帝抛出的一枚棋子。
太子的一雙眼極快地掃過那本薄簿,薄且蒼白的嘴唇微微上挑,溢出輕蔑的笑來,“果真如此。”
午時,太子孔诏率千名甲胄甲胄騎兵,自南門沖殺而進,封鎖了各道宮門。宮內數名禦林軍退守龍隐殿外,保衛皇帝與公主。
嘉寧公主正伏在陳帝龍榻之畔,一夜無眠的她鬓發微亂,雙目通紅,“太子昨夜策反了兵侍郎左旋,率一千甲胄騎兵攻入皇宮,而今東南西北四個門皆被占領,只有不足百餘禦林軍與之抗衡。”
陳帝唇須微動,“我生了個好兒子,竟敢逼宮造反!”說罷氣血上湧,便又捂着胸口咳嗽起來。
嘉寧公主連忙替父親掖好被角,“父皇莫要生氣,昨夜我派人出宮去了玉王府上,想必哥哥會火速前來救駕。”
“你派了何人出宮?”陳帝側目。
“貴妃沈鸾。”嘉寧公主的臉上露出笑容,“沈鸾是哥哥送入宮中的,時常替我們去照顧母妃,必然……”
嘉寧公主話未說完,便被陳帝的咳嗽聲打斷,“若說你識人,果然不及太子。”
嘉寧公主面色驟變,“父皇此言何意?”
“沈鸾與太子有私,我豈能容她,況且此時她腹中已有了孽種。”陳帝處變不驚,對二人的不倫之情也不惱火。
嘉寧公主默默無語,低下頭委屈道:“我本想助父皇一臂之力,卻不曾想适得其反。”
陳帝摸了摸嘉寧公主的頭發,面色沉靜,“無妨,我自有安排。”
嘉寧公主擡起頭,一雙美目中滿是疑惑。陳帝見女兒這般傷神的模樣,嘆息道:“今後你還需多多學習,切記要将禦周候收在膝下,為你所用。”
“彼時父皇不是不允我與他來往麽?”嘉寧公主咬了咬嘴唇,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此一時彼一時,彼時朕尚不知孔诏有如此野心,昨夜不過一試而已。”陳帝神色愈發嚴肅,“若是他不為你所用,殺之以絕後患。”
嘉寧公主的心裏咯噔一下,卻仍然點頭道:“嘉寧謹遵教誨。”
忽然外面喊殺聲震天,張公公自門外骨碌碌滾了進來,帽子直摔在地上。他顧不得整冠,手腳并用爬到嘉寧公主面前,“陛下,公主,甲胄鐵騎正在外強攻龍隐殿,請兩位暫且避上一避。”
“不必。”陳帝擺擺手,“整個皇宮都是甲胄鐵騎,朕又能避到何處?”
“這……”張公公一時結舌,便聽得殿外是嗖嗖的長箭聲,數名禦林軍中箭到底,或當場死亡,或因受傷發出痛苦的呻吟。
嘉寧公主別過臉,勉強不去看殿外那血肉模糊的景象。
殿外甲胄鐵騎高呼,“請嘉寧公主前來一敘!”
嘉寧公主一愣,神色慌張地望向父皇,卻見他眉頭緊鎖,微微搖頭。見殿內無人應答,甲胄軍便又是一陣箭雨奇襲。
孔玉瑤咬了咬牙道:“這樣不行,我去!”
說罷不待阻攔,便徑直除了龍隐殿。院中滿是禦林軍的屍體,高牆之上圍滿了箭手。孔玉瑤知道太子正在殿外,于是高聲道:“太子此舉為何?”
“玉瑤何苦躲着為兄?”那人的聲音帶着長久以來的霸道與強勢。
“妹妹惶恐,受不起哥哥如此盛情的邀請。”孔玉瑤冷笑。
“不在周國做你好端端的太子妃,跑回來作甚?”太子又問。
“若不是哥哥焚了靜心齋,屠了妹妹的生母,嘉寧又怎會回朝?”孔玉瑤亦是針鋒相對。
“無稽之談!”太子冷笑,“嘉寧,是你自己走出來,還是待本宮殺光了所有人,把你和那老東西綁出來?”
以寡敵衆,焉能自保?嘉寧高聲道:“太子是要逼宮造反麽?”
太子忽然仰面大笑,那聲音穿透整個龍隐殿,令陳帝不由蹙眉,“逼宮!本宮可是被逼得無路可去了!”
“太子,你若肯就此收手,我願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孔玉瑤的聲音驟然提高,“逼宮篡位,屠戮親人,你堂堂太子會被萬人恥笑。”
“萬人恥笑!”太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逼宮篡位?屠戮親人?本宮不及父皇之萬一!”
言談間,忽聽得喊殺之聲驚天動地,緊接着是兵刃相接、刀刀入肉之聲。禦林軍眼疾手快,護着嘉寧公主往內室而來。
高牆之上的一幹箭手,紛紛換了姿勢,長弓拉滿,對着不遠處噼啪如冰雹亂墜。
有人高吼,“保護太……”子字尚未出口,聲音便在風中戛然而止。
龍隐殿外,數百名甲胄鐵騎簇擁着金铠銀槍的太子殿下。太子透過層層護衛,仍然可見對面那人。褐發褐眼,白面如玉,銀盔銀甲,當真無限風流。
不斷地有虎贲軍擁入宮中,将來路圍了個水洩不通。太子雙目微斂,道:“好個玉王殿下,沒有虎符,竟能調動虎贲營!”
玉王并不答話,揮了揮手,吐出一個字來,“殺!”
太子冷笑,對左右道:“爾等率軍正面抵禦孔軒小兒。”說罷自己帶了百餘騎,直沖向大門緊閉的龍隐殿。
嘉寧聽得殿外的動靜,心中一喜,“有救了!”卻見聽大門處忽然傳來重重的撞擊聲,竟是太子在強攻。
如此形勢,竟是太子要魚死網破。
嘉寧公主連忙扶起陳帝,“若是太子強行而入,恐父皇有難,您且先走。”
陳帝搖頭,滿面悲憤,“朕看這逆子又能如何!”
“父皇請先避避鋒芒,若太子發現此處只有我,定會以我為質要挾哥哥,若是父皇在此……恐怕。”嘉寧心急如焚,句句皆為肺腑之言。
“陛下,公主所言甚是,請陛下暫時避上一陣。”張公公亦是連連叩首。
“砰”地一聲,龍隐殿門霎時碎裂,甲胄鐵騎皆棄了馬,自門外沖殺而來。幾十名禦林軍各帶劍傷,卻仍是死死守着陳帝的寝宮。
太子唇角一揚,“殺無赦。”
冰冷的刀刃上下翻飛,幾十名禦林軍身無甲胄,哪裏敵得過百餘鐵甲森森的軍士,一時間血肉橫飛,命隕當場。
太子戎裝極盛,步履優雅,似是踩着這一步一步的青石板,便能通往高高在上的龍椅。他滿是陰霾的臉上浮起不自然的笑容,握着長槍的手越來越緊,他要親自問問父皇,可以殺了兄長?何以逼死了母親?
及至近前,太子一腳踹開寝殿大門,但見室內昏暗如子夜,窗戶緊閉,龍榻上曼紗低垂,萦繞四周。
唯有一幹宮娥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太子的目光在殿內掃了一圈,卻不見貼身伺候皇帝的張順,更不見方才答話的嘉寧公主,疑惑之際右手猛揮長槍,刺入龍榻之上的簾幕,而後用力一拉,那紗帳碎裂開來,盈盈落在地上。
寝殿內空無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進入後半段
前人造孽,後人遭殃……
☆、四二章 長繩系日
知言一覺醒來,竟不知身在何處,這才回想起自己因那濃烈的血腥味暈了過去,待此時轉醒,耳後某處依然痛的厲害,那銀針仿佛刺入了她的頭顱,教她冷汗漣漣。
馬車的颠簸驚得知言一個哆嗦,車夫老羅死在了太子槍下,那麽此刻駕車之人是誰?
她驚慌地撩開轎簾,卻看到一個婀娜的女子背影。那女子似乎也覺察到了她,連忙勒了缰繩,迫使馬車停下。
那女子回眸冷笑,“醒了?”
知言疑惑道:“霜華姐姐?”下意識便要脫口問她,可是禦周候來救我了?轉念一想卻又不對,她分明被太子所獲,怎麽會與霜華在一處?
霜華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冷冷道:“太子逼宮,形勢大亂,我帶你來此,卻是救了你一命。”
“霜華姐姐為何救我?”知言斜倚在車廂,神色好奇。
“一口一個姐姐,我都不忍心殺你。”霜華瞟了她一眼,說罷再不理會于她,繼續駕車。
宮中大亂,卻絲毫未影響西京城的熱鬧。想到這江山或将易主,知言不由嘆息。
馬車停下之際,知言撩袍下車,禦周候府四個字赫然眼前。韓霖抱着一柄長劍,微微擡起了下巴,算是打過招呼。
“書房。”他說。
知言徑直向書房走來,卻見何子非仍在案前讀書,仿佛外面的天塌下來,都與他無關。
“你可知宮中巨變?”知言習慣性地在他身旁坐下。
知言側目看他,卻見禦周候臉上升起怒意,将那書卷往案上一拍道:“昨夜兇險至極,你卻不肯派人通知我。我竟是從餘鶴處,得知了你徹夜未歸的消息。”
禦周候極少生氣,上一次生氣,大約是因為她誤以為他一心要殺榮賢妃。知言不由心虛地低下頭,“昨夜我分身乏術,自己尚且出不了宮……”
她雖然低下頭,心裏想的卻是餘鶴如何知道她徹夜未回,那麽只有一個原因,便是他又去她府上堵人了。既不明媒正娶,又不肯對葉舒死心,原來餘鶴師兄是這般無恥之人。
見她服軟,如小貓般瑟縮着身子不敢再說話,禦周候這才收斂了脾氣,轉而将她拉至近前,迫使她分開雙腿坐在他腿上,與他面對面地依偎在一處,這才擡手鉗住她的下颌。
這樣的坐姿實在羞人,知言坐立不安,身下如有芒刺。
禦周候并未發現她的異樣,目之所及是她圓潤小巧的下颌,那裏有一道斑駁的血跡,刺目驚心。
何子非看了許久,道:“像是有人用血淋淋的手捏了你的下巴。”
知言想到那一幕生死時刻,驚魂未定道:“險些為太子所殺。”
禦周候自袖中取出一方絲帕,仔仔細細将她的下巴擦了個幹幹淨淨。如此距離,如此姿勢實在暧昧至極。知言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子非還能安坐于此處,就不擔心宮中之變。”
何子非的眸子近在咫尺,亮晶晶地教知言不敢直視,他的談吐拂過她的臉頰 “別人的家事,我擔心又有何用?”
他的墨眉長且筆直,愈發襯得他長相卓絕,此刻他唇角微彎,竟是因替她拭淨了臉頰,滿意地笑。
“那麽……定是宮中勝負已分?”知言語氣試探。
何子非不答,輕輕環住她的腰,迫使她靠在他懷裏。知言覺得耳畔清風拂過,有如羽毛輕輕抓撓,“陛下與太子,今日恐皆将殒命宮中。皇家之事,我唯恐避之不及。”
懷中之人當即一驚,“二龍相争必有一傷,為何雙雙殒命?”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何子非低聲道。
知言忽然想起一事,自懷中取出一本薄簿,“幸得我留個後手,将陛下口谕寫了兩份。”若是太子得勝,她便将這小簿一把火燒了,若是皇帝與嘉寧公主安然無恙,她便按照陳帝要求,依舊将此物交至禮部。如此一來,便可自保。
知言正在為自己的小聰明洋洋得意,手中之物卻被何子非搶了去。他翻了兩頁,臉上的笑容漸漸凝結。
“嘉寧公主下降禦周候?”他雖是一字一頓地将那內容讀出,可口氣卻像是在質問知言。
她的頭埋得更低了。
“若是我娶了嘉寧,你以為如何?”何子非問。
“若是公主登基,你便是今後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皇夫,如此甚好。”知言答。
“甚好?”那人不怒反笑,“許知言,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我是以色侍人的男子麽!”
知言吓得大氣也不敢出,生怕他再動怒,連忙道:“你不是,我是!”
禦周候将那簿子“啪”地摔在地上,雙手捧起懷裏那張滿是驚慌的小臉,“禦周候不會尚公主。”
知言一愣,嘴唇便被他的吻碾壓下來,他的氣息萦繞在她耳畔,一遍一遍道:“我只要你。”
一番生死激蕩,卻不料此時還能能坐在此處,聽他動情的呢喃,知言忽然覺得心上一酸,落下淚來。
及至午後,西京城噼噼啪啪下起了大雨,吵得人煩悶不堪。餘鶴這才睜開雙眼,勉強支起身子,卻屋內仍是門窗緊閉。屋裏盡是漆黑,也不知是什麽時辰,他兀自披起衣衫,推開窗子,使得涼氣沁入,頭腦清晰。
淩亂的床榻與未幹的痕跡,教他一遍遍回想起今晨的溫柔與瘋狂,果然是意猶未盡,非她不可。
子時剛過,那個叫葉舒的小女子便來求他,往日避他如蛇蠍,卻不曾料想她主動送上門來。她撲通一聲在他面前跪下,為的卻是許知言
許知言是他的同門師弟,他自然不會不管,可當他看到葉舒那痛哭流涕,如同喪夫寡婦般的模樣,渾身上下的氣息都凝結起來。
他為何要幫她?
餘鶴冷冷回她,“與我何幹。”
葉舒哭得梨花帶淚,“許大人對我有救命之恩,若是大人肯出手相助,葉舒做牛做馬,在所不惜。”
餘鶴忽然覺得有趣,眉頭一挑道:“做牛做馬?”
他将長靴踢到一邊,“洗腳。”
餘鶴多年浸淫在大理寺中,每當審訊犯人之際,看到犯人痛哭流涕的模樣,他便覺得心中大快。而今他便帶着這樣的快感,想要好好将面前的小女子折磨一番。
她往日的心高氣傲、視而不見,他都要統統踩在腳下,教她擡眼瞧他!
卻未曾料想,葉舒的眸子突然明亮如星,磕頭道:“多謝大人。”
餘鶴眉頭緊皺,為了許知言,她就這般乖乖地任他宰割?
葉舒跪在餘鶴近前,輕輕替他脫了襪,又卷起了褲腿。而後纖手入水,在桶中緩緩揮了半個圓圈,試了水溫,才将他的腳放進桶裏。
水溫不熱不涼,恰到好處。一雙小手在盆中輕輕拂過他的腳背,時而柔柔的撫摸,時而緩緩地揉捏,教餘鶴渾身上下的毛孔都舒服得滲出了薄薄的汗珠。
她既然肯任憑他驅使,餘鶴自然也會大大方方的履行承諾。他旋即命人修書一封,送到禦周候府上。
葉舒這才松了一口氣,卻仍是認認真真地替餘鶴洗完了腳,用幹淨的錦帕仔仔細細地擦拭。
餘鶴低頭瞧她,白淨的小臉含着笑,全然不似方才那哭哭啼啼的模樣。想到她每日這般侍奉許知言,不禁怒從心生,“更衣。”
葉舒一怔,方才他分明沒有吩咐她更衣……
“反悔了?”餘鶴挑眉。
葉舒咬了咬唇角,低頭不語。快些,再快些,若是他存心折磨,她按照他的吩咐便快些做完便是。
那繁複的腰帶與外衫,卻也難不倒葉舒。她十指靈巧翻飛,熟練至極。餘鶴低着頭看她,只見她也低着頭,注意力全被他身上的衣帶吸引了去,白皙的脖頸上散落了幾根碎發。
不知為何,餘鶴忽然伸出手,輕輕在她後頸摩挲。
葉舒驚恐地後退一步,睜大了雙眼道:“大人請自重。”
自重?她每日替主子洗腳更衣,入夜還要暖床,自重什麽自重?餘鶴忽然覺得心慌意亂,上前将葉舒橫袍抱起,往榻上一扔。
葉舒被摔得頭昏腦漲,驚恐道:“餘大人,你做什麽!”
餘鶴将裏衣脫下,露出健碩的臂膀,“不懂?”
此時此刻,面前的男人好比饑餓的野狼,欲将她撕個粉碎,葉舒怎能不懂?男人啊……原來都是如此……她望着他,忽然笑出了聲,“葉舒還記得初見大人之日,不慎打翻了茶盞,大人嫌棄那茶水肮髒。”
餘鶴不知她這句話的意圖,蹙眉道“如何?”
“大人尚且嫌棄未飲過的新茶,而今卻不嫌棄賤人這殘花敗柳的身子?”葉舒笑着笑着,眼角的淚水噴湧而出。
然而在餘鶴看來,卻全然不是如此,他心道這女子倒也有幾分膽識,如此明目張膽地告訴他,她已經跟了許知言。
可是她這樣說,他就會放過她麽,跟了許知言又如何,明日他親自到府上拜訪,将她娶回府上疼愛便是,何以這般啰嗦。
話一出口,仍帶着大理寺審問犯人時慣有的冷漠與侮辱。
“真髒”餘鶴冷笑一聲,便見榻上之人面色煞白。
裂帛之聲,夾雜着女子細碎的哭聲,教餘鶴既興奮又煩悶。他一次又一次地索取,将身下的女子裏裏外外吃了個幹幹淨淨。
下一次,我便溫柔待你。餘鶴心中這樣想,動容地親吻她含淚的側臉,卻累得昏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晚瑭:餘大人太過悶騷
☆、四三章 長夢不醒
及至吏部尚書齊皓還朝,已是半月之後。太子孔诏逼宮謀反,當場被誅,陳帝難忍喪子之痛,薨于龍隐殿。
齊皓悲憤不能自已,當夜他奉旨出京,乃是為了尊先帝遺願,将嘉寧公主扶上皇太女之位。他疑心太子謀反,便連夜将虎符送至玉王府上,想必玉王定能圍剿叛軍,保聖上平安。
及至宮中,下馬、卸劍。新皇的口谕一并傳來,“齊皓擅離職守,護駕不周,致使廢太子謀逆犯上,即日起押入天牢待審。”
新帝?齊皓冷笑數聲,他早知太子不臣,卻不料玉王殿下更加心狠手辣,這一回坐收漁利實在漂亮至極。
早前太子奪了他掌管禦林軍與兵部的實權,因而宮變之時,他無力控制局勢,只得拼死用虎符調動了虎贲軍,卻換來了擅離職守,護駕不周的的評價。可是一直以來無心朝政的玉王如何突然涉入朝政,如此幹淨利落的做事風格并不像他。
請君入甕,借刀殺人,難道他身後有高人指點?
孔軒登基,普天同慶。新帝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先帝與賢後合葬。朝堂之上,文武衆臣位列兩班。這半月以來,先皇黨與太子被剿滅殆盡,新皇下手迅猛,毫不拖泥帶水,一時間令百官臣服。
“陛下……鸾太妃娘娘,已有三個月的身孕,哭鬧着不肯離宮。”楚端低聲道。
聲音不大,卻被殿上的一幹衆臣聽得清清楚楚,殿上誰人不知,鸾貴妃曾與太子亂了人倫綱常,能茍且活命已是大幸,可是腹中胎兒的去留,卻是尴尬至極。
衆人伸長了脖子,都打算聽聽這位新皇如何處置鸾太妃。
不料皇帝悠悠道:“且随她去。”
太妃娘娘的住所與新皇的宮殿遙遙相望,真是一樁奇事。若不是聽聞陛下有那龍陽之好,衆人還以為陛下對太妃有所思。
這倒也難怪,陛下近日尤其寵愛殿上這個名叫楚端的小黃門,聽聞楚端這幾日才淨了身被送進了宮。衆臣面面相觑,都覺得小黃門與鸾貴妃有幾分相似,要是說起來,這小黃門與禮部尚書許知言也長得很像。
太妃平安無事、小黃門日漸得寵、許知言步步高升,衆臣這麽一琢磨,原來陛下喜歡如此長相的男女。有老臣悟性極佳,撫須暗想,原來陛下與先皇一樣,都對魏皇後許雲昭念念不忘。
一場風波過後,便是長久的平靜,除了夜深人靜之時,偶爾聽到長寧宮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那裏住着的,是曾經名動一時的嘉寧公主,她在宮變之時臨危不亂,表現神勇,處處以維護先帝。
誰知先帝卻在太子伏誅後含恨九泉,嘉寧公主一時無法忍受父母雙雙辭世的事實,竟是瘋了。
先有榮賢妃癡傻辭世,而後又是嘉寧公主日夜癫瘋,常言道紅顏薄命,竟是一語成谶。
入夜之時,每當孔軒聽到妹妹那歇斯底裏的呼喊,便驚恐地睡不着覺。他的腦海中一遍遍浮現出她伏在父皇身上痛哭流涕的模樣,除了哭喊,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瞪大了雙眼,雙手顫抖着搖晃着他的肩膀,不可置信的聲音凄厲如鬼,“哥哥……哥哥……你好狠!”
忽然從夢中驚醒,孔軒已是滿頭大汗。午夜夢回,那日宮變的情景歷歷在目,雖說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他已經安然地住進了龍隐殿,可心中的空虛卻越來越大。孔軒披衣起身,于銀色的月光下獨立窗前。琥珀色的長發自他腦後松散地垂下,映得側臉愈發慘白。
清新的男子氣息萦繞在他周身,楚端也披了薄衫,輕輕環住他的腰身,“陛下又做噩夢了。”
孔軒唇齒微動,“朕這樣做,是不是過分了。”
“若不是陛下力挽狂瀾,還不知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楚端的唇游走在孔軒的後背,柔軟撩人,教孔軒沒由來覺得舒爽。
“誅殺兄長,萬劫不複。”孔軒痛苦地閉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楚端輕笑,“我新得了些寒食散,陛下可願一試?”
“寒食散?”孔軒的聲音忽然提高“可是歷代帝王都視作仙藥的寒食散?”
“正是。”楚端的手不安分地滑入孔軒的裏衣,溫和的聲音帶着遙遠的誘惑,“飄飄欲仙,神明開朗,病痛、煩憂、求不得、人生諸苦,紛紛忘卻。”
“當真有此奇效?”孔軒神色動容。
“陛下。”楚端那不同于其他污濁男子的清新之氣愈發靠近,他緩緩移至孔軒身前,捧起他的臉,俯首吻下。
他自诩禦男無數,卻敵不過楚端的一個小小動作。
孔軒身子一輕,任由他去。唇齒間的滑膩與香甜揮之不去,楚端的特別之處在于,他的氣息随着這個吻,在孔軒口腔各處游走激蕩,教他不由張開嘴大口呼吸,唇齒間的氣息,順着咽喉一路向下,竟是竄入了脾肺之中,直教他渾身上下舒爽不已。
“你……喂了朕什麽?”孔軒只覺身體愈發燥熱,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來,他的視線開始模糊,眼前之人忽遠忽近,忽明忽暗,忽然化作那十三歲的少年郎。
“楊緒?”孔軒有些站立不穩。
眼前之人颔首低笑,“陛下,這寒食散的滋味如何?”
那言笑晏晏的模樣,似乎又像極了那喜愛寫字下棋的小書童,孔軒想要伸手抓他,卻撲了個空,“知言?知言!”
“陛下認錯人了。”楚端索性上前一步,伸手去抱他。身體的炙熱與空虛,令孔軒腳下一軟,便安然落在他懷中。
“陛下看到什麽了?”楚端輕聲呢喃。
“朗朗青天,莽莽草原,山川杳杳,白雲悠悠。”孔軒的眸子漸漸渙散,臉上便也浮起了愈發歡愉的神情來,仿佛他正置身于從未感知的仙境。
楚端飲了一口熱酒,唇對着唇便灌入了他口中。孔軒只覺全身上下是從未有過的奇異快感,他再也聽不到玉瑤撕心裂肺的哭喊,再也看不到龍隐殿堆積成山的屍體,再也感覺不到心中難以平複的惶恐。
孔軒終于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楚端解開他的衣衫,露出他白玉一般、散發出誘惑的周身的肌膚。他的皮膚之上浮起一層薄薄的煙霧,帶着微熱的體溫,教人心神寧靜。
“若我再多一分力,你便會醉死在夢中。”楚端的手指流連在他側臉,自言自語道:“三郎,我竟舍不得殺你。”
綿長而美好的春夢,教孔軒不願意醒來。
彼時他不過十四歲,被挑選入宮中做太子伴讀。那時母親并不開心,她哭着對父親說:“陛下此舉,不過是令軒兒進宮為質,以防将軍功高震主。”
父親卻笑道:“婦人之見。”
母親終究阻止不了父親的宏圖大志,孔軒也因此被送入東宮。
早春那日,宮中鳥語花香。一個白淨美貌的少年側卧在榻上,任由身側的宮婢為他垂肩。那少的年紀比他還要小,可他卻只能跪在高臺之下,任由榻上那人自上而下、肆無忌憚的打量。因為榻上之人乃是天之驕子,皇儲楊緒。
楊緒擡眸一笑,露出白淨的牙齒,“微雲淡月,長身玉立,誰料想卻是個美男子。”
孔軒聽到這句話,低下了早已緋紅的臉頰,男子的美貌也能像女子一般被贊美?他心中一邊竊喜,一邊又覺得羞愧。
“擡起頭來。”楊緒笑道。
孔軒實在不敢擡頭,那十七八歲的婢子穿得極少,胸前的兩只白兔幾欲跳出。
“難道孔家三郎還未近女色?”榻上之人看出了他的窘迫,笑意更濃,“你便好好教教三公子。”
“是。”那婢子盈盈一福身。
孔軒進宮的第一課,便是學習人道。可後來之事,卻令楊緒嘲笑了他整整三個月,那一夜,佳人玉體橫陳,他鼓足了勇氣去親吻她的小嘴,卻在吃了她唇上的胭脂後不省人事。
“孔家三郎吃不得脂粉。”楊緒笑得前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