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若是問大齊臣民對容王府的印象,大多數人想到的會是英雄這個詞。

身材魁梧,走路如風,漠北人都是粗犷而豪放的。比如孟文彬這樣的。

然而容玦的樣子卻和他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雪白精致,揚起臉看人甚至還帶着幾分孩童的天真。

這完全就是定京貴族孩子的标準長相啊。

國子監學生一邊驚異一邊讨論,其實那只是因為他們從未見過容緒,實際上容王一脈一直都是這個斯文精致的長相,很難想象到他們其實是世代把持兵權的藩王武将。

據聞,多年前容緒也曾在同熙帝登基時入京恭賀,當時他從朱雀大街打馬而過,半柱香過後便成了定京少女的夢中情人。

陸昌明自然是見過容緒的,那是他已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擔任國子監祭酒了。如今看到容玦,不免想起了容緒,他笑道:“我當容緒是個例外,沒想到他兒子也肖似他,看來這不是例外。”

容緒。

他居然直呼容王大名。論品級,容王乃是超品藩王,國子監祭酒不過四品,若論輩分,容緒從未進京讀書,陸昌明更沒有教過容緒。兩人細論起來并無相交的機會。

“怎麽?”陸昌明笑眯眯的。

“我坐哪裏?”容玦移開眼睛,陸昌明擔任國子監祭酒的時間比容緒做容王的時間還長,國子監祭酒作為國子監的最高長官,陸昌明說是桃李滿朝堂也不為過。

——得罪不得。

容玦不再為稱呼糾結,反正陸昌明年紀都這麽大了,而容緒來定京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國子監祭酒越品級直呼容王大名後被他聽到的幾率應該為零。

陸昌明親自将容玦引到一個靠窗的座位,見周圍的學生視線都随他們轉動,他撫了撫胡子朗聲道:“想必大家也知道了,這是容王世子,從今以後就在這裏讀書了。”

考慮到容玦的身量,陸昌明給他安排的是較為前排的座位。容玦前面坐着一個胖乎乎的小孩,後面的座位空着。

小孩見容玦坐在他後面很是興奮,臉蛋紅仆仆的:“世子殿下,我是栗鴻寶,我爹在禦史臺……禦史臺中……”

後面沒聲了,能流利說出禦史臺是因為經常聽人念叨,但至于他爹是什麽官職他真的忘記了,只記得有個中。

禦史臺中丞。

容玦在心裏自動補充。禦史臺由三公的禦史大夫主管,中丞為其下第一人。

國子監果然不簡單。

“栗”乃是同熙帝之母,已故太後的娘家。

“容玦。”禮尚往來,容玦指了指他後面的座位,“那是誰?”

栗鴻寶呆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在你來之前,我後面坐的是二皇子,現在不知道了。”

容玦點點頭,眼睛彎彎:“你們國子監主要學什麽?”

“四書五經。”栗鴻寶有些納悶,這不是當然的麽,無論去哪個學堂都是學這個的,哪怕是國子監也是一樣的。區別只是國子監給你講學的先生更為有名,學問更好。

容玦伸長手将栗鴻寶桌上攤開的書拿起來翻了翻。

很好,都沒學過。

——實際上,他在漠北就沒讀過幾天的正經書,能認字寫字已經是謝流向容緒要了一隊精兵,安排在書房外守着強迫他學習的最好成果了。

——能讀書寫字是容緒的底線,所以即使容玦厭學他最多也就是在學完之後放他出來摧殘謝流的花花草草報複一下。

容玦若無其事地将書遞給栗鴻寶,手卻一直沒有放開,他道:“聽說先生要考校功課,我沒書也不知要怎麽辦,我看你這書不錯不如給我如何?“

栗鴻寶的書密密麻麻記了好多筆記。

剛來的容王世子親切可愛,謙虛好學,面對沒書的困難仍舊不肯棄學。栗鴻寶心中湧起一股豪情:“無妨,我的書給你!回頭我再買就是了。”

“多謝。”容玦笑着道謝,順手将栗鴻寶的書放到自己書桌上,并将書桌抽屜內陸昌明為他準備好的書推向更裏面。

容玦道:“只是這樣一來,你就沒書了,這節課你聽什麽?”

“這節課不考這本書,這書是上個月講學的,”栗鴻寶毫不在乎,“我只是拿出來溫習一下,既然世子你喜歡就給你好了。”

“……”容玦攥着書本,笑容幾乎要僵在臉上。

他深吸一口氣,維持住語氣不變:“那真是多謝了。”

一旁将這一切都看進眼裏的齊瀾忍不住都要笑出聲來了。

栗鴻寶是典型的書呆子,人是真的有些呆愣,但奇異的是,在這勾心鬥角的國子監內卻一直保持着獨善其身的風格,哪裏的戰火都燒不到他身上去。

落在他身上的算計更是會莫名其妙的落空。

容王世子這會只能認栽了。

他回想起容玦在宮內對上同熙帝的樣子,再看看他現在的樣子,怎麽看都像只鬥敗的公雞。

偏偏又無可奈何。

“笑什麽呢。”王亮達捅了捅齊瀾的胳膊,“看什麽看得這麽入神?”

他剛來就聽到衆人都在熱議,說是容王世子也來國子監讀書了。再看看窗邊臨時加了個座位坐着個生面孔,就知道那是容王世子了。

“沒什麽。”齊瀾收回視線,他們因為個高都坐在學堂後頭,在一衆小蘿蔔頭裏顯得特別突出。

“齊波還沒來,今天怎麽那麽慢……”王亮達也不多問,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齊波沒來,跟着他的一系勳貴子女也都不在,這裏除了比較小的沒被拉攏,剩下的就是他們兩個個高的了。

齊瀾從來就沒有和齊波一同來國子監過,這問題他也不知道。

“你問下齊深,沒準他知道。”也就這個時候,齊深才會被提起。

齊深一般都是随他們兩個中的一個來國子監的,今早齊瀾自己過來的,齊深應該是随齊波過來的。

“齊深來了,齊波卻沒來?”王亮達挑了挑眉,“這可有點意思。”

他自然不可能去問齊深齊波去了哪裏,作為王丞相家的長孫,齊瀾的表兄,他一出生就注定是齊瀾的人。

突然間跑去關心自己的對家,目的很令人懷疑。

齊瀾道:“什麽情況等先生來了就知道,齊波不來聽課,其他人總不能不來。”他指了指前面空着的一大堆座位。

“有道理。”王亮達颔首。

沒過多久,開課之前,一班人馬呼啦啦地進來了,為首的正是齊波。

王亮達摸摸下巴:“你說他們去做了什麽,要是再晚一點就會遲到被陸先生抓到了。”

“他們怎麽不多做一會呢?”王亮達遺憾道,“陸先生可不會放過遲到的人的。”

齊瀾扯了扯嘴角,道:“大概是發覺時候要到了趕緊跑過來的吧。”

齊波脖子上還流着汗珠,作為一位皇子,有什麽事是讓他無法保持儀态狂奔的,那必然是國子監的上課時辰。

由于在國子監內上課的學生不少身份都比先生高,未免出現學生欺壓先生的狀況,本朝規定,凡入國子監學習的學生無論身份高低都必遵守國子監的學規。在國子監內,無品級之稱。

國子監其中的一條學規就是不得遲到,違者将由任課先生處罰。

一班人剛坐定,上課的鐘聲就敲響了。

陸昌明拿着書本戒尺走進學堂,拖拖拉拉的腳步聲将王亮達一句“可惜了”的嘆息掩蓋掉。

容玦拿着嶄新的書本,伸長脖子瞟了一眼前面栗鴻寶的書,嘩啦啦地跟着翻頁。

趁着陸昌明未開講這段時間內,他迅速地掃了一眼學堂內的座位。

早在他和栗鴻寶談話時,他就感覺到了有一股視線一直在看着他。

容玦何等敏銳,這定京城內的貴族果然如容緒所說,都是四體不勤之輩。

學堂後面只做着兩個人,一個是齊瀾,另一個容玦不認識。

兩人看起來很是親密。

王家人。

容玦想了想,很快就确定王明達的身份。

王丞相勢大,卻不代表文官都站在這邊,恰恰相反,王丞相反而一直都是群而不黨,有交好的,卻不親密,分寸把握得非常好。

若是王丞相真的結黨,同熙帝立刻就能扣下個拉幫結派的帽子。

所以,齊瀾雖然手上擁有王丞相這張牌,卻也獨獨只有這張牌。

陸昌明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課,容玦卻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對這些向來沒什麽興趣,得益于謝流的填鴨式教育,有時候他也能随口背出幾句,但要他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還是算了。

所謂的“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在他看來就是鬼扯,他被謝流押着讀了百遍仍舊也只是樣子好看。

而國子監作為朝廷最高學府的最高學府,裏面的學生以後都是要進入朝堂,講課的內容當然不會只是讓學生自己讀上百遍後自己理解。

他眼睛從學堂這頭轉到那頭,最後集中到中間的陸昌明身上。

之前在國子監門口的時候,陸昌明算得上是健步如飛,怎麽這會反而走路趿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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