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VIP]
禁軍開道, 旌旗飄揚, 浩浩蕩蕩的車隊招搖而過。一大早, 向來荒涼寂靜定京外的長亭便熱鬧不已。
圍觀的百姓早就等不及了, 聽聞容王今日進京,全家大小齊齊出動, 搶占前邊的位置就等着能見到凱旋歸來的容玦。
元德将車上的齊瀾扶下車來, 小心的站在他後面,亦步亦趨。
擡眼掃了一眼周圍期待的百姓, 齊瀾雙眼含笑,語氣輕柔:“容王攻破龍城,護得一方安寧,連百姓都迫不及待出城迎接。”
故意停了一下, 齊瀾見其他官員皆是沉默不語的樣子,徐徐道:“此前匈奴攻破雲光,肆虐漠北,一度逼近陵江,威脅定京,是容王率軍将其擊退并攻下龍城,解決了我大齊一直以來的禍患。如此功績,足以彪炳千秋,區區一個降階之禮,又算什麽?”
這場勝利來之不易, 邊關将士血染淚流,拼盡全力才換了過來。也許他出城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可更多的,他希望漠北之人能知道,大齊的皇帝還是重視他們的,不會忘記他們的付出與犧牲,正是有了他們,才有的陵江南面的安寧繁華。
點到即止,到此為止。齊瀾也知道,定京的勳貴一時要改變對漠北的印象是很難的,也許得等到匈奴渡江,他們才會幡然醒悟漠北的重要性。但是,他如果不說這一番話,他們甚至會将漠北當做番屬,容玦進京,在他們看來,就是得到齊瀾重視的藩王進京,很可能會威脅他們的手中的權力。
衆所周知,齊瀾能當上太子可是和容王府的支持離不開的——一個從龍之功可跑不了。如今容玦打了勝戰,不封賞一番可說不過去。
“幸好王家的小子不在。”有官員暗暗松了一口氣,“據說王家小子當初也是和陛下容王關系極其親密,容王初次離京前,幾人還在同船游江。”
王家的嫡子王明達繼承了王家的優良傳統,能言巧辯,足智多謀,王丞相如今是老了,越發穩如泰山,輕易不開口,可王家小子年輕,很多話頭都可以由他挑起。
一想到王家也是站在容王這邊的,京中不少勳貴都甚是不悅。自先帝病逝後,栗家就越發低調了。原先的栗中丞已經退隐,其子栗鴻寶,也不過是個不能上朝的七品主簿。
“王家的小子,是去了江南吧?”
“是去了江南,”有官員附和道,悄然看了一眼馮家一系的官員,“看來陛下确實是要收拾馮家了。”
“這可說不好,”眯眼看着遠處飛揚的塵土,一官員随口道,“帝心難測,諸位還是不要随意開口了。當心禍從口出。”
自齊瀾繼位以來,禦下嚴謹,法制分明,衆朝臣都知當今乃是嚴謹卻不嚴酷,寬容卻不軟弱,都暗地裏稱贊有明君之相。
除了一點,當今在漠北這一塊實在是太過縱容了,或者說,太過偏信容王了。
即使是同窗情深也太過了吧?畢竟當初的太子已經登基為帝皇了。天子怎可與一般人相比?
正說着話,便見遠處的塵土彌漫至眼前來——容王到了。
為首一面巨大的戰旗,上面一個“容”字。馬蹄噠噠,铠甲锵锵,不多時,一隊冷硬的騎兵便行至他們面前。
為首的将領見到如此儀仗,再見到身穿龍袍的天子,稍稍一愣便立即下馬踏步而來。将領下馬,後面的軍士也跟着下馬,步伐整齊,神情肅穆,跟着将領跪地行李。
“不必多禮,諸位都是我大齊的好兒郎,保家衛國灑熱血,忠良勇猛,當賞!”齊瀾朗聲道,揮手讓後邊的元德向前将人扶起。
實際上,這一隊騎兵不過是來城門這邊報信另其開門的。
“王爺就在後面,須臾便至,還請陛下多等些時候。”擔心齊瀾不耐煩繼續等下去,将領開口道,“殿下自從攻下龍城後,遍日夜急着要回定京報喜。”
“是嗎?”齊瀾漫不經心地應了幾句,眼睛卻因欣喜而彎了起來。
每次的信都那麽少,害他以為是不想自己了。偏偏自己又怕寫多了惹人嫌,還耽誤戰局,只能苦苦忍耐。
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一身銀亮的盔甲,身騎一匹矯健的黑色駿馬飛奔而來,齊瀾終究是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欣喜:“此次龍城大捷,都有功!朕都賞!”
容玦沒想到齊瀾竟然真的會出城迎接。誠然他是故意在信中這樣寫的,但這也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将階之禮這樣隆重的禮節,在他看來還輪不到自己。
齊瀾如此行事,很容易招致定京勳貴世家不滿的。
風卷起齊瀾寬大的衣袖,上面的金龍随風搖擺,恍若要從他衣上騰飛而起,日月星辰,山川火藻,卷龍衣華麗異常,将他的尊貴氣息盡數展現出來。
籲聲停馬,容玦于馬上居高臨下,望着盈盈帶笑的齊瀾。
同熙帝是在容玦去了漠北以後駕崩的,齊瀾登基的時候,他還在漠北輾轉同匈奴作戰。
——他還沒見過齊瀾穿龍袍的樣子。
很好看,也很有氣勢。容玦默默想道,這樣的齊瀾,和信中的叨叨絮絮對他叮囑關心的齊瀾似乎是兩個人。
日頭高懸,日光在他背後燦爛輝煌,他好似身背烈日,散發着強烈的光芒。
容玦忽然有些不敢上前了。
“殿下?”容玦一直坐在馬上,另一邊的孟文彬不明所以,出聲詢問。容玦不下馬,他們這些下屬也不好先于他動作,可皇帝陛下還在前面等着呢!
微微點頭表示明白,容玦翻身落地,行至齊瀾身前,單膝落地,厚重的甲胄發出沉悶的聲響,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
“臣容玦,奉陛下之命出征交戰,終攻破龍城俘虜匈奴王族,震懾番邦宵小野心不軌之輩,歷時甚久,所幸不辱使命,得賴于陛下龍威護佑,天佑大齊!”
“容王平身,辛苦奔波,此次勝利,得益于愛卿剛果聰慧,朕不過是盡力協助罷了。”伸手将容玦扶起,齊瀾的小指撫了撫甲片上的刀痕,眼睛對上容玦,“還是快些進宮吧。宮裏已經備了宮宴,正為你們慶祝呢。”
“多謝陛下恩典。”容玦代身後的将士道謝。
瞟了一下容玦,齊瀾上了禦辇在前面先走,待到即将入城時,齊瀾招來元德,低聲吩咐道:“讓容王一行在前面先走。”
得勝的将軍,期盼已久的英雄,他怎麽好去搶風頭呢?
聽了齊瀾傳過來的命令,容玦只是輕輕颔首表示明白,卻不做出變陣。
“殿下,我們不走前面嗎?”不止孟文彬,其他将領也是蠢蠢欲動。
将這些都看在眼裏,容玦抿唇沉思一瞬,腦中閃過千萬念頭,他說道:“打馬游街,風光無限,人生有此一遭,也甚是快意。”
幾個将領互相對視一眼,眼中是難以掩飾的興奮。朱雀大街貫穿整個定京,一直都是定京最主要的道路。金榜高中,帝王禦駕,一直以來,只有這些人才能封道在朱雀街接受百姓的夾道歡迎。
如今他們這些大老粗也能享受一把狀元的待遇了,怎能不高興呢?
容玦不放心地吩咐幾句:“騎馬的時候都當心些,陛下的禦駕在後面,記着不要一味急沖,看顧着後面。”
“殿下不随我我們一起走嗎?”
“不了。”容玦擺手,捏緊缰繩調轉馬頭,“我去陛下禦駕那邊随侍。”
“這怎麽行?”孟文彬着急道,“殿下要是不在,我們在前邊又有什麽用?”
“這不是怕搶了你們的風頭嘛。”容玦道。眼看着定京城朱紅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了,對着他們幾個點頭,“就這樣吧,不要再争了。”
稍稍一頓,他又忽然輕笑幾聲:“要是途中遇到合心意的姑娘,跟我打聲招呼,本王親自上門為你們做媒迎娶!”
“王爺!”幾個将領被容玦這句話弄得滿臉通紅,連往日習慣的“殿下”也不叫了。
“害臊什麽?”挑了挑眉頭,容玦眉眼彎彎,“她們要是不肯嫁,我就是帶人搶也給你們搶過來!”
這次随他進京的,都是年輕将領,除了孟文彬,婚配都是被這戰事耽擱了。回望了不遠處緩緩行來的禦駕,容玦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定京城連空氣都是暖和帶着不知名的香料味的。
游街過後的入宮便是封賞,容玦已經封無可封,齊瀾賞了他一堆東西後,倒是給了個旨意:允許容王随時入宮,在宮內随意行走。
這個封賞可比其他東西貴重多了。這封賞是齊瀾臨時加的,完全出乎衆人的意料。礙于容玦在場,都不便發作,畢竟君無戲言,一言九鼎,宣都宣了,總不可能再收回去了。
有不少機靈的,已經開始在腦內拟奏折準備上書,要求齊瀾日後給這道旨意加個限制彌補下了,還有的,只想快些打發容王離開,這樣這道封賞便是約沒有了。
——入宮随意行走這是莫大的榮耀恩寵沒錯,但也要人在定京才是。
陛下下這道旨意的時候,到底是怎麽想的?朝堂內衆官員對視一眼,皆是不解。
允許容王随意出入宮廷,且不說陛下如今還未立後納妃,光是容王這個異姓王就足以警惕防範了。就算是陛下想表示信任也不必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