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一、這種時候劇情該逆轉了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名看起來是不是很帶感?

唐煜樞要走了。

這是他歸來之初就言明的。忻然無事,他便離京。所有人都遺憾,所有人也都接受,畢竟“千機先生”從來是言出必行的人,誰也不會質疑或奢望去改變。只是如此的結果,卻不能叫熊毅滿意。

“不準走!”熊毅的房間裏,如唐煜樞歸來的那一夜,又是兩人針鋒相對的獨處。這一次,熊毅更直接。

唐煜樞冷若冰霜:“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會為你所用?”

熊毅堅持:“我知道你恨我,孩子的事我一無所知,卻實在虧欠你。我保證,只要你回來,你要什麽我都許你!我讓整個狛牙衛的小子們去把江湖翻過來,一定能替你找到孩子。如何?”

“哼,哼哼哼……”唐煜樞笑裏滿是譏诮,“草民恐怕還是要辜負總長的美意!”

熊毅憤怒了:“唐煜樞,你不顧念忻丫頭?”

唐煜樞無奈:“顧不顧念都無用啦!”

莫名寬衣解帶,褪去的衣衫下赫然一副幹癟羸弱的軀體現于眼前。如柴的臂膀瘦削的雙肩,褶皺的皮下肋骨根根可辨,宛如一具僅僅覆了皮囊的骨架,又似耄耋之年蒼老衰弱的軀體,單薄得令人心驚。

熊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雙目圓睜一遍遍過濾确認。他甚至跌撞前來,手伸着,欲要觸摸。

唐煜樞本能地退後,重整衣衫,言辭間盡是坦然:“你看到了,我其實餘命無多,已堪不起你的所謂重用了。”

熊毅指尖在顫抖:“怎麽會這樣?是誰傷了你?”

“沒有!”唐煜樞搖頭否認,“家族遺傳病,一種奇特的衰老症。諷刺的是,全身上下包括體內髒器都急速衰弱,容顏卻反而永不見老,呵呵,真殘酷啊!”

“所以,你這些年一直躲着不肯露面是?”

“唔!說起來,還是虧了老總吶!若非當年為見你在雨裏淋了兩日,這病還沒那麽快發作起來。也是我造化,從小習武,誤打誤撞延遲了發病的時間。家裏長輩把這當秘密,定下規矩不許在未成年的小輩跟前提起。爹娘心疼我,又看我平平安安活了那麽久,便以為萬幸,這病終于沒種在我身上,索性一直瞞着我。以前我只當唐家人活得随性是骨子裏的天性淡泊,十年前才大徹大悟,如果一個人連自己能不能活着、活多久都不确定,那麽人生的意義就只剩下享受了。這十年我其實一直都很埋怨,想着若是爹娘早些告訴我這病的事,我就不必去招惹然然,也就沒有這之後許多的遺憾了。熊總,”唐煜樞真誠地看着熊毅,“孩子即便能找回來,我和然然丢失的十年,那些無辜牽扯進是非裏的人經歷的幸與不幸,都不能挽回了。你彌補不上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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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毅仿佛被一記大棒重重敲在後背上,痛得喘不上氣,耳朵裏嗡嗡作響。他不敢直視面前再熟悉不過的面容,一遍遍質問自己,這麽樣難過究竟是因為什麽?

“他不過是枚棋子!”

——這是熊毅自欺的回答。他知道唐煜樞不僅是棋子,他是枚好棋子,最能引以為傲的好棋子,他甚至在遇見的那一刻已經決定,要将狛牙衛總長的位子傳給唐煜樞。這承繼就像,父與子?!

熊毅心頭一震,被自己下意識的結論驚到了。他急步上前,猛地攥起唐煜樞腕子:“走,我帶你找禦醫!”

唐煜樞不動:“唐家幾代人訪醫無數,有得治,焉能拖到今日?你當真以為,江湖無人?”

熊毅明白這或者徒勞,但他就是想試試,不為挽回一枚堪用的棋子,只為這将将恍然的珍貴情義。

可最終,唐煜樞還是走了。離開這堆滿快樂與哀戚的狛牙衛,離開此一座總被權力圍繞,一次次改朝換代的城。

沒有人去送唐煜樞,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幾時、從哪個城門離開,留下的,僅是唐家老宅經年高懸的門匾,還有那黑瓦灰牆紅漆梁柱間的風言風語。

然而這一個染盡風霜的人走了,京城裏的暗流卻愈加洶湧。

是夜,整座古城都在星輝的拂照下安然沉睡。狛牙衛裏,忻然、陶冶、田恬、柏強,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地方安分,唯有總長熊毅的屋中燈火未亮。今晚,他輪值,巡守九門內防。

僅帶了“七浮屠”一個小番班的人馬,熊毅篤定地走在來往過無數遍的老街上,人也自然而然放松起來。

悠然起了一陣風,夾帶了引人介懷的訊息。

熊毅猛然站下,身後的小子們即刻拔刀作陣,反應不可謂不迅速。

“什麽人?”

這問話實在白費,欲要人知,何必大半夜黑燈瞎火來偷襲?況且說話分神,一不小心,出聲的小子胸口就中了一镖,仰面摔在地上,死活不明。邊上有同樣年紀的少年一時慌亂,番長模樣的年輕男子風一樣從街對面沖過來,搡了一個,護起一個,搶過一人手中長槍甩手朝着街邊某處屋檐上擲了過去。

利器破空尖嘯,撞在另一件金屬上,發出冷冽的铮鳴。

“泥螺沙多,散!”

此乃狛牙衛的暗語,意思人家不磊落,小心暗器,大家夥兒別紮堆。于是乎,小子們呼啦四散,抱柱子的抱柱子,找牆根的找牆根,連頭帶腚都藏起在黑暗中。偷麽眼往街面上一瞧,一個個捶胸頓足懊悔呀!因為他們的總長熊毅,竟然一個人沒遮沒攔站街中心,整個兒成了活靶子。

如雨的暗镖從一處飛落下來,這要是中在人身上,必然就是個巫蠱人偶滿身刺的可憐下場啊!饒是熊毅自诩狛牙衛一把手,功夫了得,可也非鋼鐵鍛造刀槍不入,有血有肉自然也會疼,會死。

正當衆人焦急,就見街中心的熊毅足底大回旋,兩手一撕一扯已同時将上衫褪了下來,當空掄起,鋪展出好大一幅天蓬,淩空旋舞,竟将密密麻麻的暗镖都擋開去,規規矩矩碼在熊毅身前兩步遠外。

前戲唱罷,顯然效果不佳,後來的壓軸自然就猛烈了。躲在暗處的“鬼影”跟老死的芽苗抽穗似的,一個個冷不丁不知道從哪處屋頂檐角竄出來,足有十好幾條,腰刀短劍劈面而下。

熊毅不緊不慢将藤筋織的上衫披在肩上,驟然發足狂奔,引着刺客往老街盡頭而去。

小番長明白他這是誘敵之術,為的是給身邊這群不大的小子們留下逃命的時間,于是他急了:“老總糊塗!人家擺明沖他來的。媽的,慫蛋給我回去報信兒,有骨氣的跟我追!”說完,也不顧後頭有沒人響應,拔出劍來就追。

跑出去丈遠,聽見後頭腳步聲紛雜,小番長無需回頭探看,心裏頭卻是熱烈不少,禦敵的勇氣也漲了許多。

不過讓這些熱血青年沒想到的是,他們追了足有一條街,愣是沒瞧見半個人影。思忖大方向肯定不差,即便熊毅同刺客們周旋鑽了旁支的小巷胡同,也不至于跑那麽快。何況他們認識的熊毅耐力不錯,速度卻非迅捷,印象裏,輕身功夫遠沒到達“扶搖青雲路,一點水上漂”的境界。

然而不止他們沒想到,就連追殺的刺客當時也納罕,這狛牙衛老總長居然深藏不漏,跑起來跟兔子似的,一蹦兩跳就遠了,一行人圍剿居然差點兒追不上。好幾次險些叫熊毅跑出視野,卻又能鬼使神差樣緩一緩,讓他們趕上些,所有人不禁懷疑:老東西莫不是故意停下來等着他們趕上?

揣測間,前頭縱跳的熊毅忽然一個起落,不見了。刺客們追近他最後現身的所在,發現那裏是一處高牆圍起的院落。蹲在牆上猶豫片刻,終究任務要緊,刺客們不顧有詐,紛紛縱身躍入只影莫辨的黑暗中。

小心跑進去又約百丈,刺客們猛然發現,這裏不是什麽院落宅邸,而是一處不知盡頭在何處的林場荒原。周圍除了樹就是樹,雖無百年入雲參天,勝在棵棵都枝繁葉茂,将天光擋得嚴嚴實實。

久在京城盤桓,這些人卻都不記得城中居然有這樣一處人工培植的林場。一時間,心頭悚懼。恍然這或是圈套,決定放棄任務返身出去,卻談何容易。還沒跑起來,對方的攻擊已經發動。

那與其說是人的攻擊,不如說樹已成精,活起來要噬人。但見鬼影瞳瞳的黑暗裏,樹木的枝桠都排列起來,或抽打或突刺,頃刻間将毫無防備的刺客們擊殺了大半。餘下的,則在戰栗的奔跑和驚心的慘叫聲中,見證死亡的可怖,迎來生命的終局。

是時,狛牙衛寮所所在的街口,有人影踉跄奔來。

那是……

“老總!”徐讓驚呼一聲,迎了上去。

熊毅左手捂着右臂,顯是有傷,擡眼詫異地望着屬下:“你怎麽在這兒?”

徐讓扶住他,語帶焦急:“有兄弟回報,說你遇伏,忻姐他們都趕過去了。為防有詐,叫我帶了一隊人留守。您這是哪兒過來的?其他人呢?沒碰上嗎?”

熊毅搖搖頭,催促:“一會兒再說。快走,街上不安全!”

徐讓點點頭,攙着熊毅急急往回走。

只才走出去幾步……

“唔!”熊毅悶哼一聲,緊握住胸口的匕首,恨恨瞪視徐讓。他無恥地笑着,退開兩步,攤着手道:“呵呵,熊總,別恨我!各為其主罷了。”

熊毅支持不住,單膝跪地,黑暗中看不清他胸口的血流了多少,他掙紮着問:“廖狗?”

徐讓還是笑:“啧啧啧,這世上除了丞相,誰還能對老總你如此深惡痛絕呢?”

“哼,是嘛?看來果然是左相徐桀啊!”

徐讓驚悚地看着地上的熊毅好端端站了起來,胸口的匕首拔出來,刀尖上一滴血都未見。

“你……”徐讓愣了愣,旋即了然,“想不到,皇帝那軟柿子竟然能将護心軟胄給了你!”

熊毅牽起一邊嘴角邪邪冷笑:“東西是皇上的,卻不是他給我的。”

“是誰?”

高處,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我!”

徐讓的眼瞳裏并不能清晰辨別夜幕下的面容,但他認得這人的聲音,還有他指間的一枚枚,喪門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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