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三、結局就是要十三
作者有話要說: 十年系列的第二篇,完結!
啪——
越是末途越瑣碎,寫故事也是這個理兒。文字堆砌太雜亂,看官們還是自個兒瞧吧!
第一個場景處皇宮,東暖閣
屋內依稀聽得見外頭鬧哄哄的,素日畏畏縮縮的皇帝今朝卻很鎮定,也不叫個人進來問話,端坐寫字,果然鎮定得很有見識。
坐在皇帝對面一道抄寫經文的當朝右相廖青雲也很鎮定,皇帝不問他更不問,老臉上笑吟吟的,不知道輕松個啥。
如此一來,本來淡定的皇帝突然又不淡定了,因為他本以為廖青雲此時該是不淡定的,于是他開始說話了。
“丞相不怕麽?”
廖青雲擡首恭敬一笑:“怕什麽?”
“外頭似是不太平吶!”
“有人的地方,何曾太平過?”
“也是。”皇帝笑起來,索性擱下筆,擡掌拍了三記。內侍躬着身進來聽差,皇帝問:“外頭可安穩?”
內侍身子躬得更低了:“回皇上的話,外頭,無事!”
“嗯,很好!下去吧!”
內侍便出去了。
皇帝依舊抄着經文,廖青雲也依舊笑吟吟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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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過了些時候,閣外大殿上,有沉穩的腳步聲清晰傳來,一步一步,直朝着東暖閣逼近。沒有人喝阻,沒有人相問,那腳步聲聽起來孤獨,卻無堅不摧。
終于,棋局到了末弈,王見王。
廖青雲擱筆架上,不緊不慢起身,抖抖衣衫,一步邁前跪倒在地,恭聲朗朗:“老臣拜見陛下!”
中宗磊落地笑着,将手上提着的頭顱擺在案上,未幹的血頃刻濡濕了純潔的經文,髒污的臉面赫然正是左相徐桀。
“廖相說話欠周全。天下從來只有一個皇帝,你的陛下是皇弟,不是孤。”
廖青雲銀白的胡須笑得發顫:“呵呵呵,今夜一過,這皇位上也不知坐着何人了!老臣跟前,過去的現在的将來的,都是主子,都是陛下。”
“噢?”中宗嘴角挂着笑,眼神卻冷着,“看來廖相是料定孤今日要來奪位了?”
廖青雲很坦然:“難道不是麽?”
“他是,”中宗瞟了眼案上的血頭,“孤不是。”
“無所謂了。橫豎今夜之後,老臣什麽也看不到,什麽都管不了了。”
“你以為孤必殺你?”
廖青雲擡起頭來,兩道狹長的白眉微微蹙起來,對這個問題覺得很疑惑。
中宗勾起嘴角輕蔑一笑:“孤要的結果,不必殺你也能達成。”
“卻不知,陛下所為何來?”
“孤要你告老,放權,歸鄉。”
廖青雲驚愕:“僅此而已?”
中宗沉聲:“僅此而已。”
第二個場景處殿外,廊下
九鷹抱臂懶懶倚在柱上,這是他最喜歡的姿勢。唐煜樞落寞站在檐前階上,仰頭望月,聽着裏頭隐隐的對話,想着心中滿滿的愧憾。
第三個場景處回憶落在十數年前 宮苑內
年輕的中宗攜着年輕的唐煜樞走在禦花園湖畔,遣散了随侍的宮人,只君臣獨處。
中宗說:“阿煜,這個國家太舊太朽了。律不合情,策不利民,朕想變法,想洗一洗這老邁的腐氣,讓百姓能活得痛快些。”
唐煜樞青年血熱:“微臣願為陛下效犬馬,忠君事,死後已。”
第四個場景處依舊是過往的回憶,十年前,不知名的神秘樓閣
假面無力落在地上,蒙面人捂着眉眼頹然跌坐椅中,匆匆趕來的唐煜樞望着空空如也的廳堂,急奔到蒙面人跟前撲通跪下。
“陛下,微臣無能,累你了!”
椅中人擺擺手:“不,你做得很好,朕很欣慰。唉——”皇帝擡起頭來,眉目凄涼地打量着偌大的屋子,“苦心建起乾坤教,原也是想有朝一日不做皇帝,同莳菸避走江湖時,可以有個容身之所。如今自由已成了虛妄,留着這教又有何用?倒是阿煜啊,朕累你了,抱歉!”
唐煜樞肩頭一震,突站起來攥住中宗腕子:“走,陛下,您必須走!微臣拼盡一條命,定能送您和娘娘平安離京。你們走,去江湖過自己的日子。”
中宗一步未動,笑得慘淡:“可莳菸的家人呢?還有朕那些妃嫔和皇兒,他們又當如何?別傻了阿煜,”中宗捋下唐煜樞的手,“你我的情愛就是他們手裏的質。你放不下忻然,她的牽挂便成了你的牽挂;朕放不下莳菸,也就同樣放不下她心裏的牽挂呀!我們走不了了,所以阿煜,你一定要走,離開京城回到江湖去。無論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都自由地活着吧!替我們好好看看這江山如畫。”
唐煜樞嘴唇微微顫抖着,臉色慘白,最終挫敗地跪在地上,雙拳緊握,一下一下,不甘地捶擊地面。
第五個場景處三年前,青山雲深處,溪前結草廬
九鷹靜靜地等着唐煜樞将長信仔細念完,手旁的茶已涼得不見熱氣。
“那之後呢?”唐煜樞将信擱在桌上,神情冷峻,“嫆妃娘娘已逝,陛下就沒想過餘生何去何從?”
九鷹嘆了聲,慨然道:“陛下怕是已然心灰意冷了。如今他只是不想這一個皇帝弟弟步了自己的後塵,不忍心看老臣們繼續霸權,所以我要提醒你阿煜,陛下的這個計劃是不惜性命的,我是說,不惜他自己的性命,你懂嗎?”
“嗯!君臣同心,如今我們都是除了一條命,無可失去的孤魂野鬼了。”唐煜樞拿起信走到煎茶的爐子前,将信付之一炬,“回去禀告陛下,唐煜樞願聽任差遣,至死方休!”
第六個場景處回憶歷歷閱盡,唐煜樞還是站在殿前階上,久久地不曾挪動一下
“不去跟忻丫頭說清楚嗎?”九鷹突地問起來。
唐煜樞背向着他沒有轉身,答非所問:“我真的時日無多。”
“至少讓她知道當年你不是負她,讓她莫再怨恨你。”
“不恨,卻也未必愛着了。那我寧可她就這樣恨着,起碼我還能在她心裏落一個位置。”
九鷹垂着的頭擡起來,望着摯友落寞的背影許久,複垂下頭去,再不說一個字。
第七個場景處翌日,朝堂上
皇帝宣讀了幾道旨意,一則左相前夜謀逆,已伏誅;二則,右相一早稱病,托家人上呈辭表,求乞聖上準其告老還鄉頤養天年,獲準;三則,狛牙衛總長熊毅勞苦功高,但念其年老,特旨即日起挂虛銜、領俸祿,狛牙衛上下由副長忻然全權執掌,原“七浮屠”指揮使九鷹冤案昭雪,官複原職;最後,還賜擒賊功臣唐煜樞“帝王錦書”,江湖行走,譬如君臨,百官莫問。
衆臣皆跪聆聖旨,山呼萬歲,天下順服。
第八個場景處狛牙衛寮所,熊毅屋內
卸了實權的老總長仿佛一夜衰老了十歲,布滿皺紋的老臉看着卻慈愛許多,讷讷問一句:“阿煜出城了吧?”
對坐手談的九鷹輕輕落下一子,無謂道:“唔,應該出城了!”
“你怎麽不去送他?”
“想送他的人很多。”
“也是。”熊毅也落了一子,“忻丫頭,去了?”
“好像沒有。就瞧見阿冶和田恬出去了。”
“唉,都是倔性子啊!”
九鷹彈着手心裏的幾枚棋子,半垂着睑,似想非想。
第九個場景處城外小道,馬車嘚嘚前行
唐煜樞沒有如來時一般騎着馬,大約,他的身體已是經不起那樣的颠簸了吧!雙駕的馬車走得很悠閑,他靠在轎廂口,挂起簾子,吹吹風,看看書。
趕車的唐巽忽說起:“主子,咱這來來去去的,究竟圖什麽呀?”
唐煜樞翻過一頁去,視線還落在紙上,口中輕巧:“圖痛快,圖坦蕩!”
“要情無情,要愛沒愛,盡是些虛名,連個知心人都沒落着,哪裏痛快了?分明只有痛。”
這話多少觸碰了唐煜樞心上某根敏感的弦,只見他稍稍放低了書冊,極目眺望前方,聲音也跟着空曠遼遠:“以前空有抱負,做什麽事兒都把黎民福祉、社稷中興放在頭裏,好像其他一切事都可以是無關緊要的。這些年漸漸明白,人活一世不過數十載,社稷百年都周全不到,将自己看得太高,把日子看得太輕,實在本末倒置。如今我又是這幅身體,當真顧念不了太多別的,唯有顧念她一世安好,便是足夠了。”
唐巽默了好一會兒,方落落嘟囔一句:“倒不知,這份安好确否忻姑娘所願?”
唐煜樞是聽見的,卻什麽也不再說了。
第十個場景 三月後,狛牙衛寮所
九鷹看着忻然一張無波無瀾的臉,嘗試在期間尋獲情感的點滴洶湧。卻不知他是否有了收獲,只又淡淡說道:“去看看他吧!這輩子,也就這最後一次了。”
忻然極輕地嘆了聲,點點頭:“是該去的。”
第十一個場景 唐煜樞的草廬
忻然牽着男童的手,走過淚流滿面的唐巽,走過院中滿架子的夕顏,走過屋門外一地的藥渣。屋內,鬥室內陳設無幾,窗下一張藤木卧榻,唐煜樞恹恹睡在上頭,黑色的發散在枕上,襯得他面容愈加如玉透白。
這完全不似将死之人的面容啊!可這人,确确是在時刻走向死亡。
忻然領着孩子來到榻前,俯身蹲下,手柔柔撫上戀人面頰。只一觸,他便醒了。見到忻然,他虛弱地笑起來。
忻然也笑,溫婉恬靜地笑着,将孩子推到他面前:“給你介紹個故人。”她轉而笑望男童,“好孩子,叫人吶!”
男童看看忻然又望望唐煜樞,猶豫了一下,終于沖着唐煜樞輕輕喊出那一聲:“爹!”
唐煜樞似早有所料,絲毫沒顯出意外和激動,只緩緩擡起手來摸了摸孩子的顱頂,又移回來缱绻地摩挲忻然的面頰,雙唇翕動,聲音弱得幾乎聽不到。
忻然又往前湊了湊,附耳到他唇畔,聽見他說:“然然,好想再抱抱你!”
“傻子,”忻然嬌嗔,“我可以抱你呀!”
說着,傾身摟住唐煜樞肩背,柔柔托起攬在懷中,恰好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唐煜樞握着忻然的手,笑得滿足,奄奄耳語,字字落在忻然心上:“謝謝你,騙我到最後。”
言語盡,男子的手垂落,女子神情錯愕。
第十二個場景 忻然的回憶,十多年前,你侬我侬
唐煜樞摟着氣惱的忻然,咯咯直笑:“傻丫頭,這世上誰人能騙得過‘千機先生’?”
忻然不依,作勢捶他胸膛:“讨厭讨厭,人家本來是要給你驚喜的,不好玩兒!”
唐煜樞大掌握住粉拳,猛地一吻落下,掠奪了女子嬌唇兩瓣。
第十三個場景 回憶有終,忻然懷抱着魂去的離人
男童乖巧地站了許久,終于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唐煜樞的手,随即輕輕喚忻然:“姑姑,叔叔睡着了。”
忻然點點頭:“姑姑知道,你出去玩兒吧!”
男童便聽話離去。留下忻然緊緊摟着唐煜樞未涼的屍身,癡癡呢喃:“哼,是傻呀!總想着這一次,也許能騙你一回。可‘千機先生’就是‘千機先生’吶!對不起煜郎,我真的想救我們的孩子!我抱着他去找過禦醫、訪過江湖聖手,我甚至給苗人下跪,但所有的大夫都說這是遺傳沒得救。對不起,我們的孩子只活了四個月,短短的四個月。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有多想你,多愛你,多擔心你。我知道你的病,卻不敢來找你,因為我怕這一天,真的怕你永遠離開我的這一天。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忻然淚滿腮頰,額抵着唐煜樞的額,面貼着他的面,歉意深深,撕心裂肺:“對不起,到最後還要騙你。你想見孩子,可我沒辦法讓你真的見到。如今你去了那一世,就可以見到他了。他叫北北,你會認得的,你們父子,終于團圓了。原諒我煜郎!原諒我……”
一滴淚順着唐煜樞眼角淌下來,不知所屬,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