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挖無,高手啊!”一旁的任君馳慢悠悠地咬了口巧克力慕斯,含糊道,“我敢打賭,若是今天少揚在,絕對會幫襯這個女孩,而不是自己妹妹。”
文驕麟一邊喝酒一邊點頭:“我同意。”
他的堂兄文驕豸看着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個姑娘道:“是阿幸的朋友吧?真夠帶勁的。”
毫不介懷有人在自家地盤打擂臺的萬寧笑得最開懷:“阿幸的朋友真有意思,吵架吵得如此有水準。不疾不徐不用髒字,卻能把人氣到爆,簡直是一種藝術啊有木有,哈哈哈。”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評頭論足,只有歐陽珞辰沒搭腔。他端着杯紅酒,輕輕晃動着,雖然沒有認真去看,聽了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嘴角。無趣的宴會上,出現了那麽有趣的人,讓他忍不住多看了那姑娘幾眼。
這姑娘身形單薄,衣着簡樸,素面朝天,卻純淨甜美,猶如一汪甘洌的清泉,澄澈透亮,在一群經過精心打扮修飾的貴族女眷中,異常醒目。受邀的女賓中不乏美人,可最搶眼的,卻是她。歐陽珞辰見過許多好看的姑娘,仍有一種,誰都比不上她的感覺。
可是,大庭廣衆之下,被人圍觀着,指指點點,她就不覺得難堪丢臉麽?女孩子應該是溫靜娴雅才讨喜吧?至少他喜歡那樣的,而不是像眼前這位,做着令人生厭的事,得理不饒人,還擺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聖表情。沒家教,沒修養,口無遮攔,睚眦必報……所以,漂亮又如何?整個檔次就不行嘛!不知不覺間,他皺起了眉頭。
就在他腹诽着葉明羽的種種不是時,風暴中心異變突起。怒火沖天的段家小姐眼見嘴上讨不到便宜,決定不再繼續當君子,忽然動手,使出吃奶的力氣,竟一把将她推進了一旁的泳池。
“撲通”一聲響,水花四濺,衆人嘩然,卻沒人有進一步的舉動。一來她對大家來說,只是出演一場可笑鬧劇的陌生主角,二來誰也不想跟段家小姐唱對臺戲,三來,沒人想到,她不會游泳。
是的,葉明羽是只不折不扣的旱鴨子。當時又是冬天,池水冰冷徹骨,還很深,衣服吸了水之後發沉,讓她很快就沒了撲騰的勁。嘴裏被灌進了好幾口水,連一句清晰的“救命”都喊不出。
最先發現不妥的是歐陽珞辰,雖然很讨厭這樣的女人,可萬一真有什麽事,見死不救良心上也過不去。心裏這樣想着,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扶着把手坐直了。
“她好像不會游泳。”任君馳繼續咬着他的巧克力慕斯,然後很自然地看了眼左手邊的文驕麟。
“好像是哎,可我這身衣服是我們家初陽挑的,一會兒還要去接她下班,可不能弄濕了。”文驕麟說完還特意撣了撣根本不存在的灰塵,轉首去看他左邊的堂哥。
文驕豸一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模樣:“咳咳,只可惜我現在還發着低燒,落水恐怕多有不便。”
說着,默契地将頭往左轉。
萬寧霍然起身:“啊,女人可真煩,瞧瞧,電話又追過來了,啧啧。”
邊說邊往角落裏走去,接通後立刻換上讨好的語氣:“親愛的,剛想給你打電話呢你就打過來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啊……”
衆:“……”
然後,幾個人紛紛将目光對準了坐在最左邊,幾乎沒有說過話的歐陽珞辰。
拜萬安這個有怪癖的大少爺所賜,萬家的泳池水溫,是自然狀态,他們幾個都知道,并且都不想下去體驗冬泳的趕腳,所以……
他用餘光感受了一下毫無人性的幾個家夥那委以重任的眼神,暗暗捏了捏拳頭,磨牙一秒後,終于還是擺着一張波瀾不驚的面癱俊臉,排衆而出。是誰說他冷面冷心的?再怎麽着,也比這幾個熱面冷心的僞君子強吧?果然,難以相處的,其實還是別人。
“哦哦哦,辰少這顆善良的心平時隐藏得好深啊。”文驕麟翹着二郎腿笑道。
其餘幾個賊笑不語。
歐陽珞辰走到池邊就知道,不容繼續耽誤時間,于是沒來得及脫衣服,直接跳了下去。嘶……萬安你的內火燒得該是有多麽的旺盛啊,需要這樣來撲滅?!
他一邊暗忖,一邊手上動作不停,很快就游到了葉明羽身邊。還沒來得及抱住她,眼尖的她已經發現了救星的到來,不管不顧地撲了過來。這時候的她已經快要窒息了,求生的本能讓她亂了分寸,同時也幹擾了他原本毫無困難的救援工作,差點被她弄得嗆了水。還好他游泳技術不錯,立刻調整了姿勢,從背後抱住她,将她拖向岸邊。
亂撲騰得太遠,時間也有點長,等上了岸,她失去了意識,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而罪魁禍首早在她落水時就已經逃之夭夭,躲起來不敢見人了。圍觀的衆人還在繼續圍觀,并發出此起彼伏的嗡嗡議論聲。
見她臉色慘白,歐陽珞辰也沒有多想,俯身做了人工呼吸。毫無浪漫可言,她的嘴唇也是冰冷的,仍讓他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以至于沒發現她已經睜開了眼睛。
那一刻葉明羽的大腦出現了空白的當機。她睜眼的一剎那,只看到他下垂的眼睑,長長的睫毛,以及越來越貼近自己的唇。他的頭發濕透了,有些長的前額發緊貼在那裏,還有水珠順着他線條俊朗的面孔上流下來。于是,所有人,立刻成為了漫畫上那種只有人形的背景,唯有他,如此清晰,如此迷人。
她的心髒猶如裝了馬達一般,加速跳動起來,都快要跳出口腔了,很自然地張嘴,噗,結果吐出來的是一口水,接着又是一口,最後是差點背過氣去的劇烈咳嗽。
見她醒來,歐陽珞辰很自然地想起身離她遠一些,不想卻被她死死抓着衣襟不放,那姿勢真是怪異而暧昧。很不習慣這樣的親密接觸,他嫌惡地正要伸手去掰,萬幸聞訊匆匆趕來。
那天的結果是,兩人在萬家弄幹了頭發換了身衣服,并且,受壽星鄭重相托,他還得好人做到底,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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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歐陽珞辰專心致志地開着車,沒說一個字,就好像副駕駛座上的人不存在似的。
他換了一身剪裁精致合身的西裝,也是黑色的,裏面的襯衫是白色,只有細細的領邊是黑色,特別襯那條黑色暗紋的細領帶,西服只扣了一顆紐扣,正式中不乏恣意。頭一次有人讓向來不喜男人穿得太正統的葉明羽覺得,西裝原來可以穿得那麽得體,那麽帥氣。無懈可擊的側臉,再加上随意又好看的開車樣子,讓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又一眼。
“那個……謝謝你。”想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話。
無人回應。
“對了,我叫葉明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無人回應。
“我剛才真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那些有錢人的素質這麽低,竟然一個個的都見死不救……”忽然發現話裏有矛盾,她急忙糾正,“當然啦我不是說你,你跟他們不一樣。”
依舊無人回應。
可是葉明羽卻很自來熟地開始放松了,一個人巴拉巴拉說得很高興,完全忘了剛剛的不愉快。有時候還是會出現疑問句,但也沒期待能得到回答,不做停頓,自顧自往下說。
最後,歐陽珞辰伸手關掉了音樂。
“怎麽了?不是挺好聽的嗎?”
“反正聽不清。”
“……”
他這是在拐着彎告訴她,她太聒噪了嗎?雖然他是她喜歡的類型,一個多小時前還救了她,可也不能這樣臭屁吧?翻了個白眼,負氣地繃着臉消停了一分鐘後,繼續開口:“給你提點意見,要聽不?”
“不要。”
“可是我要說。現在不流行冰山面癱男了,知道不?長得再好也沒用,妹紙們愛的是萌男,暖男!所以,別再耍酷扮冷惜字如金了行嗎,早過時了!”
歐陽珞辰的火“蹭”地一下冒了出來,難道女人喜歡什麽樣的,自己就要迎合她們的喜好,刻意去改變嗎?跟這種人,完全不是一個星球的,無法溝通!懶得跟她一般見識,最終只是輕輕吐出一口郁氣,繼續冷着臉開車。
“我這可是為你好,絕對的金玉良言,忠言逆耳!你看,像阿幸這樣的男孩子就很讨人喜歡啊,開朗又可愛,細心又周到,萌萌噠的小鮮肉一枚,所以很受歡迎呢……”
說着說着,忽然打了個噴嚏,渾身一哆嗦,雞皮疙瘩紛紛立正。難道是池水太冷,寒氣侵體?要不然如何解釋此刻車裏溫暖如春,卻仍感到格外陰冷的原因呢?她當然不會知道是因為某人傲嬌的心受到傷害,化身為制冷空調,才導致周邊半徑一米以內的溫度驟降。
後來,在他繼續沉默的半個小時裏,她一直沒有停止過說話。等到達了目的地,她下了車,關上車門後,他才将車窗降下,說了個長句:“我忽然對一個詞有了深刻的認識。”
“什麽?”她茫然地問。
“後悔。”
“嗯?”
“後悔救人。”
說完不給她反駁的機會,他轉移了視線,關上車窗,駕車離去。
葉明羽深呼吸,握拳:你,等着更深刻地認識這個詞吧!
三天後的深夜,歐陽珞辰接到一個陌生來電,裏頭傳來帶着嚴重鼻音的歡快聲音:“我是葉明羽,就是被你在游泳池裏救起的那個,還記得吧?”
他一看時間,十二點零五分,蹙眉:“怎麽說?”
“我的零錢包好像掉在你車上了。”當時,她是故意的,這樣冷峻無表情的臉,卻很想再見。
零錢包?很值錢嗎?如何判斷是掉在了他的車上?一連串的疑問閃過,最後他只問:“所以呢?”
“雖然裏面沒多少錢,可是這是我妹妹親手做的,所以,可不可以約個時間碰個面,還給我啊?”
好像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而且,他好像也不是那麽想拒絕,結果勉強答應了。
見面後,她拿到了零錢包,卻“不小心”把鑰匙扣掉到了他車上。再然後,她拿到了鑰匙扣,卻“不小心”把發卡掉到了他車上……
明知是她耍的弱智小把戲,他卻依舊一次一次地赴約。從一開始的少言寡語,到後來忍不住與她争鋒相對。在一起時,基本上吵架鬥嘴的時候更多一些,他罵她“拜金女”,她罵他“面癱男”。即使如此,分開後,卻會不由自主地想念,很想念。
緣起,是他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緣滅,是兩人剛剛有過一次淺淺的親吻,他終于萌生了想要在一起的想法時,她卻忽然喊停。期間歷經兩年有餘,真是人生如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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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沉默,直至走到樓道門口。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歐陽珞辰無比自然地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頭發,這個動作令她眼眶一酸。
“需要我的時候,随時都可以來找我。”難得溫柔的語氣。
“再見……哥。”她卻落荒而逃。
最後那個字,她說得極輕,可他還是聽到了。
他氣結,莫非她希望他們以兄妹的形式相處嗎?他誤會了,她也不希望是兄妹,可如果這是事實呢?
作者有話要說:
沒人看,難道我寫崩了嗎?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