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不是有什麽電影講過,黑社會的名片都不會有什麽正經簡介——好比人家幹的是陳浩南的勾當,難不成能在職務那一欄填上打人挨打?

不對,這人看起來非常文氣,言談舉止也是笑面虎型,興許是許文強那個段位的。

還是不對,黃煜斐似乎比許文強還要無所顧忌許多——聽那一口一個少爺的,他看樣子可不是什麽女婿,而是這兒的少當家啊。

李枳正想得沒邊,卻見黃煜斐已經挂掉電話走了回來,問他道:“看過了?”

“啊,沒忍住,”李枳撩起眼皮打量他,“你……是要收拾那個老禿頭?”

黃煜斐沒有否認:“碰巧認識他的老板。”

“……”

“不開心?”

“沒有,就是覺得,站不起來好像有點恐怖。”

“你在替他求情?覺得他可憐?”

李枳不知該說什麽,趴在桌上小聲地笑。

“笑了?看來你真的不容易被吓到。”

“是呀,我膽子大,而且又不是我被收拾,有什麽好怕的?”

黃煜斐恢複了先前的輕松神情,低聲道:“謝謝你。”

“哎,是我謝你才對吧?畢竟這種事兒也不是頭一回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那麽招人亂想。可是願意為我做到這一步的只有你一個。你反過來謝我做什麽?”

黃煜斐皺眉:“不是第一次?你後來沒事吧?”

“沒事兒,其實也不是很頻繁,我每回都成功溜了。這種人在哪個地方都一樣,一般也就是想玩玩,不會纏着我要死要活……我郁悶是因為不懂自己到底什麽地方像賣春的,是看起來太缺錢,還是看起來太弱太便宜?”

黃煜斐冷笑,明晃晃的:“他們看到好看的人,就會這樣,尤其當你一個人的時候。李先生以後不會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了。”

李枳咬着杯沿樂了:“怎麽,以後來一個你搞一個?”

“我盡量。如果你願意。”

李枳心道我懂我懂,能在賭場這種名色場混得風生水起,果然得和黑道有些關系,這人雖然年輕,實際上活脫脫就是一笑裏藏刀的老大啊,可不是來一個搞一個嗎。他剛才打電話找的那位,估計也不是什麽善茬,畢竟人以群分。

可是李枳确實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相反他還真有點開心。人家這是在對他好呢。單憑那句“我盡量”他就能開心起來。

于是他呼了口氣,決定問點正事:“對了,今天和我賭牌的那位,你還記得吧?”

“瘸腿佬?我知道他啦。這裏的老賭棍之一,賭品差勁得出名,天天賭博,次次欠錢,今天好像贏了不少?”

“遇上我了嘛。我很菜的。”

“李先生應該很會打橋牌吧。”

“你怎麽看出來的?”

“你抓牌之後的握牌次序,是按橋牌标準排的,熟練,專業。剛才玩的還是德州撲克,你其實故意輸的?”

李枳咬了咬嘴唇,他确實從小就玩過不少新奇玩意,橋牌算一個,十五歲還跟北京青年隊去了華盛頓,拿了團體第二回 來。雖說挺久沒認真碰牌了,但那點習慣總不好改,他懊惱,現如今果然被識破了,卻還是坦言道:“沒辦法啊,他是我爸。我不可能坑爹吧。”

黃煜斐似乎也有點震驚,神情不可謂不生動,問道:“為什麽不認?”

李枳似笑非笑,忽閃着睫毛,一雙眼睛看起來有點水蒙蒙的:“戴上口罩他好像就認不出我了,我還自讨沒趣幹啥啊。別怪我港片看多了,他那條腿,是欠債太多被你們打斷的吧?”

“可能是的,其實我……”

其實他并不清楚。關于自家賭場,那些黑的白的,他老姐也沒交代他多少。

他才回來不到一個月而已。

李枳卻道:“打得好。他要是再欠太多,你們就再斷一條,好讓他幹脆來不了賭場了。真有那麽一天的話,我絕對!我絕對去廟裏還願感謝老天有眼。”

“他可以坐輪椅來呀。”

他的意思是,瘾一旦上來,是沒人能阻止賭徒的。但由于語言不熟,他好像沒能正确掌握與人交談的語氣和說話技巧,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大概說錯話了。

李枳傻乎乎地笑:“你這人……”

看起來倒是沒有生氣。

黃煜斐認真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李先生的父親,可以免除前債。”

李枳也認真了,坐直身子:“你是個好人,但千萬別把這點好放在那老頭子身上。”

黃煜斐不知這是在誇他還是罵他,畢竟自己剛才那樣公事公辦地讨論人家親爹的斷腿,好像确實有點殘忍。

卻聽李枳無比真誠地說:“今天,我也只是再管他一次,最後一次,以後是死是活,都和我沒任何關系。當初他為了躲債抛掉我和我媽,在街上流浪,我媽也沒去管他,什麽夫妻啊父子啊,都是一樣的……”

說罷就醉倒在桌上。

“李先生?你還好嗎?”

李枳懵了一陣子,又擡起只手,像是想要拉他,但立刻又縮回去。他埋頭道:“我挺好,我就是想……我想認識你!和你做、做……”

“做什麽?”

“做朋友。”

黃煜斐啼笑皆非。

“不是朋友,是做那種……”李枳把臉埋得更深了,稍有遲鈍地說,“也不是做那種,你別讨厭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這麽好,朋友就滿足了,就好了。”

黃煜斐細細品了品這話裏的意思,盡管深知醉話就該聽一耳朵便罷,但這一耳朵他聽得心裏滋味挺甜。他一邊警告自己一切尚早不要解讀過度,一邊直言道:“可是我不只想和你做朋友呀。”

卻不見再李枳再應他,呼吸聲均勻。黃煜斐俯身,看了看這人眼皮上的細小血絲,這回是真睡着了。這家夥單純得可怕,還真是一個不設防的人,但又總是小心翼翼的,惹人心疼。

黃煜斐吸入一口李枳呼出的酒氣,又緩緩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酒實際上不烈。黃煜斐當時特意選了冰箱裏滋味最甜,度數最低的西貢桃酒給他喝,還特意混了不少蘇打水,擠了藍莓汁。沒想到這人悶聲不吭地一下子灌下去大半杯,然後就真這麽上頭了。上頭不要緊,居然還是一急就醉,一醉就睡的類型。

黃煜斐心裏盤算着以後千萬要讓他少碰酒精,被人占便宜可就不好了。他拿過李枳手邊剩下的小半杯果酒,往裏面擠了兩滴檸檬,然後一口一口地慢慢喝幹淨。

目前為止,他感到一切相當樂觀。

至于那個禿頭鹹豬手,他打算先看看謝明夷那邊怎麽處理,再決定是否囑咐自己人去辦。畢竟,謝明夷剛從少東家變成掌事的沒兩年,要他把一個做了多年主力的金牌經紀人就這麽搞成一粒廢子,好像有點為難,但黃煜斐相信,那個從小和他一起混大的家夥不會因為一點點為難就怠慢自己的要求。

下次帶李枳見朋友的時候,還能問問苦情謝老板和家姐進展怎麽樣了,再嘲笑一下他。黃煜斐心情越發輕松起來,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給莊臺經理撥了個電話。

他讓他們以後把那個瘸腿的賭債都記在自己賬上,順便把人捉住,治治腿。

之後的十多分鐘,黃煜斐老老實實盯着李枳睡覺,越盯越精神。

他又灌了口自己杯子裏的龍舌蘭,心中有好多绮念。比如,他真想和近在眼前的李枳一起躺在有月光的屋子裏,看幾部老掉牙的英雄片,喝兩杯果汁,再摟着他香香地睡上一整天。誰也不能來妨礙他,醒來後就要告訴李枳:我中意你,你一定要是我的。

再比如,他想和他去騎馬,在馬場還不夠,他想帶他在大馬路上招搖過市。

黃家的小九少爺把臉埋進毛衣高領,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下,然而思緒卻仍然在飛,飛得沒邊沒際,純情得讓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但他确實沒轍,老實說,這些詭異想法從大概四年前在YouTube上偶然看到那個用戶名為Leeze的中國男孩彈吉他開始,就在黃煜斐腦海中描摹清晰,逐漸成長。

當時他也只有十八九歲,正是幼稚且無趣的年齡,被胞姐扣了護照關在美國,已經十年沒踏上故土。偌大一個家族,只有他被流放了十年,生活裏充斥着學習考試,論文實驗,戀愛分手,如此循環,周期越來越短。黃煜斐心不在焉地過着他的繁忙日子,着實不懂應該怎樣描述Leeze帶給自己的那種從未有過的清澈感覺,後來從謝明夷那裏得知,這個詞大概叫“圈粉”。

為什麽圈粉,要說是驚鴻一瞥也不為過。黃煜斐始終無法忘記Leeze撥完最後一段泛音,撩起眼皮看鏡頭的神情。清清瘦瘦的男孩戴着遮住半張臉的黑色口罩,盤腿架琴,坐在空蕩的舊房子裏,細白的手指每撥一次弦,黃煜斐就心跳一次。

為什麽跳,暫時想不明白。

關于這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他全無了解,對搖滾音樂他也不太熟悉。黃煜斐看的第一支視頻是他的原創曲,一分半鐘,聽起來像是洶湧潮汐,曲名處卻标了長長一串的拉丁文。

他當時正在開一罐冰鎮健怡,氣太足,汽水濺到屏幕上,臉上,眼睫上,黃煜斐卻不擦,他看愣了。不懂得怎樣寫樂評,只覺得好聽。後來又查到那條曲名實際上是一種熱帶鬥魚的拉丁語科屬名。拇指大小的一尾小魚,游在水裏,看起來像一片輕巧的橘色花瓣。

那天在實驗室制強酸的時候,被分手很久的某任哭着質問你到底愛沒愛過我的時候,哪怕是午睡前恍惚的時候,這一小段潮水一樣的旋律,還有那條橘紅小魚,萦繞他周身不散。

當晚黃煜斐拒絕學院新來的古巴美人的派對邀請,熬夜把Leeze的YouTube channel翻了個遍,發現錄視頻時這個人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好像不願意和觀衆有任何互動。與其說是分享音樂,不如說是在……炫技?

這不讨好的炫技着實把黃煜斐深深迷住了。

從此他也開始了每晚必看Leeze是否有更新的生活。

或許是因為Leeze彈得确實很好,眼中盡是少年意氣與胸有成竹。

又或許是因為這個瓷器一樣的少年身上具有一種冷靜的、自然的美感,以及攝人心魄的專注與純淨。他撩起劉海拿手背擦汗的一刻,他掩在口罩後的幾聲咳嗽,以及夏天時搭在琴上的蔥白小臂,那個分寸,那股子勁兒,都無端讓黃煜斐想起快要融化在手裏的冰雪。

所謂冰肌玉骨。

是遠方中國紅牆青瓦間掩映的雪,柔盈,酥骨,不經塵世。而不是他身處的新澤西州,每年冬季像災難片一樣粗暴席卷堵住大路的暴風雪。

黃煜斐仍然冷靜,曾經認為這捧冰雪遙不可及,并注定無緣。盡管他着魔一樣,迅速申請了拉丁文專業作為輔修科目,誰都覺得他閑極無聊;盡管他在與姐姐的通話中,屢次強調自己碩士畢業後一定回國的決心;盡管他也靜下心來,開始漫無目的地聽些綠日、滾石、平克弗洛伊德 。黃煜斐瞧着自己的未來,仍然是滿眼渺茫。

感覺就像在海洋中漂浮,然後抓住一根繩子,游游蕩蕩,誰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帶你去到自己想要抵達的島上。正如他以為自己永遠也看不見Leeze的全臉。

看不見也罷。其實先前黃煜斐根本就沒想相信一見鐘情這種荒謬體驗,甚至嘲笑梁祝,諷刺辛波斯卡。他否認自身出現此類情愫的可能性。短短幾年卻親眼看見自己心中一顆種子破土成樹的過程——如此真實、有力、不可擋。一股水,長流着,把他磨潤了。他抵抗過、懷疑過,他在将近三年後才對自己精疲力竭地承認,這就是所謂的“愛”。

一種他認定自己不會再有的東西。

或許也可以歸為宿命。他是一個容器,他看到某個特定的人,就不自覺把自己倒空,所有空間都裝滿對一個人的欣賞,然後愛情就自然發酵。盡管這段似乎注定無果的迷戀太飄忽,一度讓黃煜斐感到絕望。

所幸,此時此刻李枳近在眼前,是真人,不是魂兒也不是幻覺。四年的魯莽時光濃縮成相見的一秒。沒有屏幕中的距離感,沒有臺上的光影紛亂,李枳現在是個活生生的,普通話帶點京味兒的簡單男孩,喝了他的酒,安靜地睡着了,在他的私人地盤。

口罩挂在右耳上,露出了整張清秀的面容。

李枳确實長大了。

長大了也是這樣一個好看的人,有着一雙從不曾改變的流光的眼睛,秀氣卻不女氣。和一年前自己費盡周折偷偷回國,在上海某家Livehouse匆忙見面時的印象稍有不同,李枳新釘了兩顆米粒大小的方塊形耳釘,手指上的金屬指環也多了幾個。他有雙實在漂亮的手,指節修長,橄榄型的小圓指甲修剪得整齊,還透點粉,看上去特別溫潤。雖然這一年來個子好像沒長,但頭發變長了,臉上也多了些血色,整個人的精神狀态要比當時好上很多。

最大的不同是,兜兜轉轉,李枳這次終于認識了他,并且一定會記住他。

黃煜斐感覺十分棒棒。

你喝醉講的話,醒來還會記得嗎?他默默問眼前人。忘記了,就再讓你記起來。他又想。

黃煜斐嘆了口氣,幫李枳把虛挂的口罩拿下來,又注視着他微微翕動的睫毛,以及他臉上的每一顆小痣。這些細微之處,他曾在腦海中試探着描摹過無數次,太過親切以至于他現在親眼看見,就橫生出一種親吻上去的沖動。

盡管和這個人并排坐着就已經非常幸福,但黃煜斐清楚,這對自己來說遠遠不夠。再者,一顆寶石他找了也等了四年,才輾轉到了自己手邊,既然已經伸手可及,又為什麽不能觸碰?

他根本就等不及了。

黃煜斐手臂撐在吧臺上,俯身靠近那張蒼白中泛着淡淡酒暈的臉。他的嘴唇輕掃過睫毛、眼皮、鼻梁、下巴。掃到李枳的耳後。

這種不帶太多情色意味的、幹燥的、單方面的吻,他還真不太擅長。

感受到李枳纖細的鼻息,黃煜斐遲疑了一下,又僵着手,有點犯慫又有點不甘心似的,輕輕抱住李枳。他抱得太小心翼翼了,只覺得渾身硬,腦子也發木,他往下滑,鼻尖抵在那人白膩膩的頸子一側。

李枳衣服上的煙味比他預想中要重很多,混合着在賭場沾上的錢味以及劣酒氣味,讓黃煜斐皺了皺眉。可他的身體,貼着聞卻是另一種味道——好像站在一片鮮嫩草地前等待風把汗吹幹時,大口大口吸入的空氣,清淡又難捕捉,卻同時是一種無聲的、熱烈的邀請。

或許因為感覺到熱量,李枳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睡得并不安穩,同時右手竟搭在黃煜斐肩上,無意識地把他往自己身上按。怎麽,被人貼着很舒服?這麽喜歡我嗎。還是對誰都是這樣?黃煜斐聽見自己理智崩斷的聲音,他手上一寸一寸在人背上撫過,摟得那樣緊,心一動,竟想張嘴咬了,只能壓着欲望努力調勻呼吸。

鼻尖直抵動脈血管,怦怦地,他能明顯地感覺到身下那具軀體正在心跳加速。

是快要醒了,還是已經醒來卻動不了?是很喜歡,醒了也不想動,還是覺得讨厭?黃煜斐摟着人家,又僵住了——他沒想過李枳這時醒來的後果。

怎麽回事,剛才到底在想什麽啊……?

這時,手機适時地推來一條消息,戳破他周身冒出的粉紅泡沫。來自餘翔:

【進展順利?需要幫少爺預訂房間嗎,或是回您的公寓,還是西墅?】

黃煜斐在一瞬間完全恢複了理智。眼前李枳毫無防備的睡顏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嘲笑。我在搞什麽,他想,我這樣做和麥禿頭有區別?好像還要更惡劣一點。

剛才還對他說和我在一起可以放心,現在不是仍然做了不讓人放心的事情嗎?

雖然确實是我想做也早晚會做的事啦。

他匆匆掃了一眼李枳鎖骨上方的細白肌膚,心知繼續在這裏待下去,自己可能會做出一些更不受控的愚蠢舉動,于是把那人的扣子扣到最頂頭那顆,定神回複信息道:

【順利,不需要。送他回自己的酒店。】

餘翔秒回:【他的朋友現在和我在一起。需要分開送嗎?】

黃煜斐:【一起送。阿翔不用害羞啦,他的朋友不是你的男友嗎?我都懂^^】

餘翔:【好的。我在一層大廳等您。】

黃煜斐收起手機,再次整理了一下李枳的領子,然後捏了捏他的肩膀。

李枳沒醒。

黃煜斐又湊近他耳邊叫他名字。

李枳還是沒醒。

黃煜斐直接攬住他的後腰和小腿根,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李枳這才又“嗯”了一聲,緩緩睜眼看他,醉眼迷離,眼尾燒紅,左側臉頰上還有幾道衣服壓出的粉色印痕。這一眼把黃煜斐看得心情大好。

他穩住聲音:“李先生,你太瘦了。”

又道:“不想掉下去的話,就勾住我的脖子。”

李枳好像睡懵了,沒慌亂掙紮,只是聽話地伸手摟住他的後頸,小聲道:“啊?你為什麽抱着我?我怎麽睡着了?”

黃煜斐垂眼看他:“你喝醉了,剛才叫不醒。”

“睡了多長時間啊。”

“半小時?”

李枳騰出只手捂臉:“丢人!不、不用這樣了,我能站好。”

“不丢人,請讓我再抱一分鐘。”

李枳從指縫裏看他,反應了兩秒,疑惑道:“冰化完了嗎?要走了嗎?”

黃煜斐笑了,他說:“是的,李先生,你的朋友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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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家的留言!

所以這是一個網絡奔現睡掉小愛豆的純情故事。

另外我覺得荔枝好可愛啊,原本設計的昵稱都有點動搖了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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