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乞巧河燈

傅姝和琉璃在皇宮內住下了,顧離珠執意安排她們住椒房殿,傅姝眼神閃了閃,沒說什麽,也沒拒絕。

她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可傅姝遲鈍,總是抓不住忽然而過的情緒。

自從傅姝回來,顧離珠越發不顧政事了,整日整日地往椒房殿跑,大臣們紛紛猜測陛下這位故人的身份。

可猜測歸猜測,沒人敢去打聽。

畢竟人家是從三島來的修士,在他們這等凡人眼裏,跟神仙也不差了。

傅姝過了一段很是清淨的日子,期間她接到了楚燈的傳信,上面寫着景故複活的可能。

果然,琉璃一看了信,就不再整日哀愁,眉宇間取而代之的,是勢在必得的堅韌。

清淨的日子總有波瀾,那日顧離珠早早下了朝就往椒房殿趕,傅姝幾乎已經習慣了她的胡鬧,早早地就在椒房殿門口等她。

看到那抹明黃色身影時,傅姝不自覺地露出些許溫軟的笑。

“傅姝!”顧離珠興高采烈地拉起她的手,眉眼間的笑意讓傅姝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今日是乞巧節,我們去宮外放河燈吧!”顧離珠眉飛色舞地描述着乞巧節放河燈的熱鬧,帶着點期望地看着傅姝。

說來傅姝從未去放過河燈,一來她性子冷淡,對這些不感興趣,二來她十四歲去蓬萊之前,整日在屋內苦讀,去了蓬萊也沒過過乞巧節。

她本想拒絕,卻在看到顧離珠眼中的期待時猶豫了。

她想,她不想顧離珠失望。

于是傅姝答應了,顧離珠立刻彎起了眉眼,跟個得了糖的孩子似的。

剛剛入夜,顧離珠便換上便裝拉着傅姝悄悄出了宮,沒有驚動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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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才不跟她們去玩,在殿內睡覺。

顧離珠緊緊地拉着傅姝的手,街上人很多,她們穿梭在衣着豔麗光鮮的人群間,看着顧離珠的背影,傅姝突然體會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歲月靜好,有你在我身旁,便是心安。

吾心安處,是吾鄉。

她突然停了下來,在顧離珠轉過身來疑惑的目光中開了口:“離珠,我......”

她的話很快被突然出現的人打斷了,那人一身白衫,芝蘭玉樹彷如谪仙,他攔在顧離珠面前,微微行禮,低聲道:“陛下。”

顧離珠的臉色忽地一變,不滿地板着臉:“在外面,不要這麽叫我!”

她轉身湊到傅姝身邊跟她咬耳朵:“這個是丞相元鶴,總是管東管西的,我很讨厭他!”

溫熱的氣息噴在臉上,癢癢的,傅姝不自在地歪了歪頭。

她開始打量這個顧離珠眼中愛多管閑事地丞相元鶴。

青年人身姿挺拔,脊背如松竹,文人的铮铮傲骨在他身上得到很明顯的體現,長相俊秀,擔得起芝蘭玉樹,君子如玉八字。

可不知為何,傅姝總覺得他心術不正。

而且他身上的氣息,給她的感覺,都有些熟悉。

似乎從前也有這麽一個人,君子端方,溫潤如玉,謙和有禮脊背挺立如松竹。

傅姝愣是沒想起來,元鶴對她行禮示意她也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

元鶴的出現仿佛只是一個小插曲,顧離珠很快把他忘在了腦後,一心要帶着傅姝放河燈。

顧離珠說,放河燈最好的時辰還沒到,河神看不到他們的願望的,要等一等。

所以她就順理成章地帶着傅姝買糖葫蘆,買糖糕和小燈籠,把能玩的能買的都玩了買了個遍。

傅姝有些好笑地想,有這麽個敗家皇帝,大臣們也挺不容易的吧。

這麽想着,傅姝轉過身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她們身後的元鶴。

元鶴靜默地跟着,顧離珠完全無視他。

乞巧節是女兒家的節日,元鶴這麽個高大的男人在其中難免突兀,更何況他容貌出色,收到了不少愛慕的眼神,甚至還有大膽的姑娘塞給他手帕和荷包。

顧離珠突然轉身,在元鶴懷裏的一堆荷包手帕裏找了最好看的一塊手帕,樂颠颠地跑到傅姝面前獻寶。

傅姝只看了一眼,便丢到了一邊。

“你不喜歡啊?”顧離珠納悶地看着地上的手帕。

傅姝搖了搖頭,“你要送我,可以自己秀一塊。”

這樣荒唐的要求可不想是從她傅姝嘴裏說出來的,顧離珠微微愣怔。

傅姝抿了抿唇,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轉身就走。

“等等我啊!”顧離珠立刻跟了上去。

元鶴無奈扶額,也跟了上去。

終于到了顧離珠說的放河燈的好時候,顧離珠興高采烈地帶着傅姝去了一家店鋪挑河燈。

令傅姝驚訝的是,顧離珠選了海棠河燈,海棠是她最喜歡的花。

很難想象清冷寡言如傅姝,會喜歡這麽色彩濃烈的花,說出去沒人信,傅姝也沒告訴別人。

可顧離珠居然知道,還挑了兩盞,遞到了傅姝手上。

“你喜歡的花,開心嗎?”顧離珠的笑容,熱烈如盛開的海棠。

傅姝心裏有些暖,表面卻不動聲色,她接過掌櫃遞來的紙條,在上面寫願望。

她寫的是“願吾心安”,寫完了想去看看顧離珠寫的什麽,顧離珠卻死活不給她看。

她沒有很大的好奇心,便也作罷。

來到河邊,姑娘們都在放河燈,有的期望自己尋到如意郎君,有的希望日子和睦,有的喜歡平安喜樂。

河燈載着姑娘們的希願,順流而下。

傅姝放下河燈,擡頭看着眼前的燈火璀璨,忽然笑了。

顧離珠看着她的笑容,一時竟看癡了。

所以她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的殺機。

待顧離珠終于反應過來,冰涼的刀刃已經刺穿她的胸口,周圍響起尖叫聲,她愣怔回頭,元鶴平靜地放開了匕首,匕首的另一端,插在她的胸膛。

她手中未來得及放的河燈落到地上,燈裏的信紙掉了出來,被傅姝撿起,傅姝接住了她倒下去的身體。

顧離珠眼前漸漸模糊,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傅姝眼中的恐慌。

她突然不着邊際地想,原來你是在意我的。

元鶴站起身,彎腰行了最後一禮:“陛下,告辭。”

傅姝神色冷冽,一掌擊向元鶴的胸膛,卻被一人攔下。

留殊的出現,使傅姝終于想通為何元鶴的氣息這麽熟悉了。

她聽到元鶴喚留殊“哥哥”。

她想起了初見穆殊時,穆殊的溫潤如玉,謙和有禮。

“再給你們添一把火,待天下大亂,便是我心願得償之時。”留殊笑道,“天下人欠我們的,都得還給我們。”

他帶着元鶴離開,元鶴回頭看了顧離珠一眼,眼神黯淡。

傅姝沒有去追,她抱起顧離珠,趕回皇宮的腳步都有些慌亂。

一想到顧離珠可能會死,她就心生恐懼。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她突然明白了。

原來她早就愛上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荒唐姑娘。

她帶着顧離珠去了椒房殿,把琉璃叫了過來。

琉璃還沒搞清楚她們出去放個河燈,怎麽就搞成了這樣,便連忙坐下給顧離珠療傷。

那把匕首插得極深,穿透胸膛,顧離珠嘴角的血跡被傅姝擦淨,琉璃用靈力護着她的傷口,慢慢地抽離匕首。

因為靈力的保護,并沒有流多少血,可顧離珠還是雙眼緊閉。

琉璃将手搭在她的腕上,忽然臉色一沉,這一變臉,立刻牽動了傅姝的心弦。

“怎麽?”她聲音緊張。

“那匕首不是凡物,顧離珠現在經脈具毀已同凡人,受這樣的傷也不知道撐不撐得過去。”

“以命換命之法,可延長她的命數,但以命換命,百倍代價,百年,換一年。”琉璃嘆息着搖頭。

傅姝沉默了,她看着床榻上臉色蒼白的顧離珠,神色複雜。

她走了出去,忽然感覺到手裏有東西,她打開一看,才發現是顧離珠的信紙。

像是鬼迷心竅一般,傅姝急不可耐地想看顧離珠求的到底是什麽。

紙上端正的簪花小楷刺着傅姝的眼睛。

“傅氏女,姝,為信女心愛之人,不求長長久久,但求一段歲月可知心,足矣。”

傅姝忽然感覺到臉上有溫熱的液體,她伸手摸了摸,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她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笑她心愛之人亦愛着她,人生樂事莫過如;哭她心愛之人不久于人世,最後的心願也不求長久,只求一段日子能知心。

原來不知何時,已經情根深種。

只是她在感情之事上太過遲鈍,以至于現在都沒說那一句“我愛你”。

傅姝忽然覺得很無力,她想,景故死的時候,周山季會不會就是這樣的感覺?

無能為力無可奈何,卻又不甘心。

她擦幹了眼淚,忽然目光堅定。

她想,跟周山季比起來,她已經夠幸運了不是麽,至少她的希望就在眼前,周山季的希望卻那樣渺茫。

以命換命,能延長顧離珠的壽數,她得試一試。

為了顧離珠能活到楚燈和桑十一瓦解宋來月宋斂陰謀的那一天,為了大陸不亂,為了世間和平。

也為了她的私心,為了她自己。

不能跟你長長久久,一起死去也算知足。

“琉璃,我要如何與她共享壽數?”傅姝突然進來問,琉璃看着她,目光複雜。

“你想好了?若真為了大陸,你大可不必如此。”顧離珠若死大陸必亂,可憑傅姝的實力,她要自保也不算難。

傅姝點頭:“我愛她。”

我愛你,我要與你同生,共死。

生與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琉璃什麽也沒說,見傅姝決心已定,便拉過她的手臂。

“你真的想好了嗎?”琉璃又問了一遍。

“想好了。”傅姝眼神堅定。

不管再來多少次,她都是這樣的決定,她要同生共死,便是同生共死。

傅姝對待感情總是遲鈍,可她從來固執。

琉璃嘆了口氣,割開她的手掌,蘸着鮮血在顧離珠額頭畫着符文。

這個符文看似簡單,可琉璃畫得艱難,似乎有什麽阻礙着她的手指,不讓她繼續畫下去。

琉璃額頭滲出冷汗,艱難地移動着手指。

待符文畫成,她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濕,琉璃擦了擦額頭的汗,默念咒語。

她有用顧離珠傷口地血在傅姝額頭上畫了個相反的符文,跟剛剛相比這次畫得很輕松。

符文突然發出明亮的紅光,顧離珠的臉色漸漸紅潤了起來,傷口以驚人的速度愈合了。

她二人額頭用血畫的符文仿佛滲透進了身體,漸漸消失。

傅姝大乘期修為,三千壽數換了傅姝二十九年壽命,也給自己留了二十九年。

給這個大陸,這個國家的壽命,也只剩下了二十九年。

給楚燈和桑十一留下的壽命,也只剩下二十九年。

顧離珠還未醒來,琉璃說她會昏睡一天一夜。

傅姝就在顧離珠床邊守着她,寸步不離。

她有些貪婪地看着顧離珠沉睡的容顏,将她的樣子深深地刻進了心裏。

“我愛你,”她說,“顧離珠,我愛你。”

傅姝俯身,吻上了顧離珠的額頭,動作極盡溫柔,眸中微光泛着柔情萬千,眼眸明澈,倒映着顧離珠的樣子。

如你愛我一般,我也愛你

顧離珠,你聽到了嗎?

我不會離開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不是......太殘忍了......【不是親媽,我不是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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