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齊元珠
安彩抖着手把那些個泥團一個不敢落的撿到了碗裏,再用手指摳着箱子底部,恨不得刮出一層皮來。
心裏已經有五成的把握這就是那貴比黃金的歡顏香,但就是憑這五成,油然而生的念頭就是把木頭往死裏揍。
腦門爆青筋,幾欲咬碎銀牙,捂着胸口,站起身來時,差點晃倒在地。
“夫人,夫人,您出來看看吧,七老爺送了好多東西過來,還過來了兩個人。”慶嬸在外面倉惶咋呼。
安彩正氣的發抖,還沒緩過神來,在慶嬸嚷了第二遍的時候,才沒好氣的回了一句,“知道了,誰來也給我等着。”
門外慶嬸立馬不吱聲了,在原地徘徊了一圈,又急匆匆去了前院。
劉善元這番舉動,安彩能明白,可不是給他們送歡顏香的報酬來了。看了眼碗裏十個完整的泥團,以及碎裂殘缺的兩三個,還有一堆已經看不清是顏色挾帶灰土木屑的碎粒,深覺呆會自己要是去看了人送過來的東西肯定會碎成渣渣。
邁着蕭條的步子去了前院,陸二捧着個匣子帶着人站着,身後擺開着三個漆紅大箱和一個同色的大木桶,蓋的嚴實。見到她來,近旁的人把上面的箱蓋翻了開來,分別放了些錦衣綢緞,以及做工精美的瓷瓶碗罐,更有一個,是女子的九層梳妝盒,占了箱子的一大半位置,而那個木桶裏掀開一點讓她看了一眼就又蓋上了,白嫩嫩的打着晃,就是她要求的牛奶。
“安夫人,剛才安大爺過來了,說是這些都交由您處置。”陸二走上一步,邊說邊躬身把手上的匣子往前送出。
慶嬸看着安彩的眼神,上前接過,料想不到匣子分量沉重,一個虛晃差點沒接住。
安彩在財禮上掃了一眼,不露聲色的說了句,“辛苦了。”
陸二微彎着腰,繼續道,“按安大爺的意思,要重新建座宅院,後院的地契已經辦妥,需增加的匠人不日就到,這兩個人是老爺送過來給您跑腿使喚用的。”
說完,跟在他身後的一男一女自動向前一步,男的精瘦矮小,似要讨好與人,又委實撐不開面,不尴不尬的咧着嘴,瞅着都為難。女的到是一副精明長相,不卑不亢的盈盈跪地,三個頭磕的實心又快,安彩才看過去,她就已經跪倒磕完了,而那男的被她這麽一帶,也惶恐的跪倒。
“起來吧。”安彩阻攔不及,避開又不成,只能生受了。
慶嬸盯着那一對男女,明顯的緊張,眼睛來回擺動,很是不安。
安彩現下根本估計不到這些,她聽了陸二的一番話,心裏如熱水翻騰,這算是怎麽一回事,說要砌牆,他沒打聲招呼就找人來砌。現在要重新翻蓋房屋,也能這麽不動聲響的就動上手了。她好歹還是家裏活人一個,跟她來說一句有這麽難。回頭又想到那些差點被她當泥灰給扔了的歡顏香,那心塞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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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夫人,夫人。”陸二見她怔忪,加重語氣喚了幾聲。
安彩回神,笑的牽強道,“既然如此,兩位就想跟慶嬸擠一擠,等新屋蓋好了,再妥善安置。”
“奴才夫家姓崔,本名崔錢來。”那女子推了推身邊木愣住的男人小聲道。
那男人回神,低頭哈腰,“奴才崔錢來,這是奴才媳婦柳三娘,多謝夫人擡舉。”
安彩沒那個心情周旋,不冷不淡的點點頭,回頭看見慶嬸緊張的局促,耐着心思好歹說了一句,“慶嬸先來,有不懂的就問她。”
“奴才領會的。”
“多謝夫人。”慶嬸得了這麽一句,當即歡喜的應下,如此,就算是定了位了。
陸二跟着退走,安彩讓三人把箱子搬回了裏屋,就讓他們離開了。
箱子裏的物件她根本沒心思收拾,那個匣子她到是看了一眼,一張地契蓋着底下的黃金燦燦。
要換從前她不知道該怎麽高興,而如今,她只是取了牛奶,默默的去喂那兩只毛團。而木頭像是有預見性一般,一下午都沒出現,直到天擦黑,在後院用了晚飯才回了裏屋。
安彩那情緒要是能化成實質的話,原先只有一團黑氣,現在就直接成黑洞了。
黑着臉伺候他洗完澡,自己也草草收拾了下,隔着一張炕桌,各自沉默。
實話說,要玩深沉,安彩再修煉一百年也鬥不過他,心頭一口惡氣,懸了一下午,現在人就在身邊,就這麽相安無事的睡去,那她就不是女人。
取出裝了歡顏香的碗,推到他面前,冷着語調問,“這是什麽?”
木頭當時正拿着木杯裏的紅珠水耐着心灌着那一罐子的泥土,見她發問,好歹轉了下視線也就瞧了那麽一眼,就又轉了回去。
安彩一口氣順不過來,挪過去死命推了推他的胳膊,“什麽,你說話呀。”
木頭擡頭看了她一眼,終于開口,“歡顏香。”
“歡顏香,”安彩加重語氣,咬牙切齒道,“你就敢這麽給我?要是我給當泥巴倒了怎麽辦。”
木頭聽了這話連眼皮都沒擡,好家夥,看這意思,歡顏香在他心目中也就跟泥土差不多檔次。
安彩見此,張了張嘴,又閉上,本想跟他論論歡顏香的貴重程度,能換多少金錢什麽的,估計等她說的仰倒,難說人家會回你一句,那又如何。
跟土豪真心沒法談錢,累死自己,換來的還是白眼一枚。
“那你建房子幹嘛不跟我說,人家都送人過來了,我才知道,是不是你以後有更好的前程了,一走了之,也等別人來告訴我。”
鬼使神差,安彩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說到這個,可真的說出口了,從心底湧出不可抑制的傷感。
酸澀直沖眼角,可不就是,他沒名沒姓,一臉大胡子,長的什麽樣她都不清楚,來歷成迷,去路成惑,連有根有底的嚴集安都能騙她,他根本用不着騙,走出綠水村,她是絕對找不到他的。
而且,相處日久,她對他不是沒有探究,可越是探越覺得虛,山上神經質不去說,下山來後,越來越有了人模樣,這貴氣就不由自主的往外散發,他看人,除了她,對誰都是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這顯然不是他不懂,而是他骨子裏就是這樣的。
沒有比對,還不覺得,但是安彩見到了那個七夫人,她對她很客氣沒錯,但客氣的很虛,說白了就是一種招攬,居高臨下,多看你一眼都是恩惠。
木頭更絕,他只在乎他在意的,其他對于他都視同無物。
這哪裏是山上能野出來的性子,他做野人前是什麽身份,不好猜但好懂,絕不是一般人家的。
安彩悲嘆自己的運氣好差,撿個野人還是個非同凡響的,就跟風似的,飄忽不定,不好捉摸。越想越傷心,從啜泣,到小哭,最後趴着炕桌,哇哇哭的大聲。
木頭都看呆了,打心眼裏他看不上這裏的屋子,更看不上那個劉善元沒有尊卑,而安彩還敢瞎認。他正生氣,她就給他哭上了,還說他要走,委實莫名其妙。
不過她這麽一折騰,他心是慌了,丢開手裏的水杯,空出手來,就把人抱在了懷裏,摩挲着她的臉,手足無措的着急。
“你什麽事都不想跟我商量,是不是琢磨着以後離開我?”安彩哭的傷心,抱着人的脖子時到是不忘抱怨,“所有的事都給我做到前頭,走了,就不覺得虧欠了是不是,我算是懂了。”
掙下大筆的錢,修繕好大房子,讓她有物傍身,以後一走了之就不用牽挂,多好的主意啊。
“是的,下山之後都是我一廂情願,反正你名字都是假的,來歷也不清楚,真面目也沒人見過,走了,我也沒處找你去,拜托你啊,要走早走成嗎,別費那點心了,真的,用不着,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的。”
“我…..”木頭本就口拙,如今更是說不出話來,見她掙紮的要離開,不免着急,“不走,為什麽要走?”
“為什麽?”安彩睜着淚目,控訴,“那你幹嘛什麽都不跟我說,你是誰,你從哪裏來,将來又打算怎麽辦,別說你失憶了什麽都不記得。”
木頭先是皺眉,後頭看向窗外,收回視線的時候,顯而易見的迷茫脆弱,敵不過安彩傷心欲絕的神情,喃喃自語,“我是真不記得了。”
指了指自己的腦門,繼續道,“我這裏受了傷,還有身體,你翻下了雲霧崖,我拉了你上來,後來地動,山上住不了了,就下了山。”
木頭斷斷續續說的艱難,安彩不敢打斷他,漸漸止了哭音。
“下山後,我聞到你身上的味道,知道你有了,”說完定定的看着她。
安彩被看的那個心慌啊,有什麽了大哥,她明明沒有啊。
“齊元珠。”木頭尋到她的右手握住,“齊元珠能救我,我也知道怎麽做,至于為什麽,我真的不太清楚。”
“齊元珠?就是紅珠?”安彩不确定的問了一句,見他鎮重點頭,砰的直起身來,細問道,“你一直呆在山裏,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
木頭疑惑的看着她,随後更為不确定道,“可能吧。”
“那你好了嗎?我是說喝了紅珠水後?”安彩小心翼翼的摸着他的胸腔問道。
“就這樣,以前的事記不太清,但以後你要去哪裏,我都跟着你去。”木頭明顯不想細說,可安彩卻被這一句蠱惑了心智。屋裏半晌沒了動靜,只聞呼吸相觸,兩兩相望。
有什麽東西在安彩心裏瑟瑟抖落,落了地,堆了沙,頃刻高樓築起,圍困了所有心思。
“那你,”安彩受不住心悸,死死抱着人的脖頸,不敢再看,“每天不要忘了,那什麽齊元珠,多喝段時間也許就都好了。”
木頭下巴點在她的肌膚上,堅硬的胡子紮的生疼,得了他一句似是而非的保證後,安彩似乎能忍受更多,要是他忘了,她就替他記着,說不得她還有齊元珠這個寶貝,天下僅有,他還能跑到那裏去, 對此,她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