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一個衣衫淩亂,哭哭啼啼的女人跑來就診,說是有流氓要對她動粗,她不從,流氓就打了她,同時還自稱是孫競帆的人,以此進行恐吓。

衛世澤自然是要趕快以病人為優先考慮的,診察傷處,消毒止血,包好紗布,看女人情緒穩定了,便拿了紙筆,做就診記錄。

女人說,她姓趙,叫雪妍,家住在城北,到這邊是來看望閨中密友的,誰知竟然遭遇橫禍,懇請大夫讓她留下,等到中午下午,街面兒上熱鬧了,她再離開。

這樣的要求不算過分,衛世澤也就沒有多心。被吵醒了的褚江童一聽說是讓流氓欺負了的弱者,也就憑空萌生出幾分同情來。想着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陪這女人聊聊天,也好打發彼此的時間,他主動和對方攀談起來。

趙雪妍看起來倒是體面大方,只是談及自己家世時采取了避諱态度,估摸着一個弱女子,若是體面人家的女兒,終究鐵定是不喜歡像個市井悍婦那般可以無所顧忌透露祖宗八代的光輝事跡的,褚江童也沒有盤問個沒完。話題很快就從遭遇流氓的驚恐跟怨憤,轉移到了柴米油鹽日常雜話。

衛世澤忙着給別的病患看診,也沒顧得上多留意那對在廚房裏邊聊邊笑邊一起煮什麽紅棗核桃飯的男女。沉浸在愉悅之中的褚江童,更是并未多想。他不是沒有絲毫江湖中人應有的警覺,他只是沒有把眼前的這個女人,和兇神惡煞聯系到一起。

直到眼看着孫競帆進來,前一刻還在說什麽自己最拿手的紅棗核桃飯的趙雪妍,下一刻就變了臉色,一把從旁邊的案子上抄起給紅棗剝核用的尖銳的水果刀,直奔着門口的男人就撲了過去。

那個場面,簡直無法用一般的混亂來形容。

女人好像發了瘋的母獅子,一心想要把孫競帆置于死地,亂刺的刀子根本不講章法,只是沖着顏面和胸口一頓揮舞。所幸一直心存警覺的孫競帆有所防備,加之趕上來的周冰顏扯住了趙雪妍的衣袖,刀尖并沒有真的刺中孫競帆的要害,只貼着肩頭劃過,割破了衣裳而已。

但拼了命去保護自己主子的周冰顏,就沒有那麽幸運了。混亂的掙紮搶奪之中,他被刀鋒刺中了耳根,寸把長的口子延續到臉頰,雖說不深,卻也直接就溢出血來。

而看見了血的孫競帆,驟然間就喪失了所有的理性。

周冰顏的血,順着頸側流下來,洇紅了衣領,似乎,也洇紅了孫家三少爺的眼。徹底就換了一副模樣的男人揚起手裏的文明杖,用盡了力氣,打在了女人胳膊上。

這一下,是要人命的,趙雪妍慘叫了一聲,不僅刀子落了地,整只手臂,也都瞬間不能動了。

骨頭鐵定是被打斷了的,但這還沒完。

揪着發髻,一把提起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孫競帆直奔着竈臺大步走了過去,他把趙雪妍硬按在鍋邊,而後扯着頭發,将那張因為痛苦和恐懼而扭曲的,已經看不出俊俏美豔的臉,直接壓向還微微沸騰着的鍋底的水。

趙雪妍已經顧不上手臂的劇痛,拼死撐着鍋臺,哭喊叫罵得聲嘶力竭,也就是在這樣的叫罵聲中,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女人的來歷。

她是被孫競帆傾吞了大筆財富和勢力範圍的桂家大少爺生前秘密私藏的外室小妾。她是禍害夠了別人,終究自己遭了報應的桂家父子死後,唯一一個,發誓要報仇的人。她是姓趙不假,但她同時也姓桂,而她還有個最擅長做紅棗核桃飯的表嬸,姓丁。

一切的一切,都在前因後果之中,聯系到了一塊兒。曾經十幾年潛藏在讓桂天河霸占了的吳月絹和她的兒子——桂家二少爺——桂秀峰身邊的老女傭丁嬸兒,跟趙雪妍,是有親緣關系的。想想也是正常,如若不然,一個胡同裏的,大字不識幾個的老太太,又怎麽會如此深得桂家大少爺的信任,長期安插在需要監視的那對母子身邊?想必桂明義也是沒少給趙雪妍洗腦,否則,又怎麽會在誰都知道桂明義是個瘋狗一樣的惡霸,樹倒猢狲散,各人顧各人之後,她趙雪妍還死心塌地惦記着報仇?

只可惜,她報仇選錯了對象。

報仇的時候,又錯上加錯,弄傷了行刺對象最在乎的人。

褚江童作為最近距離的一個旁觀者,把一切都看了個清清楚楚。風流潇灑氣宇軒昂的孫家三少爺,在周冰顏被刺傷之後,眼裏瞬息間就燒紅了天際的,都是憤怒的火。

至于大男人不對弱女子動武的通常觀念,就在那一刻,已經不存在了。

若不是周冰顏極力阻攔,孫競帆真的會一怒之下,任憑暴怒和殘忍驅使自己,親手燙熟了女人的半邊臉。

混亂中,褚江童來不及思考太多。

他能做的,就是幫着周冰顏把人先勸開,然後幫着衛世澤把被驚到的來看病的那對父子送出門外。

直到該走的走遠了,該靜的靜下來了,他才算是松了口氣。

可,這都叫怎麽檔子事兒啊……

看着衛世澤幫周冰顏處理好傷口,看着剛剛還用盡力氣咒罵哭叫的趙雪妍癱軟在地上瑟瑟發抖,看着仍舊餘怒未消的孫競帆用槍指着已經絕望了的女人,讓她把來龍去脈一五一十都說出來,聽着那洩了氣的抽抽搭搭,和仍舊不死心的要給自己男人報仇的念念叨叨,褚江童心情複雜,無法言表,只剩一聲嘆息。

在桂家倒臺後,眼見着孫家瓜分走的地盤最多,便斷定了孫競帆就是殺了他男人的幕後真兇之後,趙雪妍就決定要報仇了。陷入瘋狂仇恨的女人,什麽都顧不得,只想着既然孫家她鐵定進不去,至少可以假裝被孫家的人弄傷,跟據傳是孫競帆最喜歡的人套夠了近乎,裝夠了單純賢淑,然後想方設法找到間接接觸到孫家三少爺的機會。

她大約是真的沒有料到機會來得如此之快,也沒有料到失敗得如此轟然。

這是個可憐的,可悲的,可恨的,可嘆的女人,這個聰明又愚蠢的女人。

說難聽一點,趙雪妍有種被養熟了的狗的愚忠,說好聽一點,她鐘情于桂明義到了失心瘋的地步,已然不知那男人是善是惡。

大約,真的被感情弄瞎了眼時,人人皆如此。

也許,有這樣一個瘋了一樣迷戀自己的人存在,已經成了亡魂的桂家大少爺,地獄裏也該發出幾聲舒爽的鬼笑了吧。

褚江童在孫競帆最終決定報官解決時,那樣暗暗感嘆。

從來并不喜歡跟官家扯上關系的孫競帆,唯獨看到周冰顏受傷時,選擇了官斷。私了一時痛快,卻終究存有後患,官家拍了板,死魚就徹底失去了翻身的可能,尤其,當你舍得給官家上供時。

遇到和那個被消毒縫針抹藥都沒什麽表情的男人有關的事情,孫競帆會失去他最後的冷靜。

這樣一個明顯就是心都暗暗給了人家百八十遍的人,還敢說什麽對他褚江童欲罷不能?

“……天大的笑話。”低聲念叨了一句,褚江童帶着臉上極少見到的百味雜陳的淺笑,走去前廳準備打電話叫警察來了。

那天,事情到後來了結得很迅速,亂世官家,自然是要向着有錢有勢的說話,更何況還人證物證俱在,嫌犯就更是被帶走得痛快。孫競帆一直送到門口,低語着“必将重謝!”,看着幾個明顯已經開始盤算能被重謝到什麽程度的警察笑逐顏開上了車,又看着那輛漆黑的警察廳的車子離開,轉身回到樓裏,他皺着眉頭,走到周冰顏面前,察看着那道縫了三針的傷口。

“……疼死了吧。”低沉的聲音壓抑地問。

“還好。”周冰顏笑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衛世澤,“全靠衛大夫手法好,縫針也不疼。”

“縫針哪有不疼的道理。”無奈又佩服地嘆了口氣,斯斯文文的男人摘掉手套,推了一下眼鏡,籲了口氣,“周先生真是能忍,這個位置緊貼着耳朵和頸動脈,若是打麻藥,會傷了神經,風險太大,只能直接消毒縫針,換個別人,早就疼得倒吸涼氣大呼小叫甚至奪路而逃了。”

聽衛世澤說完,孫競帆沒說什麽,周冰顏也只是低垂着睫毛挑了一下嘴角。

他疼,這誰都看得出來,但他可以忍,原因也不難猜到。

孫競帆自然是猜得到的,沉默以對,不代表他不懂或是不領情,于是,等到衛世澤把外用殺菌消炎促進愈合的藥給開好,裝在寫着用法用量的牛皮紙袋子裏之後,他沒等周冰顏接過,就一把抓在手裏,然後只道了聲“改日再謝!”,便轉身往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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