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辰開始了在傅家的新生活。

關黎為她收拾出了新的房間,就在傅霖琛的隔壁,淡粉色的牆體,衣櫃裏多到快要裝不下的小裙子,還有随處可見的毛絨玩具。

只是不管有多少,她還是總抱着懷裏那只已經破舊了的洋娃娃,連睡覺都不肯撒手。

他們還一起拍了全家福。

關黎和傅雙海都把她當作親女兒一樣疼愛。

其實關黎一直以來都希望有個女兒,給她買世界上最美的裙子,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

這樣的日子長了,時辰漸漸明白,自己也有了一個家。

只是每次大人們不在家時,時辰都會偷偷看幾眼旁邊的門,那個帶她躲在教室角落裏,說要帶她回家的男孩子卻始終沒有再出現過,就連吃飯,都是關黎盛好送進去。

時辰開始好奇門那邊到底是什麽樣子。

是不是整面都是藍色,男孩子都喜歡藍色,或者做成大海的模樣,會不會是裏面全部都是玩具,或者是個縮小的游樂場。

時辰曾經電視上看到,一對父母為了自己的女兒,買了小型的滑梯和旋轉木馬,還有很多玩具,把她的卧室打造成一個小型的游樂場。

那時候,時辰剛被送到福利院,看着電視上小女孩被爸爸媽媽摟在懷裏的場面,還羨慕了好幾天。

這天中午,關黎照舊盛好了飯,時辰本想着一會傅霖琛開門的時候她偷偷看一眼。

就一眼。

誰知道關黎盛好飯後并沒有直接進去,她把飯放到時辰面前,語氣溫柔問道:“時辰想不想把飯給哥哥送進去?”

小姑娘正是好奇心重的時候,忙不疊的捧着飯,屁颠屁颠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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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雙海放下手中的報紙,茫然問道:“怎麽讓時辰去送了?”

“兩個孩子回來就沒有說過話,我這不是讓他們親近親近嗎。”

時辰小手捧着碗站在門前,緊緊盯着面前的門,激動的心裏直打鼓,她深呼吸平複了一下心情,騰出一只手敲了敲門。

屋裏傳來一陣走路的聲音,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屋內的景象毫無保留的映入眼簾,時辰被眼前的黑吓得呆呆站在原地,她開了半天口,可卻像失聲了一樣,竟然一個字都沒有發出來,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她已經開始混亂現在是黑夜還是白天。

小姑娘一張小臉上寫滿了恐懼,下意識半退了一步。

傅霖琛沒有覺得意外,畢竟,沒有哪個正常的人會理解,但有點奇怪的是,他心裏忽然問了他一句:

要不別再這樣了。

你看都吓到她了。

時辰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傅霖琛低聲嘆了口氣,從她手裏接過碗,啞着嗓子說了聲“謝謝”,動作迅速的關上了門。

兩個人,隔着一扇門,面面相望。

傅霖琛轉過身來,背靠着門緩緩滑落,雙手環膝将頭埋起來,碗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丢到一邊,像個可憐又無助的孩子。

不是的,他不是故意要吓到她的,他不想讓她看到的。

這是第一次,傅霖琛居然開始讨厭這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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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關門聲響起,時辰才猛地回過神來,讷讷擡起頭,看着面前的門,回憶起剛才看到的樣子,她下意識的一激靈,震驚之餘還有些喘不過氣。

剛剛她是不是有點太沒禮貌了……

過了很久,傅霖琛站起身來,雙目空洞慢慢向窗簾處走去,修長的手指緊緊握着窗簾,指尖甚至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緊緊閉上雙眼,努力趕走總在他眼前出現的恐怖畫面,另一只手垂下死死緊握着,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下一秒,他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深深吸了一口氣,把窗簾拉開了幾厘米。

炙熱的陽光透過縫隙印出一條直線照在房間裏,傅霖琛雙眼緊閉,卻依然能夠感受到眼前的明亮,似乎還帶着些溫暖。

可就是這些明亮,那晚燈下的畫面像暴雨一樣沖擊着他,趕走剛在他身上停留不過兩秒鐘的溫暖,一點一點侵占他的大腦。

傅霖琛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猛地拉上窗簾,眼前又是往日的黑暗。

明明就是相比于整間黑暗并不值一提的一點光亮,明明對于正常人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對他卻難如登天,傅霖琛苦笑一聲。

看吧,他永遠不能是正常人。

……

吃過飯,關黎叮囑兩個孩子不要出門亂跑,就和傅雙海像往常一樣出門上班。

聽到關門聲,時辰從房間門口探出一顆小腦袋,懷裏抱着那只洋娃娃,站在傅霖琛的房間門口,思索着該怎樣跟他說清楚。

中午那會兒不是不理他,不是不想跟他玩,是她真的有些怕黑所以沒有反應過來。

在門口想了好一會兒,時辰伸出小手,敲了敲門,聲音軟軟的:“哥哥開開門,我是時辰。”

傅霖琛聽到聲音,幾乎是下意識的來到門前,手搭在門把上時卻退縮了。

他忘不了時辰看到這個房間時驚恐的樣子,他不想再吓到她。

傅霖琛後退幾步,沒有開門,也沒有回話。

門外小姑娘又堅持敲了幾次門,還是沒有收到回應,終于停下了,就在傅霖琛以為時辰走了的時候,門外傳來時辰軟糯的小鼻音。

“哥哥要是不願意讓我進去,那我在外面也可以。”

時辰還以為傅霖琛是生氣了才不肯開門,她屈腿坐在地上,委屈巴巴的一遍遍解釋道:“對不起哥哥,今天中午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不想理你,更沒有不想跟你玩,我只是……”

時辰歪頭,小腦袋裏過了好幾個詞語,但是沒有一個能夠描述出她當時的心情,小孩子詞彙量實在少,她只是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來什麽,索性直接跳過了。

“哥哥,你千萬不要生我的氣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的房間是很特別,但是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過了許久,時辰聽到屋裏的人說了一句:“我知道。”

隔着木板,青澀又堅定的聲音撞進她耳膜。

那天以後,時辰常常在家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抱着洋娃娃坐在傅霖琛的門前跟他聊天,說是聊天,其實就是時辰在自言自語,偶爾屋裏才會附和的“嗯”一聲。

“哥哥,你覺得今天中午的菜怎麽樣?是我和阿姨一起做的,不知道你覺得好不好吃。”

“哥哥,我想院長媽媽了,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麽,有沒有吃飯,有沒有想我。”

“哥哥,我今天在我的房間看到一只螞蟻,黑色的,我沒有敢摸它,後來它就不見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跑進你的房間。”

“如果跑進你房間,是不是就說明我們兩個房間有個洞,我給挖得大一點,你不用出門也可以鑽過來找我了。”

時辰盤算着正美,突然聽到屋裏傳來一陣咳嗽聲。

正在喝水被雷到嗆的傅霖琛:“……”

後來的每一天,時辰都會抱着洋娃娃坐在傅霖琛的門前,跟他分享自己這一天所有的一切,甚至還會包括她今天喝了幾杯水,吃了多少飯,漸漸的,傅霖琛開始适應這樣的生活,也慢慢的和她交流。

黑暗的房間裏,小男孩面朝門席地而坐,兩個人隔着一扇門,一面黑暗,一面陽光。

“哥哥,我剛剛從窗戶外面看到樓下有好多小孩在玩啊,其實我也想出去玩,不過,我更想和哥哥一起出去玩。”

“哥哥,你什麽時候出來呀?我還看到秋千了,是一個胖哥哥裝上的。”

“哥哥如果你出來,我們先去樓下玩,坐那個秋千,他們都搖的可高了,還有跷跷板,樓下還有個--”

“可是我不能。”

屋裏的聲音打斷了時辰的想象,傅霖琛喃喃道:“我不能。”

“為什麽不能?”時辰問:“哥哥不想下去玩?還是不喜歡玩秋千。”

傅霖琛不想再聽下去,時辰每說一句話都會有個聲音在一遍遍的提醒着他,他們永遠不會一樣,他永遠不會像正常人一樣。

“時辰,回你房間吧,哥哥困了。”

小姑娘心思簡單,單純的以為他就是困了,時辰從地上坐起來,拍了拍小裙子上并沒有染上的塵土,聲音甜甜:“那你睡吧,我一會兒再來找你玩。”

然後,傅霖琛聽到了旁邊房間關門的聲音。

傅霖琛依舊坐着沒動,不知道她回房間會做些什麽,會不會覺得無聊?應該不會吧,她自言自語都可以說一下午,怎麽會知道無聊是什麽,估計現在正和房間裏的一群芭比娃娃玩的開心呢。

可時辰的話依舊一遍遍在他耳邊回放,她想和他一起出去玩。

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就第一眼,時辰在傅霖琛心裏就不一樣,她抱着娃娃躲開人群的可憐模樣,直到現在都印在他心裏,她像另一個他,又不太像。

所以不管什麽,他都不想讓她失望一點點。

傅霖琛更像是在守護另一個,正常生活着的自己。

時辰回到自己的卧室,爬上床,小小的一只靠着床頭蜷縮着,懷裏依舊壓着那個小時候生日那天,爸爸媽媽帶她去買的洋娃娃。

都破了。

好無聊,除了和哥哥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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