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争吵
還有幾天就要開學了,譚以星整個假期隔三差五出去喂貓,談戀愛談的忘乎所以,發現還有很多作業沒有寫,生無可戀地趕作業,連門都不愛出。
謝明江希望他是真的苦于應付學習,而不是躲着自己,吃飯的時候即便把電視調到他愛看的頻道,他也沒什麽反應,吃飯,沉默,充耳不聞。
謝明江忍不住,找機會和他搭話,放下筷子敲敲桌面:“今天電視上放《超人大戰蝙蝠俠》。”
“哦。”譚以星只是這麽應了聲,再無下文。
謝明江等了會兒,又鼓起勇氣說:“那你這幾天做的怎麽樣,做好拿來我給你檢查。”
譚以星夾着菜,半是哀嚎半是長嘆:“才把數學寫完,愁死我了。我洗完澡放書房桌子上,你到時候自己看吧。”
他的聲音都能撥動謝明江的心弦,謝明江馬上身體前傾,隐含期待的說:“有不會的,就不知道問問我?”
譚以星飛快地否決:“不了。”
謝明江有些失落:“……為什麽?”
“因為我有些本來會的,現在已經忘記步驟,你得罵我。”
謝明江柔情萬千地說:“我不罵你。”
不料譚以星并沒有接話:“我吃飽了,你慢慢吃,我回屋趕作業。”
說完他站起來就回了屋,百惠終于在最近的日常中發現端倪:“先生,他怎麽了?”
謝明江等的就是她的發問,感覺一直找不到出口的情感得以宣洩,從煙盒裏摸出根煙點上,猛抽兩口:“前兩天去參加徐長豐兒子的成人禮,也就是他那個同桌,你有印象沒有?”
那就是一周前,百惠當然記得,點點頭,謝明江終于轉過臉來:“我和他見到周卓了,他什麽都知道了。”
百惠當即呆愣,等回神,剛收拾的譚以星的筷子已經掉在桌子上:“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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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江被煙嗆的咳了下,滿嘴苦澀:“你看他現在對我的态度,說句判若兩人都不為過吧。”
百惠說不出話,不吃飯,雙手絞緊,謝明江看了她一眼:“你說的對,我拖着不說,落到今天這個後果,我不是沒想到,我就是不想面對,或者說我心存僥幸,覺得他也許能接受。”
他說,百惠靜靜聽。末了,百惠很無措地說:“那怎麽辦?你們現在變成了一筆糊塗賬。阿星他怪你,可你不是別人,你救過他的命,現在還撫養他,我想他——”
謝明江越聽越心涼,現在他和譚以星的關系要計較這些,那就變質了,冷笑下:“行了,我不想聽了。”
他拿着煙盒上樓進卧室,百惠也就追進來,謝明江仰面躺在床上,百惠又換了個話題,說:“周卓和那個男人是不是現在還在一塊兒?”
謝明江蹭地翻起來,壓抑着怒氣:“你問這個純屬自虐的問題幹什麽,啊?”
“……”百惠靠在牆邊,她不走,她知道謝明江會給她個答案。
煙灰掉在謝明江的毛衣上,他顫抖着手取出煙:“我騙你說不在一塊兒,你肯定替他不平,我告訴你他倆好得蜜裏調油,你恐怕也心情複雜。”
“他倆好得很。”謝明江哆嗦着嘴皮,“我能給的,給不了的,他通通從別人那裏得到了,我——”
謝明江還在激動當中,但電話聲阻斷了發言,看都不看直接按掉,最後,他很頹喪地說:“挺好的,他現在不屑于和我有什麽關系,你還把他當朋友,你就祝福他吧。”
來電是佐藤,謝明江沒有急着回複他,而是等着洗完澡走到書房,翻了翻譚以星的作業本,想起來這回事,又回撥過去,佐藤在那邊很急迫地說:“你現在方便嗎,我要跟你說的問題很複雜。”
謝明江一字一句地仔細看着譚以星的作業,分辨他的字跡,不想分神:“你就盡量長話短說,我這邊也還有事。”
“這怎麽給你概括啊?”佐藤深吸一口氣,最後道,“就這麽說吧,開庭的時間定了,三月中,我們打算接阿星回來。”
謝明江頓時愣住:“什麽時候來接?”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也認為當然越快越好,最遲也得在半個月內,山下有點事走不開,我們打算等他辦完,下周末一起來接阿星。”佐藤語調歡快的誇張,“你解放了,怎麽樣,我們是不是很言而有信?明江,明江?你有沒有在聽我——”
謝明江當然沒在聽,把電話挂了,只留給佐藤忙音。
下周末?今天是周四,下周要開學。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天,不過他每天到學校花多少時間,睡覺多少時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時間恐怕要用小時來計算。
謝明江如臨大敵,直起身,盯着手機屏發愣,懷疑自己的聽力,可能是自己聽錯了,又有點後悔為什麽要挂佐藤的電話,還沒有跟他問清楚來龍去脈,司法鑒定、開庭,譚以星就必須去?他現在到東京露面多麽不安全,有血緣關系必然分得財産,他後媽對他恐怕除之而後快,佐藤山下藤原他們三個男人連這麽點事情都解決不好。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逐字逐句撫摸譚以星寫過的筆跡,譚以星手重,把後面沒寫的空白頁都能劃出筆印,謝明江發現自己竟然在注意這樣的小細節,感情的細節是留給那些錯過緣分的多情男人揣摩回味的,不是個好兆頭。
譚以星趕完了最後兩篇英語作文,又給徐遙嘉發微信确認,剩下的就是語文摘抄和周記,不禁長出一口氣,總算做得差不多。
他正合上書本打算發會兒呆,敲門聲響起,這麽沉重而富有規律的聲音肯定是謝明江,譚以星停下手裏的動作,果然聽謝明江隔着一道薄薄的門:“譚以星,睡了嗎?”
譚以星走到門口,貼在門板上,不吭聲。
現在怎麽和謝明江相處,他也很糊塗,他還想像原來一樣對謝明江嬉皮笑臉,先鬧他再氣他,然後再哄他,可是現在什麽都變了,謝明江和自己,本就不是原來的樣子,怎麽假裝也回不到過去那種狀态。
謝明江的手都放在門把手上,但也沒開門,默默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醒着。”
他又試探着問:“你接受不了,所以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了?”
譚以星抿着嘴,突然想起那天天氣很好,謝明江帶着他,難得嘴角噙笑:“約會,咱倆什麽時候談上的戀愛,你就找我約會?”
謝明江等了半天,也沒有等來回答。他不堪忍受這樣的沉默,因為沉默不能代表任何東西,沉默就只是沉默。
謝明江收回手,不再想着開門,現在他明白,就算打開門,也連通不了過去的那些時間,見到的不會是以前那樣對他或嗔怒或臉紅的譚以星。
這一夜謝明江失眠。
百惠早晨煎了兩疊黃澄澄的玉子燒,撒上海苔芝麻,令人胃口大開,謝明江就着咖啡吃了兩塊,便低頭浏覽手機新聞,百惠沒有勸飯,只是憂心忡忡地盯着譚以星發呆。
譚以星吃了會兒,擡頭:“你看我幹什麽?”
百惠馬上偏開視線,譚以星似乎不做他想,繼續吃飯,胃口倒還可以,吃完起身:“那什麽,我進屋了。”
“等等。”謝明江喊住他,“你的寒假作業還剩多少?”
“四篇周記、十篇摘抄。”
其實他這假期作業壓根就不用寫,反正開學就上一周他便可以回東京去,謝明江放下手機,擡起眼皮:“先放放,今天已經周五了。”
譚以星不明白他心中所想,順理成章接道:“對啊,今天都周五了,我周日報名就要交。”
謝明江想,以後他回東京了,肯定不會再這麽關心學習,他本來就不是個愛學習的人,趕鴨子上架,低頭思索片刻:“十篇摘抄我替你抄,今晚留出個時間和我吃晚飯。我有話和你談。”
譚以星聽了這話,目光躲躲閃閃,沖着百惠道:“我突然想喝西柚果汁,你能不能幫我榨一點?榨汁機有聲音,要是你能把門關起——”
謝明江手一揮:“周卓的事情她全都知道,你用不着支開她。”
譚以星震驚地在謝明江和百惠之間看一圈,最後坐到座位上,望向百惠:“搞了半天,你也全部都知道,你知道怎麽沒告訴我?”
百惠垂着頭,不說話。
譚以星先是搖搖頭,而後又點點頭,終于對着謝明江:“我知道你想和我談,也明白你想談什麽,不過這是我心裏一道坎。”說着,他眼神在二人間游移,“我如果過得去,你們什麽都不用跟我說,我如果過不去,你倆也說什麽都沒用。”
百惠臉色難看,謝明江倒是面如往常,他盡量誠懇地說:“那我怎麽能幫你過去,你告訴我。”
譚以星倔強地說:“為什麽你要幫我過去?你覺得你站在什麽立場上幫我過去?”
謝明江不知道他為什麽還問這樣的問題:“因為我喜歡你。至于什麽立場,你說我站在什麽立場。譚以星,你有什麽想不通的,你問,我盡量解釋,你又不是當事人,你冥思苦想再多你指望着得出什麽結果?”
譚以星的臉先是脹紅,然後晶亮的目光裏帶着激動:“你沒說錯,我又不是當事人。謝明江,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你當初那樣做,你現在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你讓我備受煎熬!”
說完,他蹭地站起來,轉過身回房間,啪地摔上門,屋裏一片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