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北城的度過第一個冬天,葉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嚴寒。

再厚的棉襖也遮不住淩冽的寒風,臉色被刮得慘白。

下了晚修,剛過九點。

高三那邊的樓仍然燈火通明。

葉卿在厚重的雪中步行,考慮了少頃要不要等嚴禾,還沒有考慮出一個結果,已經踏上了樓梯,來到了高三十班的教室門口。

雖然不想等,但他慫得很誠實。

葉卿往窗口一站,想要看看他姐在幹嘛。

高挑的少年穿着校服等在窗外,走廊上微弱的燈光把他臉上的棱角照得分外鮮明。

英氣的眉目,高挺的鼻梁,狹長的雙目。眼中的溫度涼過十一月寒冬,更加襯得他氣質超群。

往那一站,仿佛獨善其身,身上沒有一點煙火氣。

理科班裏的女生紛紛開始坐不住開始瞟向窗外。

嚴禾是最後一個擡頭看他的,她慢慢松開被物理題目折騰得緊擰的眉目,把幾本作業本收進書包。

還有半小時下課,嚴禾絲毫不在意,她把書包拎起來就走,在衆人詫異的眼光中拉門出去,沖着葉卿勾勾手指,“走吧,不上了。”

嚴禾走得很潇灑,葉卿跟上去。

這幾年他個頭拔高,嚴禾回過頭,只能平視他的胸膛。

她想說什麽,最後只提了句無關緊要的,“早點回去,我要練計算機的題目。”

“嗯。”

她又背過身去,繼續潇灑地走。

兩人一前一後。

雪地上的小腳印被大腳印包裹。

踩雪的聲音可愛又安寧。

葉卿能察覺得到,嚴禾在這所學校過得不開心,不僅僅是因為步入高三的原因。

她是個過于念舊情的人。

葉卿理解她的苦惱,但他更願意選擇活得輕松。

因緣自适,随遇而安。

人可以多無情,才可以多安定。

校門關閉着,傳達室的保安留了小門,為了方便檢查。

葉卿排隊時,突然有一條胳膊撈上他的肩膀。

清瘦俊朗的白衣少年剛從山地車上下來,拉下了毛茸茸的兜帽,一手扶着葉卿,微微喘息說,“你怎麽才走啊?”

葉卿說:“等人。”

清亮活潑的音色吸引了嚴禾回頭望了一眼。

來人也恰好一低頭,眸子對上。

她平靜地移走。

“——你姐啊?!”驚喜的一聲驚嘆過後,少年把自行車推給葉卿。

他的星星眼在夜色裏亮得幾乎發光,走到嚴禾前面,背過身倒着走,笑嘻嘻地看她。

嚴禾無奈地又看了這人一眼。

帶笑的男孩露出可愛的門牙,皮膚白皙,模樣英俊,稚氣未脫。嘴角有淺淺梨渦,劉海上還沾着一片雪花。

在嚴禾的步子緩緩慢下來之後,少年扯着書包帶,深深地鞠了一躬,便又火速擡頭。

“學姐好,我是田徑隊謝譽,感謝的謝,榮譽的譽。高一三班學習委員。年方十五,根正苗紅,熱愛學習,我……”

嚴禾打斷他:“知道了,別擋路。”

謝譽退後,接過葉卿手裏的車。

他路過嚴禾,垂下眉眼看她,“你好漂亮啊姐姐。”

說完,他輕牽嘴角。

年輕男孩朝氣滿滿,一笑萬古春。

嚴禾始終低挂的睫毛稍稍擡了一下,揉了揉凍得通紅的鼻頭。

謝譽把圍巾扯下來往她脖子上随意一卷。

嚴禾被他裹得嚴實,暖氣包圍着她的身體。

圍巾上有男生的氣息,貼得很近。

謝譽幫嚴禾掖了一下圍巾的邊角,将自己外套的拉鏈往上提了提,輕聲跟她說:“我走啦。”

又轉頭看看後面慢吞吞的葉卿,他揮揮手,“拜拜同桌兒!”

謝譽騎着車,很快便越過擁擠的站臺。

有等公交車的女生追着他的自行車喊話。

女生喊的聲音很大,整條街都聽見了。

鬧鬧嚷嚷的學生歡笑着起哄。

“謝譽你長好帥啊!我想舔你鎖骨上的痣!!”

謝譽沖那個女生招了下手,“走啊,跟哥回家。”

女生欣喜若狂地奔過去。

他回頭笑着看那些姑娘們,“去我家門口,排隊搖號兒啊。”

女生一愣,氣得原地跺腳,“啊啊啊啊!你滾犢子!!”

少年哈哈大笑,亮綠色的車輪像發着光似的,穿過空曠的馬路。

嚴禾此時定睛看着他。

她很少會遇到像青春電影裏那樣明媚又幹淨的少年。

他會讓人的視線不自覺地跟着,身上的一腔熱忱像是灑落人間的花束。

分你一點,分他一點。

從此便再沒有什麽東西,讓你為煩惱停留。

嚴禾在葉卿的注視下收起了眼裏的溫度,冷哼了一聲,“油嘴滑舌。”

然後身體誠實地裹緊了那個男孩留下的圍巾。

——

住在一所不太新的公寓,沒有電梯。

家裏的飯香遠遠地傳進樓道,隔着門板聽見葉父葉母日常攀談的聲音。

葉卿拿鑰匙開門,嚴禾跟進去。

石清懸趕過來給他倆提書包,“苗苗啊,這是新買的圍巾?”

“……”她沒接話。

“有什麽需要你就跟舅母說,別不好意思啊。”

“這不是我的。”嚴禾把圍巾拿下來,“同學的。”

同學的圍巾自己不圍給你?

石清懸一尋思,“男孩子的啊?”

嚴禾看着葉卿。

葉卿打圓場:“是我同桌給我的。”

飯桌上,石清懸端來兩碗疙瘩湯,“晚上就不要吃太多了,喝一點兒湯。”

她坐下,臉色憂愁,小心說,“兒砸,媽盡量不幹涉你談戀愛找對象,但是咱還是……能找女朋友就不要找男朋友,好吧?”

嚴禾噗嗤一下噴出一口湯。

葉卿擦掉濺在他手臂的一滴湯汁,點頭說,“好。”

媽媽放心地吐了一口氣。

葉城換了工作之後,石清懸基本就沒上班了。

她在北城的日子過得挺潇灑,不用深夜加班,做一個全職家庭主婦,石清懸的成就感來自于照顧好兩個孩子。

夜色沉沉,月光皎潔。

葉卿坐在窗邊,提筆寫字。

演算紙快要寫滿,驟然發現前面一道公式帶錯了。

他揉了揉眉心,溫吞地把草稿本翻頁。

重頭開始是一件麻煩事,尤其是浪費時間在這種毫無意義的數學題上。

房間裏悶得他快要流鼻血,葉卿把窗戶撥開一點,讓冷風鑽進來。

細碎的雪花在空中飄揚。

樓下突然一聲巨響。

他指尖微頓。

巨響越來越猛烈,迅速。

葉卿站了起來,他聽見有人用鐵器在砸門。

五樓住的兩戶人家,一個是高一的男生,一個是初中女孩。

葉卿不知道具體鬧事的是哪一家。

他溫吞走下樓道,嚴禾已經趕在前面沖過去了。

醉漢扔了手裏的鐵棍,罵罵咧咧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

嚴禾臉皺成包子,站那人跟前,“你神經病啊,吵什麽吵,不知道有高三學生?都多少次了?”

“苗苗,回來!”葉卿爸爸怕她被誤傷,趕忙過去拉了她一把。

醉酒的男人愣在原地,他嘴巴動了動,将要吐出髒話來——

咔噠一聲,面前的門敞開一道縫隙。

握着門把的一雙手幹淨修長,門內的人沒有現身,衆人耳中流進一道涼涼的聲音,“進來吧。”

嚴禾外套一裹,眼中戾氣漸消,轉身上了樓。遇上轉角處的葉卿,問道,“你們班的?”

葉卿沒有接話,他看了一眼那道窄窄的門縫。

醉漢進了屋,幹淨的那雙手把門緩緩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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