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襄王的夢和神女的心
兩人并肩走出小區，夏宇楓見方恒欲往公車站走，一把拉住她，“這麽晚了，不要去坐公交車了，打輛車回去吧，一個起步費。”
方恒被他拽得一個踉跄，晃了兩下才站穩，“我從這裏一輛公交車沒幾站就到了。”
夏宇楓沒有理她，徑直走到路邊準備給她叫車，“路費我給你報銷。”
“那怎麽好意思，這點路費我還出得起。”
然而，想打車的時候通常是不會馬上有車來的，好不容易來輛車，不是已經載了客，就是幹脆不理睬他們。
方恒站在路邊和夏宇楓一起等車的時候，卻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斜對面的小區裏走出來，她定睛一看，那個人竟是祝遠。而祝遠的身邊并肩走着一個女子，和他手牽着手，顯然不是蘇晴晴。
祝遠他們走的方向和方恒相反，夜色又黑，祝遠并沒有見到方恒，但方恒卻恰好借着祝遠身邊的路燈光線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夏宇楓見方恒盯着那兩個人看，也看了一眼，轉過頭來問方恒，“你認識他們？”
方恒輕聲說，“那個人是祝遠。”
夏宇楓又轉過頭去看那兩個背影，“剛才沒看出來。邊上那個人好像不是你那個朋友吧？”
方恒突然想到那天晚上蘇晴晴給自己打電話時候的語氣，她應該是知道了吧。這麽多年來，祝遠對蘇晴晴的态度雖然也是暧昧不明，身邊傳說中的“女朋友”也有過幾個，但從來沒有得到過他本人的證實，而此刻，他牽着另外一個女子，便等于是告訴蘇晴晴，她沒戲。此事作為一個旁觀者見到尚且有些震驚，更何況蘇晴晴作為一個當事人。
原來那句“他如果真的對你好，你不要扮看不見”說的是祝遠，蘇晴晴一直都是知道的，祝遠是扮看不見，但她也一直選擇對這個事實視而不見。而如今祝遠以這麽直接的方式告訴所有人自己的選擇，蘇晴晴還要怎麽繼續做沙漠裏的鴕鳥。
方恒突然很擔心蘇晴晴，一段十年的單戀竟要這樣畫上句號，雖說無論如何祝遠都是給了蘇晴晴一個痛快的結果，但這種痛快對她來說未免太過殘忍。
“我還以為你那個朋友和祝遠是一對的。”夏宇楓說着轉回頭，對上方恒有些不安的眼神，他頓時覺得自己這句話說錯了，但已經說出口的話是再也收不回來了，便只有沉默去看路上的車。
不想一旁的方恒卻說道，“你也這麽覺得？”
夏宇楓這才放下了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兩個關系不一般。”說完他自己也是一頓，覺得自己今晚怎麽這麽口快，看來還是喝多了，只好糾正道，“不過明眼人都看錯了。”
方恒只是悠悠嘆了口氣，好像是對着前方的空氣說話，“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夏宇楓在心底“哦”了一下，恍然大悟，此刻也不好再說什麽，正好見有一輛空車開過來，伸手攔了下來，對方也終于是停了下來。
待方恒坐到車裏，夏宇楓一手扶着車門，替她關門前想了想，想說些什麽，卻最終什麽也沒說，最後還是方恒看着他說，“今天謝謝你。”
夏宇楓笑笑，“不用謝。到家給我發條短信。”
方恒微笑說好，揮揮手和他道別，關了車門。
夏宇楓一個人站在路邊，看着遠去的出租車，直到車在前面的轉角拐了彎看不見了，有些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思想好像在方才的瞬間交了白卷，他皺了皺眉，才轉身回家。
方恒第二日便和常美娟說了合同一事的進展，讓她問問朋友的意見，對方很快便回複表示同意這樣處理，還連連多謝方恒，搞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常美娟對她的這位律師朋友贊不絕口，提醒女兒一定要找機會好好謝謝人家。
當然方恒此刻的心思大都不在這件事上，她憂慮了一整天，最後周日特地一大清早去買了許多菜，因為她要借美食的名義把蘇晴晴請過來串門。
她想要知道蘇晴晴的狀況，但若直接問她，她也許會說自己沒事，但沒事這句話方恒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把蘇晴晴找來，一來是親眼看一看也好放心，二來給她找點事做，分了她的心思，也好過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方以心很喜歡這個阿姨，因為她知道這個阿姨很疼她，性格也很好相處，跟她玩在一起總是很開心，所以聽到蘇晴晴要來高興得不得了。
蘇晴晴上來方恒家的時候臉上還挂着标志性的笑容，但臉色卻不怎麽好。方以心見她來了，便纏着她玩這個玩那個，要不然就是說幼兒園的事情給她聽，哄得蘇晴晴笑個不停。
小孩子的心思很簡單，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如此而已，只可惜長大之後的世界變得複雜太多。
方恒在一旁看着，蘇晴晴雖然和方以心有說有笑，但那笑容卻很牽強，只是小孩子分不出來罷了。這種笑，讓方恒在一旁看着都很難過。
吃過午飯，方恒把方以心帶回她的房間睡午覺，常美娟則出門去小姐妹家的旗袍鋪子幫忙看店，客廳裏只剩下方恒和蘇晴晴兩個人。
蘇晴晴想走，她心情不好，在人面前也是強顏歡笑，想來想去還是想回家睡大覺，但是方恒顯然沒有準備就此放過她，她知道那種悶在心裏的難受，也知道以蘇晴晴的性格，你不拆穿她，她永遠都會裝沒事，打爛牙齒和血吞。
方恒不想見到她這樣，她不願意見她哭，但更不願意見她憋屈，她看着蘇晴晴說，“我們兩個有什麽話不能說的。”
蘇晴晴聽了，立在原地不動，臉上虛假的笑容卻突然不見了，過了片刻，又重新笑了笑，但卻笑的很難看，“我沒事。”
方恒搖搖頭，“不要笑了，比哭的還難看。”
蘇晴晴從門邊走回沙發旁坐了下來，雙臂支在膝上，雙手捂着臉。方恒站在她的身後，沒有和她說話，只是走過去，坐在她身邊陪着她。
兩人一起沉默了片刻，蘇晴晴沙啞着聲音說，“他有女朋友了。” 默了一會兒，又說，“你是不是知道了？”
方恒點點頭，“我前天碰巧看到了。”
“那天晚上我送他回去，那個人在他家裏等他。”說着說着，蘇晴晴的臉上淌下了兩行淚，她用手去抹，卻怎麽也抹不幹。
方恒料到她一定是那天送他回去的時候知道的，但沒想到知道的方式是這樣的，她至少以為，是祝遠自己告訴她的，當然看來祝遠更直接，以行動告訴她了。
她伸手拿起茶幾上的紙巾盒放到面前，抽出兩張來遞給蘇晴晴，“那你打算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努力放下呗。”蘇晴晴說着一邊哭一邊扯了個很難看的笑，“我輸的那麽難看，難道還死纏爛打嗎。”
方恒一時無言，她很想告訴蘇晴晴，她值得比祝遠更好的男人。祝遠在她看來，一直态度暧昧不明，不拒絕也不接受，不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應當有的作為，但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因為她知道在蘇晴晴的眼中，祝遠是最好的，無論如何都是最好的。
“我知道我已經輸得一敗塗地了，我願賭服輸，但是方恒，我真的很難過。”
“我知道。”
蘇晴晴終于還是抱着方恒痛快地哭了一場，正如同六年前方恒也做過同樣的事。她沒有說話，此時說什麽都是多餘，她自己一路走得很坎坷，所以希望好友能夠順利一些。蘇晴晴一直以來也确實是一帆風順，從小到大沒有跌過幾跤，唯獨那個求而不得的祝遠。
待到蘇晴晴漸漸平複，直起身，方恒才道，“你還繼續在那裏工作？”
蘇晴晴點點頭，“又失業又失戀就太慘了。”
明明見到那個人會痛苦，卻每天還要擡頭不見低頭見，“就不能放個大假嗎？”方恒很是心疼她。
蘇晴晴搖搖頭又點點頭，“現在手上正好有個項目，走不開，做完這個項目，我就放個假。”
她轉過頭來對上方恒擔心的眼神，拍拍方恒的手，“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也不是愛情大過天的人，我是很喜歡他，但我還是很驕傲的，是他沒眼光，我不會為了他去做自掉身價的事的。”
“我知道。”方恒淡淡地說，她此刻沒什麽可以安慰蘇晴晴的，只能伸手扯了紙巾幫她把花貓一般的臉擦幹淨。
方恒的心裏其實很感慨，蘇晴晴對祝遠的感情，她是一路看過來的，快十年了。這十年來，蘇晴晴對祝遠，從最初的暗戀道如今，正如夏宇楓所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十年的感情，要割舍談何容易。
蘇晴晴走了以後，方恒思量了半天，還是決定給祝遠打個電話，但是一直無人接聽，也只能作罷。一直到晚上十點左右，祝遠才打了回來，“方恒，找我什麽事？”
方恒接電話的一刻其實很想質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蘇晴晴都不問，她有什麽資格問。“你們最近有大項目？”
“嗯，晴晴說的？”祝遠的話裏聽不出太多情緒，說到蘇晴晴的時候也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人手夠的話能不能給晴晴放個大假？”蘇晴晴自己不好意思提，但方恒還是決定幫她提。
“怎麽了？”他居然還問怎麽了。
“祝遠，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你覺得現在這個時候還讓她每天對着你，對她來說會不會太痛苦了。”方恒最終還是選了婉轉的說辭，放棄了“殘忍”這個字眼。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你知道了？”說完沒等方恒回答，祝遠又接着說，“最近确實很緊張，等忙過了這一段我會給她放假的。”
方恒同祝遠是通過蘇晴晴認識的，雖然認識了很久，一直以來卻也不算太熟稔，許多話她始終并不方便說，只能點到即止，而既然如今祝遠和蘇晴晴都這麽說了，自己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那好，謝謝了。”
說完方恒正要挂電話，祝遠卻又道，“方恒。”
“怎麽了？”
“晴晴她沒什麽吧？”
“你覺得呢？”方恒心想，是人都知道，她怎麽可能沒什麽，只是表面故作堅強罷了。
“其實……算了，是我不好。” 祝遠此刻吞吞吐吐，有些不像平時的他。
“這句話你應該跟她說。”方恒在心裏的回答其實是“當然是你不好”。
“我知道。”
方恒挂了電話之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今晚電話裏的祝遠給她的感覺和平時很不一樣。祝遠平時的性格說一不二，除了在感情上有些拖泥帶水，一般而言絕對不會吞吞吐吐，今天卻一反常态。
方恒回想這些年來祝遠的态度，很難去參透他到底是什麽想法，有時候覺得他待蘇晴晴很好，以前大學時代幾個人一起上自習的時候，尤其是到了祝遠讀研之後，他們實驗室有地方，根本不需要上自習，卻仍然經常陪蘇晴晴一起。
他每次都會帶一大堆零食來自習教室，自己卻從來不吃，最後都是給蘇晴晴吃的。後來方恒才機緣巧合下知道，祝遠是不吃零食的，而她一直知道，蘇晴晴酷愛零食。
但有時候祝遠又好像滿不在乎，他們剛開始一起創業那兩年很辛苦，祝遠也病倒過，蘇晴晴又要照顧他又要顧着公司，忙裏忙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最後只收到他一句謝謝和年底的一個大紅包，就好像蘇晴晴只是幫他寫了一個程序，或者照顧了一只寵物。也正是這種有時候打你一巴掌，有時候又賞你一顆糖的态度，讓蘇晴晴十年來都不能抽身。
她曾經希望祝遠事實上也是有一些喜歡蘇晴晴的，但事到如今，她不再期望祝遠突然想明白自己的心裏原來也有這麽個人，而是反過來希望蘇晴晴這次能死心，死心的徹底，好讓她的感情路重新再來過，好讓她不要繼續辛苦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