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會努力過得好
蘇晴晴苦思冥想了一個周末來平衡她的心理落差,到周一的時候,她終于能夠坦然回到工作崗位,但她并沒有去找祝遠再提這個項目的事,也沒有過問項目接下來的進展,她決定将此事就此揭過,好像又回到事情發生前的狀态,仿佛那一場争吵不曾發生過。
說是争吵其實也并不确切,祝遠從頭到尾都只是搖搖頭,說了那麽一句不鹹不淡的話而已。
蘇晴晴并不想知道祝遠接下來會如何處理,這麽多年來到底有沒有近墨者黑,不論她和祝遠從今往後以什麽身份相處下去,她都不願意去相信祝遠有黑色那一面。只不過蘇晴晴算是認同了方恒的說法,不再拿自己的标準去衡量去要求祝遠,所以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自己的雙眼蒙起來不去看。
也許真的如方恒所說,這個道理祝遠一向比她明白許多,是從前祝遠把她保護的太好,他一直不讓她去接觸這一面。她回想這些年,祝遠從來沒有勉強她做過任何不願做的事,那些事他都很好地帶過了,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
蘇晴晴以往一直覺得是自己在追随祝遠,在工作上做他的左右手,照顧他的三餐起居出行,卻不想,自己原來才是受照顧的那個。
她突然有些惶惑,那麽現在呢,是不是自己已經沒有了再被照顧的資格,又或者其實從來不曾有過,那些自己所受的照顧只是在填補某個人未出現時的空缺。
這樣想着,她的心情又落到了谷底。
她坐在辦公桌前愁眉苦臉,一擡頭,祝遠竟站在她身邊,以一種奇怪的眼光看着她,說是奇怪,因為她看不出祝遠眼神裏的情緒。
祝遠讓蘇晴晴跟他一起進他辦公室,只為了說一句話,他說,他會處理協調這件事,但他不會做那些事情。
蘇晴晴本來坐在他的對面,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聞言擡起頭,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不得不承認這一句話于她而言是觸動的,像是一種安慰,也像是一種肯定,她雖然不知道祝遠為什麽會對她做這樣的解釋,但的的确确,這一句話正是她需要的那句話,讓她如釋重負。
她其實不想自己的情緒再為祝遠所牽動,但除非是築起堤壩,否則抽刀斷水又怎麽斷的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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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打不動,周末夏宇楓又來了方恒家陪玩陪吃,陪的自然是方以心,同時再順便和方恒商量了一下寫稿時遇到的一些細節問題,這個順便,方恒怎麽看怎麽不順便。
她是想避開他的,但無論如何,人家什麽話都沒有說,她也不好自己厚着臉皮去告訴人家我覺得你還是離我遠一點,不要對我有非分之想。然而關門送客這樣的事她又做不出來,所以也就只能保持沉默。
她看得出夏宇楓對方以心是真的上心,他給方以心帶來了一套兒童讀物,事先自己也翻了一遍,确定适合方以心這個年紀的孩子看才拿來,還在一旁很耐心地陪她一起看給她講解。
方恒看在眼裏,心裏有所計較着,有些甜又有些苦,甚至有些害怕,她害怕夏宇楓對她的好她償還不了,也害怕自己将他的存在當成了習慣,她害怕有一天必須要戒掉這種習慣。
方恒再接到鄭彥青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後一周周中,鄭彥青剛剛出完差回來,看來氣也一并消了。鄭彥青說周末想帶方以心去科技館,問方恒要不要一起去,方恒回想上一次去科技館還是大學的時候,那時她還在和鄭彥青熱戀中,之後便再也沒有去過,更沒有帶方以心去過,于是和鄭彥青約好周六一起。
鄭彥青沒有提起國畫課的事,方恒也不問,以他對鄭彥青的了解,雖說氣已經消了,他還處在對這件事的抵觸期,而且抵觸也只是對方恒抵觸,他不提實屬正常,但按着他的性格,事情該怎麽辦他還是會按部就班地辦,所以對事情本身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方恒對科技館的印象已經有些淡了,唯一還有深刻印象的是那間戴耳機聽聲音的鬼屋,當年她玩得樂此不疲,拉着鄭彥青一起排了好幾次隊,但這顯然是不适合方以心玩的。為此她還特地上網查了查科技館有什麽項目是适合方以心,太過科技類方以心難以理解,除了兒童樂園,恐怕也就是動物世界之類的,其他的權當是帶方以心開開眼界了。
如此計劃着時間便到了周五。
方恒因為要趕兩個下周刊登的稿子,周四周五加班加點,連周五晚飯也在辦公室草草解決了,搞定了稿子她也寬了心,第二天可以盡情地陪方以心玩一天。所以當她終于下了班,坐上公交車的時候,她可以說是身心俱疲。
這個時候雖然已經過了晚高峰,大多數人都已經吃完了晚飯坐在家裏看電視節目,但公交車上還是有些和她一樣晚歸的人,只是不像晚高峰時那麽擁擠。方恒挪到車廂後部站定,車廂裏開着冷氣,完全不同于車廂外潮熱的感覺,晃着晃着,她便也有些迷迷糊糊想打瞌睡,但鑒于她是站着,倒還不至于真的睡着,只是有些左晃右擺罷了。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方恒突然覺得自己向側方一沖,她頓時清醒過來,手立刻拉緊身前座椅的扶手,但此時的沖力出乎她的預料,她的手脫開了扶手,又因為在車廂後半部兩階臺階之上,這樣一沖她便向着臺階下摔去,她下意識想用手去支撐,前方卻正好是臺階,手撐了空,手臂也蹭在臺階階沿,最後還是一只手夠到了臺階下的地面才算穩住自己。
方恒站起來,覺得自己的手臂很疼,擡起手臂來看,因為穿着短袖,手臂蹭到臺階的時候便硬生生蹭破了一塊蹭出了血,手掌也在着地支撐時蹭破了,再低頭看自己的腿,因為穿了剛及膝的中褲,膝蓋也遭了殃,雖然流血不多,但總的來說算是傷痕累累。
公交車上一陣騷動,車前部的乘客都在譴責闖紅燈的助動車,後半部的則普遍都在譴責司機。方恒擡頭環顧一圈,突然剎停的公交車上許多站着的人都紛紛摔倒,坐着的有些也頭磕到了前方座椅上,但看來看去,好像還是自己最慘。
闖紅燈的助動車司機從疾馳的車上摔了出去,傷得更重,公交車司機只能下車查看,很快交警也趕來了,受傷的助動車司機被送去了附近醫院,方恒雖說傷得不重,但車上的乘客和司機都建議方恒也一起去醫院處理傷口,她便也跟着去了,總比這樣回家吓壞女兒的好。
方恒在醫院給母親打了電話,說自己摔了一跤,還在醫院處理傷口,讓方以心先睡覺不用等她,母親聽說她去了醫院明顯有些着急,她安慰了幾句,這個時候有醫生過來,她便挂了電話。
醫生給方恒清了創消了毒,雖然上上下下有幾處傷,但最終看來幸好都是表淺的擦傷,出血也都止住了,沒什麽大事,剩下的只有傷口隐隐作痛。
她走出急診樓時在夜色中失神地站了一會兒,靜靜地呼吸了幾口醫院特有的空氣,雖然在室外,但這空氣中似乎都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這裏便是父親去世的醫院,雖然過了好幾年,但她猶記得那些在醫院陪伴父親的夜晚,盡管家屬不能進監護室去照顧,她總是堅守在醫院,生怕父親的情況突然惡化,偶爾家裏也會有親戚來替換她,但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她一個人面對這樣的黑夜,那時的夜好像比今天的更漆黑,漆黑得令人害怕。
方恒走出醫院,沿着那段時間走過無數次的路一路走去,走到幾個街口外的主幹道,那是一條商業街,盡管已入夜,卻被燈光映襯得明亮如白晝。她走到附近廣場上的花壇邊坐下,那個時候她便常常自己一個人走來這裏,坐在路邊,看着川流不息的車輛,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排遣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懼。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手腳腳,傷口處都是碘伏消過毒留下的黃色痕跡,剛才不覺得,如今坐下來卻又覺得隐隐地疼。她這麽奇怪的形容四周都不曾有人多看她一眼,她笑。
爸爸離開之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唯一的女兒能夠生活的好。然而這些年她的遍體鱗傷,哪一道不比這手上腳上的傷更重,但是,“爸爸,我會努力的,會努力過得好”,她在心中默默地想。
“方恒。”
一雙黑色的男式皮鞋映入她的眼簾,她擡起頭,終于對上一張關切的臉。
“你怎麽在這裏?”方恒疑惑地問。
吳深打量了一番她手上腿上的傷,皺了皺眉,“你怎麽搞成這樣?”
“不小心摔了。”
“我送你回去吧,總不能讓你這個傷兵自己走回家。”
方恒搖搖頭,“不用了,我還想再坐一會兒。”
吳深沒有勉強,而是在她邊上坐了下來,“想你爸爸了?”
方恒驚訝地轉頭看他。
“那個時候你就經常一個人坐在這裏。”不待她問,吳深便為她解了惑。
方恒看着身邊這個男人,不知該說什麽。她沒有再問他為什麽在這裏,她不想問,也沒有必要再問,他們只是碰巧今晚遇到,如此而已。
“聽說你現在做社會新聞?”吳深挑了個不痛不癢的話題和她聊。
“嗯。”方恒點點頭。
“很适合你。”
“也許對我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吳深側頭來看方恒,她雙眼望着前方的車輛,卻沒有焦點。他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兩人只是沉默地一起坐着。
半晌,方恒道,“走吧。”
方恒随吳深去附近的車庫取了車,她記得以前他開的是一輛大衆的SUV,那個時候吳深曾說他為此被人嘲笑不舍得花錢買車,其實不盡然,車于他只是代步工具,他本無所謂這些面子上的事。
而如今三年多過去,仍然是SUV,不過牌子換成了奧迪。
兩人一路上都鮮有交流,方恒看着車窗外,腦子卻是一片空白。
吳深把她送到小區門口,她下車之後簡單道了別便走了,他沒有多問,她也沒有多說,今晚的一場巧遇之後,揮手道別,他們便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
他們本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然而方恒走了兩步便停住了,雖然夜很黑,但她還是看清楚了自己面前停的那輛車,和那輛車裏坐着的那個人,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眼花了,恍惚自己在夢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