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是我最美的一個夢
雖然夜很黑，但方恒還是看清楚了自己面前停的那輛車，和那輛車裏坐着的那個人，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眼花了，恍惚自己在夢裏。
夏宇楓從車裏下來，借着街邊路燈的光線看向方恒，視線在她的手臂和膝蓋處短暫停留，最後回到她疲倦的臉上，眼裏透露着關切。
方恒走到他跟前三步的距離站定腳，她沒有眼花，她想了想，回以一個安慰的微笑。
就在方恒準備開口問他為什麽在這裏的時候，夏宇楓往前邁了兩步，伸手将她環住。
方恒此刻感覺不到炎熱的天氣，只感覺到對方胸膛的溫度，雙臂的堅實，她只覺自己整個人都快垮下來了，她微微擡了擡手，卻并沒有擡起來，輕聲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夏宇楓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妥，收回雙臂放開了方恒，方恒随即向後退了一步，退到她覺得最合适的距離。
“你沒事吧？”
“沒事，摔了一跤，擦破了點皮。”
夏宇楓看她确實只是擦破了皮，總算放了心，“阿姨聽你說摔跤去了醫院，再打你電話沒人聽，就打電話給我，我打你電話也是這樣，打給蘇晴晴她說不知道，也不知道你在哪家醫院，所以過來看看。”
方恒沒有想到母親會給他打電話，再一想也沒有接到過電話，低頭去包裏找手機，手機被她無意中調成了靜音，屏幕上顯示了許多未接來電，她尴尬地朝夏宇楓笑笑，“不好意思，手機不小心調了靜音。”說完又思考了一下，再補充道，“又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沒想到我媽媽會找你。”
“其實不麻煩，你沒事就好。”夏宇楓沒有說他其實沿着雜志社到她家找了她一路，也沒有說他甚至去問了雜志社大樓樓下的保安，保安說她一個多小時前就走了，他就差沒打電話給他們主編了，他心急如焚，不知道她到底怎麽摔傷了，也不知道到底傷得怎麽樣，但偌大的城市裏要找一個人好比大海撈針，根本尋不到她的身影，他不敢上樓，怕自己說找不到她母親更擔心，只好一個人焦急地坐在小區門口等她，直到剛才看到她安然無恙站在面前才覺得安心了許多，即便如此，她手臂和腿上的傷還是讓他的心揪了一下，所以方才他唯一的一個念頭便是把她攬在懷裏，好像這樣才能真實地感覺到她的存在。
“謝謝你。”方恒說完停頓了片刻，她在夏宇楓關心的眼神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片刻之後，只得又微微一笑。
對方平靜地看着她，那麽平靜，但眼神裏卻含着很多情緒，方恒回避不去看他的眼睛，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原來穿涼鞋露在外面的腳趾頭也有些破了皮，先前卻完全沒有注意。
夏宇楓卻只是這樣看着她，沒有說話，像在思考，又像在猶豫，也像在等她擡起頭。
他們之間只有一尺的距離，那麽近，近的方恒覺得周圍都環繞着夏宇楓的氣息，她突然想起剛才的那個懷抱，她的嘴角泛出一絲苦笑。
她終于還是擡起頭，但卻不敢看着他，視線這一次落到了他的襯衫衣領上，他的衣領沒有翻好，她很想動手去幫他整一整衣領，但她的手卻始終垂在身體兩邊。
“方恒，你……”
“你不要再在我身上花時間了。”夏宇楓剛開口就被方恒打斷，“謝謝你，但是……”
這一次輪到方恒的但是說了一半，夏宇楓便截下了話頭，“如果是因為方以心，我沒有介意過。”
她知道，她知道他沒有介意，他一直在表現給她看他沒有介意，就是因為他的沒有介意，她才更慚愧，更無地自容。也許他本身不是完美的，但他那麽完美地出現在她面前，讓她想把自己的過去和不堪都掩藏起來。
“但是我介意。”方恒整理了自己的情緒，終于再次擡起頭看着對方，鄭重地說，“我很介意。”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
“過去的事情不會過去。”方恒的這句話既像是對着夏宇楓說的，又像是對着自己說的。
夏宇楓看着眼前的方恒，她的語氣很堅決，堅決地反而讓他不那麽堅定。他擡起垂在身旁的右手，但擡到一半卻又放了下來。
“對不起。但方以心的爸爸回來了。”方恒望着他的眼睛，看見他的眼神從不确定變作驚慌。
如果說方恒之前所說的話夏宇楓都還可以接受，他甚至還認為是自己太心急，那麽這句話讓他有了被雷劈了一下的感覺。“但是蘇晴晴說你……”
方恒再一次打斷他，“他無論如何都是方以心的爸爸。”方恒知道她不會和鄭彥青再在一起，但她也知道鄭彥青的存在才是讓夏宇楓死心最不可抗拒的理由。
她此刻心跳得很快，如果夏宇楓再靠近一點，也許可以聽見她急速的心跳聲，她害怕夏宇楓如果再說什麽，也許她好不容易積攢了的勇氣就會潰決，她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右手覆蓋在左手上捏緊包的肩帶，卻還是止不住有些顫抖。
但是夏宇楓并沒有發現這些，他的眼神終于由驚慌最終化為了失望，他低聲道，“那是我對不起了。”
方恒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覺得眼底有些東西正要湧上來，她把它們壓下去，微微扯了扯嘴角，“是我不對，我應該早點跟你說。”
“你沒有錯。”他最後看了方恒一眼，便轉過身走向車邊，走到一半又回過頭，“早點休息。”說完便沒有再回頭。
方恒一直站在原地，她看着那輛黑色的豐田從視線中消失，她終于支持不住蹲了下來，她抱着自己的膝蓋，她的膝蓋已經不疼了，但她的心卻很疼，心口那裏，好像有什麽糾結在了一起，扯着她的心，扯得生疼。
她閉上眼，就這麽蹲在小區門口，不知道蹲了多久。
很久以後，方恒終于覺得悶熱的夜裏吹來了一陣涼風，她試圖站起來，但是腿卻已經麻了，她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才艱難地往家裏走去，此刻她的雙腿像有千金重，是因為腿麻了吧，明天就回好的，明天一切都會好的，她安慰自己。
方恒回到家裏，客廳的燈仍然亮着，她才恍然母親還在焦急地等着她的消息。
常美娟聽到開門聲，從房間裏走出來迎上前，上上下下把女兒看了兩遍，雖然故意壓低聲音不吵醒外孫女，卻還是有掩飾不住的急切，“小夏二十分鐘之前就打電話說你已經回來了，在小區門口，怎麽這麽久才上來？”
方恒一愣，二十分鐘了嗎？自己在小區門口蹲了二十分鐘，居然全不自知。
常美娟看女兒有些愣神，又道，“沒事就好，你明天再給小夏打個電話謝謝他，我也是一急就沒了主意，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幫着找你，這麽大的城市怎麽找的到，難為他還連連說不好意思。”想了想又道，“還是我明天自己給他打一個電話吧，我來跟他說一聲，是我考慮不周。”
方恒根本沒有将母親最後兩句話聽進去，她在聽到“不好意思”那一段，只覺得自己的心又被什麽刺了一下。
常美娟看出女兒有些不妥，卻也不明白為什麽，只催促着她快去洗漱休息。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方恒也覺得很疲勞，且因為手腳上的傷，只是簡單地沖淋了一下，便睡下了。但當她真的躺在床上的時候，卻輾轉反側，她閉上眼，眼前浮現的便是夏宇楓最後失望的眼神，耳畔似乎還回蕩着那一句“你沒有錯”。
她把頭蒙到被子裏，告訴自己趕快睡覺，但腦子卻好像不聽使喚，不斷重複着剛才的畫面。
她很想哭，卻哭不出來。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這個結果是她想要的，一切都如她所願。但是那一句“你沒有錯”卻像一把鋒利的尖刀，一下又一下，割得她體無完膚。
她怎麽會沒有錯，她從頭到尾都錯了。
她開始強迫自己數綿羊，卻無數次地數到一半又從頭來過，她不敢去看床邊的鬧鐘，依舊繼續數，直到無數次加一次之後，才将将睡着。
這一晚方恒做了一個混亂不堪的夢，夢中她不斷地跑，沒有原因的卻像逃命一樣地跑，跑着跑着她看到爸爸，再跑兩步卻又見不到了。她想去找爸爸，卻不知往何處尋，她從小時候住過的弄堂，跑到了大學時的校園，她不知道她要跑去哪裏，只是知道不能停下來。
一轉眼，自己又跑到了初中門口的那條馬路，夏宇楓站在馬路對面，關切地看着她，她想跑過去，但馬路上都是來往的車輛，沒有紅綠燈，沒有車會讓她，她過不去，她很焦急，就在這樣的焦急中，她醒了。
方恒看了一眼床頭的鐘，只有四點多，她坐起來，拔下充滿電的手機，給鄭彥青發了條短信，告訴他自己摔了一跤，和他商量延遲一周去科技館。發完短信，她才又躺下來睡了，睡得很淺，卻沒有做太多夢，直到早上八點多被手機鈴聲吵醒。
鄭彥青問了兩句她的情況，她此時還有些迷糊，随便應了兩句，大約聽到鄭彥青說既然這樣就下周去科技館，今天他來接方以心去爺爺奶奶家，方恒就答應了。
鄭彥青接走了方以心之後，方恒又躺回床上蒙頭大睡，她此刻覺得睡覺很好，睡着了就什麽都不用想，但醒過來就總覺得心裏有什麽被抽空了。
後來睡不着她便起來做家務，把家裏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圈，打掃完了就坐在電腦前發呆，她不知道這個周末是怎麽過去的，也不知道周日陪着方以心的時候方以心說了什麽，她似乎是說了關于爺爺奶奶的事，又似乎是鄭彥青，總之她不記得了。
她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周末，終于等到周一上班，開例會，做采訪，她才漸漸把自己拉回到現實，她覺得這個周末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但看着膝蓋上漸漸結痂的傷疤，她知道一些事真真切切地發生了。那好像是做了一場夢，又好像是失掉了一場夢，只是夢醒之後，自己的生活中從此缺了什麽，補不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