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蘇陽本就眼光随着時靜,這下子一躍而起,急速趕到“現場”,雖然離“現場”本就沒有五米。眼看着校服被血隐隐滲透,他無心責備,聲音着急而小心,生怕驚動了傷口,“怎麽樣?”剛一出口便暗罵自己,這問的什麽話,讓她怎麽回。
楊一芯也早已趕到時靜身邊扶着,這時将她的褲子挽到膝蓋處,看到确實開裂了一個小口子,還好血并沒有流多少。“要不要去校醫務室?”
這次的痛跟剛受傷時差不了多少,不過“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仍舊咬牙擠出幾個字:“沒事,不用了。”春天都快末了,時靜依然覺得背脊發寒,卻不知臉上汗如雨下,細細密密。
幾個同學都圍在時靜身邊,蘇陽自覺不好再說什麽。時靜手搭在楊一芯肩膀,去了洗手間,然後坐在座位上,再也沒動。
下課鈴聲響起,又到中午時間。時靜屈了下腿,傷口又微微開裂,幸好沒有血。教室裏已經沒有幾個人,基本上第三節課時大家都已經将早飯消耗完畢了。
“楊一芯,走嗎?”時靜看人走得差不多了,怕餓着楊一芯,她是為了不去跟同學們擠,只是害的她也跟自己一起挨餓。
“等我一下!”楊一芯難得的沒有喊餓,還在埋頭聚精會神的寫着什麽。
時靜慢慢挪到楊一芯座位邊,探頭看去,只見她畫了一個眼睛小到只剩一點,鏡片十分之厚,鏡框托在鼻尖,然後鼻孔外翻,腿很短很短,腰很粗很粗的“男人”。“猜猜這是誰?”楊一芯對時靜抛了個媚眼。
時靜深深失語,冷汗冒了半天,硬硬捧場道:“是個人。”
楊一芯怎能滿意,咆哮:“喂!”
“歷史老師?”慢頓的語氣,不知蘇陽什麽時候也到楊一芯這兒來了,不過也明顯是一臉的黑線。
楊一芯立馬把蘇陽引為知己,“蘇陽,我對你的崇拜之情猶如滔滔江水啊,咱倆真是惺惺相惜……”
蘇陽沒有興趣,立刻打斷:“你收好吧,小心被逮到。”
楊一芯咕哝:“這麽抽象,誰會看得出來?”時靜不免想這姑娘前後邏輯出錯,不過懶得揭穿,引為真是餓了。
“你們走嗎?”蘇陽是對時靜說的。
沒等時靜回答,楊一芯急急忙忙收拾桌面,“走啊走啊,餓死了都。”
蘇陽和時靜相視一笑,時靜邁出一步,蘇陽慌忙想去扶,不期她已經挽住楊一芯的手臂,略略尴尬。
時靜走得很慢,但她已經盡力加快速度了。蘇陽察覺到她的吃力與額角的細汗,不經意中放慢了腳步。
蘇陽仍有所擔憂地問:“真的不用去醫院看一下嗎?感染的話,可不是小事。”
時靜聽是跟自己對話,忙回神道:“沒事,只是裂開很小一個口,水也不髒,我回去抹一點紫藥水就好了。”
蘇陽不放心,“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跟……楊一芯說。”
楊一芯聽到自己名字,插話道:“蘇陽你可真啰嗦,跟我媽有一拼了。”
蘇陽被這話噎得不輕,不過也沒計較,時靜卻被逗笑了,“楊一芯,你下次當着你媽面說她啰嗦試試。”
楊一芯頓時覺得遇到了叛徒,哦後院起火大概就是這樣吧,握着時靜挽着自己的手便開始惡作劇,蘇陽眉心一緊,正色道:“楊一芯,小心她的腿!”
楊一芯哪兒肯聽,非得聽到時靜讨饒才罷休,振振有詞:“叫你占我便宜,嗯?”時靜礙于行動不便,只能任其“宰割”。楊一芯不忘跟蘇陽辯解:“我有那麽不小心嘛!”
蘇陽緩一口氣,無奈道:“是是是,您最小心了!快別鬧了,食堂該沒飯了。”楊一芯也緊張了,不再大鬧,拖着時靜往食堂走去。
之後幾天時靜覺得傷口有些不舒服,才發覺開裂的傷口發炎了,有些感染,但也沒有留意。蘇陽見她一如往常,也未多問。不知多少天後,時靜已經可以參加課間跑步了。
也許,有些事也許是注定的,這一生需要受多少苦好像都像商品一樣是有質量的,是可以度量的。
轉眼到了高二,時靜、楊一芯、蘇陽都選了文科,而且在同一個班,高二(1)班。學校為了培養拔尖學生,比如能考上北大或清華的學生,從高二開始實行小班教育,1班是文科實驗班,在高二樓一層,理科實驗班在五層,是32班,最後一個班。文理實驗班,一頭一尾。楊一芯揣測這樣的安排是為了照顧文科班瘦瘦弱弱的女生們,因為三十個同學中只有7個男生,而且……身體也都不怎麽好。
時間在緊張的課業中一晃而過,白駒過隙也不過如此,冬天悄然降臨,學生衆多的校園并不顯蕭索。下午是閱讀課,時靜自圖書館書架取了一本書,她貪戀這兩節課加上課間100分鐘的時間,整日的試卷和課本已經将她原本寬裕的時間,壓榨的所剩無幾。
她第一次接觸這位女作家,并未有過多了解,香港的作家她是喜歡的,比如金庸,比如林夕,比如亦舒。
時靜終于坐定,楊一芯還在書架中徘徊,時靜笑着嘆口氣,果然沒有說錯,此人确患“選擇恐懼症”,且,不喜別人幫忙。
楊一芯的光榮歷史如上下五千年的華夏史,時靜只是略知一二。最誇張是該同學曾經在兩輛公交車的選擇上猶豫不決,選擇2路,可以到學校,但是人太多;選擇4路,也可以到學校,但是繞的遠些。最終楊一芯華麗麗地遲到了,原因是都過去了N輛2路&4路了,她還在猶豫。最終,她轉身上樓回家,楊爸怒不可遏,心想這麽個聰明女兒怎麽就呆到這種地步,不是取名都叫“一芯”了嘛,都怪楊媽在她“心”字上面加了株草,這稀裏糊塗的性格到底是随了祖上哪位啊?楊爸有點冤枉楊同學了,因為楊同學就是太一根筋了,找不到準繩、找不到組織就心亂如麻的說。那天,是楊爸把女兒拎上電瓶車給送到學校的,若不是忌憚楊爸威嚴,楊同學也是會掀桌子的主兒,被那樣“羞辱”……
所以,時靜眼看着楊一芯千挑萬選,深深為她着急,但也無計可施,不然朋友都沒得做,索性不管。
時靜看書速度很快,翻到一半的時候,伸了伸腿。最近天氣轉涼,昨晚又踢了被子,隐隐約約腿上酸酸的。她一邊伸腿一邊漫處揉着,不小心踢到了對面的人,時靜急忙道歉,一擡頭發現是蘇陽,充滿歉意的笑了笑,蘇陽示意她繼續看。
這100分鐘總是不夠用,時靜慌忙收了尾,一個悲劇故事,女主最終還是最愛自己,愛情給不了的,金錢都給了她,所以守住了城池,卻失了他。時靜不禁戚戚然,情緒挂在臉上。站起身,不想腿上乏力,差點跌下去,幸好扶住了桌子。
蘇陽喊了一聲“當心!”,時靜頹然笑笑,“沒事兒。”
“你怎麽了?腿不舒服嗎?我見你一直在揉腿。”蘇陽不無關心地問。
“不知道,我總覺得腿酸酸的,大概是着涼了吧。”時靜明顯心不在焉。
蘇陽看她仍舊抱着剛才的書,眼睛發直,忽然摸了一下她的頭,軟軟的,面含微笑。時靜怔愣在那兒,眼睛圓圓看着他。蘇陽頓覺自己忘乎所以,忙收回手,稍顯尴尬地吐出兩個字:“走吧。”
時靜忘記了回應,跟在他身後往前走去,連書都忘了還,到出口處忽然響起了警報,時靜吓得哆嗦,不知所以然,蘇陽看向她還在懷裏抱着的書,時靜恍然大悟,慌忙去擱回原處,差點絆倒在出口。蘇陽想說,其實可以用校園卡借的,沒有來得及。
出來圖書館,時靜見蘇陽在等她,也只好低着頭不說話一起走着。那條路很短,時靜卻希望這樣一直走下去,不必散去。
陌生的撫摸讓時靜不知所措,卻十分的……怎麽說,興奮吧。那日被他背着的情景恍若前一刻,他帶着陽光的氣息還在鼻端。兩人并肩而走,冬日太陽懶懶的,拉長了短頭發的她和他的身影,偶爾相視一笑,是那麽滿足而歡心雀躍。
最有幸,是相遇,相識,然後彼此喜歡。愛情,太過奢侈,簡簡單單的喜歡已然足夠。我們都回不到從前,似水流年,帶走的不只是時間,還有我們最珍貴的回憶,無論苦或甜。你我懷念的,是那片幹淨透明的天空,以及漫步在陽光裏的少年。
于是那便是開始,彼此心照不宣。時靜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忘記了課業,忘記了小說中的悲慘情節,也忘記了——楊一芯。
楊一芯同學大為光火,選了兩節課的書,竟是一本也沒看成,在老師的催促下,氣呼呼出來圖書館等時靜,怎知彼人已走,回到教室對着時靜一通指責。時靜自知理虧,怎麽把楊一芯給落下了,第一次沒有反駁,全盤接受指責。
蘇陽默默一笑,正碰上時靜的求助眼神,只好去應對聒噪不已的楊同學。幸好劉宇寧同學是男生,不那麽黏人,不然真是“腹背受敵”。
初戀,最美。暧昧,最幸福。因為朦胧,朦胧到你以為那就是世界,那就是你所能見的,以為最美不過如是。你抛盡一切,最終卻是為了一個影子,怎麽都抓不住。但怎奈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4 我一直相信你
高中的小班教學,讓時靜至今仍然備感壓力,她是在自由世界裏長大的孩子,不是絕對,卻相對快樂。因為爺爺一直不要求她什麽,而時靜小時候是跟随爺爺長大的,父母也并未給予太多的要求,只要女兒健康,學習成績過的去就好,望女成鳳,在時家并不是金科玉律。
恬淡的性子讓時靜無從适應緊張的學習,雖然高一已經比之于初中壓力嫌大,但平等的班級分配并未帶給某一個班級過多的壓力。如今卻時刻被班主任在身後敲敲打打,要時刻為普通班級作榜樣,成績不僅要高,還要高出水平。
時靜無意争奪魁首,卻受不住老師隔三岔五地敦促,她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成績,卻不能忍受別人的不滿意,說白了是讨厭自己的世界被無端打擾。
唯一讓時靜開心的是,自從高二下學期全班同學可以自己選擇座位及同桌,時靜當然地與楊一芯同桌,蘇陽和劉宇寧則在時靜她們前面一排。班裏只有三十個人,只要一側身就能看見黑板上看不到的字,而往往老師們經常是放映PPT,屏幕很高。如果在60多人的教室,即便側身也會被前面側身的同學擋住視線。
實驗班上課老師會集中講,自習課很多,讓這班被诩“高材生”的30人可以自己鑽研,培養他們的自學習慣,同時也可以個別輔導,自習課都有不同的任課老師在講桌,如果有不懂的問題,可以即時尋求老師幫助。
時靜仍然對數學頭疼不已,勉勉強強能夠跟得上老師的節奏,看着老師留的卷子,就連一道選擇題都可以讓她算上一節課。這要歸功于她的一個習慣——對于不懂的問題,一定要直到懂得每一個步驟為止。
很多年後,時靜這個認真到底的性格,讓她一直淹沒在痛苦的河流裏,因為不是每一個問題都有一個答案,不是每一個答案都可以從千絲萬縷的事實中沿着某條線路娓娓而來。
蘇陽成績中等,數學過的去,如果做題認真一點,是可以考一個好很多的成績的。男生不是太笨數學都還可以,時靜一直為此深深不平。
蘇陽一有不懂的數學題便會回頭找時靜幫忙,很多時候時靜往往不知道怎麽做,但蘇陽總是耐心等到時靜把步驟寫出來,并給時靜自己的解法,一來二去,時靜也懂得了別的解法,思路不再那麽窄。
這天晚晚自習,時靜做完數學卷子,已經是9:00了,還有一個小時下自習。蘇陽回頭,“嘿,”露出淺淺的酒窩,“這個題你怎麽算的?”
時靜揉揉眼睛,“等我一會兒,我看看哦。”說罷趴在桌子上翻着卷子,看自己怎麽做的,剛剛做完竟然都沒有印象了,每天晚上到9:00多一點兒,她就犯瞌睡,所以一定要在9:00之前把數學題做完。
蘇陽看着她睡眼朦胧,不禁失笑,滿眼都是寵溺,“再堅持一會兒,等你想出這道題,就打鈴了。”時靜雖然犯困,仍然聽出了這句話中的調侃,佯裝生氣,“我有那麽慢嗎?”頓時來了精神,“給我5分鐘。”
蘇陽想正中下懷,轉身也去寫解答了。
不過,依照時靜的性子及數學“能力”,這道題也寫了10分多鐘,草稿紙上印着她整齊而略顯恣意的字,滿滿一頁A4紙。蘇陽很喜歡她的字,沉穩中透着一股潇灑,行書很是漂亮,時靜小時候臨過字帖,都是從爺爺的書架翻來的。
蘇陽把自己的拿過來,時靜看着他的,果然又比自己更缜密些,想到了自己想不到的特例,考慮更完全。時靜向蘇陽吐吐舌頭,“我沒把a=0的情況考慮到。”眉頭頓時低下去,“沒關系,只要作分母,都得想到不為0,老師說過的。”蘇陽不忍心看她不開心。
“老師說那麽多需要注意的,我怎麽記得過來……”時靜略略抱怨。
“歷史那麽瑣碎,你都記得住,數學也難不倒你的。”蘇陽繼續給時靜打氣。
“那不一樣啊,我喜歡歷史,小時候看得多,就不覺得難了。”時靜很喜歡歷史,無論時間多緊,宿舍還是家裏,枕頭底下必有一本有關歷史的書,現在她正在看林語堂的《蘇東坡傳》。歷史從來不會騙人,即便騙得了全民,也瞞不了時間。
“喜歡上數學,就不覺得難了。我相信你。”
兩人一直小聲交談,楊一芯正偷看閑書,那叫一個聚精會神;劉宇寧也在跟右邊的同學小聲聊天。
時靜眨了下眼睛,沒有說話,幾秒鐘後,忽然說:“你為什麽那麽相信我?”
蘇陽本來正在看剛才時靜給的解題步驟,看還有沒有錯的地方,聽到這個問題,脫口而出:“不知道,就是相信你。”
時靜暖暖地笑了。
很快晚自習下課鈴聲響了,整棟教學樓漸漸吵鬧了起來,時不時聽到男生的打鬧聲。
楊一芯突然蹦起來,“時靜,我先走了!”
時靜還來不及說什麽,伊人身影已經閃出教室門口,“這人……”
她知道楊一芯是為了早回去躲開洗漱高峰,避免浪費時間,而節省時間自然是為了看閑書咯,不知她最近又再迷什麽,不要耽誤作業才好。
時靜也想躲開洗漱高峰,她選擇晚一些回去,雖然困得直接卧倒在桌子上。
不知趴了多久,桌子被敲了幾下,時靜受驚,差點跳起來,又驚又怒,“擾人清夢,猶如殺人父母。”她迷迷糊糊,咬牙切齒,卻十分确定那是蘇陽。
蘇陽望着傻丫頭,笑出聲,“喂,人都快走光了,你打算在這兒睡了?”
時靜看看四周,果然只剩三個人了,睡覺的她,蘇陽,以及學霸宋儒,這種情況只能說明時間很晚了,因為只有宋儒在了,時靜一般不會這麽晚走。
蘇陽看着她慌亂收一收書,就站起身,“走吧。”
冬天已經近尾,天氣漸漸暖和。時靜與蘇陽并肩而行,星光格外燦爛。
“你剛才怎麽不早點叫我啊?”時靜看着星星漫漫說道。
“看你睡那麽熟,沒忍心……”蘇陽低聲說道。
時靜紅了臉頰,幸好夜色作掩飾,“對了,今天晚上你說‘你相信我’,我很開心。”
蘇陽揉了揉她的頭發,這個這麽容易就開心的女孩兒。
時靜低下了頭,“你不知道,真的,我真的很開心,以前初中的時候,初二,我很不開心,因為我的班主任她不相信我,整整一年,她都刻意冷淡地對我,我回家跟爺爺說了這件事,爺爺覺得老師過分,不應該那樣對待學生,想給我轉學,可是最終沒成功。”
蘇陽能夠想象,時靜那時才13歲,她的溫和裏始終透着一股倔強,與世無争卻堅守着自己的信條。
“其實,班主任對于我的論斷,也是從同學那兒得來的。那時候的同桌也是女孩,她很好,也總是問我很多數學題,慢慢地她只會拿我的作業去看,有時候我也會做錯或者考慮不周的地方,就像剛才自習課那樣,她不會告訴我,反而修正了自己的步驟和答案,我這人總是反應很慢,幾個月後終于察覺,覺得有點……被背叛了,所以之後很少再借給她作業看。再過了幾周,班主任把我叫過去,說了一堆話,主旨就是成績好不要太驕傲,要主動幫助同學。聽到那兒我就知道怎麽回事了,因為我也沒幾個比較近的同學,我一直沒說話,班主任可能覺得我态度太硬了吧,說了半天也沒見我任何反應,就讓我回去上課了。我從此再沒有跟那個女孩說過一句話,可能班主任又聽到什麽抱怨,就算教室裏只剩下我和班主任,她也不會看我一眼,以前讓我參加的出板報、競賽,全體放棄我。”
孩子的世界其實很殘酷,因為他們并不受大人世界的規則約束,卻暗自奉行這些規則,即使有意為惡也不必受相應的懲罰,當然,是小惡。大人們以為這麽小的孩子不會有什麽壞心思,孰知最包藏禍心便是他們。
說到這兒,時靜将長長的劉海往耳後掠去,苦苦一笑,“你可能覺得我太敏感,可是我覺得那樣對待一個孩子,太殘忍了……”淚水在眼眶打轉,時靜仰頭,這時右手突然被緊緊握住,心頭一暖,反而眼淚更加洶湧,時靜用手抹去。
蘇陽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握住她的手,并為她擦去眼淚,“我都明白,沒關系的,都會過去。無論你做了什麽,無論我聽到什麽,我都會一直相信你。”語氣那麽堅定。
那麽美的一句話,時靜再次聽到,“我都會一直相信你。”
這麽多年,時靜從未跟家人之外的人提過,那一年她很痛苦,成績也受到影響,時常借故請假,爺爺知道原因,讓孫女兒跟在自己身邊,也未嘗不好,讀書反而多起來,不像小學那麽一知半解了。但是,漸漸地,時靜話越來越少了,尤其在學校。當得知初三的班主任不再是之前那位時,時靜心頭一直堵着的氣終于呼了出來。
有些孩子太單純,所以大人的心機對他們來說太過殘忍,因為他們還不懂得如何防禦,遑論保護自己,裸露的內心經受不住最輕微的心機,當你們在教育我們的時候,請用一種規則,如果可以,最好使用我們孩子世界的規則。
“以後,有什麽事都要跟我說,知道麽?”蘇陽隐去心頭的疼惜,字字帶力,是叮囑意,時靜聽到,“嗯”着點頭,一眨眼,殘餘的淚水一起流了下來,反而笑了。
“傻丫頭,笑還是哭啊。”蘇陽拂去她臉上的淚,嗔笑:“沒見過一個人這麽多眼淚的。”
“蘇陽,我會一直對你好的!”時靜沒來由的一句話,讓蘇陽身體一震,手握的更緊。
忽然背後投來一道手電筒的光,“喂!是哪個班的?”
兩人瞬間頓悟,頭也沒回,拔足便跑,一直跑到時靜宿舍底下,時靜催着蘇陽:“你快回去啊!”邊往身後張望,幸好沒有追來。
看着時靜緊張的樣子,蘇陽笑着說:“好,我這就回去,你小心臺階,早點睡。”
時靜知道如果自己不進樓,蘇陽是不會走的,戀戀不舍,仍然快步走進樓道,從二樓的樓道窗口,她看到蘇陽邊回頭望着自己邊往男生宿舍樓跑去。
時靜揉着膝蓋,以為是剛才上樓太快了,些微的酸。
少年時,就連奔跑都透着一種美好,有時候回憶太過甜蜜,也是一種痛苦,那只能是回憶了。
許一生一世,承諾時信誓旦旦,聽着的人也深信不疑。也許那時,我們都以為承諾就是最美的情話了,承諾代表着一個似乎可以預見的未來,有你有我,雖然這承諾往往像江湖術士的推算,中了是幸運,不中也是一個概率事件。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5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之後的之後,日子如行雲流水,不輕松,卻自在。一次次的模拟考之後,黑板上方的倒計時終于只餘個位數。
夏天來的很快,**也總是短暫。
對于高考,時靜倒是很淡然,身上沒有包袱,反而能走得更遠。蘇陽對這些也是很心寬的,只是父親想讓他去青島讀書,那兒有親朋,将來發展也有期盼。
高三的同學們都很忙,似乎說話都嫌浪費,恨不得把時間全用來學習。誰也顧不得“物極必反”,拼到睜不開眼,睜不開眼也要使勁喝茶喝咖啡提神,整個高三級部都游蕩着咖啡因。時靜親眼看到宋儒打自己的臉,掐大腿,不禁心寒。
是晚,微風陣陣,吹着初夏的濕熱,四人并行回宿舍。
劉宇寧捂着心髒說:“蘇陽,我怎麽這麽緊張呢?這‘突突’地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蘇陽知道這厮故作誇張,沒回應他,楊一芯嘲笑道:“你可真夠慫的!平常嘻嘻哈哈幹嘛去了?”
劉宇寧不服氣:“別說我啊,咱倆半斤八兩,當我沒見老班把你叫去心理老師那兒輔導!”
楊一芯憋紅了臉,磕磕巴巴:“誰……誰說的呀,那只是按例問一下,你才心理有病呢!時靜他們都去了呀!你敢說你沒去?”話是越講越有理。
劉宇寧本來只是想調侃一下,未想到引火燒身,忘記楊一芯從來是得理不饒人這個事實了。
時靜替劉宇寧捏把汗,楊一芯這幾天确實是不太穩定,她看在眼裏,卻不知道該怎麽幫她,楊一芯這人就是太要強了。“楊一芯,考完試之後打算去幹什麽,計劃好了嗎?”
楊一芯心不在焉,“沒呢,考完試不還得等着出成績嘛,我爸說不過一本線不給我贊助。”
時靜其實覺得以楊一芯的成績,重點大學沒有問題,看來她确實是太緊張了,以至于失去了信心。
蘇陽看楊一芯蔫蔫的,一把扯過劉宇寧,免得他說多錯多,這家夥什麽都不在乎,可并不是每個人都如此的。“劉宇寧你有什麽打算?”
劉宇寧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我爸早給我報了駕校,生怕我飛了。我倒是想飛,可沒辦護照,駕校出來也得一個月多,把我這假期生生地給拆了。”
劉宇寧老爸是廠長,具體生産什麽,劉宇寧從來沒講過,不過他爸爸總是往班主任家裏跑,難免不是為了這個獨生子的将來。劉宇寧并未想過子承父業這回事兒,只盼着上大學,上了大學就不用受老爸控制了。可是,劉宇寧老爸就是如來佛祖,奈何他自诩孫悟空,也飛不出老爸的手掌心。
蘇陽看着時靜,在黑暗中悄悄握緊了她的手,時靜會意,粲然一笑,是他多慮了。
兩人曾經商議,等分數出來了再視情況報考,如果無法在一所大學,也要去同一座城市。退一步講,如果實在不允許,在哪兒都可以,不強求。
時靜覺得青島很好,只要他在那兒。可是以時靜的成績,如果發揮正常,完全可以報考更好的院校。
蘇陽曾經跟時靜說過父親的意思,對他來說,青島并不是必選的。他成績略差于時靜,可是要在一座城市,如果有心,完全可以的。倒是時靜這似乎毫不在意的态度,讓蘇陽也不免患得患失起來。
也許,裝作不介意,并不是讓相愛的彼此放心的好方法,直抒其意反而可以避免所有的陰差陽錯。我們都不希望對方擔心,卻做了最讓對方介意的事,最終辛苦的,還是彼此。
時間悄然而過,高考就這樣過去了。時靜,蘇陽,楊一芯,劉宇寧四人并沒有發生影響考試發揮的事情,不緊不慢,都算正常發揮。
S省高考是3+1,兩天半的時間。這天早上11:00考完,時靜只在高考班車上遠遠看到了蘇陽,相視一笑,即知都還好。家長們都已經翹首等待在學校門口,全市的文科都在另一所學校考,看到高考班車回來,時靜看到爸爸,沒有顧上跟蘇陽說話,就被人群擁着向爸爸走去了。
人群太擠,又太興奮,推推攘攘,有時就這麽走散。
讀書三年的地方,就這樣要走了,親愛的同學、老師,熟悉的教學樓、教室、課桌椅,都留下了痕跡,人卻要繼續往前走。
時靜跟爸爸收拾完行李,站在學習區和生活區之間的馬路上,回望了一圈,還記得十幾天前在體育館開高考前最後的大會,當時校長激動不已,帶起了鬥志昂揚的情緒。體育場,是唯一可以放松玩樂的地方,已經有一年沒有上過體育課了,高三自動取消了。
“靜,”爸爸看女兒仍然沒有上車,“走了。”
時靜留戀地往車上走去,進入車門時重又回望,仍然未見到蘇陽的身影,也許他早已經走了吧。
爸爸沒有問女兒考得怎樣,時靜也沒有主動提及。這個女兒素來跟爸媽不是很親近,冷冷的性子。這也不怪時靜,小時候跟着爺爺一塊兒長大,記憶力總也搜尋不到爸媽的影子。
爺爺在時靜還小的時候,在鎮裏當着不大不小的官,她記得大院子裏總是停着車子,總是有酒宴。爺爺酒量不好,她還記得爺爺很難受很難受地吐,僅有那麽幾次。印象中爸爸媽媽關系不是很好,吵架的聲音,碗碎的聲音,時靜想起便頭皮發麻,這也是她喜歡在爺爺身邊的原因,雖然奶奶很偏向堂哥,但爺爺不會。
回到家裏,時靜看着爸爸和媽媽把行李拿進屋子,媽媽問女兒餓了沒有,時靜搖搖頭說現在不想吃。媽媽很體諒,認為這兩天半的考試可能把孩子累壞了,其實時靜只是……有些失落,為了最後沒有一句好好的道別,竟然沒有蘇陽家裏的電話。那時,他們都沒有手機。一陣懊惱,她把頭埋進枕頭,沉沉睡去。
這一覺,竟睡了一下午,醒來時太陽已經西斜,睡得有些頭腦發脹,恍恍惚惚。
時靜走出房間,在院子裏自來水管旁洗了把臉,這麽滿足的醒來,是多久沒有的事了。
媽媽還沒有回來,時靜沒有吃桌子上媽媽留的飯,騎上自行車出門去爺爺家了。其實兩家離得并不遠,她喜歡騎着自行車,讓風吹在臉上,頭發随意飄。
來到爺爺家,有許多老人在門口大樹下聊天、下棋,當然下棋的是爺爺與村裏另一位爺爺。
奶奶看到時靜,笑着說:“靜,奶奶烙了餅,你媽說你午飯沒吃就睡下了,現在才醒啊。”時靜“嗯”了一聲,把自行車停到院子裏,又回到門口看爺爺下棋。
下棋的桌子是爺爺自己改裝的,正好是棋盤的大小,爺爺坐在馬紮上正摸着下巴的胡茬,想着下一步該怎麽走。時靜蹲在爺爺旁邊,扶着爺爺的腿支撐平衡,看着棋盤,她自小耳濡目染,棋藝也算可以。不過,“觀棋不語”,爺爺早就教過她了,所以她也沒說什麽,就靜靜看着。
隔壁的大嬸問時靜:“小靜,考得怎麽樣?你可一直成績挺好的,都說女孩子愛緊張,高考容易發揮不好,你沒緊張吧?”
時靜笑笑不語,大嬸讪讪地,轉言:“不過小靜一直這麽穩,應該不會緊張的,到時候考個清華北大啊。”時靜只覺她言辭刺耳,奶奶只是笑着,“女孩兒跑那麽遠幹什麽,在家附近多好,隔家近。”
奶奶重男輕女的觀念,随着時靜的長大,以及自己年齡的增加,已經慢慢好很多了。每次回家,奶奶都會做時靜喜歡吃的面食,炖魚炖雞,時靜飯量本來就小,吃不下,奶奶就會把媽媽和爸爸叫過來一起吃。
“将軍!”爺爺大喊着,喜笑顏開,哈哈笑着,那麽爽朗。對面那位爺爺撓了撓頭,“這半天就沒下過你一盤,夠背的。”
“是你本事不夠,賴起運氣了。”爺爺得理不饒人,時靜拉着爺爺的胳膊,“爺爺,該吃飯了。”
時靜知道,如果這盤棋下完了,不把爺爺抓走,就得等到下盤棋了,那時天都黑了。每次奶奶都叫時靜去盯着爺爺,看他一下完就把爺爺叫回來吃飯,但是有時候爺爺輸了棋就比較難了,非得把對方贏一次才算完。時靜想想,其實爺爺是越老越倔了,尤其是在……棋盤上。
祖孫三人坐在奶奶放在院子裏的桌子周圍,果不其然,奶奶做了排骨炖土豆和花生醬,把花生醬抹在餅上,卷起來吃,這是哥哥的“發明”,當然時靜也喜歡吃。
“靜,報大學的時候,咱報咱們省的,就報省會的,離家近,坐上車兩個小時就到家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