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沒想到對方把手縮了回去,林初疑惑,臉上已經恢複了一貫漫不經心的笑,“這種體力活,還是男生來吧。”
林初樂得如此,不過隐約覺得方才是戳到肖義痛點了,本想主動示好,大男子主義。
“我們中午十二點,還在這兒碰頭,肖義,你照顧好林初。”
“我哪用他照顧啊!你照顧好時靜是真的,她容易迷路……”
= =,時靜很無語,這種事也要跟別人說,忙推了林初往旁邊走去,肖義自然地跟在了後面。這個“迷路”的典故,源于一次跟林初去商場,時靜單獨去了下洗手間,出來便不知道在哪裏了,兩人邊打電話邊确定彼此位置,最後林初讓時靜待在原地不要動,不然等商場關門都找不到她。時靜後來辯解:“是那裏每一家店都長成一個模樣……”十分蒼白……
時靜送走了“瘟神”,轉身看向李遠航,對方正斂去嘴角的笑意,她不禁撅了下嘴。李遠航自然捕捉到了這一個小到她都不注意的舉動,怎麽說,十分可愛。
“我們往這邊走吧。”時靜指了指與肖義他們相背的一條路,卻發現對方并不在聽,因為,他明顯是在發呆。
“喂!”時靜輕輕在李遠航眼前晃了晃手,“你……”
李遠航瞬間回神,自覺尴尬,“哦好,我們走這邊。”微微咳嗽了一下,轉身便大步走去,時靜見對方走得很快,不自覺地小跑了起來,腿短無奈。李遠航走了幾十米,才放慢腳步,時靜已經有點喘了,他突然地慢下來,差點讓跟在他後面的時靜撞上去。
這樣一急一緩,時靜也發覺他有點奇怪了。
“我們從這一戶開始吧。”李遠航指着左邊開着大門的一戶人家說,盡量讓自己聲音平穩。
原來是找到目标了,“好。”
這一家綠油漆大門上張貼着婚嫁的對聯,大概是剛辦過喜事。
兩人走到影壁旁,剛要探身問候,影壁後突然蹿出一只棕色的狗,“汪”地一聲,時靜吓得往後跳了一步,李遠航雙手張開,将她護在身後。
堂屋的門簾掀開一角,一位中年大叔探出頭來,“你們找誰?”時靜和李遠航都是學生模樣,房主臉上沒有防備之意,順便把正在大叫的狗疾聲喝止住。
大門口的兩人方才往前走,李遠航仍然把時靜護在左側,離狗遠一點,以防其突然襲擊。
“叔叔,您好,我們是M大經貿院的大一學生,這是我們的學生證,”李遠航把自己和時靜的學生證塞到大叔手中,“我們這次是過來進行一項調研,需要您幫忙填一份問卷,都是匿名的,不會對外透露您任何信息,不知道您能不能抽出十分鐘左右?”
大叔面善,李遠航急忙把問卷遞到對方手中,大叔掃了一眼,擺手讓兩人進門。
正對屋門的牆壁上赫然貼着一張毛主席照,光芒閃閃。右側牆根的沙發上坐着一個年輕女孩,時靜猜想是大叔的女兒,只是女孩面露悲戚色,她往沙發一頭挪了下,擡頭招呼兩個外人坐到她旁邊,時靜趕忙說謝謝,坐在了中間。
大叔從眼鏡盒裏拿出眼鏡,戴上認真地看着問卷。
“叔,需不需要我念,然後您告訴我們答案?”李遠航問道。
“我自己看就行,你們坐會兒。”大叔眯着眼睛,把問卷紙與自己拉開一段距離,可能老花鏡度數不合适了。
時靜和李遠航兩人幹坐着,不想打擾認真看問卷的大叔,時而與身邊的女孩進行眼神交換。
“你們是M大的?”女孩主動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對。”兩人同聲答道。
“念書的時候真好。”女孩愁容滿面,嘴角透着一絲苦笑。
“姐姐您畢業了嗎?”時靜覺得“姐姐”這稱呼應該沒錯。
“嗯,我是Z大的,去年剛畢業。記得上學的時候,什麽都不想,一點煩惱也沒有,每天最多的事便是學習,不過大學裏學習彈性大,只要适當付出,結果總不會差。”
時靜心想,人怎麽可能一點煩惱都沒有,此刻便想起了爺爺,希望爺爺能夠健康一點。
李遠航偏頭,看到時靜若有所思,他春節返校後便沒有問過她爺爺的狀況,怕惹起她的愁緒,此刻怕是又想起了,這個女孩子,怎麽總是這樣悲傷。
主人家的姐姐這時側臉,看到男孩眼中深不見底的情愫,心下便了然了,似乎回憶起些許美好的回憶,竟連眼神裏的悲楚都淹沒了。窗外明媚的陽光在微風中親吻着窗戶,男孩盯着垂着長發的女孩,一臉關愛。青春裏最純潔的感情,莫外如是了罷。
沙發上的三人各懷心事,或悲傷,或寵溺,或傷感回憶,認真活着就必須一一經歷,生活從來都是這樣忙碌的。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大叔終于把問卷填完,咳嗽了一下,咳嗽聲透過微微握拳掩嘴的手邊逸了出來,讓三人自再次的沉默中醒來。
“叔,您填完了嗎?”李遠航起身,幾步走到書桌前,謙謙君子。
“嗯,”大叔仍然盯着問卷,摘下了眼鏡,“就算選項有六個,我也選不出來,就寫在了旁邊。”
李遠航感到抱歉,“對不起,叔叔,我們第一次做問卷,難免有些考慮不周,謝謝您體諒,也非常感謝您的時間。”
“這沒什麽大事,人能夠把哪件事考慮周全呢?”說完看向女兒,這次換這個姐姐垂頭不語。
李遠航看了下手表,已經九點半了,如果這樣的進度下去,肯定不能如期完成問卷,不過也不能操之過急。
“叔叔,那謝謝您了,我們還有許多問卷,先走了!”說完,看了下時靜,“我們走吧。”
走出房門,李遠航仍然讓時靜走在離狗遠的一側,但這只狗并沒有叫,用一種看朋友的眼神盯着兩個年輕男孩女孩走出大門,也許是大叔之前喝止的緣故。
回到街上,李遠航發現下一戶人家在坡上,這地方農戶比較分散。身旁的時靜悶不做聲,李遠航集中精神想講一個笑話,卻發覺“笑話”到用時方恨少,正冥思苦想時,時靜擡頭看着面前一棵很粗的槐樹,慢慢說道:“我們家門口也有一棵這麽粗的槐樹,是以前,”她說到這兒笑了,“我小時候很愛爬到樹上,雖然說着是爬,其實那棵樹中間有個很低很低的枝桠,我很容易就上的去,我的小狗就在下面搖着尾巴擡頭看着我,那時候我大概五六歲吧,夏天天黑的晚,爺爺老是出門去辦事,回來很晚,我站在樹上可以看得遠一些,奶奶喊我吃飯我都不想回去。後來小狗就長大了,很高,也是棕色的,我抱都抱不過來,給它洗澡的時候撲棱我一身的水,”時靜不自覺笑出聲音,“每次我放學以後,它首先向我撲過來,能把我撲倒,那時候我才一米多點吧,”時靜比劃了一下大概的高度,兩人并肩走着,“後來……它病了,獸醫沒把它治好,奶奶把我哄着上了學,小狗緊接着就死了,我回家後就再沒找到它。”時靜眼眸一下子晦暗到沒有光彩,淚水盈滿眼眶,“可是,我都沒有哭過,就是覺得很難過,但怎麽都哭不出來……”
“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掉不下眼淚,每天在身邊的它就那麽消失了,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時靜仰起頭,想把眼淚收回去,“現在哭有什麽用呢?”轉而偏頭問李遠航,“我是不是特別冷血?”
李遠航很想把眼前的姑娘擁進懷裏,把她的眼淚擦幹,可是他不能,至少目前不能。
“你不是冷血,你是太難過了,無法發洩,才會這樣,有時候,”李遠航的目光幽遠,“我寧願你能夠什麽都不在乎,開心就笑,難過就哭,我會為……”
時靜看着他的眼睛漸漸變作凝視,反而将李遠航的話生生掐斷,他想說的是:“我會為你擋開一切。”可是,他知道說出這些定會将她吓跑,他不知道蘇陽能否為她承諾這些,只是突然有些怨恨為什麽不能早些相識。
忽而,時靜輕輕地說:“人怎麽能什麽都不在乎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包袱,我只想盡量不給別人造成麻煩。”
李遠航無意惹出她更多的傷心回憶,又無力去安撫,只得說:“我們接下來先把問卷發下去,回來的時候再挨家挨戶收,如果有讀寫困難的,我們再年給他們聽,這樣比較節省時間。我給肖義打個電話。”
“嗯。”時靜知是自己“走神”了,這麽緊急的事都可以忘掉,真是不知輕重緩急,而且在李遠航面前說這麽多,失言太嚴重了。于是暗自懊惱,趁着李遠航打電話,時靜使勁捏了捏兩頰,這一次,她搶先走在了李遠航前面。李遠航收線後,看到前面走的很急的時靜,雙手使勁來回甩着。可能她想起後面打電話的李遠航了,猛地一回頭,誰知李遠航就在她後面兩步遠處,他沒收住腳步,正好撞在她身上,下意識就去扶時靜,沒想到結果是将她攬在了懷裏。瞬時,時靜聽到李遠航一顆心“噗通”跳的很快,擡眸看向他,明澈如水的眼睛裏,兩兩相映。
時靜慌忙掙開,試圖挽救場面,無奈緊張而致詞窮,加上結巴:“那……那誰……什麽……快走吧……”轉身便走,真有咬斷舌頭的想法,這次再沒回頭,後面的人緊緊跟上,心跳的飛快。
肖義接到李遠航電話時正在一戶人家家裏發問卷,聊得不亦樂乎,肖義這人嘴上功夫十分了得,林初也甘拜下風,如此游刃有餘,她也做不到。
從第一戶人家家裏走出來,肖義單手拎着包,陽光刺得他微微閉着眼:“遠航讓我們先發下去問卷,過會兒再來收,有不識字的農戶的話,我們就耽擱點兒時間,念給他們聽。”
“是啊,這樣比較節省時間,這邊的人家分布地可真散,照我們剛才那種問法,天黑也問不了幾家。還是李遠航聰明啊!”林初不禁嘆道。
“馬後炮!”肖義不緊不慢地吐出這三個字,林初直翻白眼。
“嗳,你跟李遠航怎麽這麽熟啊?”前面的路有點遠,到下一戶人家要走一段路,林初有意無意地聊起天。
“我倆從初中就認識了,一路一起上學,住的也近,就認識到現在。”言簡意赅。
“哦。”林初這一個“哦”可謂九曲十八彎,“你倆可真不像!”
“像的話,怎麽呆一塊兒玩,同性相斥異性相吸,性格不同才能互補。懂不?看你自己就知道了,你跟時靜,兩人不也差很多嗎,不還是相處得很好?”
“也對,”林初邊走邊應道,轉而一想,又說,“不對,我是說兩個好朋友至少‘水平’得差不多吧,怎麽他樣樣出色,你就招‘桃花’出色?”
肖義忍不住笑起來,快十點鐘的太陽透過松散的雲層,灑在到少年的臉上,林初瞥了一眼,心道真是好看,怪不得招桃花。
“嗳,你又腹诽我什麽呢?”肖義也不是省油的燈,林初方才那個眼神分明就不“正常”。
“哪有啊,想你長得帥呗!”這倒是實話。
自戀的某人霎時膨脹數倍:“那是自然!”林初怪叫給點陽光就燦爛。
時靜這邊兩人不久便消釋了尴尬,山路不是很好走,有的人家在山坡上,不一會兒時靜氣喘籲籲,額角滲出了細汗。
“先在這邊歇會兒吧。”李遠航從包裏拿出兩瓶水,指着路邊兩塊比較光潔的石頭道,他一向有鍛煉身體,所以這點兒山路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但發覺同行的時靜已經氣喘,知道她不會主動要求休息,他只有主動提出。
“嗯。”時靜吞了一口氣,接過他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浸潤了下發幹的嘴唇。
李遠航在石頭上鋪了兩張紙,示意讓時靜坐下,自己坐在了旁邊。時靜略詫異,不過也沒多想,只覺得他很紳士。
“我們已經發了大約……”李遠航邊數着剩下的問卷,邊說,“30份,沒想到會這麽快。下午順利的話,估計可以發完,本來以為會有很多人不在家,結果只有少數不在。”
“那就好,”時靜稍微緩和了一下,揉着發漲的小腿,“已經快中午了,我們要不要過去跟林初她們會和?”
李遠航望了望肖義所走的方向,“這會兒他們應該也走很遠了,你看,我們分開的那個路口,”他指着山下的方向,“已經太遠了,返回去太費時間,放心,肖義會照顧好林初的。”
“嗯,雖然我跟肖義不是很熟,但我覺得他應該對女生很好。”
“哦?為什麽這麽覺得?”李遠航倒是很有興趣知道。
“看他那麽受女生歡迎就知道咯,”時靜也是有什麽說什麽,好幾次都看到他跟不同的女生在一起打打鬧鬧,“而且,我覺得林初比較會欺負他……”說着說着便笑了,今天她把長發紮了起來,劉海不時落下來,遮住眼睛,她其實剛剪過頭發,只是理發師太保守了,唯恐與之前有不同,惹客人不滿意,跟沒剪差不了多少。
“嗯,”李遠航逼自己不再盯着時靜看,轉頭看向遠方的風景,“我和他自小一起長大,很仗義的一人。”修長的手指上薄繭叢生,除了跆拳道,他還喜歡武術,所以手比較粗糙。
“你餓不餓?我帶了三明治。”時靜從包裏拿出兩角三明治。
李遠航低頭微微一笑,倒是記得火車上曾經給過她相似的三明治。
“你喜歡哪一種?金槍魚,還是雞肉的?”時靜不喜歡肉松,所以專門讓店員做了不帶肉松的,但不知道眼前的人喜歡哪一種。
“我不挑食,你喜歡哪個?”他笑容過于溫厚,令時靜又失語了,很迷蒙的感覺,讓她坐立不安。
時靜順從地拿了金槍魚三明治,兩人在這漫山中,和着微風陽光,無關青春或歲月,那樣靜靜坐着就已經讓有心的人回味一生。
李遠航在心內默默祈禱,希望這一刻可以永恒,或者延續下去——如果時光你能聽到我的話。想想都是奢侈,他自嘲地笑笑,一向不懼任何事的他,也膽怯了。
如果時光你能聽到我的話,請讓爺爺好好活下去,好不好?我願用生命與之交換。時靜再一次這樣祈禱,眼中升起無盡的迷霧。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16 什麽是骨腫瘤?
調研比預期的要順利,這一片的居民很少有不識字的,碰上幾個惡劣的,就當兩張紙作廢了。
下午五點半,時靜和李遠航已經回到之前分開的路口,不一會兒林初和肖義也已經回來。雖然很累很餓,之前因為要跑山路,所以并沒有帶多少吃的,兩個女生更是累得力氣只剩一點,連林初都不想再多說話。
李遠航從村口的小賣店裏買了餅幹和水,本想買點別的,大都保質期已過,只得這樣。
“大家墊一下吧,走到公交站還有20分鐘,不然沒力氣。”李遠航給每個人一瓶水,一包餅幹,包裝袋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他已經細心地用紙巾擦去。
“肖義。”李遠航把時靜的包背在了自己肩上,示意肖義也背上林初的包,肖義把餅幹和水放在一只手裏,拽了林初的包便放在了肩上,林初“好脾氣”地沒有吭聲。
最後一班車是7點鐘,走到山下的站牌不費力,但天已經漸漸擦黑,下山的路有些地方凹凸不平,李遠航走在前面,在崎岖處便提醒兩個女生注意腳下。
一身的汗被傍晚的風蒸發着,涼意更甚。李遠航偶爾瞥一眼後面的連個女生,時靜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見她倆穿的并不少,放下心來。
到達公交站時6:57,六點鐘那班車還沒駛來,這下不用等太長時間了。
時靜從大衣口袋裏掏出手機,發現有幾通來電,均是蘇陽,往回撥發現怎麽都撥不出去,林初探過身,“沒信號吧?”時靜一看,果然一格信號都沒有。
這時,公車準時到站,男生在後,女生在前,終于坐了下來,這一站離始發站不遠,車上零星幾個人,售票員無精打采地都沒有報站。
四人并排坐着,中間隔着一條過道。林初靠在時靜肩膀,便開始打盹。時靜順勢抱了林初的胳膊,兩人靠在一起,雙雙入睡。車內的燈亮起來,車窗上映着她倆的影子,昏黃的車廂很安靜。
車子漸漸駛入市區,街燈亮得晃眼,廣告牌像這座城市的衛士,日夜立在路邊。
時靜被忽走忽停的車子搖晃醒了,正一正身子,發覺脖子已經僵了,林初還在睡,她只好将就着,不太大範圍地活動,只是用右手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臉,方醒過神來。
“醒了?”是李遠航的聲音。
時靜偏頭,“嗯,你沒睡麽?”看到對方精神不似剛睡醒的樣子,她很想伸一伸胳膊,已經麻了。
“眯了一會兒,”李遠航探身看了下林初,“叫醒她吧,我們快到站了。”
“哦,”時靜回身拍了拍林初的胳膊,“林初……”林初從時靜身上立起身來,仍是閉着眼,“喂,我們快下車了,醒醒,一會兒下車該着涼了。”時靜搖着林初,讓她清醒過來。
林初的眉毛擠在一塊,老大不情願。“嗯……就醒了,就醒了……”接着又閉了眼。
“喂!”時靜擡高了聲音,“快醒醒啊!……”
“林初,我們要下車吃飯了!”這聲音“突如其來”,把時靜也吓到了,自然是肖義了。林初也被驚醒了,肖義拊掌笑道,“果然還是吃貨啊!”林初無奈,明明是被他的大嗓門吓醒的= =!不過,剛剛睡醒的她還沒恢複戰鬥力,沒有頂回去。
四人身上的疲憊散去了些,這一覺雖然不是很長,但足以讓年輕的身體恢複力氣了。
下了大巴,正是一家有名的火鍋店,四人很快就決定進去安慰一下早已叫嚣的五髒廟。
時靜在上樓梯時,發覺右膝十分酸,像寒假初回家時的那種。林初以為她是太累了,牽着她往樓上走。
點完菜,時靜去了洗手間,洗完手,按了下右膝,怎麽調整都不能削減一點難受度。
洗完手回來,時靜拍幹手上殘餘的水,正心不在焉時,迎面走來一個急匆匆的服務員,端着一鍋剛煮完的火鍋底湯。
“小心!”李遠航剛剛喊出口,瞬時已經移至時靜身邊,幸好他坐在外側,也幸好,離她只有幾步距離,他将時靜拉到自己身邊,鍋裏的湯油濺到他的襯衫上。時靜被他護在懷裏,既擔心他有沒有被燙到,又懊惱為什麽總是狀況百出,不過前者更為緊要,她急忙抓過他被油濺到的衣服,後背濕了手掌大的一片,急急道:“你怎麽樣?有沒有被燙到?”
“肇事者”一臉慌張,連聲抱歉,李遠航看着時靜着急的樣子,關心多過責備,輕聲說:“我沒事,不是很燙,而且我裏面還有一件衣服,感覺不到怎麽燙。”時靜擡頭,眼中滿是不相信,反而讓他笑了出來,“真的沒事,”并轉頭對服務員說,“沒事,不用擔心。”服務員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大概也只有20歲,跟他們一般年紀,一口濃重的南方口音,也許是初到北京,很青澀。
肖義和林初走了過來,“要不要先去換下來,這樣穿身上不舒服。”他把李遠航的外套拿了過來。林初也關切的看着他。
“好。”他拿了外套去了洗手間,時靜看着他的身影,臉上挂着愧疚。
“哎,不用擔心,他就算掉鍋裏也樂意!”肖義往鍋裏下着菜,這話指的是李遠航,時靜皺眉看着他。
“呃……我的意思是,他這人仗義……嗳,林初,幫我把肥牛下進去!”明顯地轉了話題。
林初正認真調着自己的油碗,并沒有聽到肖義的話中之意,依言把肥牛添到了鍋裏。
李遠航回來坐下,穿着之前的外套,幸好足夠厚。
“對不起……都怪我……”時靜埋怨自己。
“沒事,吃完火鍋衣服本來就是要洗的,結果都一樣,倒是你,以後走路要小心些,如果在馬路上多危險。”語氣溫和,卻不容質疑。
“她啊,老是在路上想事,好幾次差點被車撞上,幸虧校園裏車比較慢。”林初看了眼垂着頭的時靜,本想多說幾句,還是不忍心,“聽到沒有,以後要長心啊!”
“嗯。”時靜仍然覺得是自己的錯,低頭擺弄着衣角。如果被燙的是自己就好了,無緣無故牽扯到別人,心裏總是過意不去,盡管對方并不介意。
一頓飯吃的并不開心,而且飯點已過,時靜吃了一點便飽了,在一旁喝水,李遠航注意到她的不愉快,但也無法多說什麽。肖義在一旁話很多,時不時與林初鬥嘴。
吃完飯已經十點,四人打了一輛出租,這兒離學校已經不遠,但公交車已經停了。出租車不能進校門,所以四人在西門下車。
回到宿舍,秦雪和崔珍珍都在,一個在看書,一個在玩手機。
林初把時靜拉到一旁,“喂,你一頓飯沒吃多少哦,當着他倆的面,我也沒說什麽,你怎麽了?是為了李遠航衣服的事兒嗎?真沒什麽,你就是愛瞎想!”
時靜癱軟在椅子上,一時間不知道該跟林初說什麽,蔫蔫的趴在椅背上,不作聲。
林初嘆了口氣,知道時靜這人看着溫和,內裏卻倔得很,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
“趕緊洗澡去吧,還有十分鐘多一點了。”林初慌忙收着洗澡用品,學校女生宿舍十點半浴室停止供水,而臨近十點半一般會有很多人湧進浴室,基本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些拖延症,往日裏時靜一般是九點就去洗澡了,那時人少,而且水大一點。
時靜發覺,匆忙收拾東西跟着林初跑去洗澡了。
是夜,時靜的右膝一直是隐隐難受,不知道怎麽形容,摸不到,也沒法緩解,但又不是特別疼,好像有很多只蟲子在咬,她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她打開手機,調至靜音,想給蘇陽發信息,看已經三點多了,他應該已經睡了。
折騰了一宿,等秦雪收拾好出門去自習時,時靜剛剛入睡,她一向睡眠淺,等半個多小時後崔珍珍起床時,她終于又醒了。林初仍然在睡,昨天跑了一天,确實很累。今天運動會還沒結束,不過她們班排在昨天去看臺觀衆席,今天除了有項目的,她們班都可以不去操場。
膝蓋處雖然不難受了,但時靜決定去醫院檢查一下,已經不是一次了,如果是之前摔傷留下的舊患,也可以調養一下,不至于像昨晚一樣不能睡。
她起床收拾完,帶上證件放進包裏,臨出門前,給林初留了張字條,告訴她自己去一趟醫院,寫好後覺得林初可能小題大做,重又寫了一張說她哥哥過來了,出去見一面,方匆匆出門。
醫院離學校很近,她步行了二十分鐘就到了。沒想到才八點鐘,醫院已經人滿為患了。
她向詢問處了解到,自己應該挂骨外科,八點半門診醫生開始接待患者,挂號高峰期已經過了,這會兒前面沒幾個人了,時靜很快挂到了最後一個專家門診號,20號,暗自慶幸。
到了西三樓的骨外科,時靜看到門口的排椅上坐滿了人,她問了下門口的護士,一般20號會排到幾點,護士頭也沒擡,說看情況。時靜只好在這兒等着。
醫院裏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時靜拿出口罩,默默戴上。旁邊的座位上是一個老奶奶,拄着一根雕刻精致的拐杖,花白的頭發一絲不茍。時靜沒有座位,抱着包站在一側,突然手機響了,她從口袋裏掏出來,是蘇陽。
“喂。”
“你在哪兒?怎麽這麽吵?”蘇陽聽到她這邊嘈雜的人聲。
“哦,我在王府井,這邊人多,比較吵。”時靜不知道為什麽要撒謊,她讨厭撒謊,一出口竟然如此離譜。
“嗯,”蘇陽繼續說,“五一有什麽安排?”
“還沒有,嗯……對了,我們剛剛調研回來,估計要做一下數據統計,然後應該要寫一下報告。”時靜盯着前面輪流等候護士宣號的候診者,默默數着還有多少個人到自己。
蘇陽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叮囑她好好休息,便挂斷了電話,其實他想要跟她一起去旅行,話沒問出口,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等到11點一刻,時靜終于等到看診,她走進診室,醫生姓王,她像其他病人一樣坐在醫生桌前的椅子上。
“什麽地方不舒服?”王醫生從一堆紙質資料中擡頭瞄了時靜一眼。
“我腿不舒服,昨晚難受了一整夜。”
“之前有沒有難受過?”醫生繼續在翻閱着什麽。
“有過幾次,以前每次大概隔上半年左右,昨天這次跟上次隔了四個月左右吧。”時靜推測着。
“哪兒難受?”醫生從桌子後面站了起來。
“這兒。”時靜指着右膝。
醫生過來摸了下時靜的右膝,“可以彎曲嗎?”
“可以,”時靜站起身,懸空右腿彎了下腿,“醫生您認為是什麽問題?”
“去拍個磁共振吧,我給你開個單子。”醫生很熟練地開了張單子,劃了幾個字。
“很嚴重嗎?”時靜沒有聽過磁共振這個名詞,隐隐覺得不安。
“得等片子出來再說。”醫生說話也是滴水不漏,雖然對病人真是毫無用處。
“大概得等多久?”
“你現在過去做,下午就能出來。快去吧。”醫生把單子推到時靜手旁。
“嗯。”時靜惴惴地走出診室,詢問護士小姐去哪裏做磁共振。
門診大樓的後面,有許多的低層樓房,如迷宮一般,一向方向感不良的時靜問了幾個人才找到。負責做磁共振的醫生,聲音十分冷漠地叮囑她身上需要除去任何的金屬物件,包括胸罩,時靜臉一紅,在一旁的衣物間裏褪去了內衣。
躺在冰冷的磁共振儀器上,被緩緩推入,時靜睜大了眼睛盯着上方慢慢略過的弧形,仿佛做夢一般,她使勁眨了眨眼,希望這種不熟悉的不安趕緊過去。
下來之後,醫生讓她下午四點過來取片,時靜換好衣物,輕輕走出醫院,她不想待在這裏。
這四個多小時,時靜想要怎麽過,到醫院對面的KFC簡單吃過飯後,時靜踱步出來,到她經常去的電影院,買了一張放映時間最近的票,這樣她就可以不胡思亂想了。不過,那場電影到底看了什麽,她都不知道,甚至是電影名字都沒印象。
四點整,時靜去了磁共振室,取了片子,那片子她不想看,也看不懂。她拿着那張灰灰暗暗的片子,加快腳步跑到醫生診室,等到上一個病人出來,她便走了進去,引起後面候診者的不滿,不過她沒有理,似乎那是一張決定她命運的片子,就像她做完了試卷,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打分一樣。
王醫生将片子放至一個架子上,在強光下看是否存在不正常之處,之後又拿了下來,對着窗外的光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時靜永遠記得這位王姓醫生當日當刻的一舉一動,他取下老花鏡,放下片子,對着她吐出了那些字:“姑娘,你這是骨腫瘤,建議你盡快住院做詳細檢查。”
腦子一下子空了,時靜捕捉到她認為重要的詞,輕輕問了一句:“什麽是骨腫瘤?”
作者有話要說: 難過開始……
☆、Chapter17 如果可以回到過去
命運這東西,永遠捉摸不透,上一刻還溫熱的幸福,下一刻已經變得諷刺,是在嘲笑什麽呢?
時靜沒有回應王醫生,他的話串了起來,沒有一個清晰的字,是一串模糊不清的聲音。時靜拿着那張片子,轉身走出了診室,似乎有人對她說了什麽,她聽到了,又好像沒聽到。她看了那人一眼,只覺得費力,甚至讓眼睛聚焦的力氣都沒有了。
怎麽下的樓,怎麽坐的車,坐的哪輛車,她都沒有注意。她靠着車窗,顧不上窗上的污垢,眼淚洶湧的落下,無聲地落下。腦子空了,只剩下不知緣何的悲傷。她甚至不想問為什麽,因為沒有為什麽,曾經問過無數次,為什麽小狗會死,為什麽不能與蘇陽上同一所大學,為什麽讓爺爺得那樣的病……都沒有答案,也許,命該如此。
時靜上的這輛公交車時環形的,繞着學校以及附近的小區轉了一圈,到了終點站。司機提醒終點站到了,發現還有一位乘客沒有聽到,不耐煩地便提高了音量,時靜如同從噩夢中驚醒,卻恍然發覺這遠不止是夢,如此生硬,刻在心上只覺疼。
最幸福的時刻不是一直安享快樂,而是在噩夢醒來時知道那只是夢。所以,最痛苦的時刻是當你覺得你醒來時,反而不如待在噩夢中不醒來。
慌忙從公交車上下來,臉上的淚已被風幹。時靜往四周忘了下,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