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新婚洞房夜,靜娴卻同尚人傑鬧得很不愉快,自然一夜都未曾安睡,隔日破天荒的早早起了身。
聽見房內有動靜,門外候着的丫鬟同自己的陪嫁丫鬟寰羽一道進來,服侍她梳洗。
望着鏡中寰羽替自己绾好的發髻,突然間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別人家女兒都是嫁與良人,自己怎就偏偏嫁了這樣一個吝啬鬼……
“小姐?您別生氣了,既來之則安之,再說了,生氣多了對身體不好的……”寰羽見她顧着腮幫子生悶氣,好言相勸。
靜娴對着鏡子裏的寰羽瞪了一眼,道:“你什麽時候這麽牙尖嘴利了?”
“嘿,”寰羽綻開笑臉,“還不是小姐教導的好?”
被寰羽如此恭維一番,靜娴覺得心情不再是那麽差了。這才想起昨天的決定:既要讓他吃不了兜着走,那今日便要付諸一番行動。
寰羽間小姐又露出昨日那般陰森的笑臉,渾身顫了顫,低聲開口道:“小姐可是有了什麽妙計?”
靜娴笑意慢慢展開,柔着聲音道:“寰羽,你将來也是要嫁人的,這你怎麽能不知呢?身為妻子,當然是以夫為綱,”她緩緩起身,“走,我要去服侍夫君洗漱。”言語間着重“洗漱”二字,讓候在外頭的小厮都深感不妙……
到了書房門口,可巧尚人傑起身的晚了些,此時她看見一個丫鬟捧着臉盆與巾帕匆匆往裏面走。于是靜娴笑得如同花兒似的,将她叫住,生生搶了過來,然後示意其他人在門外候着。
“不論出什麽事,若不是我吩咐,都不許說,不許笑,都給我忍着,聽到沒有?”她将一臉的笑突然放了下來,看得下人們心慌,連連點頭。
于是靜娴端着盆大搖大擺地進了書房,特地經過書桌,順手研了墨,用筆蘸了些墨汁,抹在巾帕裏頭,然後疊好,又把筆掩在袖裏,意欲在尚人傑洗過一遍臉之後,将墨汁撒到水裏。想到今早還要向尚家爹娘奉茶,他那一臉精彩的模樣,靜娴臉上不自覺露出了些得意的笑。
一切按部就班,待她磨磨蹭蹭到尚人傑起身處,稍有些震驚。她雖然讨厭此人,但是卻也不能否認,他實在是長了一副好皮相。此時他剛剛起身,烏發還未束起,披散在肩上,一副慵懶的樣子竟讓她有些挪不開眼。
他原本閉眼小寐,聽到有人來了,才緩緩睜眼:“今日怎麽這麽磨蹭……”待看清來人時,他挑了挑眉,嘲諷道:“怎麽,夫人一夜便想通了,恪守婦道,來服侍為夫?”
靜娴擺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笑道:“夫君起身,做妻子的怎麽能不來服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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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今日便給你個下馬威,讓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
靜娴将盆放到架上,微低着頭,等着尚人傑過來梳洗。看起來倒真有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
尚人傑望着她,摸不清她打了什麽注意,不過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好事。不過若不是好事,麻煩的倒不是他。畢竟今早的奉茶,若是讓爹娘看見了他的狼狽,他只需把事實稍這麽一說,靜娴處境就不妙了。
想到此處,他無奈的搖搖頭,原來她竟然想要報複到這個地步,連自己的退路都忘記考慮了?
靜娴靜等他過來洗臉,陰笑着将巾帕蘸了墨的那處展開,遞給臉上滿是水而未睜眼的尚人傑。
不過靜娴吃了癟,尚人傑習慣性地将巾帕又疊了起來,然後往臉上摁了摁。靜娴目瞪口呆望着他的舉動,一時覺得自己思慮不周:怎麽就沒考慮到習慣問題!
不得已,她只好試探道:“你昨夜是不是用過筆了?呃,我來時瞧見書桌上像是用過的模樣……”瞧他一愣,點了點頭,像是被說中的模樣,于是接口道:“難怪,臉上好像有些墨跡,我幫你擦擦?”
尚人傑聞言,會心一笑,原來她只是揣着這樣的小把戲?自己倒是想得嚴重了。于是開口道:“你想做什麽便依你……不過到爹娘面前,你可要想清楚了,遭殃的是誰。”
靜娴一愣,立即覺得自己心智怎麽像是倒退了,連這點問題都未曾考慮,報複的方法也這麽幼稚,居然還需尚人傑提點才有所領悟。果然不只墜入愛河的人智商會下降,報複之心過重,人的智商也會下降。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被戳穿是一件多麽令人感到氣憤的事情,怒上心頭,哼了一聲,将巾帕甩在地上,扭頭便走。
尚人傑望着巾帕中間一團黑色的墨跡,揚了揚嘴角,上前幾步拉住靜娴的手腕。
“做什麽!放手!”靜娴被唬了一跳,立即掙開他的手。
尚人傑也就随着她的意放了手,沖她暧昧地笑了笑,道:“夫人既然要服侍我,那便依你,可巧現在我還未束發,能否有勞夫人?”
靜娴莫名覺得心律不齊,皺着眉不搭理,正想離去,只聽他緩緩道:“若是不願,我就只好用巾帕好好擦擦臉,爹娘那兒,就說是夫人你服侍的……”
靜娴剛要邁出去的腳又生生收回來,深吸一口氣,擡眼望他道:“夠了。鬥不過你,我認輸。”
尚人傑揚嘴一笑:“有勞夫人。”
靜娴碰到了這麽多年來第一個難題。自小都是別人服侍,她自己又哪裏會束發?尚人傑那一頭及腰的長發可讓她焦頭爛額。可算是知道服侍人的幸苦了,她心中暗嘆。
折騰了一刻鐘,她才勉勉強強将他的頭發束到頭頂,可是仍舊松松散散,随時都要散開的模樣。靜娴心急,正想頹廢不幹,尚人傑卻笑意盈盈地開了口:“再不去奉茶,時辰就要過了。多謝夫人,咱們走吧?”
“你,你不能這樣出去!”靜娴手足無措,急忙扯住他的後襟。這下可好,衣裳也被扯得淩亂。
尚人傑也不整理衣襟,就這麽大搖大擺出了房門:“夫人好意怎可浪費?一定得讓爹娘明了呀……”
外頭侍奉的人倒吸一口氣的聲音着實忒大,靜娴頓覺臉上發熱,怒氣沖冠,追出門沖着他的背影大喊:“好你個尚人傑!想讓我難堪?走着瞧!”
尚家大堂上一片肅靜,一旁的靜立的丫鬟都能聽見旁人的吸氣聲。而堂上跪着兩個人。哦,不是在受罰,而是準備奉茶的尚人傑與靜娴。
尚人傑衣裳淩亂,發絲随風飄蕩,自己卻一副不關己事的樣子,面上隐隐還帶着笑意。
靜娴跪在尚人傑身旁,低垂着頭,暗暗握緊拳頭,準備承受即将到來的暴風雨。
準備茶水的丫鬟捧着茶杯立在一旁,也有些忐忑。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也不是很久,尚家老爺開口了,卻不是靜娴所想的那樣:“鬧了一夜也累了,你們別盡跪着了,奉茶吧。”
沒想到這樣一個大家之主,居然是這樣一個好脾氣的人。靜娴暗自松了口氣,接過一旁的茶杯,恭恭敬敬地奉了上去:“爹,娘,請用茶。”
尚家老爺夫人接過茶,卻不做聲,反倒讓靜娴又提心吊膽起來。
果然,奉完茶後,尚夫人開了口:“人傑,你先去整理一下,回去吧。我有話對娴兒說。”
靜娴擡眼,突然渴望起尚人傑能夠幫襯自己,但怎麽可能呢?
不出意料,尚人傑彎腰再拜,恭恭敬敬說了句“孩兒告退”,然後潇灑地起身出了門。出門時,他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靜娴,似有些嘲諷的意味。
在爹娘面前,靜娴不敢發作,也沒有心情發作。她當日心急,與尚人傑鬧得不可開交,卻不曾顧慮到自己公婆的感受,沒有顧慮到自己家中的境況,當真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如今她懊悔都來不及,也沒有心情去理會尚人傑的挑釁。
尚夫人親自将靜娴扶起來,示意她跟到後廳去。
靜娴惴惴不安地在尚夫人身後慢慢挪過去。
尚夫人突然轉過身,眼神細細打量着她。
毛骨悚然。
“娴兒,這麽突然讓你嫁過來,你心裏肯定有些怨言吧……”尚夫人緩緩開口。
靜娴急忙揮揮手,解釋道:“不是的,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對早早嫁過來沒有意見,只是……”自覺語失,她趕緊住嘴。
“理由我大概也聽下人們說了,”尚夫人突然笑了,輕輕握住了靜娴的手,“沒想到你們竟然是見過面了。人傑他接管家事接得早,不像其他家的孩子。他知道家産來之不易,所以才會吝啬了些。不過他都是為了這個家,你要體諒。”
靜娴撇撇嘴,這哪裏“吝啬了些”,分明是十分非常極其的摳門兒。
正想着,尚夫人突然變了口氣,嚴肅道:“但是如今你已經是我們尚家的媳婦,就不能做出像昨夜那樣的出格舉動。你可知道這讓咱們家多丢臉?”
“兒媳知錯了。”靜娴喏喏答道。
尚夫人又緩了語氣:“我知道你是好姑娘,以後可不能這樣了。要和人傑他好好相處。好了,去忙吧。”
“是。兒媳告退。”
靜娴暗自腹诽,不愧是一家主母,有幾分教導人的手段,确實讓她心驚膽跳了一番。
一擡眼,她就望見尚人傑站在門邊,眼裏含着笑意。
“你站在這裏做什麽?”靜娴撇過臉不看他。
他稍稍俯身:“看你笑話呀。”
靜娴往前挪了一步,離開他,翻了翻白眼,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沒有心情同你鬥嘴。”
“呵,”尚人傑嗤笑一聲,“看來娘的教誨還是很有效用的嘛……”
靜娴回過身,嚴肅并且認真地說道:“我今天同你說明白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從今天起,你睡一天書房,我睡一天書房。歸寧後上學,不準告訴別人我們是夫妻,不準……”
“不準和你同時出家門,不準和你同時進家門,不準碰你,不準以任何理由接近你。”尚人傑接口道,“我說的對不對?”
她愣了,尚人傑怎麽都知道自己想說什麽?
瞧見她呆愣的模樣,他咧嘴笑了個痛快,然後說道:“你提了這麽多條件,我也該說說我的條件了。”
靜娴回過神,應道:“随你!”
“我做的生意你不準插手,不準妨礙我出行,不準過問我的行蹤,不準妨礙我納妾……”
“誰稀罕管你的破事!哼!”靜娴聽罷,扭頭便走,心中不屑:你的行蹤,還有納不納妾,與我何幹?”
作者有話要說: 加油!嘿咻!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