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靜娴望着手裏的箋文,一陣悵然:是好是壞,全憑一念之間。若是落花無意,流水無情,那自己豈不是終身也尋不到如意郎君了?雖說她相信事在人為,但是難免還是要失落一番,今後,自己可能永遠也不能擺脫讨厭的人了……

恍神間,自己已經出了鋪子,随着人潮無目的地走動。背後突然擁擠了起來,一個人撞到靜娴腰側,她一個踉跄,手中的箋紙掉在地上,被人群無情地踩踏。她還未來得及拾起,箋紙便成了一地碎片。

“對不起,妾身不是故意的。”撞了她的人在身後輕輕攙扶住她,聲音像是能沁出水一般的柔軟。

“沒關系……”靜娴回頭望見她時,愣住了。

是個女子,是個十分美麗的女子。眉尖微蹙、雙瞳剪水、膚如凝脂、弱柳扶風……仿佛所有贊詞都可形容眼前的女子,卻只覺得還是不夠。靜娴心中立即有了自慚之意,趕忙擺擺手,強調道:“是我的錯,我方才沒注意背後有那麽多人,反倒是撞了你,不好意思。”

女子恭敬福身行禮,微笑抱歉道:“還有同行之人在等妾身,妾身先告辭了。”

即使是女子,也會被她如畫中仙子一般的笑顏吸引。靜娴報之以一笑,目送她款款而去。

女子穿過茫茫人海,所過之處都惹得旁人駐足:這樣不染凡塵的仙子,又會與誰同行?只見女子一身白衣勝雪,緩緩而行至另一白衣男子身旁,并肩而立,兩人肩上暗紋相合,正是一對相映相襯的圖騰。那男子正挑着攤中架子上金線攢的簪花,女子立在身旁,靜靜望着……僅從背影瞧去,便覺是一對璧人。

“小姐!”遠處一聲呼喚将靜娴的神思喚回,她朝來處望去,寰羽正站在殿門口招手。靜娴沖她笑笑,繼而回首朝方才的地方望去,所見一幕卻讓她怔住——

那一對璧人仍在,男子正将簪花輕輕戴上女子的發間。那一襲白衣如同仙人般的人物,原來是尚人傑。

尚人傑……尚人傑……尚人傑那一臉溫柔笑意映在她眼裏,揮之不去,然而,那發自內心的溫柔不是面對自己,靜娴沒來由覺得氣惱。越想越氣惱,越看眼神卻越無法挪開——兩人是如此的相配,而自己,算什麽?局外人?寂寞時聊以慰藉的替代品?莫名的憤怒萦繞在心間,靜娴卻發覺自己沒有勇氣上前問個究竟。自己,本來就同他沒什麽關系,不是嗎?

“小姐,您怎麽跑到這裏來了,讓我一頓好找……”寰羽颠颠從殿門口跑來,卻見靜娴臉色蒼白,望着遠處出神。她順着靜娴的眼神望去,不出所料望見了方才一幕。原本有些進展的姑爺與小姐,怎麽會……她只好解釋道:“小姐,您誤會了,姑爺那只是在幫您挑簪花呢,順便讓一個女子戴戴看好不好看,不是您想的那樣,您不是喜歡金線簪花麽……小姐,小姐!”

靜娴怔了許久,聽到寰羽的聲音猛地回神,終于挪開了視線,再也支撐不下去,轉身逃開,完全沒有聽到寰羽的呼喚。

尚人傑正将方才挑選的簪花從女子頭上取下來,卻聽到熟悉的聲音。循聲望去,只見寰羽在遠處踮着腳尖朝人群裏呼喚,心中十分詫異:靜娴也來此處了?

女子輕輕搖了搖他的手,疑惑道:“怎麽了?這簪花不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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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人傑抿了抿嘴角,輕聲道:“不是,這朵簪花戴在你頭上很合适,卻不是我想要的。”随手又撿起另一朵與牡丹月季很是不同的簪花,細細觀摩了一番,含笑着将它買下。

女子禁不住詢問道:“這朵簪花造型奇特,不知是誰有這樣獨特風韻,戴的起這樣的簪花?”

尚人傑微微一笑,思緒似乎飄到了遠處,并未答話。

靜娴漫無目的地走着,雙眼一片水霧,她輕輕一抹,才發現自己早已滿面淚痕。望着自己的手,她突然覺得可笑:自己本就是來月老祠求取另一端姻緣,為何還在為自己不滿意的姻緣消逝而感到難過?

她不知不覺間走出了月老祠,街上一片人海突然迅速往兩邊散開,馬蹄聲在她身後接踵而至。靜娴猛然間驚醒,還為來得及回身退開,一輛馬車從身後疾馳而來。她愣在當場,兀的覺得有些失落和絕望,卻突然被人一個猛拽拖入旁邊人群之中,站立不穩向後倒去,又立刻被人攬住。

“啪”的一聲脆響,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碎了。

靜娴急忙回頭朝地上看去,一陣刺眼的光芒閃爍——她近日一直戴着的琉璃簪滑落,掉在地上碎成兩段,斷面反射着陽光刺眼,讓人不覺流淚。

“姑娘,你沒事吧?”方才攬着自己的人輕聲詢問,一眼望見地上簪子的殘骸,再見她淚流滿面,立即道歉,“對不起,是我大意了……”

他的聲音很是溫柔,有着安撫心靈的魔力一般,靜娴心中起伏的波濤霎時間平緩下來,她只是蹲下身子,默默的将斷簪拾起,凄然地望了一陣,才将視線望向對方。保護她的是一名男子,雖身着簡樸灰衣,但氣質卻溫潤如玉;雖然并無出衆容貌,但卻有安撫人心的平和眼神。

靜娴閉眼深吸一口氣緩下心神,微低下頭,強做笑顏:“是我反應驽鈍,多謝公子出手相救。若是沒有公子,我失去的,應該不只這一支簪子了……”

男子的表情卻頗為凝重,說道:“這支簪子想必是姑娘心愛之物,我卻将它弄壞了,實在是過意不去。”

靜娴沒有答話,只是将簪子收回荷包內,微微一個福身便要離開。沒想到男子卻從後頭趕上來,到她面前做了個揖,鄭重道:“既是我的錯,我需得想辦法彌補。小生不才,想到了一個勉強的辦法,不知姑娘可否将簪子予我?”

靜娴微微笑了笑,正想拒絕,寰羽卻從旁邊趕了過來,看樣子是看見方才發生的事,趕緊說道:“小姐便将簪子給公子吧,公子說不準真的能修好它呢!”

可是殘破了的東西,在怎麽修補終有裂痕在其中,修補又有什麽用處呢?靜娴仍想拒絕,可寰羽卻在她耳邊說道:“小姐,這好歹是姑爺送你的,說明了姑爺的一番心意,您不能就這樣丢了呀……”

送我?靜娴想起當時的情景,心裏覺得有些好笑,那時他說是借錢給自己買的……既如此,不如修好了還給他,也就當作兩清了吧。于是她擡頭,對男子道:“也好,那就勞煩公子了。”

男子接過裝着斷簪的荷包,莊重地道:“小生姓盧,名定軍,不知姑娘芳名?住在何處?小生好将簪子送回。”

寰羽脫口而出:“小姐住在……”

靜娴急用手肘打了一下寰羽,生生讓她将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然後自己微微笑道:“我叫柳靜娴,簪子不必送來,我去取便可。不知公子住在何處?”

盧定軍想了想,覺得靜娴似乎對他有所戒備,不願告知住處,便道:“小生客居此處,住得有些偏遠,不如三日後,我在汜水碼頭等待姑娘,到時姑娘來取……若是不願,也可讓丫鬟來取。”

新柳是個水鄉,汜水上來來往往是商船。這些商船十分與衆不同,多是水上的酒家。客人在其上,一邊享用美食,一邊欣賞汜水美景,十分惬意。靜娴來此地一月,仍未去汜水游玩過,此時盧定軍這樣邀請,便想做個借口,來散散心,順便做個決定,是否離開尚家。于是出乎盧定軍的預料,靜娴點頭道:“三日後,我親自來取。”

不僅盧定軍有些意外,寰羽更是目瞪口呆:“小姐……”

靜娴看起來像是一掃先前郁悶,綻了一個笑臉,沖着寰羽道:“我們走吧,去別處逛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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