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靜娴在睡夢間,隐隐約約見到了尚人傑的身影,他分花拂柳,竟似仙人一般駕雲而來。她十分欣喜,掙開擎着她的人,朝他伸出了手。然而還未觸及,她就一個跟頭栽在地上,臉直直和大地做了一番親密接觸……
靜娴猛地睜開睡眼,揉了揉撞得生疼的鼻子,眼前出現的是木門的門板。正疑惑間,她聽見之前審問他的男人發怒的聲音:“她人呢?!跑了?”
那兩個看守的男人急忙回道:“不可能,我們兩個徹夜守在這裏,寸步不離,她又不會武功,不可能跑走的。”
靜娴小心翼翼從門板後探出頭,四五個男人跪在他們頭兒的身前,一個個做着辯解。而那個頭兒正惡狠狠的盯着他的屬下,滿臉憤怒。
于是靜娴輕輕站起身,撩起自己的裙擺,從門後慢慢挪出來,趁他們各自着急的時候,一個閃身跑了出去。
屋外有一個空蕩蕩的大院子,然後四周就是樹林。有幾個男人從隔壁的屋子裏正要出來,靜娴撒開腿以最大的速度沖向院子的門口。可是她餓了一天,腳有些發軟,在跨院門的時候絆了一腳,停了停。于是就被人看見了。
“站住!”身後有人大喊。
靜娴渾身一個激靈,急忙朝樹林裏跑去,也不顧荊棘滿道,衣裳被劃破了好幾處。
身後有簌簌的風聲傳來,她回頭一瞧,幾個男人使着輕功飛馳而來,下一個瞬間,便堵在她身前。她急急停住腳步,還未來得及拐彎,便被人擒住手臂摁倒在地。
那個頭兒也飛身過來,落在她眼前,嘲諷道:“果真不會武功。跑得這麽慢。”他蹲下身,用手擡起靜娴的下巴,冷聲道:“你以為我真不敢對你用刑麽?”
她看見了男人的面目。這時的男人沒有蒙面,一雙丹鳳眼透着狠意,薄唇微張,挂着一絲嘲諷,面目蒼白沒有血色。她不由自主看得很細致,想要将他的模樣死死刻在腦海裏。
那男人站起身,吩咐道:“帶回去。”然後走在前頭回到院子裏。
靜娴被人押着回道院子裏,看見院子裏正有另一群人押着另一個女子。看着有些眼熟,身上穿的好像是昨日她穿的衣服。
男人瞟了一眼,甩頭示意手下将巧巧押進屋裏。這邊衆人也将靜娴丢進屋裏。
進了屋,靜娴才認出巧巧,驚訝道:“你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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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巧雙手被人縛着,嘴裏塞了布團,正唔唔着不能出聲。巧巧看見她,也是滿臉驚愕。
男人示意将布團拿出來,巧巧才能出聲:“你怎麽會在這裏?!”
靜娴皺眉,賭氣說道:“不都是你!他們把我當成你了!”
出乎意料,本來以為巧巧不會為她做什麽,然而她卻說:“我是蘇巧巧,蘇靜娴,你們認錯人了。柳姑娘她不過是随尚哥哥一同來新柳游玩的,她什麽都不知道。我想,你們不是會傷及無辜的人吧……”
男人挑眉道:“你們二人說法倒統一得很啊。哼,不對你們用刑,你們是不會說吧?”
靜娴頓時害怕起來,急忙道:“不要!你,你不是說不對女人用刑的嗎?”
“八月初二,槐林客棧。”巧巧淡淡地接上話,“何公子,還不相信我嗎?”
如此明顯的神情差別,常人都看得出來誰是做暗線的。男人突然抿唇而笑,轉而對靜娴道:“如此說來我倒是真錯怪你了?那将她放了吧……”
衆人得令,立即将靜娴連拉帶拽地拎了起來,拖入了另一間屋子。
“你們不是要放了我嗎?”靜娴瞪大驚恐的眼,叫道。然而綁了她的人卻在此刻用布堵住了她的嘴。
這些人看不出喜怒,只是冷冷地說:“你已經知道我們的存在,怎麽可能讓你回去?”說罷狠狠将她丢入地下的地窖,道:“這樣處理是最好的辦法。”然後重重掩上窖門。
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靜娴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沒想到自己最終,仍是要命喪于此嗎?
不知過了幾日,起先饑餓如同海水般鋪天蓋地而來,漫過她的胃,引得她腹內一陣陣抽痛。漸漸地,饑餓感便不那麽明顯了,取而代之的是口內的幹渴。她竭盡所能去咽下口水,到最後連下咽的動作都覺得疼痛。手腳皆被繩索縛住,她想盡辦法挪動,最終都是栽倒在地。最後,她放棄了掙紮,保存體力。然而意識卻漸漸模糊起來,而從前的一些畫面,卻在眼前一點一點清晰起來:放紙鳶的那日,出嫁的那日,元宵那夜……還有許許多多有關尚人傑的畫面,在眼前浮現。她心中有些後悔:我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尚人傑因移交軍火一事在湄州府內住了幾日。這樣一個燙手的山芋轉交出去之後,他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坐在大堂之中,看着手裏碧綠的香茗,尚人傑心中有幾分欣喜:從此以後,他便能帶着靜娴離開都城,常住湄州,經營些釀酒和玉器生意,不求做大,只要糊口便可。然後生幾個孩子,教他們讀書;贍養好父母,讓他們樂享天倫……
正在遐想之中,随墨急急從堂外跑了進來,在他耳邊輕聲道:“寰羽說,夫人不見了。”
他手中的茶杯一晃,茶水氲濕了他的月白外衫:“什麽?!”
此時又見栀月樓的小厮進來,焦急問道:“不知尚公子與林大人是否見過巧巧姑娘?”
“三天前見過一次,發生什麽事了?”尚人傑神色凝重。
那小厮也皺着眉頭,像是想不通什麽似的,道:“三天前有一位姑娘求見巧巧姑娘,然後見着了便走了。那是巧巧姑娘還有客人,可是半天不見巧巧姑娘回來,小的便去找她,誰想屋裏根本就沒有人。按理說來巧巧姑娘根本就沒有出栀月樓,怎麽會見過尚公子與林大人呢?”
尚人傑皺起眉頭,想起三日前見到巧巧時,她身上的衣服,似乎不是栀月樓裏的款式。只是當時大事在前,他沒有多加注意。靜娴與巧巧的失蹤,莫非是相關的?
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身穿知府官服的林綸(guan)走來。這位知府大人神情亦是凝重,不過程度卻比不上尚人傑。
尚人傑一見他立即便道:“巧巧不見了。”
林綸顯出驚訝神色:“不見了?怎麽會?”然後低頭思忖一番,接着道,“莫非……這兩者之間有關系?”
尚人傑才注意到他身着官服,似乎方才去處理政事,便問:“出什麽事了?”
“有人說臼山上出現了一夥山賊,可是行蹤詭秘,不像山賊的樣子。前些日子抓了些人走,又都完好無損地放了回來,似乎只是做做樣子。”林綸停頓了一下,驚道,“莫不是丞相一黨的人?”
尚人傑心下一驚,如此說來也可解釋得了:丞相一黨或許查到湄州的暗線,只是從前巧巧叫靜娴,而那日,靜娴又與巧巧換了衣裳而被一批人帶走;而巧巧,應是被另一批人盯上,從湄州府出去後,也被帶走……這麽多日瞞着靜娴,而她,卻還是被卷入這個深淵,他心中十分懊惱。
而此時,要尋兩人蹤跡,只有從這夥山賊入手。于是他朝林綸拱手作揖,鄭重道:“林大人,懇請您下令搜查臼山!鏟除為禍于民的山賊!”
臼山上,那一夥“山賊”正在審問巧巧。
“大人,這姑娘說的沒錯,槐林客棧的确有詭異,但是屬下趕到時,完全沒有軍火的蹤跡了。”
男人一臉陰沉,急怒之下轉成笑意,沖着縛在椅子上的巧巧笑道:“你說的可真是沒錯啊……”猛地上前扼住她的咽喉,“說,到底在哪裏?!”
巧巧嘲諷地笑了笑,費勁道:“你覺得我會知道?何曉峰,多年不見,武功是高了,腦子卻傻了啊……”
何曉峰此時卻沒被激怒,反而從心底揚起了一絲真正的笑意:“靜娴……靜娴……我怎麽就沒想到真的是你呢?巧巧這名字可一點兒也不好聽,我可一點兒都不喜歡。”
“你不喜歡?那可真是太好了……”巧巧嗤笑道。
“不用費盡心思激怒我了,”何曉峰微眯起上挑的鳳眼,“我不會讓你死的。你,還有用。”
他放開了巧巧,正要吩咐下人用刑,卻聽見外頭有人報告:“大人,湄州府派官兵來了!”
“這麽快?”何曉峰詫異。
巧巧突然發出笑聲,天然的嬌柔嗓音聽起來更加妩媚:“說你傻了你還不信?出身富貴人家,哪裏懂得山賊是怎麽做的?”
何曉峰沉着臉,命人将巧巧的嘴堵上,然後厲聲吩咐道:“放火!回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