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二月十三,宜嫁娶。婼虛的婚期便定在這一天。
婼虛的請帖上,只寫了靜娴,靜娴便想讓尚人傑留在尚府,自己會留意雲翊宸的動向,讓他在尚府好好呆着,她前去赴宴。
尚人傑沒有反對,也沒有贊成,只是溫柔一笑,讓她坐在梳妝鏡前,親手替她绾了一個發髻。不是婦人的發髻,而是少女的發髻。
靜娴很是疑惑,然而尚人傑卻說:“你今日的裝扮,這樣的發型比較好看。”然後催促她趕緊離開,不要遲到。
雲家的婚宴要鬧上一整日,靜娴早晨起的晚了,此時便有些着急,也就順着他的話不去在意自己的發髻,匆匆忙忙敢去雲府。
雲府人來人往,衆人皆穿着喜慶的衣服,看的靜娴有些眼花。婼虛還需從邱府迎過來,所以此時并不在雲府。靜娴只得自己找個位置坐着,等着婚宴開始。
坐着坐着,靜娴便聽見一旁的人在閑聊:“聽說今日有一位雲大人特意請來的琴姬要來獻曲呀!”
“什麽琴姬排場這麽大?還要特意請來?”
前頭那人道:“那當然是特意請來的,原本那位琴姬,可是湄州人……”
靜娴心中一凜,湊過去問道:“你們說的琴姬,可是名叫巧巧的姑娘?”
那說話的人眉頭一皺:“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對湄州不熟悉。”
靜娴讪笑了一下,只好離開。巧巧被那個黑衣男子抓了去,若是送到都城,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來此獻曲,她應該是沒有這樣的自由的……正要放心,她卻突然想起黑衣男子說的話——“大禮”二字回響于心頭,她突然間覺得,似乎沒有這麽簡單。
靜娴一邊走一邊想,猛然間被人拉着袖子向後一扯,她才緩過神來,便見眼前一根柱子立在那兒。
她轉頭一瞧,之琳正扯着她的袖子,嗤笑道:“想什麽呢?都要撞上柱子了!”
靜娴尴尬一笑:“啊,哈哈,昨天沒睡好,所以有點走神,多謝你拉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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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琳噗哧了一聲,挽着她的手,帶她朝座位走去。座位上已經坐了幾個人,都是女學裏頭熟悉的學生們,只可惜,先生因病沒能來婼虛的婚宴,有幾人在聊着此事。
清懷也已經坐在位子上喝着小酒,偶爾同別人強顏歡笑一番。靜娴看得出,她心中定是愁雲密布。
“清懷。”靜娴走過去,輕輕拍了清懷一下,以示安慰。
清懷擡眼看了看她,露出笑臉,不過臉色确實蒼白的。她揮了揮手,示意靜娴附耳。
靜娴坐到她身邊,只聽見她說:“先生……已經去了。”
仿若晴天霹靂一般,靜娴愣了半晌,才僵硬轉頭問道:“先生,是池家……”
清懷合上眼,輕微地點了點頭。重新睜開眼睛時,她的眼中已将悲傷掩去。
“你們再說什麽悄悄話呢?也不讓我們知道?”之琳看着兩人打趣道。
靜娴心下疑惑,敷衍了一句,随即向清懷問道:“其他人都還不知道?”
清懷輕聲說:“先生告訴大家她因病而回鄉去了,可能不會回來,已經找了其他的先生接手女學了。”
先生在顧慮什麽?靜娴百思不得其解,隐隐約約覺得,悲劇的重演,必定有其相似之處。莫非先生暗中參與了朝堂的争鬥,因而招來殺身之禍?靜娴不明白,可是她已經知道目前處境的危險。
朝堂的争鬥與她而言本無關聯,可是如今她或多或少牽扯其中,靜娴稍稍明白了,最近各方動作幅度變大了,必定是要決一死戰。她心中升起一絲希望,興許過不了多久,争端便可以過去了,她與她重視的人們,可以重歸平靜的日子。
雲府的筵席從白日一直延續到傍晚,婚禮宜昏,終于到了良辰吉時。
靜娴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暫時忘卻這幾日的愁悶,揚起真心的笑容與衆人到府外迎接花轎。
新郎雲翊宸身着大紅喜服,俊美的容貌很是吸引眼球。靜娴甚至聽到一旁女子的羨慕之聲。她笑笑,如果撇開政事上的争端,婼虛當真是覓得良人。她也為婼虛感到欣慰了。
新娘子被媒婆扶出轎子,與新郎一起跨過高高的門檻,跨過火盆,一步一步踏入雲家的大堂。
靜娴找了個離婼虛最近的位置,欣喜地看着他們拜堂。她想起當初她嫁給尚人傑時,周圍安靜的很,看來根本沒有邀請什麽賓客,倒真是吝啬。想到這裏,她有些郁悶,随意轉向大堂的其他地方,看看他們都邀請了什麽人。
當她望向門口的時候,她心中一跳,額頭沁出些冷汗。那雙她十分恐懼的鳳眼正瞧着自己的方向,而男子身着一身月白錦袍,很是富貴。更令她吃驚的是,在另外一側,尚人傑竟滿含笑意地站在人群之中。
靜娴記得自己的請柬上,并沒有提及尚人傑的名字,他也答應自己好好呆在家裏,此時怎麽會出現在雲府?莫非,莫非是為了巧巧?思及此處,她有點憤憤,又有些擔憂。憤憤的是他為了巧巧不顧自己的安危,擔憂的是所有對他不利之人都在雲府,不知會否發生壞事。
暫時撇開尚人傑出現的問題,靜娴轉頭去問之琳:“那個站在門邊身着月白華服的男子是誰?”
之琳看了看她所說的方向,臉上竟有些微紅,說道:“他是何丞相的公子,名,名喚曉峰。”
靜娴瞧她一副小兒女姿态,佯裝打趣道:“他是你的誰呀?怎麽害羞了?”
之琳瞟了她一眼,半晌才答:“是我的未婚夫啦。”
靜娴頓時感到自己的孤立無援,為什麽她的好友,最終身處的立場,都是與她相對的呢?心中洋溢起濃濃的悲傷,可是面上卻不能顯露,她仍舊笑着,卻也沒心情繼續打趣了。
拜完天地,新娘子已經送入了洞房,酒宴開席。
雲翊宸站在衆人面前,彬彬有禮道:“多謝衆位來訪,在下感激不盡。特請湄州聞名遐迩的琴姬蘇巧巧為大家獻上一曲。”說罷,一個拍手,旁邊便有一個身着白衣的女子抱琴而來。
她那翩然的身姿,讓靜娴斷定,她的确是蘇巧巧!
巧巧放下古琴,朝衆人施施然行了一禮,說:“奴家蘇巧巧,特來獻曲。”說罷她拂了裙擺跪坐下來,開始撫琴。
琴聲初時婉轉連綿,令人陶醉,正當衆人感慨其指法巧妙時,琴聲突然間變得铿锵有力,扣人心弦,令緊張的氛圍一下子濃厚起來。
雲翊宸臉上笑意漸深,露出些耐人尋味的深意。
靜娴不免緊張起來,轉頭尋覓尚人傑的蹤跡,卻見他安穩坐在位子上,彎着嘴角喝着酒。
随着琴聲愈發激烈,雲府大門突然被打開,一群官兵湧入,引得在場賓客驚恐萬分。
尚人傑仍舊拿着酒杯獨酌,似乎沒有見到眼前的景象。
何曉峰從座位上起身,笑着道:“雲大人,對不住了,只因巧巧姑娘指認出宴席上有人私營軍火意圖謀反,特讓巧巧姑娘借此機會指認反賊。”
靜娴木然坐着,臉上終于挂不住笑容。同桌的人看着她發白的面容,只道是因為官兵來襲,受了驚吓。
巧巧的琴聲戛然而止,她默默站起身,開始一人一人的指認。凡是她所指之人,都被官兵提刀架住。
尚人傑依舊滿面笑容,鎮定自若,仿佛沒有見到架在自己脖子上明晃晃的大刀一般。
靜娴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果然不出所料,巧巧指向了她,說了一句:“尚人傑的妻子。”
靜娴擡頭冷冷看着巧巧,才發現,蘇巧巧眼神木然,似乎被人控制了心神。眼前一晃,銀刀已經架在自己的脖頸之上。
同桌一片愕然,清懷與之琳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靜娴已經定了神,轉頭對着何曉峰道:“巧巧姑娘被人控制了心智,她現下所說的話,怎麽可能令人信服?何公子可莫要血口噴人。”
何曉峰妖異一笑,說:“尚夫人乃逆賊的妻子,自然要為自己的丈夫說話。如此說來,夫人的話,又如何使人信服?”
靜娴一桌的人并未露出其他表情,倒是其他賓客開始竊竊私語,似乎對此感到奇怪。
尚人傑此時突然開口:“尚某不知何公子在說些什麽,若說要污蔑在下謀反,在下無話可說。可是柳姑娘與在下相識不過半年左右,且在下仍未娶妻,柳姑娘與此事怎會有關聯?”
尚人傑,在說什麽?靜娴看着他歙張的嘴唇,一時間呆愣住。
什麽叫,尚未娶妻?什麽叫相識半年?
靜娴機械地轉頭去看他,只見他見她的眼神,冷冷的,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她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滿腦子都是方才他的話語,竟讓自己忘記辯駁。
之琳與清懷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卻都認識到現下靜娴若是可以撇清關系,那是再好不過,所以都未出聲。
何曉峰嘲諷道:“尚公子,現在想撇清關系,似乎為時已晚了吧?”說罷,他朝雲翊宸拱手道:“打擾雲大人了,在下即刻将衆反賊帶走。”
雲翊宸微笑着點了點頭,說:“無礙,捉拿反賊乃重中之重,在下并無大礙。只是驚擾其他客人,翊宸在這裏給大家賠不是了。”
于是一衆“反賊”,包括尚人傑與柳靜娴,統統押進刑部大牢,而巧巧則被帶回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