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完結)
(二十六)
蘇巧巧死了。
這是三天後,靜娴醒來聽到的第一句話。
“她,是被那邊的人殺的嗎?”靜娴望着眼前的這名少年,剛開始并不知道是誰。她本以為只是外面請來的醫生,直到張啓見她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告訴她,蘇巧巧死了,她就猜到,他也是尚人傑一邊的人。
張啓搖搖頭,說:“并不是,她是自殺的。”
“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自殺?”靜娴臉色依舊蒼白,眼神中看不出情緒,“還有人傑,只有死路一條了嗎?”
張啓替她把了脈,斷定餘毒已清後,說道:“蘇巧巧受人控制,要自殺,只需要他們的一聲令下便可。她已經沒有用處了。至于尚公子——你或許想不到,尚公子的死刑,是太子判下的。”
靜娴似乎有些絕望:“是棄車保帥麽……”
“并非如此,”張啓輕聲道,“是計劃如此。”
靜娴十分驚訝,掙紮着要坐起來,卻支撐不住而躺倒下去:“計劃如此?”
張啓攙扶了一下,重新掖好被角:“因為尚人傑此時是在跟七王做生意。陛下已經查明了,所有軍火全部流向了七王。是七王謀反,而非太子。”
靜娴對他的說法十分吃驚,然而她剛剛醒來,腦中一片混沌,想不明白其中緣由。她本來也就不是對政事感興趣的人,更無法知道這場争鬥之中,陰謀陽謀不計其數。
張啓見她心如死灰的模樣,有些不忍,終于安慰道:“你且好好休養,我自有辦法讓尚公子金蟬脫殼。柳姑娘,尚家的産業如今都在你手上,尚家二老也需要你的照顧。你可不能這麽頹廢下去……唔,這句話是尚公子要我轉告給你的,你可記牢了。”
“是嗎……”靜娴閉上眼睛,安靜的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多謝你,我明白了。”
想到尚人傑生死未蔔,想到蘇巧巧紅绡香斷,靜娴心中越來越難過。雖然她對蘇巧巧并沒有什麽好感,卻也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她和自己一樣,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子,因為命運的糾葛而犧牲了自己,成為了湮沒世間的一個平平無奇的名字。
她能夠做什麽呢?她想回到從前什麽都不清楚的時候,過着平凡而快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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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湄州城的尚家宅子,在女主人的帶領下,進行了一番大整改,煥然一新。“柳氏女學”四個大字挂在門口,引來許多人的圍觀。
湄州沒有女學,靜娴在這裏所開的第一家女學,自然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女學門口熙熙攘攘的擁着一群人,卻沒有人報名。
靜娴也不着急,只将招收先生和女學生的告示貼在門口,自己轉身進了屋子,檢查自己好不容易有些氣色的釀酒生意。
半年後,一年後……
三年,都城卻再也沒有其他消息傳來。
靜娴只能用工作來強壓自己快要無法抑制的絕望。她想,若是離開都城之時,見他最後一面,那該多好,只是這一份思念,不知是否有到達彼岸的那一天。
三年來,尚家的釀酒生意雖然沒有恢複如初,卻已經成為了湄州城數一數二的酒商。靜娴将尚家二老從黎國接回豐國,安置在湄州城新購置的屋宅中,恪守兒媳的本分,替人傑盡一份孝道。而她自己的女學亦辦的有聲有色,許許多多女學生開始涉及政事,學習為政之道,步入朝堂,讓女子揚眉吐氣。這讓靜娴很驕傲,很自豪,每當她看到女學生們,便想起從前的日子。不知道她們怎麽樣了,日子是否過得安好?
她一人卻有些寂寞。于是兩年前,她收養了一個小女孩作為女兒,小名念歸。念歸念歸,念君何時歸?
寰羽領着三歲的小念歸在新柳的大街上玩耍,看着小小姐蹦蹦跳跳的背影,一路擔心着她摔倒;想要抱住她,奈何街上人太多,念歸身形小,剛學會跑步便在人群中竄來竄去,弄得她完全抓不住念歸。
“小小姐您慢點跑呀!等等寰羽呀……”寰羽拎着裙子艱難的跟在念歸身後,只見念歸跑着跑着,嘭的一下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似乎也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小孩子,聲音低沉而溫柔:“小姑娘,你沒事吧?”
寰羽這才跟上來,發現是一個身着青布衣的男子,看着面生,卻不知為何有一絲熟悉的感覺。
她趕緊上前道歉:“真是對不住,小小姐剛剛學會跑步,有些頑皮,這才不小心撞了公子。”
男子擡頭看了一眼,眼中竟露出驚喜的神情,随即又露出些許黯然,但是他的聲音卻十分平穩:“無妨,小孩子天真爛漫,真是令人羨慕。”
誰料念歸摸了摸自己撞得有些疼痛的額頭,擡頭看了看他,便突然抱住他的腿,開心的喊:“爹!你回來啦!”
寰羽吓了一跳,趕緊将念歸抱在懷裏,然後朝男子鞠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小姐可能是太開心了,這才叫了公子一聲‘爹’……”
男子笑笑:“無礙。”話罷拱了拱手,準備離開。
念歸卻哭鬧起來:“不要,不要!我要把爹帶回家!”
寰羽十分尴尬,不知道說什麽好。
那男子倒是十分善解人意,微微一笑,便對念歸柔聲道:“好,我跟你一起回家。”
念歸這才停了眼淚,一下子露出高興的神情,方才大哭大鬧的樣子似乎從來沒有過,看得兩人啞然失笑:這麽小就會演戲,真是個鬼機靈。
念歸掙紮着從寰羽的懷裏下來,牽着男子的手一路小跑就要回家。寰羽看着男子的背影,那份熟悉感愈加濃烈……他是誰呢?
靜娴坐在大堂裏看着賬簿,正有些走神,側耳一聽便聽見了門口念歸吵吵鬧鬧的聲音。她将賬簿放下,前去迎接。在看到男子的一瞬間,她微微一愣:“你是……”
念歸開心地奔向娘親:“娘!我把爹帶回來啦!”
“爹?”靜娴有些納悶,這念歸又不知道做了些什麽惡作劇,竟把一個陌生人帶了來。然而她有隐隐覺得,眼前的男人,并不是真正的陌生人。
“靜娴,你……過得還好嗎?”男子眼眸黯淡。
這聲音,這聲音!難道是……靜娴倏地睜大雙眼,一步,一步緩緩走向那人,不知不覺擡手想要撫上他的臉,卻生生地止住了動作。
她的聲音開始顫抖:“你,你……”
“你……嫁了人?”男子猶豫地開了口,随即又苦笑起來,“對不起,柳姑娘,我不該這麽冒昧。”他退了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
靜娴猛然間上前一步,細細打量他的臉。她不會忘記他的聲音,即使是相似的人,她也會分出差別——畢竟,她在心裏,将他的每一句話反反複複,已經三年。
她終于擡手撫上他的額角,呲啦一下,便撕下一張□□。
眼淚終于止不住,從眼眶裏磅礴而出。
“你說要我等你!我等你了!我等了三年了!你怎麽才來!嗚哇……”心中的壁壘頃刻間崩塌,她堅強的面具被他的出現撕破——她緊緊抱住尚人傑,在他懷裏嚎啕大哭。
尚人傑微微發愣,事情似乎并非他所想的那樣不可挽回?
寰羽在一旁抱着念歸,眼圈也發紅了:“姑爺,小姐等你很久了,一直在等你回來。”
“姑爺”二字像晨鐘一般在尚人傑心裏回響:她還在等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他笑了,笑得十分開心,緊緊地将靜娴箍在懷裏,親吻她烏黑的頭發:“對不起,我回來了。”
寰羽抱着念歸悄悄退了去。
“回來就好。”靜娴吸了吸鼻子,輕聲說道。
尚人傑放開她,從懷中拿出一張簽紙,遞給她。
“死地逢生——緣未盡,長相守。”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了……有些沒有交待的東西大概會用流水賬的方式在番外交待一下。大概還有一篇簡短的關于念歸的番外吧,從前有些構思,會當練筆來寫寫。
這是我的第一篇完結文,嘗試寫作有很多不足的東西,文筆也枯燥的很,真是不好意思呀。
有些東西沒有展開細寫是因為想要盡早開始《竹外桃花》的重新開文,然後設定方面更加詳細一些,人物關系跟家複雜一些。
寫小說真的需要很強的邏輯性啊!由于後面的政鬥的描寫是後面加進去的,看起來莫名其妙,也是最開始設定不足的原因,哈哈哈哈。
不過完結了還是很開心,撒花花~~
☆、番外一
(一)
這年七夕,新柳格外的熱鬧。因為湄州第一家女學的院長——柳靜娴,要成親了。
當初她開女學,在新柳可是鬧得沸沸揚揚,吸引了許多人圍觀;而後幾年,從女學中學成的女子在各個方面都有造詣,除去一部分學生從政、行商,其他不走這兩條路的女子,亦是出口成章,才思敏捷——因此許多女子都以上柳氏女學為榮,而許多人也以求取這類女學生為榮。
靜娴在新柳已經算是個大名人了,所以她成親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新柳。
更何況,她的夫君,還是入贅的。
尚人傑并不感到難堪。因為他的身份尴尬:當初扳倒何丞相與七王,他被判下死刑之後,太子讓張啓為他易容,偷梁換柱,将另一名罪大惡極的犯人問斬後,令他改名換姓,藏在太子的莊園整整三年。直到最後一年,皇帝駕崩,太子登基,重新“徹查”軍火一案。最後證明他是無罪的,便赦免了他的罪行。他這才能重見天日,但是由于他“已經死了”,所以只能隐姓埋名的過着普通日子。
這也導致了他,只能入贅柳家。
婚事定在七夕,這個主意是靜娴想的。當初分別之時的約定,她時時刻刻記在心裏。
靜娴經過了三年,做起事情來雷厲風行,在兩人相聚之後很快定下了婚期,彩禮,賓客名單等等。尚人傑無事可做,反倒像是待嫁的姑娘守在家裏,只不過他的工作是天天哄着念歸,帶她到處游玩。
念歸不太清楚最近柳家為什麽特別熱鬧,但是小孩子哪裏在意這些,只要有得玩耍便很開心了,天天纏着她的“新”爹爹玩——都是因為她娘親太忙了的原因。
尚人傑一邊陪她畫畫,一邊想起前幾日靜娴說的話:“我可記得當初說好的互不相欠,那這次婚事就由我來準備,你就等着“嫁”給我吧,絕對辦得比你辦的熱鬧!”
他想起她洋洋得意的模樣,眼中便凝起了濃濃的笑意。
果然三年間,她變了很多。
噼裏啪啦爆竹聲響徹雲霄,柳家女婿騎着高頭大馬,從柳府出發,喜氣洋洋的在新柳走了一圈後,又回到了柳府。
衆人都拱手作揖,口中說着喜慶的話,讓尚人傑不禁想起了當年的喜宴,的确是過于冷清了:為了解決柳家的危機,他借着娶親的由頭請了幾名熟人籌集了一些錢財,并上自己的彩禮,為柳家還了債;沒想到妻子竟然是他先前遇見過得女子,活潑俏麗;父母早就期盼他娶一位妻子顧家,只是他深知自己以身犯險,不好和其他無辜的人有過多的牽扯,于是便想方設法,即維持表面的夫妻名分,又暗地裏撇清關系,當初他常常夜不歸宿,所忙碌的事情亦有一部分是這些事;沒想到自己卻真正動了情……好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他終于可以真正擁有她了。
尚人傑拱手回禮,邁入大堂。那身着大紅嫁衣的女子,已經在堂內等候多時了。
堂上坐着的是柳家二老。定下婚事之後,靜娴便将父母接了來,雖然他們對這婚事有些不滿和擔憂,但如今柳家和尚家的大小事都由靜娴掌管,連父母也做不了主,便也妥協了。
“新郎官來啦!”喜娘喊了一聲,衆人的注意力便全集中到堂內。
尚人傑一步一步走到新娘的身邊。只是她披着蓋頭,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她也許實在強忍着笑意,又或許在忍着苦盡甘來的淚?他這麽想着,卻不能親眼證實,心裏隐隐有些緊張。
“一拜天地!”
他與她牽着紅緞,朝着坐在堂上的二老跪拜。他的手微微顫抖。
“二拜高堂!”
他側目,發現一滴淚珠落在她紅色的衣裙上。
“夫妻對拜!”
他與她轉過身,行禮。
“送入洞房!”
衆人一下歡呼起來,簇擁着二人。尚人傑上前一步,将靜娴打橫抱起,快步入了卧室。
他将屋裏的丫鬟都遣散了出去,揭了蓋頭。
果然,靜娴眼中蓄滿了淚花——不過嘴角卻是含着笑的。
尚人傑擡手,用指腹輕輕拭去她臉上挂着的淚珠,笑着說:“瞧你,妝都哭花了。”
“你是嫌我不漂亮了嗎……”靜娴吸吸鼻子,撅着嘴嘟囔。
“怎麽會,”他坐到她身邊,拿起合卺酒遞與她,“就算你不漂亮,也還是我的妻子……以後變老了,變醜了,都不會改變的。”
“哼,你不就是嫌我醜嗎?”靜娴哼了一聲,卻乖乖接過酒杯。
尚人傑低聲笑了,兩人手臂交錯,喝了這一杯合卺酒後,他輕聲道:“喝過這杯酒,我們永遠都不會再分開了。”
也不知是酒意上了頭,還是靜娴害了羞,她的小臉通紅,垂下眼簾不去看他。
她害羞的模樣十分可人。尚人傑不自覺咽了咽口水,擡手将她攏在懷裏,低頭吻上她擦了胭脂的紅唇,另一只手輕輕解開大紅喜服,一層層滑落……
屋內只留下粗重的喘息和是不是壓抑的□□。
“不知我的幾個同學怎麽樣了……”靜娴窩在他炙熱的懷抱中喘息,情動的聲音帶上絲絲魅惑,連她自己都不習慣,“我來這裏三年了,時時記挂着她們,不曉得當年的事情是否牽扯到她們,卻又不方便去詢問。你在都城可有消息?”
尚人傑意猶未盡地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邊低聲道:“你不必擔心,我來時曾經見過她們一面,雖然她們幾個并未認出我。”
靜娴神色黯然:“婼虛可好?”
“雲家手段高明,雖然當年的事情涉及他們,但是他們一家人脈廣博,很快将自家的損失降到最低,邱……雲夫人跟随着雲公子外放到外地,我走時,她正回來探親,并無艱難的神色。”他一邊說着,手卻不安分的在靜娴身體上游走。
靜娴發出一聲嬌喘,心思安定下來,又了解了另幾人的近況:仍然過着安定的日子,只可惜了謝家的親事因此作罷,如今之琳還未覓得良人。
“安心了?”尚人傑的聲音又開始透露了一絲□□。
靜娴點了點頭,望着他暗潮洶湧的墨色瞳孔,心下了然,不覺中紅了臉,卻是半推半就的纏上了他。
“你受得住嗎?”尚人傑隐忍的聲音有些發顫。
“嗯……沒關系。”靜娴羞紅了臉,随即輕叫了一聲,便被堵住了唇,“唔……”
大紅喜燭搖曳着燭光,安安穩穩的燃燒至天明。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不長……本來想詳細描寫但是還是算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