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氣人的一吻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四更天,天朦朦亮,沉浸在睡夢當中的人卻是爬了起來。

嘉月穿好衣裳,沒驚動值夜的小良子,走出門外,外邊雪花簌簌落下,地面上覆蓋一層銀霜,臺階宛若白玉,一步步走下去留下小巧的腳印。

今兒個是除夕,宮裏面早就做好迎接的準備,宮外宮內都是一片歡騰,迎接這一年一度的喜悅。

她卻有從未有過的孤寂,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就如同那雪花飄落在手心,不一會就融化。

“陛下……”

小良子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句,踉踉跄跄的跟着走了出來,手裏拿了件披風給人圍上,仔細的系好,嘟囔道:“就是想要賞雪,也該穿件披風,省着着涼呀。”說着抓住了嘉月的手,用自己的體溫去暖一暖。

嘉月來的這些日子,小良子是跟在自己身邊時間最多的人,照顧的十分體貼,未免有些感動,仔細的端詳他一番,忽然有些驚訝:“你長胡子了?”

小良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須:“還沒來得及刮呢。”

嘉月就算是再孤陋寡聞也該知道這太監不會長胡子,而且仔細打量下來,發現小良子好像還有點長高了。

“你怎麽高了?”

“奴才才今年十七,還能再竄一竄。”他彎着眼睛笑了笑,那眉清目秀的長相看上去極為秀氣,杏核眼透着靈動的光,哈哈一笑。

嘉月眼睛往他下身瞧了瞧,衣服又寬又大,看不出什麽。

他被看了一個哆嗦,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陛下,你不會想要閹了我,真讓我當太監吧。”

她瞬間就反應了過來,一拍自己的額頭,真是傻掉了。之所以會有太監出現,是因為皇帝是男人,妃嫔是女人,為了防止太監給皇帝戴綠帽子。

可自己是女子,自然不用防着這個,所以滿宮裏的太監,其實都是男人。除了女帝這裏有兩個宮女,其他宮裏面都是三十多歲上了年紀的女人,或者幹脆就是一些洗衣做飯的婆子。

難怪那些太監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勁……

“陛下?”

嘉月抽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沒事兒沒事兒,服侍我梳妝,待會兒大臣要進宮了。”

自打知道這宮裏的太監都不是真正的太監,他就更不習慣那些人進殿服侍,全都攆得出去,只留小良子一個人,和一些宮女,畢竟還是要梳頭穿衣的。

因為今日不是上朝,所以穿着沒有那樣正式,挽了個高髻,五爪金龍雕刻出華盛插于髻上,兩邊插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看上去貴氣十足。身上拖着一件前龍後鳳的黑色金線褙子,緩緩上來轎辇,前往禦書房。

大臣們早已在外搜過身,排隊等待陛下召見,在禦書房裏和陛下說話時間的長短,代表着這個人的恩寵。

嘉月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支風向标。

鐘峻茂說了除夕之前趕回來,可人還沒到,所以就從太師開始,這個老人看似不在朝中,昏昏沉沉,可是他根本不敢小瞧,因為就是這個人将慶安保下來,以至于原主恨慶安恨的要死,也愣是沒動一下。

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話,他也是主動請辭,接着陸陸續續進來大臣,幹巴巴的說不上幾句話,可嘉月一直坐在上首難免覺得有些累,站起身來走動了兩下,昨天小良子叫了下一個人進來:“禮部侍郎吳浩然。”

嘉月砸了砸舌,随意的往桌邊一靠,等着人進來。

吳浩然一步一步的挪進來,原本有些嬰兒肥的臉頰稍瘦了一些,眼睛顯得更大更圓,只是從頭到尾低着腦袋,匆匆行了個禮,以沉默來抗拒。

嘉月也沒興趣跟他說話,揮了揮手,表示可以退下。

他确實沒動,擡起頭來眼色複雜,似是有些憤恨:“陛下為何一再難為慶安?”

慶安受了那麽嚴重的傷,遲遲不肯見他,病好以後才露面,卻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可憐的讓人心疼。若是沒有女帝謀反,這一切都應該是慶安的,她奪走慶安的一切,怎麽還下手去折磨人?

她好像很久沒想起慶安這人了。

“這大過年的,我不想跟你找不痛快,也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嘉月擺了擺手,攆人走。

吳浩然卻是不肯離開,那雙眼睛充滿了倔強:“新年之前,陛下祭拜先皇和太後,為什麽不許慶安也一起去?”

按理說祭拜父親母親,兄弟姐妹都要一起去,可這對姐妹宛若仇人,人盡皆知。置辦這些的禮部尚書一想,還是別找陛下的不痛快,有意無意的就忽視了慶安。

而這些事情,嘉月根本就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讓人去。

她眼眉挑的挑:“你是誰?”

吳浩然被這冷不丁的一句問話弄得一怔:“臣是吳浩然。”

嘉月心平氣和的問:“若論血脈,你姓吳,和我皇室血脈并無任何關系。若論上下,你是禮部侍郎,而我是你的君王。你以什麽身份來質問我?”

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臉色脹的通紅,深呼吸了好幾口氣,這才說:“我是臣子,有勸谏陛下的責任和權利,陛下不親手足,禍害手足,這是要罵名千古的。”

“那你有什麽關系?我的朝臣那麽多,怎麽就你這麽多事兒。你記不住你自己的本分,難道還記不住你自己的身份?”嘉月已經沒了耐心,也懶得和這種固執的人發脾氣,擺出了一副嘲諷的臉,直接送客。

她一腳踢了過去,踢着吳浩然往後退。

這個男人腦子裏都是什麽,稻草嗎?

大過年的惹人生氣。

吳浩然被踢着,往後連連後退,臉色通紅:“陛下,你是個昏君。”

“你以為在別人眼裏你就是個名臣嗎?”嘉月又不是泥人,肯定有火氣,冷冷一笑,突然抓着對方的脖領,用力的往下一拽,将衣衫拽的松散,在對方的臉上用力的親了一口,因為嘴上抹了胭脂,肯定留有痕跡。

他連忙掙脫開來,用力的擦了擦臉,瞪大了眼睛,大喊道:“你幹什麽?”耳朵卻是蔓延起了紅暈。

吳家是簪纓世家,家教森嚴,家中有一規矩,男子四十無後方可納妾,歷代家主都是忠貞之人,無人有更改的意思,也就流傳了下來。

吳浩然二十有五,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下來至今未和慶安成親,故而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摸一下,更何況是親臉這樣親密的動作。

整個人恍惚又慌亂,吓壞了。

嘉月冷冷一笑,将人推到了門口,一腳踹了出去,然後關緊了門。

吳浩然出去,在臺階上踉跄了好幾步,好不容易才站穩,在看外邊站滿了朝臣,都是等着陛下召見的。

他父親站在衆人當中臉色難看,其他人也是議論紛紛。

“聽說吳浩然上次就是衣衫不整的從禦書房裏跑出來,真是丢了聖賢的臉。”

“事情都鬧到這份兒上了,早點入宮大家臉上都好看,吳家的兒子又作又鬧的是在幹什麽?”

“陛下就算是再強勢終究是個女子,吳浩然要是不願意,誰能親着他的臉?明顯就是欲迎還拒,勾着陛下,吳家歷代都是讀書人,怎麽出了這個玩手段的兒子?”

“還是慶安公主的未婚夫,這是兩邊都吊着,想讨個最大的好處。”

這些人議論的時候聲音不高不低,清晰的傳入了吳浩然的耳朵,每一個字都極為刺耳,他想為自己辯解,又無從說起。

陛下發了脾氣,之後的朝臣誰都不召見,大家只得失望的離開。

吳大人帶着自家兒子出了宮,上了馬車,沉聲說道:“到底怎麽回事兒?”

吳浩然不敢跟父親說謊,老老實實的說了事情始末。

“再鬧下去只會更難看,陛下已經說了,不娶慶安公主,剩下的女人随你挑,你就別鬧了。”吳大人真不見得多待見慶安,能不娶是好事,看着自家兒子怒其不争道:“我看你就是做事不帶腦子,陛下和慶安公主的恩怨已久,整個京城有哪家公子敢娶她?”

吳浩然想起慶安那可憐的樣子,握緊了拳頭:“就是因為沒人敢娶她,我才更要娶她,否則她将來怎麽辦?”

吳大人因為自己兒子這副死腦瓜骨,氣得捂住胸口:“我就你一個兒子,你還是想一想,要是陛下氣急了,把你砍了頭,我該怎麽辦吧!”

他不敢再吭聲,卻也不想妥協。

“罷了罷了,連公子快回來了,估計陛下也就不會再關注你。”吳大人滿是疲憊。

連公子,連家最璀璨的辰星,三歲就能識文斷字,五歲七步成詩,十二歲高中舉人,十六歲成為最年輕的狀元郎。

他的出現就是一道繁星閃爍在空中,卻落入後宮,蒙上陰晦。

吳浩然與連辰星是朋友,科考那一年,他是狀元,他是榜眼,未免有些傾佩。

可是……

“如果不是女帝喜歡連辰星,執意糾纏,他不該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正是青春年少的男兒,每個人都充滿了豪言壯志,卻像金絲雀般被圈禁在牢籠當中,折斷了翅膀。

吳大人警告似的看了自家兒子一眼:“無論有什麽,都和你沒關系,你厭惡女帝,可慶安難道就是什麽好東西嗎?”說完之後閉目養神,有這麽個兒子可真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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