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戲子杜若

其實事情還真就沒那麽誇張。

嘉月就是想逃避一下,需要一個借口,杜若送上門來自然是好事。

小良子陪着她,兩人尋着聲就找去了。

從未想過華麗的皇宮也有這麽破敗的地方,那是距離皇帝所居住的乾清宮距離最遠琉璃宮,遠遠就能瞧見那斑駁的牆體。

宮殿常年無人修建不說,冬季下的一場積雪也無人清掃,地面泥濘,走起路來艱難,因為缺少人氣兒,所以顯得陰森森的。

小良子苦着臉開口:“陛下,要不咱們回去吧。”

嘉月還沒見過那個小戲子,摸了摸下巴,忽然問:“這地方是你安排的嗎?”

小良子差點就又跪下,但是地面太髒,終究還是只屈膝,“我的陛下,我也想給他安排個好地方,可一個戲子,又不是正經主子……”

“我又沒說你什麽,你慫什麽呀?走,咱們進去瞧瞧。”嘉月大步邁了進去,只瞧見的院子裏面站着一個人,身上穿着半舊不新的交領窄袖衣,衣上布滿雲形花紋,按理說該是很華貴的衣裳,因為過于水洗的緣故,淡藍色的長衫顯得有些寡淡。腰束寬帶,腰帶壓着衣領下部,衣長過膝,下有紫裳。

這小戲子還是正兒八經第一次瞧見,身上也沒有披風大氅,站在風裏臉色蒼白,身子極為瘦,搖搖晃晃,但還是認認真真的唱着曲兒,細眉細目,五官小巧,長發沒有梳起,垂在背後,看上去就是個頗為溫順的人。

嗓音極為的細膩,“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蒌;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嘉月歪着腦袋聽了一會兒,将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過去突然給人蓋上。

杜若是背對着,冷不丁一驚,歌聲也停止,緊接着趕緊行了一禮:“陛下。”

她滿面笑容:“唱的可挺好聽,只是大冬天的出來怎麽不帶件披風?”

杜若支吾了一下,耷拉着腦袋:“不大習慣披披風。”

嘉月點了點頭,心裏面嘆了口氣,虧得自己穿越而來是女帝,要是成了後宮的某位妃嫔,大概就跟杜若一樣,不受寵,沒衣服穿,沒東西吃。

她直接走進殿內,陳設陳舊,光線也不好,進去之後好似冰窖,呼吸之間吐出白氣,冷氣往脖子裏面鑽,陰森森的。只有個床,根本沒有地龍,外邊都比屋裏暖和。

杜若很是慌亂,想要去泡茶,結果發現連熱水都沒有,要現燒。再一找,連茶葉都沒有,只得捧着一杯熱水過來:“天氣寒冷,陛下暖暖身子。”

嘉月見他手上起了痤瘡,将茶杯接過來,然後吩咐小良子:“朕晚上可不想在這種地方睡,你趕緊派人在收拾出來個地,再找兩個靠譜點的奴才。”

小良子立即道是,下去安排。

杜若眼中起先是驚訝,緊接着就冒出了淚花,然後低下頭去:“多謝陛下,不過我身邊的小太監還是挺盡忠職守的,只是中午去給我取午飯而已。”

話音剛落,那個小太監就走了進來,的确是個小太監,看着模樣十一二歲,圓圓的眼珠還很稚嫩,莽莽撞撞的沖進來也沒發現屋內有人,嚷嚷道:“杜伶人,今個的菜有點涼了,但是沒馊。”

杜若捏着手指,輕聲說:“陛下在呢。”

小太監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緊接着又跪了下來:“奴才,奴才給陛下請安。”

“都起來吧,你們主仆二人可是辛苦。”嘉月瞧這兩個人,杜若年紀大一些,也就十五六的模樣,小的那個更是不用說,放到現在社會一個初中,一個小學,真是萬惡的封建制度。

她去握了握杜若的手,冰冰涼,說:“這飯不吃了,你們兩個先收拾一下東西,待會搬到別的地方住去。”

小太監高興的就差跳起來了。

杜若也是難掩喜色,主仆二人開始收拾東西,卻只找出了一套衣裳,其他沒有能帶走的東西。

小戲子的入宮,只給裁了兩身衣裳,現如今身上穿的那一件還是秋裝,只怕再住下去要凍死的。

嘉月皺了皺眉:“這件衣服也不要了,回頭我再叫人給你做新的。”

杜若指頭捏的發白,終究還是沒忍住,跪在了地上,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流,揚起頭來:“陛下大恩大德,奴才沒齒難忘。”說完就鄭重叩首,頗為用力,腦門瞬間就紅了。

嘉月瞧着他,透着絲絲憐憫:“你不恨我嗎?”

“陛下給我住的地方,給我吃的東西,給我衣服穿,奴才不感激,為何要恨?”

小良子那邊已經将新的寝殿收拾出來,是東六宮的清泉宮,環境可是比這裏好上一倍,至少幹幹淨淨,而且有地龍。

屋裏面的擺設個個精湛,光線極好,陽光透過窗棂折射進來,屋裏暖洋洋的。地龍燒得滾燙,床上一摸都燙手,上面有暖暖的被子,摸着柔柔的。

嘉月又吩咐:“弄一桌飯菜了,朕餓了,在給這人裁四件衣裳。”

兩個人飽餐一頓,杜若那慘白的臉也終究有些血色,小太監也跟着吃了頓飽飯。

東西收拾下去,就其他太監進來點熏香,香味兒将飯菜的味道遮蓋下去,安神醒腦。

杜若十分感激,又不知如何報答,只能提議:“奴才給陛下唱首歌?”

“你唱了一天的曲,歇一歇吧,省的嗓子壞了。”嘉月憐惜他,便否決了。

“那……陛下今晚是否留宿?”

“留。”嘉月仔細端詳着他的樣子,緩緩地說:“不過可能要勞煩你給我值夜了。”

這晚上睡覺都要人守着。

床邊有榻,榻上正是睡人的地。

杜若沒有提出任何的質疑,輕輕點頭:“陛下,晚上要是要什麽,盡管叫奴才。”

嘉月頭一次見到如此溫順的人,比起身邊如狼似虎,更願意也在綿羊身邊呆一會兒,笑眯眯的說:“別一口一個奴才,回頭我就封你為侍君。”

于是乎後宮有一個侍君新鮮出爐,杜侍君高興的直抹眼淚。

嘉月看了心中不免嘆息,無論是連星辰還是公孫雲起,都很忌諱被稱為侍君,小良子說話都在盡量避免,這人卻這麽高興。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呀。

當然啦,皇帝的後宮不是随随便便進來的。

連辰星就算是再落魄也是官宦之後,公孫雲旗那就更不用說了,是皇族血脈。讓這兩個人跟一個小戲子平起平坐,本身就類似于一種羞辱。

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般的。

女皇陛下又是冊封侍君,又是給搬了住所,還留宿,這是給足了杜若面子,卻将其他兩人的面子踩在腳底下。

小良子為此也提醒過嘉月:“陛下喜愛杜伶人,可奴才想着,其他兩位大人怕是心裏難受。”

嘉月翻了個白眼,公孫雲旗知道自己是冒牌貨,還下手毒殺了真正的女皇,他心裏會難受?

連辰星對女皇避之不及,冷冷淡淡不與理會,他會難受?

這兩人争來鬥去,多的不過是個權力。

有關于江北太守一事,她不是沒有考慮過,考慮過的結果就是,自己這個女皇當的窩囊,萬事不由己,這種頭疼的事兒還是交給聰明人。

今天上場有關于江北太守一事,果然引起了大家的争論,鐘峻茂對于提議懷王一事兒非常滿意,當場同意。

但是龐太師一系,紛紛提出反對意見。

鐘峻茂站在文臣之首不言不語。

被推舉的懷王同樣老神在在,并不吭聲。

又是争執的一天,毫無結果,倒是其他的事情順利解決,因為都不是什麽涉及大事的。

五天一次上朝,江北太守一事被擱置,那麽就要挪到下一次。

嘉月穿着龍袍,晃晃悠悠的在禦花園裏閑逛,已經沒了剛穿越之初的新鮮感,每天在這索然無味,毫無意思。

唯一還叫人心中有些安慰的,可能就是有一種美人相陪。

這可惜這美人也是蛇蠍美人,瞧着是挺好看,每天笑盈盈的,但這心裏面藏着毒。

所指的自然是公孫雲旗,他身上的官服還沒換下,長身玉立,風流的面容上多了幾分英氣,陪着人在禦花園裏閑逛,笑着說:“江北太守一事遲遲不能落下帷幕,可苦了陛下。”

嘉月瞥了他一眼:“你操心都比我操心的多。”

他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正是因為我操心的太多,陛下心疼,所以才苦了陛下。”

嘉月一陣雞皮疙瘩,花園裏面只有他們兩個人在走,小良子都沒帶着,說起話來随意許多:“我又不是真的皇帝,現在也沒其他人,你別裝了。”

公孫雲旗淡淡一笑:“誰說您不是真的皇帝,您就是真的名正言順。”

這人向來喜歡似是而非,淺淺一笑,難得說起話來這般有力,不容人質疑。

在這随意的表面還蘊藏着很深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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