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朱丹
剛到初春的時候人容易犯病,畢竟是季節交替氣溫緣故,地龍也已經不燒了,未免有些涼。
朱丹的身體不好,已經病了好些時日,只是沒有聲張,等嘉月知道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個月,這還是從趙歡嘴裏聽說的。
朱丹住的是偏殿,上次嘉月來的時候就覺得光線不好,不過這人沒有想搬家的意思,也就由着人住,只是裏面的擺設布置都重新換了一下,看上去煥然一新。
嘉月親自來探望,一進殿就聞到一股藥味兒,門窗緊閉,悶的有些讓人難受,她問了趙歡一句:“能不能開窗透透風,會不會讓人病情嚴重?”
“适當的開窗通風是好事,不會讓人病情嚴重的。”趙歡說着就親自去推開窗戶。
朱丹坐在桌子旁邊,呆愣愣的坐着,什麽都沒做。
太監生怕陛下覺得是他們沒照顧好人,連忙上前解釋:“是侍君說了什麽都不想做的。”
窗戶已經打開,屋內透着涼意,嘉月将自己的披風解開披到了朱丹身上,又仔細的系好。
朱丹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我不冷,你冷。”
“剛從外邊走進來,這披風也不好,是新換的春季薄披風。”嘉月仔細端詳着人的臉龐,臉色慘白慘白,嘴唇有些幹,渾身無力,眼角耷拉着,渾身上下沒有生機。
太監端來藥叫人吃,味道很是苦澀,朱丹面不改色的喝下去,除了臉更蒼白了一些,沒有其他的表現。
嘉月拿起托盤上面的蜜餞,塞到了人的嘴裏,然後又端起水,叫人漱一漱口。
朱丹吃了下去,然後才說:“陛下不用如此費力,我沒有味覺。”
眼睛看不見,嘴裏也沒滋味,這還有什麽意思?
“在宮裏只怕也沒什麽意思,我帶你出去逛逛吧。”嘉月又補充了一句:“等你病好了以後。”
朱丹輕輕點頭,毫無意見。
無論怎麽樣都好,什麽樣都好,他并不關心。
朱丹是個很溫順的人,從某種點上來說和杜若很像,但是杜若是有意的讨好,朱丹是漠不關心,所謂的溫順,也只是逆來順受而已。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外界發生了什麽。
嘉月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叫小良子給自己找了幾本書,就坐在這靜靜地看書,朱丹不會過來搭話,這也算是他自己難得的悠閑時光。
這兩個人在這期間沒有任何的交談,全都是自顧自的做自己喜歡的事兒,嘉月在看書,朱丹在發呆。
兩個主子同意的要求就是安靜,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來才是最好的,于是一個個越發的小心翼翼。
至此嘉月不得不感受到小良子的貼親,對方時不時的幫自己換一杯溫茶,只要自己想去喝茶摸一摸必然是溫的。
做了小半刻的功夫,朱丹還維持着剛來時候的坐姿,絲毫沒有變過,仿佛是一座雕塑。
嘉月微微嘆了口氣,起聲說道:“好好養病,過兩天我帶你出去逛逛。”說完便離開了。
因為心情有些不佳的緣故,想要出去散散步,連杜若那裏都沒有走。
小良子跟個陛下仔細的打量着陛下的神情,試探性的問:“陛下待朱丹侍君有些特殊。”
嘉月想了想,的确确有其事。
看見朱丹雙眼失明的樣子,不由得就想起了不會說話的自己是那樣孤單,骨子裏面都透着寂寞,想要向人尋求關懷,又膽怯都不敢。
不知道朱丹和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一樣的,但如果自己是朱丹的話,肯定會想要別人的靠近。
那種靠近是溫暖,是火焰毫無惡意的靠近,讓人心都暖和起來,可若是別有用心,就只會将一切燃燒。
嘉月也分不清是以什麽理由靠近,仰天看了看蔚藍的天空,只覺得天空挂着驕陽落下的光芒,十分的溫柔,就如同手掌的撫摸。她輕聲說:“你總打聽這些事幹什麽?”
小良子撓了撓頭:“陛下恕罪,奴才只是好奇而已……”
她瞅了他一眼,笑着問:“公孫雲旗讓的吧。”
小良子連忙搖了搖頭,信誓旦旦的說:“公孫大人從未囑托過如此的話,想必若有疑慮,他會主動問的。”
“旁的話會,但是在朱丹這,瞧他也挺有顧慮的。”嘉月眼簾低垂,朱丹沒有說謊的必要,如果是因為恨公孫雲旗的話,也會為此事更加忙活一些,不至于不言不語,從不提起。
上眼藥這種事兒,不少人做過,嘉月還是看得到的。親近朱丹這事兒勢在必行,公孫雲旗其實較為多疑,肯定會懷疑朱丹是否和自己說過什麽。
那麽他是否會坦白呢?
即便是做出的事兒再親昵,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再親近,他仍舊沒有說實話,他有許多的秘密隐藏着用假話遮蓋。
嘉月不喜歡。
這邊既然已經許諾朱丹帶人病好,以後會出宮閑逛,自然不會食言,但人病好以後,嘉月做出一身公子的打扮,牽着朱丹的手,叫小良子率領一衆護衛在身後墜,不遠不近的距離,也不會影響兩人閑逛。
嘉月緊緊牽着人的手,街道上人不算特別多,但也不是很少,小販叫賣聲絡繹不絕,似乎正趕上了商販聚集的日子。
街道兩邊都是賣東西的小販,不遠處的巷子裏飄出來飯香味,人間的煙火味莫過于此。
朱丹踏着步子往前走,雙眼一片漆黑,耳朵卻能聽見聲音,對于這些未可見的事物,難免會有些恐懼,手在發抖。
嘉月一遍又一遍的安撫:“我在你身邊,什麽都不用害怕。”
朱丹根本聽不進去,但還勉強自己繼續木然的往前走。
嘉月心中有些後悔,本以為帶人出來逛一逛會讓人心情好些,沒想到反而更加的糟,眼瞧着附近是丞相的天香居,索性帶人進了酒家。
這裏的掌櫃早就已經認識了陛下,雖說不知道其身份,但也清楚是丞相經常帶過來的人,一直在心裏,懷疑是丞相的外室。
作為一個小小的掌櫃子當然不敢怠慢,連忙将人請上二樓雅間,還留心看了朱丹一眼,因為朱丹這張臉生得雌雄莫辨,心裏面琢磨着,應該是女扮男裝。
畢竟今兒個嘉月的打扮也是男子的裝扮。
她牽着朱丹的手,小心翼翼的扶着人往二樓上面挪步子,就在這個時候,忽聽樓下一陣不滿的聲音響起:“掌櫃的,你诓我。”
衆人循聲看去,只見樓下站着一個公子哥,手中拿着一把骨扇,正在不斷的敲打着自己的手心,面容雖然還算英俊,但有些陰沉:“欺騙本公子,你好大的膽。不是說二樓的雅間兒不能用嗎?”
掌櫃子到底是生意上的場面人,擡着擡手示意二人先上去,他自己下樓梯,笑呵呵的說:“文公子明鑒,這二樓是我們主人家為自家人留的,一向不對外開放,人盡皆知這是天香居的規矩。”
“拿約束普通食客的規矩來約束本公子,你的膽子倒是很大。”文公子拿起手中的折扇,照着掌櫃子的臉就打了下去,毫不客氣。
打狗也得看主人呢,這是丞相開的,掌櫃子也是臉色一變,往後退了一步:“文公子,你也說這兒的老顧客了,別讓我為難行嗎?”
“什麽東西?我要你的二樓是用來招待貴客,這位貴客發了脾氣,你擔待的起嗎?!”文公子一把将人推開,就要往二樓上走,邊走邊道:“前面的二人給我滾下來。”
嘉月往外看了一眼,小良子已經帶人走進酒樓,她頓時也沒什麽好害怕的,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讓我滾下去,你又是個什麽東西?”
這邊的争執早就已經引得衆人注目,文公子自然不想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失了面子,打量人一番,倒也從未見過,出言不遜的人又是個女子,也沒什麽好顧及的。冷笑連連:“我見你是個小姑娘,不願和你計較,但你若再放肆,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嘉月穿越而來,就是萬人之上,已經很久沒聽到有人跟自己這麽放狠話,擡了擡手,制止住想要沖上來的小良子,微微一笑:“我倒是挺好奇,你想怎麽個不客氣法?”
掌櫃子眼見兩人杠上了,不得不出面道:“還請文公子三思,我們家主人就連大理寺卿也要讓三分。”
嘉月見人将大理寺卿給搬出來,這心裏琢磨了一下,姓文,忽然間想起個人文子謙。
“讓你們三分不是給你們開染房的,今天的二樓我做定了。”這文公子下不來臺自然不肯離開,說話間不經意語的往門口角落裏看去。
那是個女眷,臉上挂着紗只露出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身姿柔弱的走進來,走到文公子身邊:“此事算了吧,咱們換個地方。”
文公子捏住了她的手,含情脈脈的說:“那怎麽行,我怎麽能忍心看你受委屈呢?你知道這天底下最好。”
女款低着頭,聲音特別的低:“多謝這美意,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