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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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一個門客的自我修養

作者:天如玉

這是最好的時代,大争之世,群雄逐鹿,百家争鳴;

這是最壞的時代,交通不便,不講人權,沒有WIFI……

穿成門客不可怕,可怕的是穿成一個巨牛逼的門客。

人固有一死,或混吃等死,或花樣作死,

易姜本想混吃等死,可惜作為鬼谷子傳人,有個注定死磕到底的師兄,她只能花樣作死……

內容标簽: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易姜 ┃ 配角:公西吾,趙重驕,聃虧,戰國F4 ┃ 其它:天如玉,戰國,諸子百家,縱橫家

【編輯評價】

普通小市民易姜穿越成戰國鬼谷子的女弟子,還做了聲名赫赫的門客,頓感壓力山大。強大理智的師兄公西吾讓她心生退卻,金主長安君使她哭笑不得,偏偏歷史跟她所知的還不太一樣。群雄并起,大争之世,有人志向高遠,有人貪圖眼前,而她只想安穩活下去。師兄公西吾是她最初最深的依戀,然而他不懂情愛,等到傷害才察覺,因緣際會又将他們推向了對立面。天下為局,一陰一陽,縱橫捭阖,相愛相殺。他造就她掌局天下的能力,她将他從不識人情的雲端拽入情愛凡塵。文筆诙諧俏皮,人物塑造豐滿,個性鮮明讨喜,感情随事件推進發展,生動自然,跌宕起伏。行文充滿個人特色,情節大氣恢宏,波折起伏,環環相扣,引人入勝,把鬼谷子傳人的腦洞寫得如此令人捧腹可謂罕有,是篇不錯的穿越休閑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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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趙國,邯鄲。

平原君現在的心情很悲痛。做國君的哥哥死了,要繼位的太子卻不怎麽喜歡他,一想到以後可能要少瓜分很多民脂民膏,他的心都要碎了。

今天早上一起身,他就披麻戴孝在府上焚紙錢祭奠王兄。大概是太悲傷了,一個手抖燒到了心愛小妾的衣擺。所有人都大呼小叫地救他的小妾,他卻雙目怔怔,淚流不止,口中只念叨着王兄……

“主公忠心可對日月啊!”

擠在院子裏看熱鬧的門客們激動了,職業操守使他們第一時間發現了發揮自己作用的舞臺,一半人撲到跟前開始陪平原君流淚,一半跑出門去急着宣傳他的賢名。

小妾先是被這架勢吓傻了,反應過來後就開始哭鬧,激動地掰斷了一根玉釵。

“夫君這樣怕是不行啊……”晚上入睡前,平原君夫人語重心長地對丈夫說道。

“哦?怎麽不行?”平原君不以為意,坐在銅鏡前輕撫短須,正陶醉于自己精湛的演技中。

“夫君今日所為的确得了忠君之名,兄弟之義,但這是不夠的。萬一新君視你對故主太忠是對他不夠重視,日後豈不是更加艱難?”

平原君撫摸短須的手一僵,拍案而起:“對呀!我怎麽沒想到!确實如此啊!那依夫人之見要如何是好?”

其妻道:“我聽說權貴之中已經有人開始暗中扶持諸位王子,夫君可不能落于人後啊。”

平原君皺着眉頭思索片刻,一把扣下銅鏡,仿佛下定了決心,臉上露出笑來,透過燭火看美人遲暮的妻子都覺得可愛多了:“夫人言之有理,我府上門客三千,找幾個得力的安插去諸位王子眼下還不容易,日後有他們撐腰,我這個叔叔依然可以安穩地做相國。”

“夫君所言甚是,但也不必大費周章,否則易被人察覺。我看王後最疼愛幺兒重驕,他又是太子丹的親兄弟,待太子丹繼位,必然要大加封賞他,夫君只要能派個心腹去重驕身邊便妥當了。”

不愧是魏王的妹妹,信陵君的姐姐,平原君直到今日才發現自己妻子的過人之處,當即整衣向她施禮,口氣都恭敬起來了:“夫人所言極是,可我門下太多,到底派遣誰去才合适呢?”

“派誰都不合适,夫君該派個被別人淡忘了卻又有本事的人去,這樣才不會引起注意。”

“可我門下個個都是聞名天下的賢士,哪裏有這號人物?”

平原君夫人掩口而笑:“夫君忘了牢裏關着的那個了?”

平原君想起來了,傳說那是這代鬼谷子先生收的關門弟子,只是年紀太小,長得跟竹竿兒一樣,連是男是女他至今都沒搞清楚。

如果沒記錯,此人被關了有大半年了吧?的确是淡出衆人視線了。若是放出此人,此人必心懷感激,屆時一定對他忠心不二,盡心盡責,的确是個好人選。

“夫人高見啊!”平原君拿定主意後心情愉快,看自家夫人真是越看越順眼,當晚摟着她說了一宿的情話。

等了一夜沒等到他去安慰自己的小妾氣得把第二根釵子也折了。

趙國百姓喜愛舞樂,邯鄲城更是夜夜笙歌,宵禁時間很晚,素有不夜城的名號。這段時間趙王過世,全國服喪,禁止奏樂行樂,趙人竟別出心裁地創作出了一支無聲之舞,其動作之婉約,神情之凄苦,說來與眼下情境倒也契合,落不得口實。也難怪他國的人總說趙國人頭腦靈活、心思超群。

噠噠的馬蹄聲踩過大街,聃虧身跨烈馬,一路奔馳至都城監獄外,總算将大街兩側那觀舞喧鬧的人聲抛卻到了身後。

監獄兩旁都是手執火把的獄卒,雕像一般立着,風吹動火光明明滅滅,讓他們看起來有些瘆人。不過聃虧是燕國劍客,見慣了駭人的場景,對這陣仗絲毫不覺得畏懼。

他翻身下馬,身如古松,筆直地站着,只有雙目牢牢盯住監獄大門。

不多時,監獄大門洞開,一道人影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聃虧立即動了,腳步邁地飛快,人還沒到聲音先傳了過去:“姑娘可算出來了!”

人影止步,在月色下拉出斜斜的一道長影,好一會兒才給了回應:“聃虧?”

這語調有點古怪,但聲音依舊如初,不像尋常少女那般清亮,反而有些低沉。聃虧激動的聲音都發抖了:“是我,難道你都認不出我了嗎?”

她慢慢走近:“認得……”

聃虧方才還像冷漠的磐石,現在卻像是剛飛出籠的小鳥,腳步輕快,語氣歡愉,急匆匆地領她去了馬旁,一邊扶她上馬一邊道:“姑娘接下來有何打算?”

馬上的人沉默良久才回了句:“我還沒想好。”

聃虧覺得有點奇怪,以前不管什麽事情,她都是雷厲風行的,怎麽感覺變了許多?不過一想她被關了大半年他又釋然了,剛出獄肯定是還沒緩過來吧。

聃虧牽馬緩行,二人一時無話。一直到了大街上,兩邊屋舍燈火通明,歌舞喧嚣,聃虧借着燈火看了一眼馬上的人,暗暗心驚。

她身上的男裝還是進獄時的那件,已經十分破舊,但比進獄時顯得寬松了許多,衣服下這副身軀仿佛随時都會随風飄去一樣瘦弱。那張臉更是蒼白的不像話,下巴瘦尖地叫人心疼。

才十四歲的少女,就這樣在大牢裏關了大半年,必然是受了不少的苦。聃虧堂堂九尺男兒,一下被激發出了無盡的母性,抽了抽鼻子道:“我先帶姑娘去清風寓住些日子吧,那裏環境清幽,适合調養。”

“你做主好了。”馬上的人好像根本沒怎麽在狀态。

聃虧尋思着她這模樣大概是在想什麽點子,忽然想到一個可能,猶猶豫豫地問道:“姑娘……應該不會一出來就想着找公西吾報仇吧?”

馬上的人歪了歪腦袋,每一句話都像是經過了無數遍思量,說起來尤為緩慢:“就算是想要報仇吧,有何不可?”

聃虧嘆氣:“不是不可,但時機未到啊。公西吾是你的師兄,他的本事你比我清楚,你剛出獄,還是先穩定根基再作計較吧。”

馬上的人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只是在想我這位師兄現在人在何處罷了。”

她向來睚眦必報,這次居然被勸動了,實為不易。聃虧松了口氣,搖搖頭:“沒人知曉公西先生下落,當初鬼谷先生讓他出師時,他誰也沒告知去向,除非等他自己現身了。”

原本安分慢行的馬忽然嘶鳴着擡了一下蹄,被聃虧連忙穩住,“姑娘怎麽了?”

“你剛才說……鬼谷子?”

“是啊。”

“我師父鬼谷子?”

“……是啊。”

馬上的人忽然身子一歪,撲通一下滑到了地上,聃虧連忙去扶,聽見她終于語速正常卻說了兩個莫名其妙的字:“卧槽……”

☆、修養一

清風寓原本是一間由魏國富商建于邯鄲城的旅居之所,後來因為經常招待各國游學士子留宿,逐漸成為風雅之地。富商便幹脆将之改建成了客棧,但依舊保留了優雅清靜的格調,因此至今仍舊為學士們所喜好。

四月芳菲将盡,院中卻還殘留着花草吐豔後的芬芳。易姜換了身嶄新的服飾,坐在窗戶邊喝那味道古怪的湯藥,喝到一半低頭看見湯藥裏自己模糊的臉,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

疼,試了無數次還是疼,的的确确不是在做夢,她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和八十三天前發現自己身在牢獄之中時一樣崩潰。

她曾嘗試從物理學、生物學、光學、神學各個角度來解釋自己的遭遇,但是解釋歸解釋,事實已經擺在眼前,根本無法改變。

好在獄卒們對她還算客氣,沒有出現想象中的嚴刑拷打,給她減少了一點因事件突發造成的恐慌。

那間關押她的牢房是單獨隔離在其他犯人之外的,易姜猜想可能是因為罪行比較重,一度懷疑自己要被砍頭,吓得好幾天都睡不好。

後來終于忍不住向獄卒打聽了一下,卻聽獄卒笑着說了句:“若真要砍你的頭,那我們還對你這般客氣作甚?”

易姜這才放心了,但要再打聽別的,獄卒也說不上來,她甚至連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什麽都不清楚,只知道有人給了關照,讓她得了不少優待,甚至夥食還很不錯。

她努力适應着這裏的一切,但長時間封閉獨處會讓人胡思亂想,她有時甚至覺得自己會就這樣被關一輩子。

一直到二十幾天前,獄卒給她一封信,說是有個叫聃虧的燕國劍客給她的。

易姜滿懷希望地打開,結果一個字也不認識,內心又崩潰了。

獄卒傳話說若是她同意,聃虧過幾日便來接她出獄了,若不同意只怕還要再看時機。易姜一聽能出去,立即點了頭。

幾天之後她果然被放了。

出牢門時碰到等她的人,除了聃虧她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易姜想過很多可能,聃虧可能是她的父親、兄弟、親戚,甚至是丈夫,但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是個保镖。

根據聃虧自己的描述,鬼谷先生早年曾有恩于他,于是他學成劍術後特地去深山尋覓鬼谷子蹤跡,要侍奉他三年作為報答。但沒過一年鬼谷子就去世了,聃虧覺得這兩年得補上,于是要繼續侍奉他的弟子。

公西吾文武兼備,自然辭拒,于是聃虧把目光瞄向了豆丁一樣瘦弱的小徒弟。

易姜這兩天就恩情這段往事進行了深入挖掘,結果發現所謂的恩情就是鬼谷子給過他一碗水……

這樣知恩圖報的精神,對易姜而言幾乎已成傳說。

聃虧是個實在人,看着比較單純,而且隐隐附帶話痨屬性,跟他聊天能得到很多信息。

易姜現在已經很清楚自己是鬼谷子的徒弟,有個叫公西吾的師兄,自己一年前曾在平原君府上做高等門客,被人稱為桓澤先生。至于後來怎麽被師兄弄到牢裏去的,聃虧就說得比較含糊了,他的原話是:“高深莫測、瞬息萬變,不愧為鬼谷先生門下。”

易姜捏着鼻子一口灌下湯藥,苦地縮了縮脖子。待那陣苦味過去,她閉眼深深嗅了一口窗邊彌漫的花香,睜眼時心一橫——反正都到這一步了,與其在這兒苦思冥想,不如走一步算一步。什麽日子不是人過出來的呢,只要注意避開那個公西吾不就好了?

房門被一把推開,聃虧腳步匆匆地走進來,險些絆倒挨着門口的青銅燈座。易姜看他這麽焦急,将裝藥的碗端起來給他看了一眼:“我已經喝完,不用催。”

“我可不是來催你喝藥的,快随我來。”聃虧拿了件披風遞給她,一邊将門開到最大,請她出去。

易姜心中有諸多疑問,但覺得少說少錯,還是靜觀其變比較好。

聃虧領她出了門,沿着長長的門廊走了一段路,盡頭是一扇懸了珠簾的寬門,已經可以聽見其中傳出的鼓聲。

易姜知道那是大廳,剛來那天是從那裏經過的。不過這裏是游學士子聚集的地方,怎麽會有鼓聲?

聃虧在門邊停住,一手撥開珠簾,請她先進,一邊低聲道:“就在門口看着就好,暫時先不要驚動了他們。”

易姜從他身後探頭望過去,廳中坐了一圈的人,一個比一個衣着華麗,腰間還配着玉佩,一看就是權貴。

他們的中間原本是寬敞的廳堂,現在卻放了一張大鼓,鼓上站着個蒙面起舞的女子,鼓下圍了一圈人,手執木棒敲擊鼓沿,節奏時快時慢,應和起舞女子靈活的步伐。

他們大白天的跑來這裏尋歡作樂,反倒是平常在這裏互相辯論學說的士子們一個也不見了。

“這些人來幹什麽?”她瞥了一眼聃虧。

“來見你的。”

“見我?”

聃虧拉着她退到角落裏:“你曾是平原君奉為上賓的門客,他們個個都巴不得拉攏呢。”

拉攏人還帶舞蹈團啊,真是夠有誠意的。易姜默默吐槽。

聃虧忽然問:“當日信上的事姑娘還記得吧?”

他說的應該是當初寄到牢裏的那封信。易姜心虛地“嗯”了一聲,當然不能說自己壓根一個字也沒看明白了,你來個簡體字版的倒還有可能讨論一下。

聃虧自顧自地往下說:“今日長安君趙重驕也會來,待會兒你便借機去他門下。”

易姜料想他說的去長安君門下跟信中說的事有關,琢磨了一下問道:“可我覺得現在并不是最好時機,你如何看?”

聃虧皺眉:“虧不明白姑娘的意思,你能出獄全仰仗平原君,如果不聽他吩咐接近長安君,豈不是得罪了他?”

易姜這下明白了,她還奇怪怎麽聃虧一個劍客能救她出獄,合着那封信裏寫的是這麽回事啊!這下算是知道什麽叫做知識改變命運了,都是文盲惹的禍啊!

易姜覺得還得打聽一下平原君的目的,于是故意道:“在我看來平原君此舉完全是多慮了啊。”

聃虧果然順着話搖了搖頭:“不盡然,趙重驕深受太後寵愛,新王剛立就被冊封為長安君了,只要你得了他的信任,對平原君是大有裨益的。”

易姜面上不以為意,心裏卻在感慨原來如此。現在就要進入門客模式她可沒準備好,于是打定主意要找個借口先開溜。但還沒開口,衣袖就被聃虧拽了一下,她擡頭就見他一個勁朝門口努嘴,順着他視線望過去,三四個人簇擁着個少女走了進來。

木廊石階,花草素雅,走進門的少女卻是散發紅衣,這景象實在有點紮眼。眼見她大大方方地在這群權貴中間坐下,竟還有人起身對她行禮,易姜深感震撼。

以前讀書的時候她就知道春秋戰國民風開放,女人沒那麽多限制,其中趙國更是走在潮流尖端,服飾和妝容都被天下效仿,還出了個邯鄲學步的成語。所以她對自己現在一個女門客的身份都沒感到太驚訝,但是看到一個女貴族跟一群大男人一起在公共場合尋歡作樂還是覺得驚奇。

就在她驚訝的時候,身旁的聃虧忽然動了:“姑娘稍候,馬上就該你現身了。”

易姜一愣,不是說要等長安君出現的嘛。

“聃虧先生。”聃虧走去中間,在場竟有權貴認出了他,還起身與他見禮。易姜忽然覺得聃虧的名聲遠比自己想象的要響。

聃虧身長九尺,面貌魁偉,站在中間,那些伶人舞者頓時噤了聲,全都退了下去。他向四周抱了抱拳,笑道:“諸位今日來此的目的,桓澤先生已然知曉,特地命我前來招呼諸位。”

“招呼倒是不用。”與他搭話的權貴笑着道:“在下在此坐了許久,早不想拖延了。桓澤先生之前消失了那麽長時間,便是離開平原君府了,如今在下得到消息親自趕來,還望先生明鑒求賢之心吶。”

易姜靠在角落裏摸下巴,聽他這語氣,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是從牢裏出來的啊。

莫非她那個師兄跟她是私鬥?還是說給她留了點兒面子沒有捅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她忽然對這個本來打算敬而遠之的師兄有點兒興趣了。

聃虧還在跟那些權貴周旋,但他到底是劍客不是政客,實在不擅長這套。易姜覺得就自己以前在大學拿辯論賽三等獎的水平都能完爆他了。說來也怪,原本自己特別緊張的時候,如果看到同伴表現不好,反而就不那麽緊張了。

說了半天,權貴們也不耐心了,言辭也就不那麽客氣了。聃虧也有數,轉頭朝易姜這邊看了兩眼,示意她該出來了。易姜猜想那個趙重驕大概是到了,理理衣襟出場。

她不知道這副身軀的主人以前是什麽性格,但聃虧至今沒對她産生太大懷疑,說明她這段時間走的路線大致是正确的。那就是一個牛逼的門客必然是高冷的。

高冷是怎麽做到的?驚訝時要用“嗯”取代“卧槽”,生氣時要用“哦”取代罵街,高興時要用面無表情取代“哈哈哈”,不知道怎麽回答就說“自有我的道理”。

于是她面無表情地站在大鼓邊緣接受這些歷史人物的見禮,雖然早已經心如擂鼓。

“有勞諸位前來,在下受寵若驚。”四周一片“應該的,應該的”的回應,易姜接着道:“在下離開平原君府已有段時間,原本已打算遠離趙國,但近來又發現了明主人選,遂又決定留下來。”

她環視四周,心想這麽阿谀奉承的理由,趙重驕沒理由不心動了。

聃虧當然要配合地問一句:“先生說的明主是……”

“長安君。”

周圍反應不一,驚嘆、失望、無奈皆有,卻忽然有人放聲大笑起來,蓋過了所有人的聲音。

“先生的明主居然是我?”

易姜順着聲音看過去,愣住了,說話的居然是那個紅衣少女。

什麽少女,分明是個少年!聲音洪亮清脆,面目清朗,偏偏穿了身女裝。易姜很想大喊一聲“卧槽什麽鬼你拓麻是不是在逗我”,卻只能擺出一張高冷的臉:“嗯,正是。”

怎麽沒人告訴她長安君有異裝癖啊!

☆、修養二

長安君站起身來,女裝半敞,衣擺曳地,放浪形骸,但周圍沒有一個人覺得驚奇,顯然他這樣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

少年身姿尚未成熟,披着女裝乍一看還真不容易看出差別,但既然知道了他是男的,再看他這身裝束就覺得古怪了。易姜盡量不露痕跡地回避看他,但長安君偏偏朝她走近了兩步,像是要拉回她的視線一樣,一手支腰,歪着腦袋盯着她。

他這架勢分明是有話要說,易姜全身高度戒備,大腦迅速運轉,臉上嚴肅的神情反倒不太像裝的了。

但最後長安君只是溫和地笑了笑:“承蒙先生不棄,重驕榮幸之至。”

易姜松了口氣,看起來這也不過是個率性的大男孩兒而已,頂多是驕縱了些,應該還是挺好對付的。她本想面無表情地點個頭回應一下,忽然回味過來是要行禮的,只好又回憶着聃虧之前的模樣行了揖禮。

長安君眉眼含笑:“敢問桓澤先生何時可以動身去我府上呢?重驕也好命人安排。”

易姜朝後看了一眼,聃虧接到示意上前一步道:“先生有心事主,自然随時都可以啓程随長安君回府。”

“重驕不能怠慢了先生,待我回去安排一下,申時恭候大駕吧。”長安君笑眯眯地掃了在場的人一眼,轉身出門走了。

其他人見狀也沒心情留了,陸陸續續地離去,大多都不高興。趁興而來,卻空手而歸,自然掃興,不過對方是趙太後疼愛至極的長安君,他們又有什麽法子。

聃虧親自送他們出了門,返回後對易姜小聲道:“我記得長安君沒這麽好說話的啊,今日你居然這麽順利就被他接納了,實在奇怪。”

易姜猜想大概是因為桓澤先生的名號太響了吧,好歹還是平原君府上出來的,長安君多少也要給平原君面子的。

兩人基本上也沒什麽行李好收拾的,在清風寓的吃住都由平原君府來報銷,來的方便,走的也潇灑。準時登門是美德,聃虧特地算好了時間出門,依舊牽着他的馬,馱着易姜朝長安君府上走。

邯鄲城已經頗具大都市的規模和風範,道路寬敞,商鋪林立,人們穿梭不息。易姜的目光掃過身邊駛過的牛車,掃過賣炭火的小攤,掃過兩邊齊整的屋舍和遠處高高的城牆,忽然覺得這麽長時間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接觸到這個時代的陽光和春風。

聃虧見她看得目不轉睛,猜想她大概是被關太久了的緣故,母性又被激發了,故意放慢了腳步,好讓她多看一會兒。

慢吞吞地走過幾條大街,眼前沒了那喧鬧的景象,已經進入權貴的地界了。聃虧顯然是早已探過路的,一路沒有任何停頓地往前走,忽然指了一下前面道:“到了。”

易姜放眼望過去,兩棵大樹後面是一扇厚厚的大門,灰牆高立,在左右盡頭各設了塔樓,上面站着執弓箭的衛兵。聃虧扶她下馬,走上前高聲報上名諱,衛兵轉頭朝下方通報,不一會兒就有人來開門了。

易姜步子邁地很慢,跨過門檻時分外小心翼翼。

進了門就是門客了,不小心真不行。

一個褐衣仆從在門邊接待,也不多話,轉頭就領着他們朝裏走,腳步飛快。

易姜覺得奇怪,忍不住也加快了步伐,邁上臺階剛到了廳門前,就看見一群士兵站在廳中,手中還拿着兵刃。長安君正襟危坐在堂上,已經換下了女裝,披了件白袍子,頭發倒是依舊散着,這麽看确有幾分清貴之氣。

易姜越過那群士兵,上前向長安君見禮,因為不敢确定自己的姿勢是不是到位,所以有點糊弄人的意味。待直起身看到長安君對自己笑了一下,料想大概是沒什麽問題。

“桓澤先生總算來了。”長安君笑得忽然有點變味:“來呀,押先生下去候審吧。”

易姜還沒回神就被兩個士兵制住了手腳,驚訝地不行,難道自己剛才行禮的姿勢不規範?那也用不着抓人吧!

聃虧是個急性子,見狀立即大步進門:“長安君這是何意?”

長安君斜着身子往墊子上一靠,舒展了一下跪坐了許久的雙腿:“今日我去清風寓的事被太後知道了,她認為我在父王喪期間身着紅衣、觀賞歌舞是大罪,要治我呢。”

聃虧皺眉:“這與桓澤先生有什麽關系,長安君為何要抓她?”

長安君翻了個白眼:“當然有關系啦,桓澤先生是我門下智囊,我被問罪,難道不是先生失責嗎?”

“可、可這本也不是她慫恿的啊!”聃虧急的說話都有點結巴了。

長安君撥開滑到胸前的散發,語氣哀愁,這樣看來才有守喪的樣子:“我本要為父守孝,若不是要去清風寓也不至于身着紅衣,不去的話也見不着那歌舞,先生縱然沒有指使我這麽做,我這麽做卻确實與先生有關啊。”

“你……”聃虧氣得臉通紅。

易姜也是無語的很,難怪聃虧說他不好說話,原來還真不是個善茬。是她太想當然了,還以為這人好對付。再讓她去坐牢她可受不了,可是現在希望聃虧救她是沒可能了,長安君這架勢顯然是早就下好了套。

她想了想,忽然開口說道:“長安君此舉讓我想起一件事來。”

長安君原本已經擡手要吩咐押她下去,聽了這話又放下了手臂:“哦?什麽事?說來聽聽。”

“在下有個友人,為了買一個精美的匣子,花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錢幣,只剩了個空錢袋。但她沒發現那個匣子的鎖是壞的,把錢袋放在匣子裏就往家走,結果路上不慎被賊人打開匣子偷去了錢袋。我也不知道她是該買這個匣子呢,還是不該買這個匣子。”

長安君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什麽意思?”

易姜道:“如果她不買這個匣子,那麽錢袋就不會放進匣子裏被人偷走;可也多虧了她買了這個匣子,花光了所有的錢,被偷走錢袋時才沒損失什麽,所以我也想不通她買的到底對還是不對。”

長安君眼珠微轉,神情漸漸微妙:“你想說你是那個匣子?”

易姜用面無表情表達此刻自己的高冷,悄悄在心裏呸了一聲。

什麽友人,其實就是她自己,以前下血本買了個包包,花光了錢包裏所有的現金,結果包背出去沒多久錢包就被偷了。她後來一直在想,到底那個包包買的對還是不對。今天也是急中生智,忽然就想起這茬來了。但凡聰明人都想得多,不妨改編一下來繞一繞這小子。

門客嘛,不靠嘴皮子怎麽吃飯。反正她看歷史書上那些門客好像也都是胡亂吹牛的,只不過吹得比較藝術而已。

長安君還真的思索了許久,眼睛來回在易姜身上打轉。

易姜以前買過一本書,講如何通過臉部表情來判斷對方心理想法,但當時是出于好玩買來看的,也記不清說了什麽了。現在真是後悔當時沒能好好研究一下,所以說書到用時方恨少就是說的眼下這種情形啊。

“我明白了。”長安君終于思考完畢,但臉色不怎麽好。

易姜心想你到底明白什麽了啊,我本來就是說着來繞圈子的,我自己都不明白好嗎!

長安君哼了一聲,連口氣也變差了:“當初在叔父府上,你當衆駁斥我不該以女裝示人,字字威壓,今日又忽然奉我為明主,我若是什麽都不做,豈不是要讓你認為我這個‘明主’好欺負了?”

易姜眼皮一跳,咆哮的心都有了,合着還有過節啊!平原君你這是在坑我啊!

長安君站起身,冷笑道:“就算你是鬼谷先生弟子,你又憑什麽認為我會放縱一個對我言辭不恭的人在門下?”

“因為……”易姜手揪着衣擺無意識地揉着,胡亂回了句:“因為我當初是故意的。”

長安君一愣:“什麽?”

易姜努力搜刮語言圓謊:“當初我為平原君效力時就已經看出長安君天人之姿,一直尋機投靠,但為了不讓平原君起疑,只能先主動與長安君生出嫌隙,這樣日後再出府投靠便不會引人注意了。”

長安君眯着眼睛盯着她,似在衡量真假。

易姜一不做二不休,擡高聲音道:“在下這匣子,主公到底是買還是不買?”

長安君斜視過來,目光上上下下将她看了個遍,臉色也是變幻不定,許久之後,終于擺了一下手:“也罷,先買了看看,不好再扔也不遲,反正我也不吃虧。”

士兵們左右退開,易姜暗暗松了口氣。

管事接到示意過來帶他們去安頓,這下易姜的腳步快多了,連聃虧都險些追不上。

哪知剛出門又被長安君叫住了。

“對了,我早就想問了,那個賊人從匣中偷錢袋時為何沒發現那是空的?一拿到手不就知道了,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蠢的賊人?”

“……”易姜心想我編半天容易麽我,你還糾結這茬幹嘛!

☆、修養三

長安君府的後院眼下不怎麽平靜。桓澤先生到來的消息就像是一夜春風拂過,吹開了滿園的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覺得這花很香。

長安君不像他叔叔那樣喜好豢養門客,自建府以來只收容了二人在府上。這二人之中,一人來自楚國,名喚申息;另一人來自韓國,名喚裴淵。

申息以前在楚國是貴族子弟,因為犯事逃來趙國避難,被長安君收留。而裴淵只是個平民子弟,性格溫和,所以在申息面前向來仰其鼻息。

掌燈時分申息敲開了裴淵的房門,鞋子都沒脫,一腳踩在他的坐席上,怒氣沖沖:“聽說桓澤先生進了府,你可知曉?”

裴淵先是放下手中竹簡,又小心翼翼挪開案頭那快要燎到他衣擺的燭火,這才擡起頭來,竟然滿面笑容:“方才聽說啦,真是一件大好事啊。”

申息見他這般回應,越發生氣了:“你還笑得出來?”

裴淵連連點頭:“那是自然,我仰慕桓澤先生風采久矣,如今竟能與先生共事一主,簡直三生有幸啊。”

申息怒道:“豎子愚蠢!桓澤一個年少無知的孩子,憑什麽受這麽高尊崇?不過就是仗着鬼谷一派的名號招搖撞騙罷了。”

往常見他動氣,裴淵早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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