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繼國岩勝覺得頭有點疼。
剛開始追趕繼國光也的時候,他和緣一也曾經被那些假消息給誤導過,白跑了不少路。也不知道這些花招都是哪裏學來的,但這一切更加堅定了他對繼國光也打算“回家”的假設。
好不容易追上,就發現繼國光也正在三人曾經的家中和鬼交手,雖然那個鬼一看就不是什麽厲害的角色,但是這一切都在朝向“光也隐瞞着什麽大事”的假設靠近,這才是讓繼國岩勝感到氣憤的。
正想要讓繼國光也把話說清楚,就被那突然闖進來的家夥給打斷,并且對方看起來和被斬首的鬼關系匪淺。
“你這家夥,那個鬼是你的父親嗎?”繼國岩勝一個跨步站到繼國光也和突然闖入的樵夫之間,日輪刀橫在身前以防情況有變。
樵夫抱着已經消散了大半的鬼屍,仿佛看不見對方手裏拿着的利器似的,一張臉上涕淚縱橫,對着繼國岩勝哭喊:“我爹是造了什麽孽啊,都變成這種樣子了,還不能放過他嗎!”
“清醒點!那已經不是你爹了,是吃人的鬼,不斬殺他難道還要讓他傷害更多人嗎!”繼國岩勝按耐着脾氣,說出已經爛熟于心的臺詞。鬼殺隊的人每隔幾天就要對從鬼手中逃生,驚魂未定的人說出這番話。
“那又如何?又不是我爹自願變成那樣的!”樵夫的雙眼滿是血絲,怨恨地看着眼前的年輕劍士們,鬼已經徹底化成灰燼,連一片衣角都沒有留下。這樣的場面仿佛更加刺激了樵夫,令他更加激動地為亡父辯白:“我爹一輩子都老老實實地打柴,從小到大我就只看過他被別人占便宜,沒見過他和任何人紅過臉,憑什麽他就得受這種罪?”
繼國岩勝下意識地張口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誰讓你爹倒黴碰到鬼的血,怪我啰?
這話要是說出去了,只怕對方下一秒就要和自己拼命。
“在變成鬼這件事情上,你的父親沒有錯,平靜的人生突然之間就失控了,就這點而言甚至可以說他非常的可憐。”繼國光也蹲下身子喃喃地說着,昏暗的天色中只能看出他在地上翻撿什麽東西,直到遮蔽了月亮的大片雲層稍微散開,繼國雙子們才借着月光看清楚繼國光也在撿拾的物體。
那是人的白骨,小小短短的指骨、掌骨和不全的腕骨,看大小是屬于小孩子的手。
繼國光也将最後一塊大多角骨拼揍上,拍拍手上的塵土,維持蹲着的姿勢微微擡頭看着表情扭曲猙獰的樵夫,一只手指向地上那只殘破的小手,平靜地問道:“那他呢?這孩子……大概才六、七歲吧?連“一輩子”這三個字究竟是什麽意思都不清楚的他,究竟造了什麽孽,要變成這個樣子呢?”
樵夫的表情有些狼狽,但他很快地昂起頭,漲紅着臉反駁:“這……這不是我爹的錯,他要是清醒的話,絕對不會傷害小孩子的,他最喜歡小孩子了!”
繼國光也維持着平靜到堪稱冷漠的表情,沉默地看着樵夫滔滔不絕地講述亡父在變成鬼之前是多麽慈善和藹的人,多麽受到小孩子們的喜愛,他會用木頭的廢料雕課出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逗小孩子開心。
等到樵夫氣喘籲籲地停下,繼國緣一才借着這個空擋開口:“這裏一路上,都是小孩子的骨頭。那天晚上……并沒有這麽多的小孩子。”
“緣一,你的意思是……”意識到了弟弟們究竟在暗示多麽可怕的事實,日輪刀直接抵住了樵夫的脖子,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哆嗦,繼國岩勝卻沒打算這樣放過他,而是用更加兇惡的态度質問:“你這混帳,這些年究竟讓多少無辜的小孩子來當鬼的食物!說!”
繼國家被鬼襲擊的那一天,除了他們三兄弟最為年幼,但眼前的庭院裏,多數散落的骨骼都太過纖細,絕不可能是成人的骸骨。也就是說,這些骨頭都是那一晚之後陸續喪生在鬼口中的受害者。
“不是我!我沒有讓他們來,都是他們自己要鑽進來的,不怪我啊!”樵夫否認的極為幹脆。
“你确實沒有讓他們來,你也不需要強迫他們,只需要和孩子們說點恐怖的故事,他們就會自己送上門來了。不只是小孩,想着替天行道、匡扶正義的武士,也來得不少吧,我在那邊看到幾把不錯的刀,還打磨的挺光亮呢。”繼國光也歪了歪頭,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無視了樵夫逐漸蒼白的臉色繼續開口:“這麽說起來……你白天講的故事不就挺生動的嗎?我都覺得你不去當個說書人,可惜了。”
“白天的故事?光也你說清楚,什麽故事?”繼國岩勝眯起眼睛,不打算給繼國光也任何蒙混過關的機會。
“除了鬼故事,還能有什麽別的故事?這裏可是有名的被詛咒的鬼宅,你說要不要幹脆夏天辦個試膽大會算了?”繼國光也扶着膝蓋緩緩站起來,閉上眼睛等待頭暈眼花的感覺消退,重新對樵夫露出笑容,假意安撫道:“你也別太難過,如果今天你碰到的不是獵鬼人的話,進到屋子裏的人,下場就和這些骨頭一樣了吧。那句話怎麽說的……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早該料到會有這一天的。”
明白了繼國光也的話背後暗示着什麽,繼國岩勝的表情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樵夫和他變成鬼的爹一起送上黃泉路——如果沒有繼國緣一半強迫地把他手上的日輪刀搶走的話。
“你們……你們是獵鬼人?專……專門殺鬼的?”即使沒有刀抵在脖子上,樵夫依舊瑟縮着,說起話來磕磕絆絆,一點也沒有不久前口若懸河的氣勢:“鬼……鬼到底是什麽?我爹……我爹明明是……是人,為什麽會變成那……那種東西?”
“大部分的人都是因為被鬼襲擊,傷口被鬼的血污染,因此變成了鬼,這是鬼增加數量的方法。”繼國岩勝沒好氣的說道,同時有些惡意地補充:“說起來,大部分的人剛剛變成鬼的時候,都會先把自己身邊的家人吃了,這樣看起來,你和你爹還真是父子情深啊。”
“被襲擊……?不對,我爹沒有被襲擊!一定……一定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才是鬼!”樵夫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語無倫次起來:“我就說嘛!大晚上的怎麽會有女人在街上晃,肯定有問題!爹啊,你為什麽就不聽兒子的話啊!”
繼國光也聽到了幾個關鍵詞,從繼國岩勝的背後閃身出來,一把揪起樵夫的領子把人摔向旁邊的牆上,沉聲問道:“喂,說清楚,你說過你爹親眼看到這家人被滅門的晚上對吧?那個女人跟這件事情有什麽關系?”
不明白為什麽話題一拐,突然和自家的滅門血案扯上關系,繼國岩勝和繼國緣一交換了一個眼神,打算先聽聽樵夫有什麽話說。
“我……我說!我說!你別激動。”樵夫抖抖索索地扶着牆壁站好,開始述說幾年前哪一夜。
——那一天,貴人差遣了仆人到樵夫在山腰上的小屋,說主人家要設宴款待客人,這才發現家裏的柴不夠用,讓樵夫父子倆多送點柴來。
樵夫父子本想着這麽大的量,得分幾天來送,無奈貴人催得緊,銀子也給得大方,兩人索性卯足了勁準備起來,又将原本預計要送去其他客人的份量勻了不少出來,總算是湊足了貴人要的數量,板車上的柴堆的如同小山一樣,父子倆一前一後護着板車,颠颠簸簸地下了山時,天早就黑了。
幸好去貴人家的路平時也是走熟了的,借着月光到還不至于迷路。那個女人就是在這時候被樵夫父子遇上的。
第一眼看到那個女人,樵夫就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她的衣着十分華貴,但是身邊卻又沒有侍奉的下人,女人手裏也沒有燈籠,這周邊也沒有其他人家,她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樵夫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平時在鎮上聽到那些山精妖怪的傳說裏,不都是有美麗女妖的故事嗎?但還不容他細想,老樵夫已經停下板車主動上前和女人搭起話來,隐約聽到是詢問女人是不是迷路了,要往哪裏去,需不需要幫忙之類的話。
“我在找一戶人家。”女人勾起嘴角,幽幽地開口:“聽聞那戶人家的幼子身體極弱,剛生下來時甚至一度沒了氣息,卻不知道讓什麽仙藥給救活,甚至平安養大了。我家裏也有人多年身患怪病,想着要是能求的如此的仙丹妙藥,哪怕是對方不能割愛,便是能瞧上一眼,記住那仙藥的模樣也是好的。”
樵夫想着,這不就是他們父子倆要去送柴的貴人家嗎?他去鎮上賣柴的時候,時不時會聽到貴人家的仆人提到他們家的夫人和老爺怎麽不合,小少爺又是多麽苦命的孩子雲雲。
顯然老樵夫也和兒子想到一處去,古道熱腸的老人家指着前方就要給神秘女人引路:“貴人家就在前方不遠,夫人請随小的來,這大晚上的您一個人走不安全。”
“別吧!爹啊,咱們還有這麽多柴要送呢。”樵夫推着板車,吃力地跟在後頭,卻漸漸難以維持板車的平衡和速度。
“小兔崽子懂什麽,哪能讓女人家摸着黑找路呢,就你這德性難怪一把年紀了還娶不上媳婦。你慢點行了,那一車可是咱們家ㄧ個月的口糧,可別打翻弄濕了柴!”老樵夫對着兒子一陣數落,又殷勤地引着神秘女人先一步往貴人家去了。
也不知道不是夜色昏暗,樵夫總覺得那個女人的笑容不懷好意。
哼哧哼哧地将板車推到貴人家,卻只看到洞開的角門,以及隐隐有兵刃相交的聲響,以及人的哭喊、哀號聲從豪華的大屋內傳來。
樵夫沒那個膽子沖進屋子裏,卻又片尋不到父親的身影,只好硬着頭皮從滿車的木柴裏尋了一根特別結實粗大的充當武器,硬着頭皮鑽進屋內。
那一天所見的景象,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有人趴在人的身上撕咬,有人拿着刀劍往食人者身上劈砍,卻怎麽也砍不死那發瘋的人,反而被對方直接扯斷了手臂。
更可怕的,是那個神秘的女人,面對這仿佛地獄圖般的景象絲毫不為所動,甚至還信步穿梭在這一樁樁慘案之間,像是在游園似的,而她的雙眼是血紅血紅的顏色。
但樵夫已經沒心思再管那個古怪的女人了,眼前他的父親正在忘我地啃咬另一個不停尖叫的男人,樵夫認得他,是那個讓他們來送柴火的仆人。
手裏的木棒怎麽也沒辦法對着父親揮下去,面對這一切,樵夫選擇拼了命地逃回門外,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直到耳中再也聽不到那些慘叫聲為止。
“等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才敢偷偷回去瞧一眼。沒看到吃人的人……我是說鬼,但是也沒有看到活人了。”樵夫的眼神有些恍惚,說起話來也有些有氣無力:“我爹藏在照不到太陽的旮旯裏,跟瘋子一樣想要咬我,卻不能沖上來,因為太陽會燒傷他。我聽到前頭似乎有人來的動靜,也不知道哪來這麽大的力氣,硬是把我爹敲暈了,用一車的柴把他埋起來,才沒有讓爹被發現。說起來,那些人也跟你們一樣帶着刀呢。”
故事串在一起,模糊地形成了繼國家滅門的前因後果。
繼國岩勝的表情陰沈的仿佛随時會暴起傷人,繼國緣一看似毫無觸動,但藏在袖子裏的雙手早已緊緊握成了拳。
繼國光也則是問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摸不着頭腦的問題:“你還記得那個女人的長相有什麽特色嗎?是不是……嗯,有一頭像是海帶的頭發?”
樵夫頂着三道探詢的目光仔細思考了一番,鄭重的點頭答道:“難怪我就覺得她那頭發有古怪,原來是像海帶呀!”
繼國岩勝和繼國緣一不約而同地在腦海中描繪頭上蓋着一碗海帶的女人形象。
唔,還帶着一股海的腥臭味。
作者有話要說:此後,當繼國雙子面對無慘時,兩人均露出聞到異味的表情。
無慘:你們……這是什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