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決心
兩天後,即墨微在池秋钰的招呼下,往極陽山的某個山頭上落腳。
從兩人的所在,往山頭下望過去,一片靈樹如火焰一般,從這頭一直燒到了那頭。若仔細些看,便會發現,這片靈樹不僅僅是如火焰。這些靈樹本就生長在冒着火焰的岩石樹縫裏,偶爾火焰撩過,這靈樹便會當真燒起來。
這是極陽山的特産,火構子樹。此樹燃而不死,甚至會愈加生機旺盛。産一種靈果名為火構子,為果中極陽之物,從果皮到果核均可入藥,與不同的靈藥搭配,能煉制出不同的丹藥。
金陽派中鎮派之寶,便是一本《火構子要方》,這并非是一種丹方,而是三百六十五種以火構子為主料或輔料的丹方。
說到金陽派,最有名的便是“大金陽丸”。有修者服大金陽丸禦九十九人而不倒,成就大金陽丸之威名。也讓金陽派的其他由火構子所成丹丸,或溫養或愈傷之效,得以被衆人所知,繼而成為如今一個還算有名望的丹修門派。
池秋钰指着對面山頂那株顏色尤為深豔的火紅樹頂,道:“山頂上那棵,就是火構子樹王,我這次要的,就是火構子樹王上的王火構子。”
“然後?”即墨微問。
“然什麽後?”池秋钰反問。
即墨微道:“這是金陽派的地盤,王火構子也在他們的門派防護陣內。你站在這裏說,是想要怎麽取?”
池秋钰道:“先生覺得呢?”
“不問而取為之竊。”即墨微道。
池秋钰挑眉:“這火構子樹本是天生天長,金陽派圈地占為己有又叫什麽?”
即墨微頓住了。
池秋钰這麽說也沒錯。這靈脈深山,凡人力所不及。各式靈物靈地,最初都是天生天長。各門各派,不過是仗着實力占山為王。
凡俗中人的置産還有個地契,仙門中各門各派,連這樣的東西都是拿不出來的。但作為占山為王的既得利益者,即墨微還是道:“既然已經占了,總得試試先問?”
池秋钰也沒反駁,只道:“也行。幾天之後,便是金陽派十年一度的火陽會。不過,王火構子他們從來不在火陽會上售賣。”否則,池秋钰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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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微道:“那就,先參加火陽會,若實在不行,再另想辦法。”
池秋钰笑了笑,應道:“都聽先生的。”
即墨微看着池秋钰那明明不以為意,卻偏偏還要乖順應的那句話,心裏就有點說不出的古怪。
這天元之體,就像一只小獸,明明野性未訓,卻一直在試探他的底線。讓他心裏有些癢癢,又想知道這小獸,到底能野到什麽程度。
兩人商議定了,便也不繼續在山頂遠望那林火構子樹,轉而往金陽派所在的派外坊市去了。
但凡是稍微有些名望的門派,山門之外都有個小的坊市。
金陽派外的這坊市,便很直白的被叫做金陽坊。
金陽坊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有食坊、酒肆、供打尖兒的旅店,還有售賣各式靈材、法器等的小店。除了這些,便是金陽派落在這坊市上,售賣金陽派各式丹藥的金陽丹堂。
當然,能放在這坊市上賣的,都不會是特別稀有的丹藥,或者幹脆就是門下弟子練手出來的丹丸。真正好的丹丸,自有更好的去處。
如今恰逢金陽派的火陽會開始在即,兩人從山野之中,轉到這半山腰的坊市來時,連問了好幾家旅店,竟然都客滿,直尋到了靠近坊市街尾的那家,兩人才尋到了滿意的客房。
修者不懼寒暑,對池秋钰來說,尋個樹丫他也是能等到火陽會開始的那剎的。
但這位墨讀先生顯然不是這樣,不僅要尋一處落腳,還有要求,比如這會兒,就是問了可有臨街有窗的客房,才慢條斯理的定了下來。
兩人在房內臨窗的茶桌上坐了,這位墨讀先生便從乾坤袖中,不急不緩的取了茶爐和靈果,甚至安了香爐燃了一柱凝神香,才一副閑适模樣轉頭去看金陽坊街市上的人來人往。
稍坐了一會兒,池秋钰便聽即墨微道:“這金陽坊,比平常大約要多了四到五倍的人。”
池秋钰聞言,有些驚訝:“墨讀先生此前來過此處嗎?”
即墨微道:“非也。”
“那先生如何得知,金陽坊平常是什麽模樣?”讓池秋钰驚訝的,是即墨微說得還挺準。
即墨微道:“這街市內房屋有陳有新,卻格局大致不變,說明來去人數都有定數。而一處街市的大小,往往也是根據來往人數而定,如今這街市上摩肩擦踵,估算一二便能知道了。”
池秋钰倒不知,還能有這樣算法。
兩人臨窗坐了一小會兒,池秋钰便聽即墨微忽然望着某處笑起來。
池秋钰往窗外望了望,并沒有看到什麽特異之處,遂問道:“先生在笑什麽?”
即墨微道:“你看那人,應當是很少穿這樣貼身的衣服,與旁人說話時,便忍不住要挽袖,挽到一半才發現沒有,又尴尬停手。”
池秋钰順着即墨微的所指看過去,果然坊市內有一人,正與一位擺着小攤售賣靈材的攤主說話,空隙間便伸手去取攤上藥材,每次左腕一擡的同時,右手便也挪到左腕下方,做出個挽袖的動作。幾次之後,似乎自己也察覺不妥了,将右手生生按了下去。
說到這裏,即墨微忽然将視線從窗外收回,看向坐在了自己對面的池秋钰,道:“說起來,我此次去參加火陽會,是否也該僞裝一二?”
“先生為何忽然這樣想?”池秋钰問。
即墨微道:“若我這般模樣去參加火陽會,他們并不售賣于我,轉頭我們便強取了王火構子,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池秋钰有點意外,這位墨讀先生這是忽然開竅了嗎?
池秋钰笑道:“萬一,對方看到是墨讀先生您,就忽然答應售賣了呢?”
即墨微聞言,也是笑了笑,卻搖了搖頭,道:“我細想了想,曾有人與我說過此事,且金陽派這規矩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若輕易就破了規矩,金陽派可沒有這方圓了。”
池秋钰也說不上即墨微這轉變是好是壞,只是問道:“既然如此,先生還要去參加火陽會嗎?”
即墨微道:“既然已經來了,這般盛會又何必要錯過呢?”
表完态,即墨微又起了好奇心,對池秋钰道:“若我沒有記錯,這金陽派可是有兩位元嬰修者鎮派的。若我不來,你又打算如何去取王火構子。”
池秋钰将面前的靈果取了一顆在手心,轉了幾圈才咬了一口,道:“我呀,大約先以客卿的身份,混入他們派中,尋個派中元嬰都閉關或者外出的時機,取了就跑?”
這樣事情,在仙門之中也不是沒有,只要能夠得手,且不被抓回來的,那便也只能仍由他取了就跑。而且,往往出事的仙門為了自家名聲,還不敢大肆宣揚,只能吃個啞巴虧。
畢竟,你堂堂一個門派,竟被一個散修撿了漏,說出去并不是什麽好聽的事。
但這樣的事情,往往需要多年謀劃,才能擇機而動。當然,對修者而言,最多的便是時間了。
即墨微也問道:“哪裏就會有那樣合适的時機?”
池秋钰卻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應道:“沒有時機,那便自己想法子創造些時機呗。”
說完了,池秋钰似乎不想深談,轉而對即墨微問道:“先生決定好要喬裝參會了嗎?”
即墨微道:“只仙牒一事,卻有些麻煩。”
池秋钰微微一笑,伸手從袖中便摸出了一物,遞到了即墨微面前。玉白色的仙牒,寫着“孟洋”二字,下方則是“成濱、風沙宗”的字樣。
池秋钰道:“先生若不介意,可以用這個。”
言罷,池秋钰則掏出了一塊相差無幾的仙牒,寫着“孟涼”,同樣“成濱、風沙宗”的字樣。
即墨微看着桌上的兩塊玉牒,問道:“這是……?”從何而來?只要想一想,就覺得有不好的來處。
池秋钰又是一笑:“卦市那種地方,除了消息,便是這些東西最多了。”
聽到池秋钰的回答,即墨微面上便消了些冷峻。
只這點滴的神色變化,便讓池秋钰覺得,有些事情,只怕永遠別告訴這位墨讀先生的好。
這修真界中,也有着類似凡俗的戶籍管理。不論散修還是門派弟子,最初都有個自己的來處。
像池秋钰這樣的散修,過手的仙玉牒遠不止這一兩塊。
這兩塊确确實實是從卦市中淘換來的,但他手中也曾出去過染滿了鮮血的仙玉牒。
他從北琅洲一路遭遇追殺,最後逃到東圖,手上若沒有人命,是不可能活到如今的。這樣的過往,以往并不會讓池秋钰覺得有什麽。甚至,殺了多少人,斬了多少頭顱,都是他池秋钰能活到如今的驕傲。
但,在這位墨讀先生面前,池秋钰卻忽然覺得,自己的那些過往,陰暗得不适合拿到陽光下來評說。
這位墨讀先生,雖穿的一身墨黑,卻是再幹淨不過的人物。
與他們這些需要依附停雲坊而活的人來說,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即墨微到底是将那塊寫着“孟洋”二字的玉牒接了過去。
卻不知,給出這塊玉牒的人,在看到即墨微被墨黑的寶衣,襯得格外皓白的手,将那塊玉牒拿在手中時,已在心中下定決心,待此事畢了,便分道揚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