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見過
“其實我見過小國公陳棠。”華錦萼語出驚人道。
霍承綱驚奇的看了她一眼, 目光有些複雜, “你見過,陳棠?”
“恩。”華錦萼點頭道:“我在縣衙大門外看見了小國公陳棠的馬。知道小國公就在縣衙大堂坐着,我想給他磕個頭。給衙役給擋住了。”
“我記得, 他不高。那時候特別年輕, 穿着大紅色的暗紋圓領袍, 黑靴子, 看起來意氣風發的, 聲音特別爽朗清脆。”
華錦萼比劃了一下桌子, 稍稍擡起來一尺半, “大概就這麽高。”
“……小國公沒有這麽矮。”霍承綱無奈的說了句道:“何況那年他才虛十二歲。”
華錦萼偏頭問他, “你也見過陳棠嗎?”頓了頓,“哦, 我想起來。你是從越國公府上出來的, 難怪你剛才那麽生氣。”
霍承綱沒有說話, 沉默了會兒,笑道:“是我失态了。”
華錦萼盯着霍成剛的臉,他的臉玉潤溫澤,看起來十分俊美。華錦萼忽然想到,關于小國公陳棠妹妹陳瑾的那一段風流韻事。
她問霍承綱:“聽說小國公陳棠手下,有一個算無遺策的軍師。曾經求娶其胞妹,被小國公陳棠痛打了一頓。扔到軍營裏去了。可有此事?”
“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在想你是不是那個軍師。”
霍承綱瞥她一眼,“我為什麽就不能是小國公。”
“那你是嗎?”
“我不是。”
華錦萼咯咯的笑,歡樂地道:“我就知道你不是, 你如果是的話,才不會這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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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這人實在沒意思。”華錦萼掰着手指數給他看,“陳家死了三百多口多口人,你若是陳家唯一活下來的小國公陳棠,你将來勢必殺的人只會更多。”
華錦萼的臉色冰冷下來,故意為難他,淡淡道:“你又有什麽立場來教導我。”
霍承綱坦然道:“我若是小國公,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和你自然不同。我殺人是為父報仇,你殺人……”沒有說的太重,斂下了後面的話。
“華錦萼我教導你不要殺人,并不是為了讓你矯枉過正。是人都有脾氣,有氣性。不濫殺無辜,才是我想要教你的真谛。”
他執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霍承綱的手掌比華錦萼的手背還要白些,可他的手背是暗黃粗糙的。
華錦萼恰恰相反,她的手心上有很多繭,塗再的綿柔的膏脂都無濟于事。
霍承綱道:“這世上不是殺人就是錯的。你之所以錯了,是因為你濫殺無辜。”
華錦萼撐着半張臉,偏頭看着霍承綱,嘴裏喃喃道:“手無寸鐵是無辜,鳏寡孤獨是無辜。”
“你還是不明白。”霍承綱打斷他,看着華錦萼眼睛道:“手無寸鐵是弱者,鳏寡孤獨也是弱者。無辜,是那些并不曾威脅傷害過你的人。”
霍承綱緩緩教導道,身心俱疲,第一次覺得詞窮。他給華錦萼舉例子,“比如包漪萱,你不該殺她。”
“包漪萱是在威脅我啊。”華錦萼不解道:“你不是說,一旦有人威脅我的性命,我就可以殺了她嗎?”
霍承綱一噎,半晌才道:“包漪萱只是尋求庇佑。”
“可她抓住了我的把柄啊。霍先生的意思是說,楚王的人抓住你的把柄,你也不會傷害他嗎?”
霍承綱幽幽的看着她,“那我也知道你的把柄,你的底細,你要殺了我嗎?”
“霍先生……自然是不一樣的。”
可到底哪不一樣呢。華錦萼也說不上來,她低下頭道:“霍先生,我是不是特別強詞奪理啊。”
“是強詞奪理。”霍承綱道:“你在給自己殺人找正當借口。”
“我不是。”華錦萼下意識否認,接着擡起頭,十分堅決道:“我沒有給自己找借口。我知道我以前殺的所有人都不該死,該死的是我。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今後不管發生什麽情況,我都不能……動手。”
霍承綱想了想,本來想給她細分幾個劇情情況。比如她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被人淩辱的時候。
可華錦萼的問題是把握不住‘受到威脅’和‘遇到淩辱’的度。
原本罵回去,打耳光,略施小計教訓一頓的事。在華錦萼這裏都成了要人命的大事。
霍承綱想了想道:“今後你跟在我身邊,沒有需要動手殺人的地方。任何時候你都不許動手去做這種事。”
“哦。”華錦萼接受的到很快。
霍承綱唇線微抿,知道他的方式又錯了。華錦萼把他的話當成‘命令’來執行,接受起來自然沒有難度。
一股無名的煩躁之火湧上心頭,霍承綱無意識的在房間踱步,轉圈子。善謀劃算計之人,最痛恨豆腐落進灰裏,吹不得打不得無奈事。
華錦萼受罰慣了,是個皮實的。霍承綱不忍對她打罵責罰,他不想變成第二個楚王。
霍承綱氣的仰倒,一屁股坐在床上,單手搭在額頭上,枕着大迎枕嘆氣道:“你去先抄一百遍大悲咒,知道悔過再說。”
華錦萼表情有些僵硬,呆滞滞的看着霍承綱。霍承綱奇了奇,忽然感到背下別乎尋常的軟綿,床帳被褥上還殘留着淡淡的香氣。
霍承綱這才渾身冷汗的反應過來,這是華錦萼的卧室。他倏地坐直身子,身下被火燙着似的離開了。
華錦萼被肩頭被狠狠撞了一下,她打了個趔趄,眼尖看到床褥上霍承綱拉下的香囊,忙把人叫住,“霍大人,你的東西!”
霍承綱聞聲撩簾進來,華錦萼正往出走,兩人撞了個滿懷。霍承綱摟住華錦萼腰身,本意是扶她的,卻不知為何霍承綱搭上去的手卻沒有放下來。
華錦萼後背僵的像一把弓,霍承綱能感到華錦萼柔軟腰肢的變化。
……她現在還是太子側妃。
而他,是東宮輔臣。太子韓霐最看重的謀臣,太子甚至對他還有救命之恩。
禁-忌又迷-亂的情緒在胸膛裏橫沖直撞。玉吟端着熬好的中藥剛走到門外,吓的失聲尖叫了一聲。緊接着又死死捂住嘴。
黑乎乎的中藥已經打翻在茶盤中,青瓷碗滴溜溜的托盤的藥水裏打轉。
霍承綱回頭,溫目厲色淡淡一瞥,玉吟屈膝端着托盤無聲退下了。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把門關好。
月光照在華錦萼瑩白的頸間,她帶着鎏金繞絲金葫蘆的耳墜,不斷晃着月影。華錦萼手心裏細細密密的全是汗,她拉開霍承綱放在她腰間的手,低聲道:“霍大人這是做什麽,怪逾越的。”
“我逾越的事還少嗎?”霍承綱嘴比腦子快,想也沒想就道:“我若尊規守矩,就不該在夜裏進你這煥章殿。”
“那霍大人為何還要知法犯法。”華錦萼道。
“是啊,為什麽呢。”
霍承綱語意不明的放開華錦萼,想到太子,他又後退了一步。雙手作揖道:“臣冒犯側妃娘娘了。”
華錦萼心弦激蕩,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霍承綱這話太露-骨了,她慢慢的問:“霍大人,你救我是因為這個嗎。”
“是,也不是。”霍承綱真誠地道。
華錦萼福了一禮,給霍承綱跪下道:“霍大人,廿七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可廿七實在無法接受霍大人的厚愛。”
霍承綱面色微冷,斂着神色,看不出太多情緒。
華錦萼撲通跪下,腰杆卻挺的筆直。她道:“廿七是戴罪之身,太子寬宏。尚留廿七以華錦萼華側妃的身份在東宮。于此,我是主,你是仆。我是太子的側妃,你是太子的心腹重臣。你我若有什麽私情,讓太子如何自處?”
霍承綱越過她,徑直坐在繡凳上。“繼續說。”自斟了一杯茶,一副他洗耳恭聽的姿态。
華錦萼繼續道:“即便有朝一日,我擺脫了太子側妃這個束縛。依然是手裏有着無數人命的窮極惡徒,霍大人身份尊貴,前途遠大。卻豈能因我這種宵小而折了青雲路?”
華錦萼叩首,閉着眼睛道:“廿七不敢折辱救命恩人!”
屋內靜可聞針,霍承綱喟然良久,久久沒有說話。半晌他嗤笑道:“你說的對。我的确是不該。”說着竟然搖了搖頭,“你是廿七,你居然就是廿七……流孤堂的‘貴客’。”
華錦萼一愣,方才反應過來霍承綱之前還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只知道自己是流孤堂的冒牌貨,她竟然一時疏忽大意,自報家門。
霍承綱道:“廿七,原來我們早就交過手了。”他傾身問,“你還記得唐行嗎?”
華錦萼記性很好,略略回憶。便想起來此人就是那個混入流孤堂當卧底的奸細,因表現出色,險些被擢升成內部骨幹。最後被華錦萼發現其和京城的神秘人秘密通信。
唐行稱那個人為‘呆先生’。笨呆的呆,癡呆的呆。
當時華錦萼還很是好奇了一番,怎麽會有人給自己取這樣的代號。
華錦萼緩緩擡頭問,“霍先生的意思是說唐行是你的人?”
“恩。”霍承綱轉了轉自己手上的碧血玉扳指,“他是我從涿州帶過來的人。為了摸清流孤堂的底細,喪命雲州。”
話題轉的猝不及防,華錦萼不知霍承綱是為了保住顏面而故意為之,還是他真的極其關心唐行當年的事。
華錦萼心裏悶悶一痛,雙手做縛狀,舉高道:“霍先生你處罰我吧。”
霍承綱騰的站起來,離開道:“我今天可算知道了,什麽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霍先生!”華錦萼跪着追他,霍承綱步履生風,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華錦萼看着八仙桌上沒有蓋子了圓盒藥膏,粉色的膏脂比脂粉還細膩。沒有褐色藥膏的難聞難看,精致的像朵含苞待放的蓮花。
華錦萼想,這應該是極好的藥吧。
作者有話要說: 30日【二更】
昨晚買的重新再刷一次,補了将近1000字。
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