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我拉着維克托,從旁邊的小路繞到鐵匠鋪的後面,悄悄進了後院。透過後門的的遮掩,我看到裏斯站在門前,和一群人交談着什麽。

那是一群巡衛,旁邊站着的,竟然是前些日子被我教訓了一頓的麥克。

糟糕。

維克托在我旁邊咬緊了牙,也意識到了事情不妙。

我湊近門縫,聽到麥克帶着得意的聲音:“那小子在哪裏?把他交出來!”

裏斯微弱的聲音說:“大人……我的學徒犯了什麽事嗎,為什麽……”

巡衛說:“巡衛隊接到舉報,說你的學徒憑空出現,來路不明,經調查他确實沒有記錄在冊的身份信息,很可能是潛逃的奴隸,叫他出來,我們要帶回去審問!”

裏斯遲疑的說:“不會吧……他現在不在家……”

麥克大喊道:“騙誰呢!叫他出來,別跟個縮頭烏龜似的!”

裏斯說:“他真的不在,要不各位大人等等,等他回來了,我再……”

一個巡衛一直打量着裏斯,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等等,你知道前些日子在街上我們追捕過一個逃走的奴隸吧,你那時候在做什麽?”

眼看巡衛已經懷疑到了裏斯身上,我皺眉,輕拍了拍維克托,低聲道:“等會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要出來。”

維克托猛地扯住了我的衣角:“你要做什麽?”

我輕聲道:“他們要抓的人是我,我不想連累你們。”我安撫的拍了拍維克托的頭,把他的手扯了下來,“不用擔心,我總會想辦法逃出去。”

這種時候,無論是後悔招惹到麥克,還是愧疚于讓裏斯和維克托引禍上身,都已經來不及了。我暗暗嘆了口氣,心裏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維克托還要說話,我已經站起身來,推開門走了出去。麥克看到我眼前一亮,一個巡衛見了我,恍然大悟道:“就是他!一個月前那個逃走的奴隸,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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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衛長冷笑了一聲:“真夠賊的!給我上,抓住他!”

一群人一擁而上,轉眼間就把我按在了地上。我沒有反抗,順從的被拷上了手铐,因為心知在這裏動手會連累到裏斯,雖然有風險,我寧願之後再做打算。

兩個巡衛壓着我走向門口,我回頭看了眼後院,沒什麽動靜,維克托還算聽話。我想和裏斯說些什麽,但壓着我背上的手力度極大,只能作罷。

要走出門外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麥克幸災樂禍的聲音:“诶,這鐵匠也算是包庇奴隸了吧?按法律這樣的人不也應該被剝奪原籍貶為奴隸嗎?把他也帶走吧!”

我猛的回頭,裏斯呆呆的看着我,好像還沒反應過來。巡衛長冷哼了一聲:“用不着你說!來兩個人,把這鐵匠也帶走!”

剝奪原籍,貶為奴隸……

一時間,我的耳邊好像只有這兩句話在回蕩,天旋地轉,無處可逃。如果因為我,裏斯成為奴隸……

如果因為我,成為最卑賤的奴隸……

我看不清周圍的狀況,只覺得一股強烈的恐慌和憤怒控制了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聽到周圍一陣驚呼,手上一松,那手铐竟脫落了下去,哐的掉在地上,上面還有未熄的青焰。

我慌亂的擡頭,目光所及處,人們都匆忙散開。四處驚恐懷疑,宛如看怪物一般的目光中,我無處遁形。

踉跄後退了兩步,聽到有巡衛抖着聲音說:“這……這是不是,是不是就是……”

“是巫妖!是傳說中的巫妖!抓住他,我們就發了!”巡衛長狂笑起來,卻忽然意識到什麽,臉色漸漸變的青白,“不,先去請祭司和騎士團來,快!”

“我在想什麽,我們怎麽抓的住巫妖……我們只要再騎士團趕來之前拖住他,就算立功了!”巡衛長一聲令下,所有巡衛把我團團圍住,數十把能源槍架起,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我。

我不是第一次暴露自己的秘密,卻是第一次受到這種如臨大敵的對待。沒有溫和的接納和打趣,沒有不動聲色的保護,沒有寵溺的親吻,只有夾雜着驚恐和隐隐興奮的扭曲面容,和無數對準我的槍口。

仿佛在獵捕一頭珍惜的猛獸,危險,但在看到随之而來的巨大利益後,變成孤注一擲的貪婪。

他們已經不把我當一個人看了。

那是看獵物的目光,是看寶藏的目光。

即使在面對奴隸的時候,他們也從未露出過這種表情。

那種人性中最醜陋的特點在他們還沒有意識的時候就表現在了臉上,我又恨又怕,隐約知道這次也許逃不過去了,又想到了安吉莉娅對我永遠不要展露這種能力的叮囑。

她早就知道了……這一切的秘密,為什麽不明白的告訴我?

我到底是誰?

到底是什麽?

如果……如果我是人人喊打的巫妖的話,那就是好了!就算是奴隸,是巫妖,是怪物,也好看的過這群人類的嘴臉!

晃動的視線中,我看到自己的手上燃起了零星青焰,在指尖乖巧的舔舐打轉,又要掙脫樊籠一般,無聲的嘶吼逃竄。

我猛的擡眼,那群巡衛被我吓得倒退了一步,手指覆上腰間,握緊了那把青硝劍柄。

正要拔劍的時候,一只溫熱幹燥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搶在我之前拿走了青硝。我沒有想到誰會有這樣快速而悄無聲息的身手,望過去,卻看到了裏斯的臉。

他的身後倒下了兩個巡衛,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放倒的。

我睜大的眼睛裏,映出了裏斯握着青硝,劍上緩緩蹿起了淡淡紅焰的景象。

他一如既往的對我溫和的笑了笑,那笑容中有些悲傷:“唉,本來不想這樣的。藏了多少年了,到底還是要走到這一步。”

槍口已經從對準我移到了裏斯,那個一直怯懦畏縮的男人,仿佛忽然卸下了滿身的市井氣,脊背挺直,握着劍的時候,帶着一絲旁若無人的驕傲。

我呆呆的開口:“你……”

裏斯低聲道:“帶着維克托,快走!”

“不,”我下意識的反駁,“我和你一起……”

“別說傻話!你以為你有多厲害!再這樣下去,等祭祀和騎士團來了,我們誰走不了!”

他的目光沉穩可靠:“先帶着維克托走!我還能拖一陣……你不相信我嗎?”

巡衛們看了半天,終于不耐煩了:“廢他媽什麽話!兩只巫妖,我們只要拖住了,每個人的賞金都少不了!開火!”

極近的距離內,能源槍的火光乍起,我還在驚怒于他們不怕打死了沒法交差,下一秒就看到裏斯手中的劍橫掃而過,如我在海裏做到過的一樣,形成了一道波動的火牆,能源彈融入這火牆中,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裏斯額上有些汗意,自嘲般道:“太弱了。當初是我太卑鄙懦弱,只想過安逸的生活才逃開……這麽多天,也只想做縮頭烏龜,逃避這些過去。”

他沖我笑了笑:“你的母親是安吉莉娅吧?不用驚訝,你長的太像她了。”

“真是的,見到了她,別忘了替我和她說聲對不起啊。”

對面火力加大,火牆被削薄至不到一臂的距離,他忽然沉下臉來,吼道:“走!我撐不了太久!別拖累我!”

我咬了咬牙,轉身跑向後院,拉起在門後的維克托,不顧他的掙紮,一個手刀打暈,扛着他從後門飛速跑出,穿過驚恐避散的人群,向黑森林跑去。

如果裏斯做到那種程度都是太弱,那我在那裏,真的只能成為拖累。而黑森林,是唯一一個可以暫時避開巡衛耳目的地方。

我背着個半大小子,高速的奔跑中呼吸灼熱疲憊,腦海中卻莫名浮現了鐵匠鋪內的畫面。

仿佛水中望月一般,現實和虛幻交錯的扭曲畫面中,裏斯身上中了幾彈,咳着血跪了下來,青硝劍豎在他前面,支撐着他的身體。

他像是有些難過,語氣中卻帶着一絲不屑:“這麽多年了,帝國真是一點沒變啊,養的還是一群垃圾。真讓人失望。”

巡衛長又開了一槍,正中他肩膀:“就是垃圾,也比不上你們這群巫妖惡心!這些見鬼的能力,只會迷惑別人的外表,世上怎麽會有你們這種東西存在!怪不得皇室要殺絕你們,活該!”

“惡心?”裏斯哈哈大笑,“又惡心,又憧憬;又恐懼,又貪婪;又詛咒,又嫉妒!又想要,又要惺惺作态!這不就是人類嗎?!哈哈哈哈!”随着他狀若癫狂的笑聲,那把劍上的紅焰不知什麽時候如冬日湖水結凍,又似春日青草初長一般蔓延開來,悄無聲息的接近了巡衛的腳下。

他仿佛意識到什麽在窺視般,向我這裏看了一眼,背傷的笑了笑,畫面驟然消失,被掐斷了一般陷入黑暗。

我已經到了黑森林的邊緣,意識到不對,猛的回頭,看到遠處的鎮子上明亮的火光蹿起,冒出了滾滾濃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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