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維克托也被這聲爆炸聲驚醒,迷迷糊糊的睜眼望向鎮子的方向,臉色瞬間蒼白下來,推開我就要跑回去,我一把拉住了他,在他拳腳相加,完全不得章法的反抗中把他壓到了地上。

男孩看起來已經完全慌了,連眼眶紅了都不知道:“別攔着我!我要回去,裏斯,裏斯還在那裏……”

我抓住他亂揮的手按在地上,低聲道:“安靜!維克托!聽話,安靜!”

“放開我!”他帶着哭腔吼道,“放開我!我要回去找他!”

“你怎麽回去!那裏還有一群巡衛守着,還可能有趕過來的祭司和騎士團,你回去做什麽,自投羅網嗎?!”

我的聲音也在顫抖,我不知道……也許就在剛才,我讓一個人因為而死,因為我,我的弱小,我的隐瞞,我的躲藏……

“不用你管我!”維克托的眼淚刷的下來了,“你怎麽還能這麽冷靜!你知不知道,他可能死了啊!裏斯可能死了啊!都是因為你,因為你這只巫妖!”

這句話宛如炸雷般在我耳邊響起,維克托也愣住了,我手上力度松了松,他咬了咬牙,一把推開我,起身逃脫。

我低着頭,臉幾乎都隐在頭發的陰影裏,起身幾步追上他,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啪。

極為響亮的聲音,毫不留情的力道,維克托的頭被打的偏了過去,臉上幾乎是立刻浮現了紅腫的指痕。

他緩緩回過頭來,舔了舔嘴角的血跡,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你打我?你他媽居然打我?以前別人拍我兩下你都要幫我揍回去,現在居然來打我的臉??”

“給我冷靜一下。”我把顫抖的指尖藏到了身後,維持着面上的冷硬表情,“你現在回去,能做什麽?你以為裏斯是為了什麽做到這種程度的?你現在回去,給他陪葬嗎?”

維克托眼睛赤紅:“你!!你敢……”

“承認吧。這樣的爆炸他能帶一大部分巡衛死,自己也沒什麽生還的可能。給我盡快接受這個事實,然後趕路逃命。”

維克托滿是淚水的小臉由震驚,茫然,再到要殺了我一樣的憤怒,聲音都岔了:“你他媽還是不是人?!裏斯他……”他忽然頓住,惡意的冷聲道,“對,我忘了,你根本不是人!你是只惡心的巫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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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喉嚨哽住了一般,嘶啞道:“……你的裏斯也是你們口中的‘巫妖’。”

“他怎麽能和你們一樣!他還有情感,還有心!你有什麽?”維克托紅着雙眼狠狠的瞪着我,“你呢?你是不是只會僞裝成人而已?”

我沒有心?我沒有感情?印象中不止一個人這麽說過我,還都是我最親近的人出言傷人。

如果不是胸口陣陣發緊的疼痛,我幾乎要懷疑了,我是不是真的不是人?是不是真的是一個沒有心的,所謂的‘巫妖’?

手指神經質般的攥緊又松開,最終放松了垂下:“随你怎麽說都好。跟我走。”

“我不!”

我頓了一下,忽然出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維克托被我提了起來,臉色漲紅,用力捶着我的手在缺氧中漸漸無力,泛着淚光的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我,滿是被背叛的痛意。

我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巫妖,應該知道巫妖向來沒什麽耐心。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我不介意在這裏解決一個累贅。”

“聽懂了嗎?”我手指緩緩收緊,沒留一點餘地,維克托大張着嘴嗬嗬吸氣,目眦欲裂,卻死活不肯點頭。

我湊近他耳邊,輕聲道:“看來你不想給裏斯報仇了。”

“為了你可笑的自尊,你就死在這裏吧。”

維克托的身體僵住,最終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我手上一甩,把他扔在了地上。他捂住喉嚨重重的咳着,不知是我力道大了還是氣急攻心,竟咳出幾口血來。

我忍着不去看他,回過身去:“跟上來。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

走出十來步,身後果然有微弱的腳步聲跟了上來。

天色漸晚,黑森林裏并不安全,好不容易找了個能落腳的地方,生起堆篝火來,死一般寂靜的黑夜中,木頭發出輕微的爆裂聲,才感覺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維克托已經在旁邊躺下了,黑夜中看起來尤為瘦小的身體縮成一團,映着火光才能看到輕微的顫抖。

他在哭。捂着嘴巴哭。已經很長時間了。

他從出生起就和裏斯朝夕相處,說是師徒更像父子,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無疑滅頂之災。

他才十三歲。

以後也只能一個人走下去了。

我拿着樹枝撥火的手停了又停,終于頹然放下,以極為軟弱的姿态,把頭埋到了臂彎和膝蓋裏,眼前濕潤,模糊了視線。

我毀了他。毀了他們。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裏斯也許能這麽平安終老,不用卷進這一堆我毫無頭緒的謎題中,維克托也可以像平常的孩子一樣,進入軍校學習。

命運的齒輪在陰差陽錯間嚴絲合縫的嵌合,殘酷的不可思議。

曾經我以為自己是蒙特沃爾家的私生子,即使知道身份尴尬,到底有個歸根之處。

後來安吉莉娅去世,又知道了我不是蒙特沃爾家的血脈,阿德萊德否認了我身為哥哥的身份。到現在人們叫我巫妖,唯一了解我身份的裏斯葬身火海,孑然一身,我竟不知道自己還算什麽。

好像有什麽攬過了我顫抖的肩膀,極力壓制後仍然嚣張的氣息,溫和的不可思議。柔軟的唇輕吻我的發梢,在我耳邊輕語:“怎麽這麽容易哭。”

我把臉埋在雙臂間不敢說話,手指用力到發痛的掐着手臂,生怕是幻覺。覺得切實找準了時機才急切擡手,卻還是落得指尖空空,滿目清輝四散。

我頹然靠在了樹上,捂住眼睛,自嘲的笑了下。

怎麽可能呢。

如果在這裏就好了。如果在身邊就好了。

如果能看到他笑一笑……

我狠狠捶了下樹幹,抑制住自己忍不住軟弱起來的想法。只要一開始,就再也停不不下來了。

可是在這裏,即使傷痕累累,踽踽獨行,也只能自己一個人。這很殘酷,但只能習慣。對我如此,對維克托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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