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的确認離婚了?”

坐在桌前的小姑娘大概二十來歲,一邊确認紅本兒上的名字一邊看着與她相對而坐的兩個男人,手上的戳怎麽也蓋不下去。

怎麽能離婚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遙想三年以前,這一對兒在娛樂圈直接扔出結婚的紅本本兒時,可是震驚了全娛樂圈,微博直接被炸得崩潰,一條也刷不出來,此後的五年,這兩人更是綜藝無數,圈粉無數,被稱作是娛樂圈最典型恩愛夫妻——

當年他們領證,也是同性婚姻法剛通過就去吃螃蟹的第一人。

就半年以前,還見天的微博秀恩愛來着。

想不通。

“确認。”

先說話的是坐在左邊的男人,墨鏡略往上扣着,壓住他做好的發型,他長得一對桃花眼,眼角微往下撇着的時候,像是嘲諷人似的——盡管他本人并無這想法,只是習慣如此。

他不斷地看着時間,有些不耐煩:“這位小姐,你已經問了三次了,我很趕時間,蓋個離婚戳需要确認這麽長的時間?嗯?”

小姑娘臉色一紅,又是怒又是尴尬,手那麽輕輕一抖,就狠狠的摁了下去。

章蓋下去了,陳寧訴和魏應風離了婚。

小姑娘臉色幾變,最後說:“你們是同性戀婚姻法出來後第一對結婚的,也是第一對離婚的。”

“喲,”陳寧訴樂了,“我們是不是還得去申請個吉尼斯世界紀錄啊?有這種紀錄嗎?”

結婚時結得轟轟烈烈,離婚反倒離得平靜,魏應風甚至從頭到尾沒說超過三句話。

出了民政局的大門,陳寧訴抽出來一根煙叼着,吊兒郎當的模樣,狠吸了一口,再伸出手去:“離婚快樂。”

魏應風用眼風掃他一眼,轉身就走,甚至沒搭理他一句話。

一旁等着準備接他的助理車,劉園從車內探出來半個腦袋,吼了聲:“陳哥好!”一頓,又說,“魏哥,一個小時後有個路演。”

魏應風“嗯”了一聲,坐上去,車門被重重一摔,阖上的最後一秒,他耳朵裏鑽進來陳寧訴大喇喇一句話:“魏應風,恭喜你終于擺脫我啦!”

“我的祖宗,您能小聲點嗎!”一旁伸出來一只手,猛地扯住陳寧訴的爪子就往裏面拉,一把捂住他的嘴,拽上了另一輛車,“你倆這事兒能到處胡咧咧嗎?會有多大的影響你知道嗎?從今兒開始你這嘴給我上拉鏈,一個字兒也不許透露!”

又低聲嘟囔着:“那小姑娘那我也打發了,你們自己的嘴得封嚴實些。”

“知道了,”陳寧訴伸出手去,拽一把她紮起來的頭發,有些不滿的将墨鏡往下一拉,擋住眼睛,“我發現你這啰嗦的程度見長啊,跟我媽有得一拼了。”

“老了。”林瑟宇從二十來歲就跟着陳寧訴當助理,又從助理升到經紀人,眼下都三十的人了,見證了他多少歲月榮光,自己都不得不服老。

車門關上,密閉的空間內,陳寧訴仍然抽着煙。

林瑟宇一頓,難免開口說他兩句:“少抽點煙,你那嗓子別給廢了。”

陳寧訴笑了聲:“媽媽桑。”

林瑟宇伸出手,試探着拍了拍他的後背,聲音自然而然壓低了幾分,說道:“難過你別憋在心裏。”

“我有什麽好難過的?離婚,水到渠成的事兒,沒什麽好難過的。”陳寧訴重複了好幾句,是異常的表現。

林瑟宇還能不了解他?不過也沒拆穿,這人慣會逞強。

陳寧訴心裏又念了句,确實沒什麽好難過的。

可為什麽嘴裏念着不難過,被墨鏡擋住的眼眶仍然是紅了呢?

陳寧訴是個唱歌的,有才氣的原創歌手,嗓子特別能造,長相也特別能造,那小眼神兒一抛出去,跟長了鈎子似的,能鈎一大片,家世也是頂好的,這樣的人不火,誰能火?

所以陳寧訴第一首單曲出來後,就有了一批粉絲,後來又參加個選秀節目,直接爆了。

最厲害的那段時間,大街小巷放着的都是他的歌,連三四歲的孩童都能哼哼幾句。

陳寧訴火的時候,魏應風還在念書,人後來一路讀到了博士,娛樂圈的學霸人設常年屹立不倒,不過他也一點錯沒有,是真學霸。

結婚那年,陳寧訴已經是娛樂圈的前輩了,魏應風初出茅廬,演着不大不小的配角,甚至跑着龍套,将演技全數湮滅了。

陳寧訴還記得看他的第一眼,他的眼睛“歘”的一下就亮了,問道:“那誰啊?”

魏應風。

旁邊的導演說道:“沒啥背景,不過長得還不錯。”

陳寧訴笑了,意味深長:“沒背景好啊。”

後來陳寧訴就成了他的背景,借着陳寧訴的東風,借着結婚證,魏應風一路扶搖直上,去年的金花獎,萬衆矚目之下,拿了影帝。

他站在臺上,謝了他死去的爸,不知在何處的媽,甚至謝了他那黑心肝的妹妹,唯獨沒提他陳寧訴半個字。

記者問他,你家那位怎麽不提你一句?

陳寧訴聳肩:“夫妻間的事兒,床上說盡了,還能讓你們聽到?”

滿堂哄笑,也就這麽玩笑過去了。

事實上陳寧訴生了好幾天的悶氣,魏應風反倒跟沒事人似的。

“去錄歌?”林瑟宇問道,“還是幹點別的什麽?”

陳寧訴滅了煙,将墨鏡取下來,望着窗外,說:“去飚會兒車吧。”

陳寧訴有飙車的習慣,也有飙車的一衆狐朋狗友,其實他不在娛樂圈混也是不愁吃不愁喝的少爺,唱歌純屬因為愛好,飙車也是因為喜歡。

陳寧訴到的時候,狐朋狗友等候多時,最先迎上來的是秦峰,往他後面看了又看,問道:“你一個人啊?”

“嗯啊,”陳寧訴點頭,“怎麽,我還不能一個人了?”

“你可得了吧,”秦峰接連冷笑,不過是帶着調侃的,“你跟那誰結婚後哪敢一個人出來混啊,不是怕人家吃醋麽!”

陳寧訴以前還真沒覺得這句話多讓人難堪,如今聽着了才覺得過不去,臉色一下有些不好看了。

秦峰只以為是他們倆吵了架,倒沒再多說,換了話題:“你讓我買的那瓶紅酒我找到了,改明兒給你送過去。”

陳寧訴一愣,恍惚點了點頭,接過一旁姑娘遞過來的頭盔,往腦袋上一蓋,跨上了摩托車。

這種飙車算是灰色地帶,玩的一般都是有點閑錢家的少爺,或者沒錢試圖暴富的那種賭徒,陳寧訴一般不比賽,只自己飙着玩,卻沒想到今兒個被秦峰塞上了車,這人來了句:“深兒,幫個忙,幫我把對方這隊給贏了——”

陳寧訴剛要拒絕,秦峰又說:“你上次看中的那套房,我送給你。”

“成交。”

陳寧訴吹了聲口哨,四周尖叫聲此起彼伏,對面那輛空着的摩托車還沒人坐上去。

陳寧訴悠閑的墊着腳,嚼着口香糖,嚼着嚼着突然就傻了眼,往這摩托車越走越近的那身影即便是化成灰他也能認識——戴着的頭盔把臉給擋住了,可那身形陳寧訴黑暗裏摸了一寸又一寸,五年的時間早已爛熟于心,還能不認識?

是才跟他從民政局蓋了戳的魏應風。

陳寧訴盯着他,直到在旁邊那輛摩托車上坐下,咽了口唾沫才開口:“你什麽時候學會玩這玩意兒的?”

魏應風往上一拉頭盔上的眼睛,露出一雙淩厲好看的眼瞳,以及挺拔的上半部分鼻梁。

他側過頭來,平淡的看一眼陳寧訴,說:“想贏?”

陳寧訴沒說話。

剎那間他覺得像是回到了五年以前,他和魏應風還不熟悉的時候。

那時候的魏應風雖然也是沉默寡言的,但一舉一動、一張一弛,有一種不怒自威的風氣在,就好像獨獨只站在那裏,便憑空讓你喘不過氣來。

此時的魏應風亦是如此。

他微微挑眉,眼神裏閃爍着銳利的寒光,一字一頓:“你贏不了我。”

那麽自信。

陳寧訴立馬笑了,道:“得了吧,我玩飙車十來年了,還贏不了你?”他擡起腿,踩在引擎上,筆直的大長腿往上拉起褲腳,露出纖細的腳踝來,上面有一道很淺的疤痕,在黑暗裏已經不太明顯了。

陳寧訴也變得認真起來,臉上的輕浮垮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嚴肅認真。

他知道魏應風這個人,嘴炮歸嘴炮,他可并不真的覺得自己能夠很輕松的就贏下魏應風。

魏應風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他既然敢說這樣的話,就證明他有這樣的資本。

穿着超短裙的姑娘揮着紅色小旗,尖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來,那哨聲尖銳的穿過耳膜的瞬間,陳寧訴攤開的一條腿也收了起來。

摩托車宛如一道銳利的寒光刀鋒,“歘”的一下就刺了出去。

耳邊尖嘯寒風,那種将靈魂都釋放的感覺,讓陳寧訴渾身緊繃的細胞都消散幹淨,那無處遁形的難過,總算得以解放。

夜色漸深,可懸崖峭壁,也在這樣的黑暗之中變成了蟄伏的野獸,随時能将你的腦袋一口咬下。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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